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渭水神君不過一介下界河神,與堂堂東海龍宮相較,當真只是汪洋中一脈細流,不可同日而語。UC小說網:Http://那瀲灩公主是龍族之女,姿容殊麗,出生高貴。那渭水府少主,元神爲蛟,其名不彰,其貌不揚,若不是這婚事,天界裡怕也沒幾個知曉天下還有一處水域名爲渭水,府中有位少主喚作容軒。無論從哪裡看,渭水府顯然是高攀了。

“累死我了。”局內人火熱朝天地張羅着婚事,赤炎胡亂地抹着額上的汗來跟文舒抱怨,“我個……的,娶個媳婦還要鬧這麼大動靜。”

粗枝大葉的人哪裡受得了這麼些個瑣碎又細小的事。他一大把喜帖看都不看就揮手撒了出去,下面的人急得差點沒跳起來:“哎呀呀,我的皇子喲,您怎麼就這樣送出去了?那誰家是派個小廝去送就成,可那誰家可得您親自去呀!還有那誰家,不單要請那誰,還得請另一個誰。那誰誰誰雖不會來,咱帖子也得送呀,禮數缺不得的……還有,酒席哪能這麼擺?誰和誰酒品都不好,把他倆排一塊兒準要出事;啊呀,那誰和誰八百年前就有仇的,怎麼排到一桌去了?這誰呀?剛入仙班的小仙怎麼跟上仙們排一桌去了?這不對呀,那也不對……都不對呀……”

怎樣的酒席,怎樣的佈置,上轎前該怎麼着,上轎時該怎麼着,回了門又該怎麼着……聽得雲裡霧裡,還讓老龍王嘆了一長串氣:“你怎麼到現在還不通人情世故?”

一個頭兩個大。

文舒給他換了一杯涼茶,坐在他對面淺笑:“來年生下位小少主,得管你叫舅舅呢。你當這一聲舅舅是白叫的?”

“還小少主呢!那丫頭能乖乖上轎我就謝天謝地了。”赤炎沉下臉感嘆,“那個容軒挺好的,她也見過,是個能容得了她的性子,你說她怎麼……”

這一下就要提起勖揚,赤炎的臉色變得更難看,眼裡都躥出了火苗:“這也是爲了她好。那個勖揚哪裡有個能疼人的樣子?”

文舒心說,就你這毛毛躁躁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裡去。臉上的笑容深了些,聽他東拉西扯些別的。

各家對渭水府有的羨有的妒。曲水府的公主扯着她爹的衣袍哭:“人家渭水府才這麼大點地方都能和東海龍宮攀上親了,咱家好歹也比他們家大些,你怎麼就不能在天帝跟前露個臉說個話?要不然,我指不定就能嫁給瀾淵太子呢!”這話一傳出來,笑煞了天上地下多少好事的人。

有人說:“真是好福氣呀。”

又有人說:“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分了呢。”

局外人沸沸揚揚地傳着各種流言,倒不比局內人清閒。

話題兜兜轉轉地繞回來,還是扯到了瀲灩身上:“到時候她要是跑了,這笑話就大了。她看上誰不好?親事是一早就定下的,人家都等到現在了……還有五天,我個……的。”

赤炎一把抓起茶杯一口灌下,臉上皺得能擠出苦水來:“文舒啊,我算看透了。這情呀,愛呀,什麼緣不緣的,說穿了就是折騰,還是自個兒折騰自個兒……嗯,碰不得的。”

“孽緣也是緣。” 嘴角邊的弧度擴大了,文舒笑着他的簡單,“碰上了就要恨當初爲什麼要碰上。”

天界日短,百年不過一瞬,何況五天。

今日,便是東海龍宮的大喜之日。

天崇宮已送去了賀禮,看勖揚君的意思,他是不會去了。

窗外有風吹過,一陣“沙沙”的葉響,文舒看着他如往常般倚在榻上看書,書卷掩住了銀紫的眸,長長的發用冠束起再直直地披泄下來,落在紗衣上,襯着上面雲樣舒展的飾紋。葉響過後又是寂靜,檐下的滴漏聲入了耳,“滴答滴答”的,彷彿是滴在了文舒的心頭。

快到吉時了吧?說不清是喜是悲。

“茶冷了。”勖揚君忽然道。

文舒一驚,趕忙回過神來看,榻前的矮几上放一盅清茶,伸手去碰,果然早失了溫度。

“把魂丟了麼?”銀紫色的眼從書裡擡起來,眸光裡閃着不悅。

“……”文舒剛要回答,眼中一閃,便再說不出話來。

說上來是怎樣的心情,似乎等待了許久終於等到了他意料中的結果,又彷彿是用盡心力去祈禱,厄運卻依舊降臨。

天邊掠來一朵紅雲,轉眼人已站到了門邊。豔紅的喜袍,豔紅的鬢花,豔紅的脣,只有臉色是慘白。

“公主……”文舒開口喚她。

瀲灩彷彿置若罔聞,只睜着眼一步步走向勖揚君。失了往昔蓮步輕移的羞羞怯怯,這緩慢的步子和這一身的喜色隱隱透露出幾分偏執的意味。

“我……我原本想好好看你幾眼就好。”紅脣顫動,瀲灩幽幽地看着面前的勖揚,“我不想問的。可……可是,我……”

高高築起的壁壘綻出了裂痕,壓抑了許久的感情前赴後繼地要掙扎着從縫隙中解脫出來,心胸都被沾滿。滿腔的愛戀到了嘴邊卻只化成了一句:“我不甘心。”

“勖揚君,瀲灩只問你一句,你心中可曾有過瀲灩?”哪怕只是一絲一毫。

榻上的人神色不變,銀紫色的眼甚至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埋進書卷裡。

“我……我喜歡你啊!”淚如決堤,瀲灩看着他將眼垂下,“我是真的喜歡你……”

喜歡到親手爲他縫衣置物,不眠不休熬一碗羹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花多少力氣才繡成了一隻香囊,又花多少個日夜才製成那一件長袍。聽說他答應來東海,興奮得她幾夜不曾睡好,站到他面前還懷疑是在夢中。旁人說她下賤不害臊,父兄罵她不識大體,那渭水府的容軒看着她笑得苦惱,她也知他好,天底下興許真的只有他能容得下她的任性胡鬧。可是她喜歡的是他勖揚君啊……眼裡心裡都是他。想着能看他兩眼就好,又想着能跟他說幾句就好,再想着他心裡有沒有她?她這樣全心全意喜歡他,他總該知道的,他心裡總有一絲一毫上刻的是她瀲灩的名吧?人心總是填不滿,再如何說心甘情願也會想要一句迴應,縱使是一句抱歉。卻原來,他連一句“沒有”都不屑跟她說。

“過往種種,在你眼裡,都是笑話麼?”

“公主……”文舒見她面容悽慘,身形也是搖搖欲墜,想要上前攙扶。

她卻甩手揮開,忽然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自勖揚君手中奪過書冊,逼得他擡起眼來和她對視:“勖揚君,我瀲灩在你眼中只是個笑話嗎?”

如面具般掛在臉上的表情這時纔有了鬆動:“是本君迫你的麼?”勖揚君眉梢微挑,眸中沒有歉意只有不耐。

“你……”瀲灩後退一步,緊抓在手中的書冊頹然落地,滿頭金玉髮飾下是一張恨絕的面孔,“你沒有迫我……是我自己……”

淚痕未乾,嘴角自嘲似地翹起來:“是我輕賤,是我……瞎了眼。”

多年的癡戀頃刻間土崩瓦解,也是自小就高人一等的人,高傲的自尊傷了一次就足夠她痛定思痛。擡手擦乾臉上的淚,絕美的女子直視着那雙沒有感情的紫眸,緩緩說道:“勖揚君,我後悔我愛上你。”

忽而又冷笑:“你的眼裡只有你自己。所有愛上你的人只怕都會後悔。”

文舒看着她如來時般化爲一朵紅雲急速離去,心裡無端端一聲嘆息,卻又生出幾分羨慕。喜歡時能說出來,不喜歡時也大聲說出來,愛得張張揚揚,斷得也乾乾脆脆。那一句後悔……呵……

確實,後悔了,早已後悔。

“茶。”勖揚君依舊是疏遠冷漠的口氣,彷彿方纔一場鬧劇裡他都只是看得不甚滿意的看客。

文舒忙去端茶盅爲他沏一盅新的,他突然出手如電抓住了文舒的手腕,文舒一驚,想要後退,人已被他拖住,一個不穩,重重地跌跪在了榻前,尚不及呼痛,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已近在咫尺,銀紫色的瞳攝魂一般望進來,絲毫不給他避讓的機會。

勖揚君俯□,一手抓着文舒的手腕,一手扣住了他的下巴,鼻尖對着鼻尖,呼吸可聞。文舒只覺滿眼都是躍動着銀光的紫。

“你……”他的聲音中竟能聽出一絲急切,卻只問出了一個字就沒了下文,只是那雙眼看得越發地緊,暗沉沉的紫中閃着幽異的銀光,似要看穿他的魂魄。

兩人沉默地對峙着,越抓越緊的手指和風雲變幻的眸,文舒從不知在他那雙似藏了萬年飛雪的眼中竟也能看到情緒的波動。

“主子,茶。”堪堪轉開眼,從他緊縮的視線中逃開,看到矮几上涼了多時的茶盅,文舒勉強開口。下巴和腕上都是一陣疼痛。

他似醒悟般猛然鬆手。

“別再讓我看到那樣的表情。”端着茶盅跨出門時,他在背後冷聲警告。

文舒步伐一滯,低低地回答:“是。”

某一日,那位風流滿天下的二太子搖着扇子晃進來聊天:“文舒,我想你。”

文舒看着他的眉眼答他:“我也想你。”

他得意地大笑,扇着那把晃眼的扇子說得唾沫橫飛。

東家長西家短,拉拉雜雜的事都拿出來說。那位下界的狐王當真冷情,他天天溫聲軟語地哄勸他竟也不搭理,又把文舒自釀的酒誇了一通,氣味好,口味好,回味也好……

文舒笑笑地聽着他說。

心情大好的太子口若懸河,從天帝說到如來,從如來說到觀音……從瑤池裡的蓮花說到紫竹林的新竹,說着說着說到了龍族。他用扇子半遮着臉說得意味深長:“龍這種東西,性子是又笨又傲。”

文舒想了想,說:“虧你想得出來。”

他仰起頭哈哈大笑。

“那丫頭總算安安分分地上了轎。”赤炎趴在文舒院裡的石桌上,連日週轉勞碌把他累得不輕,“居然又跑回來了……”

臨到吉時才發現沒了新娘,水晶宮裡登時亂作了一團,烏龜精化成的小廝叭嗒叭嗒抹着眼淚來稟報,老龍王拍着大腿氣得直搖頭。赤炎也顧不得滿堂賓客都在睜着眼看好戲,立馬就追了出去。沒奔出多遠就見瀲灩一身紅裝正往回趕,淚水哭花了精緻的妝容,神情卻是自若,不待赤炎問她就開口道:“哥,我嫁。”

回去後,她自己理了妝,梳了頭,蓋上一條龍鳳呈祥的喜帕乖乖順順上了轎。那新郎官也是個心裡透亮的主,和和氣氣地對赤炎說:“我等了她許久,從今我她就是我娘子,我定好好待她。”

倒是赤炎他們看得心驚,生怕她一橫心再瘋出些別的事來,她一步一步地走,他們一下一下地撫着心口,直到那花轎走出老遠還覺得慌得厲害,現在想來還有些後怕。

“姻緣天註定的。該有就有,沒有的,搶也搶不來。”文舒看他趴在石桌上瞪眼咂嘴的樣,又想起那一日瀲灩決絕的神色,怎麼看也不像是兄妹,也不知東海的老龍王怎麼就教出了這麼一對兒女。

赤炎“切”了一聲,轉着一雙赤色的眼取笑文舒:“凡間小女孩家家纔信的東西,你也信?”

文舒不與他爭辯,反問他道:“你不信?”

“信那個幹什麼?我又不是瀲灩那個瘋丫頭。”赤炎咧開嘴,頗有些不屑的意味。須臾,直起身,從懷裡掏出截紅線來,凡間娶親時新娘子身上穿的喜服的那種紅色,不長不短的一截,兩頭各綁一根小指,中間還能空出一小段。

“這是……”文舒疑惑地看向他。

“瀲灩嫁人那天,月老身邊那兩孩子給的。”赤炎道,百無聊賴地拿紅線在指上繞來繞去,“這兩小鬼,說是什麼姻緣線,綁上誰就和誰成一對兒。真是,還正兒八經的樣兒,全天界都知道他們騙人玩兒呢。這要是真的,嫦娥的十個手指頭上還不都綁滿了?在凡間,這樣的線一文錢少說也能扯個幾丈。”

復又一本正經地囑咐文舒:“那兩小鬼能說着呢,逮着誰就騙誰。老子一錯神……那個咱就不說了。哎,月老也該來過天崇宮吧?你見過沒有?就兩小孩兒……”

“兩個很機靈的孩子。”文舒接着他的話道。

“你見過?”

“嗯。”文舒笑着點頭。

赤炎如泄了氣一般又趴回了石桌:“我還當這是新鮮事兒呢。”

文舒笑道:“全天界都知道的事,我怎會不知?”

眼睛一眨,文舒促狹地問道:“我倒是好奇,他們是怎樣讓赤炎皇子一錯神就……嗯?”

赤炎頭一縮,臉上卻意外地起了幾絲紅,垂着眼低聲嘟囔:“就、就是……不提了不提了!老子就是沒留神,瀲灩那丫頭跑了,老子那時候哪有功夫搭理他們倆?”

隨後便閉起了嘴死活不肯說。

文舒難得見天不怕地不怕的赤炎也有窘迫的時候,笑吟吟地逗他幾句,見他百般推諉躲閃,確實不願提及,便不再戲弄他。低頭看見被他丟在桌上的紅線,本就是尋常的細線,方纔被赤炎扯着繞來繞去,就繞彎了,緊緊搓在一起的線也散了,瑟瑟地縮在冷硬的桌面上,豔紅的喜色裡滲出幾分可憐。

“吶,你情路坎坷,或是你癡癡苦戀他□,或是他苦苦糾纏你卻心有所屬,所以尋尋覓覓,覓覓尋尋,到頭來,所謂情愛不過鏡中花水中月,觸手可及卻又可望而不可及。真是可憐吶可憐……”

早已不記得是哪一年,月老來天崇宮拜訪,勖揚君邀他在殿內喝茶,他帶來的兩個小童就在殿外拉着女奴們談天。一摸一樣的兩個小娃兒,不過人間孩童六、七歲的光景,穿一身喜洋洋的紅衣,烏黑的發分成兩股紮成髻,再用同樣的紅繩來點綴,襯得兩張雪糰子捏就的臉也紅撲撲的煞是惹人喜愛。

兩個小童看着雖小,說起話來卻是有模有樣,一張嘴就是:“我來幫你渡姻緣。你情路坎坷……”一通滔滔不絕地說,一會兒是有緣無份,一會兒是有份無緣,又說是天註定不能改,說道慘處還搖頭晃腦地嘆兩句“真可憐吶真可憐”。

直說得口吐蓮花,一衆女奴都被他們哄得一愣一愣,才孩子般狡詐地一笑,小心翼翼掏出截紅線脆聲道:“也不是無法可解。姐姐們都是難見的美人,小仙絕不忍心姐姐們受苦。這是大仙用來掌姻緣的姻緣線,有情人系在指上,必能終成眷屬。小仙好不容易纔得來……”

話還沒說完就叫一衆女奴們搶了去,兩個小傢伙掩着嘴躲在廊柱下偷偷地樂。

文舒站在一邊,原先不過是想看個熱鬧,卻不料兩個小鬼一對眼就瞧上了他。一左一右圍上來,站在他身前把小臉仰得驕傲不可一世:“你心中已有所愛。”

說罷,還自豪地“嘿嘿”地笑,另一個接着道:“可惜他不喜歡你。”

文舒尚未答話,兩個小鬼又一起搖起頭,臉上一片哀痛:“真可憐吶真可憐。”彷彿嚐盡相思苦楚的是他們。

“別慌別慌,小仙是誰?這樣的事怎麼能逃過小仙的眼?”

“就是,就你這模樣,我們不用看都知道。”

“看得多了,都不願看了。”

“唉……不願看也得看啊……”

“真可憐吶真可憐……”

兩個小鬼一搭一唱,文舒一字未說,他們已把紅線塞進了文舒手裡:

“拿着拿着。趁他不注意,套上他的小指,再套上你的。”

“管保他喜歡你。”

文舒擺着手推辭,他們推着他的手,巧舌如簧:“拿着呀,好東西呀。”

“能讓他也喜歡你呢。”

“你想呀,他也喜歡你,對你好,處處都想着你。”

“眼裡除了你沒別人……”

話音未落就見月老正從殿內走出,兩個小童趕緊把紅線往文舒手裡塞,拋下他迎了過去。

文舒看着手中的紅線哭笑不得,這天界還有誰不知月老家的孩子愛用紅線騙人,卻總有人最終還是收了下來,白白讓兩個孩子在暗地裡笑翻天。沒想到這回居然輪到他頭上來了。

五指收攏,掌中輕若無物,卻又彷彿千斤重。

“你心中已有所愛,可惜他不喜歡你。”

心顫得彷彿置於九重嚴寒下。

即使再顫,後來不還是……想起來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喂,文舒……”赤炎忽然在他耳邊大喊一聲,文舒被他吼得耳中“嗡嗡”作響,神思卻被拉了回來,。

赤炎是大而化之的個性,窘了一會兒就乾脆不再去想。又想起了別的要同文舒說,擡起頭卻見他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地發呆:“想什麼呢?叫了你幾聲都不應。”

“哦……哦……沒什麼,沒什麼……”文舒抱歉地衝他一笑。

“瞧我,光閒扯了。”赤炎捶了捶自己的額角,收斂起笑容對文舒正色道,“我說,跟我回東海吧。老頭子總說我莽撞,做事沒頭腦,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我想啊,有你在身邊提點提點,興許能好些,有些事你也能攔着我……”

“再說了,這天崇宮也沒什麼好,再好他勖揚也只把你當奴才看。你要覺得龍宮缺什麼,我二話不說幫你辦了。我都佈置好了,你到了龍宮後,只跟着我,你也是主子,下面要有什麼不對的,你儘管訓就是了。誰要敢多嘴,老子一腳踹死他。”

文舒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被他揮手製止。赤炎續道:“這事兒早幾百年前我就跟你提了,你說什麼跟老天君定好的……你傻呀,他們家不就救了你一命麼?犯得着把自個兒全賣了麼?哪天看我把勖揚推海里,再把他撈起來,我倒是看他跟不跟我回龍宮給老子捏肩捶腿。這麼着,我不管他要,我跟他換,你跟我回龍宮,我再送個人來這兒,這總行了吧?”

“行了行了,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來安排就成。我只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跟我去龍宮?”

赤炎一拍桌,瞪起一雙閃着赤光的眼看着文舒,大有文舒不點頭他誓不罷休的架勢。

文舒看着他左耳邊的金環因他的動作而晃着,回過頭,一牆藤蘿蔥蔥郁郁,時節已過,濃綠中泛出幾許繁華落盡後的蕭瑟。

“好。”

這一次卻是赤炎愣住了,眼還是鼓鼓瞪起的樣子,嘴半張着卻發不出一點聲響。

“你……”半晌,赤炎才找回了聲音,“你……願意?”

“嗯。”

“那、那……從前,你怎麼……這個我們以後再說。”赤炎猛然回身,衝門外大喊道:“喂,你聽到了?他願意跟我走。你還不快放人?哈哈哈哈哈……”

張狂得意的笑聲在文舒小小的院落裡盪開,文舒跟着他轉過頭來看,笑容凝固,只是一瞬間的變幻,轉眼重又淡淡地笑開:“主子。”

院門不知何時敞開,門邊站一人,銀髮紫衫,額上赫然一抹升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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