見狀,君玉碸便遙望了一眼,衝皇后張氏笑道:“今日既是你生辰,又是中秋佳節。朕可是知道你有些騎射功夫的,這樣,你過去射幾隻,就當是做個表率,實在喧譁的不行。等會射得鴨王,朕同大家與你一起慶賀。想要什麼賞賜,朕都可以給你的。”
皇帝既然這可一開口了,底下的小宮女自然馬上識趣的捧上弓箭來,皇后張氏見狀,知道是推託不得,只好隨手挑了張弓,然後,徐徐來到射鴨的太液池邊。
皇帝君玉碸帶着上官婉愔也一起跟了過去,衆嬪妃也紛紛起身來到湖邊,皇后張氏一面撥弄着手裡的弓箭,還特意吩咐宮人,給上官婉愔搬了一張椅子。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滿天的絢麗霞光從天邊的雲層裡噴灑下來,碧波粼粼的湖面上頓時好似寶石碎片鋪得到處都是,金黃星點折射出輕微刺眼光芒。
那十幾只雪白的小木鴨漂浮在水面之上,一搖一擺隨着輕波起伏着,爲求喜人工匠們還格外講究做的特別肥胖,搖搖晃晃顯得笨拙不堪,只是飄來飄去,卻又不會跌倒,那樣子,岸上衆嬪妃看着有趣不禁都笑起來。
沈貴人自先前出了醜之後,還不自知,只是在邊上急道:“皇后娘娘,快呀,快呀,您看,鴨王已經被風吹到那邊去了!”
說着又回頭瞪着澄澈的天空,恨不得把那風給嚇唬回去似的,嘴裡抱怨道:“真是討人厭!早不颳風,晚不颳風的,偏偏在這個時候颳風。”
“既然要射,就要射中鴨王!本宮乾脆就用紅漆,這樣中了纔夠喜慶。”
皇后張氏笑着對沈貴人道:“勞煩妹妹替本宮沾好幾支,等會若是射中,也算得上是妹妹的一份功勞。”
“是,臣妾遵命。”沈貴人聞言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就拿起皇后的箭頭,在那個紅色油漆的油碗裡沾了幾下,皇后張氏接過其中的一隻箭頭,然後搭箭上弓。
衆人一面觀看着皇后射鴨,一面說笑着欣賞着湖面的美麗風光。而皇后張氏的騎射功夫也似乎真有那麼幾下子,她第一箭,就準確的將鴨王射中,衆人正在拍手叫好時,突然後面發出一聲女子的驚呼聲,“哎呀不好,這貓兒打翻彩漆桶了!哎呀!大家小心!”
衆人尋聲看去,只見一個素白如電的小東西飛快的竄進人羣,看起來像是後宮養的貓兒狗兒,這畜生這會兒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只是拼命沒頭沒腦的四處衝撞,一時間打翻了不少東西,彩漆落地之後,更是飛濺的到處都是,衆嬪妃和宮人生怕沾到自己身上,都連忙往後閃避不及。
見狀,上官婉愔嚇得離了椅子,剛想轉身,混亂之中卻被撞得一個踉蹌。那太液湖邊原本就有些輕微斜坡,上官婉愔一身華服,衣裙累贅又絆了兩下,不由往前撲了幾步。
眼見就要滾落到湖中,不由尖聲驚呼道:“啊呀,救命啊!!皇上,救命!”
此時唯君玉碸一人站在湖邊,回頭驚見變故,順勢將上官婉愔往後面一推,誰知道他腳下正好有一塊鬆動的泥土,這一用力之下,腳下的土塊就先鬆動了。接着是“撲通”,帝妃兩人都先後掉入湖中!見狀,岸上更是頓時亂作一團,皇后張氏驚呼道:“快來人,快來人!皇上和貴妃落水了!”
原本守衛在太液池附近的御林軍們聞言也是一陣譁然,一時間原本繁華歡笑的池邊,頓時亂成一鍋粥。
越往下,湖水漸深漸綠,空中陽光稀薄滲透下來,幽暗水紋交深淺不一,交錯成一幅美妙迷離的畫面。
上官婉愔雖然素來大膽,卻是不識水性。她慌亂間只顧着在水裡亂抓一氣,卻不想越掙扎越沉的快,動作間,胸中早已嗆進許多湖水,越咳灌得越多,卻是什麼也抓不住!
混亂中聽得岸上有人驚呼,接着又是“撲通”一聲,接着是“咕嘟咕嘟”的一陣嘈雜水聲,彷彿有人跟着自己一起跳了下來。
慌亂混沌之中,上官婉愔感到一雙有力的雙臂環住自己,她心中一陣鬆快,可是胸中越來越窒息,身子越來越無力,意識也漸漸開始迷亂起來。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滑入黑暗的夢鄉時,隨即有柔軟的脣覆蓋上來,如甘露般的溼潤氣體送入口中,求生的本能控制意識,讓她緊緊抱住來人,不肯鬆開去……
“婉兒,婉兒……醒醒,快醒醒!”
聽到耳畔有焦急的聲音在呼喚,上官婉愔連聲的嗽起來,艱難的睜開眼睛,只見殿內儼然圍滿一屋子人,大家都注視着她,眼底什麼神色都有。
皇帝君玉碸則是坐在牀邊,他凌亂的髮絲還猶殘留着些許溼潤,顯然是剛剛擦拭過頭髮之後,並沒有來得及去讓宮人風乾。
見她睜開眼,他連忙急切問道:“婉兒,你可算醒來了!把朕嚇死了,怎樣?現在還有沒有哪裡不適?來,朕扶你起來,先把喝下去的水都咳出來才行。”
劉產見狀,連忙捧着清水上來,一旁的侍女則端來一個魚形白玉水盂跪着接住。上官婉愔被君玉碸輕輕拍了幾下後背,旋即咳了幾口,又用花露漱了漱口,方纔漸漸覺得好了一些。
“皇上----我......”上官婉愔驚魂未定,她用手撫着胸口,稍微緩息片刻,才道:“多謝皇上,臣妾已經沒事,不過臣妾只是覺得奇怪,好端端的,那隻貓兒是從哪冒出來的?還有,臣妾先前慌亂時覺得有人在自己背後推了一把,那人到底是誰?是誰要害臣妾和臣妾的孩子?”
“嗯,你放心,這些事情,朕一定會好好查清楚,還你一個公道的。”
君玉碸的目光絲毫不動,定定的看着上官婉愔,他此時很難形容自己心裡的感受。似乎經過這件事之後,他跟上官婉愔之間的關係一下子就不同從前了。
在看見她落水的那一刻,雖然當時自己只是出於本能,或者是說考慮到她還懷着自己的孩子,或者是顧忌自己身爲人夫身爲人父的責任和尊嚴,他的確是毫不猶豫的出手相救了。
甚至,在後來,他還奮不顧身的跳進了水裡,看見上官婉愔正在往下沉下去的時候,不顧危險的跟了上去,在看見她快要窒息昏迷過去的時候,給她度了自己的胸腔裡的空氣過去.....可是,在吻住她之前,他是沒有意識的。一切只是出於救人的本能。但是,在吻住她之後,他的感受卻一下子就變了。從之前的無意識救人,到後來覺得心中有種異樣的感受。
那感受很難用語言形容,彷彿就是......一種心跳漸漸加快,意識漸漸混亂的過程。他感受到她正在用盡最後的力氣緊緊的抱住自己,彷彿自己就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而在這種緊緊相擁相吻之中,他忽然想起了跟她一起度過的那一夜。
那一夜裡,他雖然只是將她錯當成了子初。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其實那一晚他的確過的很愉悅很銷魂。甚至是......很懷念。
可惜後來,醒來時發現她是上官婉愔,並不是自己喜歡的子初時,他的自尊心感到無可容忍的受傷。作爲一個出生尊貴的男子,他對男女之情其實看得比一般人都要重,也是因爲這個緣故,之前在他身邊有那麼多的美人,他卻始終沒有動過她們一下。就連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大婚之夜,他都是分牀而睡的。
因此,他的第一個女人,在他心裡看來,一定要是自己真正心愛的女人才行。除了這個之外,任何女人的誘惑,他都是會不爲所動的。
也是因爲這些緣故,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原諒上官婉愔,不能原諒這個自己主動爬山自己牀的放蕩粗魯的女人!
況且,他也明白,上官婉愔的心裡一直以來就只有自己的弟弟君玉宸。她不喜歡自己,而自己,更是討厭她!
所以,在後來,哪怕是被上官元吉用各種手段威逼利誘,他也始終不肯服軟,更不肯主動表態迎娶上官婉愔爲側妃。雖是後來太皇太后發了話,但實際上,他對上官婉愔的恨意和憎意可是一點也沒有消減下去的。
但此時此刻,這種感情怎麼會變得這麼的奇怪?他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感受,只是覺得,眼前的上官婉愔並不再讓他討厭讓他厭煩了。甚至,在看着她虛弱憔悴的樣子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的心裡隱約有些心疼和憐惜......或者,是因爲她始終是自己的貴妃,還懷着自己的孩子的緣故?
“婉兒,以後這種場合,你還是不要出席了。如今你懷着朕的孩子,若是有個什麼的話……朕......”。
君玉碸說道這裡,猛然打住。然後有些驚醒過來,自己這是怎麼了?居然會這麼耐心的對上官婉愔說話?
上官婉愔被他這種眼神看的也是十分的不自在,她心裡覺得有些詫異,似乎眼前的君玉碸的確是變了一些。但眼見旁邊圍觀着的嬪妃們臉色越來越不自在,未免樹敵過多,上官婉愔忙道:“皇上放心,臣妾現在不是沒事麼?今日本是皇后娘娘的壽誕,皇上還是先送皇后娘娘回宮去吧,臣妾需要歇息一會,大好佳節,姐妹們也都各自回去好好賞月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