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時間一天覆一天地流逝,連自己都忘記已經等待了多久。UC 小說網:廊外的瓊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某一日,勖揚君坐在廊下,湖中忽而躍起一尾紅鱗的錦鯉,魚尾搖擺,帶起一線水珠,陽光下,炫目得彷彿是七彩的虹,瞬即又落下。突兀的水聲讓他倏然一驚,似是心絃被撥動,手指不由自主地拈起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的算訣,感應是意料之中的空白,頹然之感浸透了全身。

墨黑的冥鴉劃空而來,尚未到跟前就已經能感受到幾分陰冷的死氣。它收攏翅膀停在迴廊的木欄上,一雙閃着沉光的漆黑眼瞳埋在通身的黑羽裡,幾乎看不真切,連喙也是黑的,一張一合,露出其中血紅的舌:

“有魂魄落於南方,身帶龍氣。”是地府之主不帶半點情緒的口吻。

一根黑羽彷彿有意識般自發地飛了出來,在半空中飄蕩卻始終不曾落地,行過處就留下一縷黑煙。勖揚君支着下頜看着面前的黑煙飄飄地構成幾行文字,是個凡人的生辰八字。月前纔剛出生,看不出前世的因果,今生算不得大富大貴,倒也無甚兇災大劫。只是這魂魄未免太弱,命線飄忽,不是長壽之兆,怕是活不到三十就要氣力衰竭。

眼瞼一點一點垂下,勖揚君猛地背過身,視線落到廊外的落花上,一陣粉色的花雨簌簌落下,昨夜一夜疾風驟雨,碎紅摧綠,枝下一片狼籍:“要本君如何酬謝?”

黑煙消散,那冥鴉平聲答道:“日後自有勞煩天君之處。”

不待勖揚君點頭就拍翅飛走,廊中還殘餘幾分冷冷的死氣。

許久,勖揚君慢慢回過頭,瞳中一片閃着銀光的紫。

依據冥鴉留下的八字,輕易就能算出這魂魄的落處。勞作了一天的莊稼人都圍在大槐樹下東家長西家短地閒磕牙時,一朵祥雲慢慢悠悠降在了小山莊前。

騎在牛背上的牧童明明瞧見莊口來了個穿紫衣的富貴公子,好似周身都閃着光,真真老人家口中瑤池邊的神仙模樣。方要擦亮了眼睛看個清楚,那公子卻又不見了。又驚又喜的孩子趕緊下了牛背奔去莊裡說給小夥伴們聽:“莊裡來了個神仙!”

沒人信他,都說他是花了眼。他賭咒發誓說絕對是真的,末了卻被衆人颳着臉皮說他吹牛。委屈的牧童一路哭着跑回家講給孃親聽。

在地裡累了一天的村婦正坐在竈前生火,菸灰薰得兩眼出水,心底裡又是一陣“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的命怎麼就這麼苦”的哀怨。聽得兒子抽抽搭搭的哭訴,不耐又添了一層,把手裡的蒲扇塞進兒子手裡,沒好氣地說道:“看錯了就看錯了,瞧你這點出息!除了給老孃惹事就知道吃!我是造了什麼孽,怎麼就生下了你這麼個小討債鬼!要真來了神仙,我頭一件事就是求神仙把你塞回肚子裡去!唉喲……我的命哎……”

小牧童便不敢再說話,乖乖坐在竈前扇火,扇着扇着,爐火紅通通地旺起來,跳動的火苗間,連他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瞧見了一個穿紫衣裳的神仙。這一夜的夢裡,彷彿又回到了莊口,牛正低着頭吃草,他騎在牛背上,手中橫一截粗糙的竹笛。不經意地一瞥眼,莊口的歪脖子樹下就多了道紫色的身影,再一看卻又不見。

勖揚君就站在莊口,施法隱去了身形,凡人三三兩兩地自他跟前走過,卻沒人察覺到他的存在。等待時總有滿腔滿腹的按捺不住,一點風吹草動就能牽起他無數紛亂的心緒。真到了此刻,文舒就在莊裡,凡夫俗子如何也無力與他作對,帶走他,於他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腳下卻躊躇了,這小小山莊的莊口彷彿設下了天羅地網一般,跨出一步都要艱難得讓他在這裡思量一宿。

他躍下輪迴臺的情景又在眼前不斷閃現。那些苦苦等待的日子裡他總是在想着從前,此刻才發現,重逢時會是怎樣的場景,會看到什麼,會聽到什麼,他要說什麼,甚至……文舒還記不記得他?他若忘了他,該怎麼辦?從未想過。此刻方覺無措,舉步維艱。

屈指去掐算,把自己的一部分思緒抽離出來,緊緊地想要和那線微弱的龍氣相交。若不是當年赤炎覆於他額上的那片龍鱗,興許現今還找不到他。若沒有龍鱗護持,或許他已經……不再往下想,閉起眼,屏氣凝神地去感應。過得好不好?可還……記得他?

思緒方有些顫動,什麼都還未感受到,相連的感應無聲地繃斷,如同當年失去他的行蹤一樣的感覺,跳動的心直落谷底。輪迴盤中爲了剔除他烙下的魂印,到底折損了他多少的精氣,才讓他的魂魄這般孱弱。方出生的嬰兒,氣數卻已到了風燭殘年。垂在身側的手慢慢蜷起,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心口痠疼。

“三十年陽壽,真短命。”有人趁他心緒浮動悄無聲息地站到他身後,口氣涼薄。

勖揚君憤然轉身,那人在他的紫眸下依舊笑得從容,是一張可以用豔麗來形容的臉,眼角微勾,脣角也是上彎的形狀,那雙淺色的眼裡有太多的顏色混雜,妖嬈的、挑逗的、嘲弄的、自棄的……摻到一起就變成了一種淺淺的灰色,彷彿是刻意罩了一層雲煙,欲拒還迎的味道。太過張揚的豔色,叫一襲出塵脫俗的白衣也透出幾分媚氣來。

“豔鬼。”勖揚君皺眉。

心有不忿,故而爲鬼。鬼中亦有分別,青面獠牙的惡鬼,無形無體專奪人肉身取而代之的陰鬼等等。豔鬼擅畫一副好皮囊,又愛放縱聲色,專好勾引人間男子,以色相迷其眼,以□惑其心,吸盡其元陽,再開膛剖肚吞其心肝。不說天界,衆鬼中也常有罵其下作的。

“你不屑收我的。”那豔鬼篤定地笑道,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一隻白瓷酒瓶來,仰頭喝下一口,酒液自脣畔溢出,細細一道銀線沿着脖頸一路蜿蜒而下。他紅脣微張,脣邊也沾着瑩亮的酒漬,說不盡的媚態,“你是尊貴無雙的天君呢。”

又把酒瓶遞到勖揚君面前:“裡頭摻了紅豆的。此物最相思……紅豆……試試?”

勖揚君暗哼一聲,甩袖回身,不願再搭理他。

他也不以爲意,對着勖揚君的背影繼續問道:“到了爲什麼還不進去?堂堂天君也有膽怯的時候麼?呵呵……”

“他這一世也就三十年而已,你寬宏大量放他三十年,對他倒也不錯。”

“他的命真好,輪迴也能有龍鱗護着,才博來這三十年的性命。”他越說越來勁,抿一口酒再往下說,脣角彎起來,口氣中幸災樂禍的意思越發露得顯眼,“不過依我看,氣數也快盡了。魂魄散了,大羅金仙也沒法子的。他下一次的陽壽會更短,二十年?十年?哈……能從輪迴盤裡出來就不錯了……要想多看兩眼就趕緊吧,他這樣的魂魄輪迴不過三次的,三次以後任憑你再大的法力也救不回來了。”

“住口!”那天看到他的八字,便知曉這些,只是一直不願正視。此時卻聽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說出來,再不願聽也入了耳,勖揚君心痛之下不由一陣怒氣躥升,揮袖向他甩去。

那豔鬼被他的袖風掃到,手中的白瓷酒瓶落了地也顧不得,“呀——”地一聲急急向後退去,須臾便不見了蹤影。

勖揚君無心去追,怔怔立在莊口,腳下更覺沉重。

耳邊總是迴盪着那豔鬼刺耳的笑聲:

“三十年……真短命……”

“他下一次的陽壽會更短……”

間或響起他在輪迴臺下的話:“自此,你依舊是你尊崇無雙的天君,我做我安守本分的凡人,過往一切煙消雲散。可好?”

煙消雲散、煙消雲散……勖揚君每往前走一步,心中的惶恐和期待就都雙雙升起一分。努力撇開一切雜思,豔鬼的聲音卻仍源源不絕地鑽進他的耳朵裡:“要想多看兩眼就趕緊吧,他這樣的魂魄輪迴不過三次的,三次以後任憑你再大的法力也救不回來了。”

今日是他的滿月宴,似乎莊子裡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這裡,流水席一直從屋裡擺到巷子外。穿過了巷子,勖揚君站在門外朝裡看,衆人都忙着吃喝,誰都沒有在意顯出身形的他。

放牛的小牧童正要起身去夾菜,擡眼一看,不由叫道:“神仙!”

身旁的母親一筷子抽上他的手背,呵斥他:“小孩子家家別胡說!”

牧童哭着喊疼,衆人鬨笑。

聲音都淹沒在了喧雜的鬧聲裡。

主桌擺在最裡邊,他看到他被抱在那個一頭白髮的老女人懷裡,沉沉地睡着。額上隱隱泛着鱗形的光亮,很微弱,如同他的魂魄。

跨過了門檻,一步一步靠近他,終於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現,齊齊停了筷看向他。

勖揚君伸手從驚嚇得連尖叫也忘記的老女人把他抱到自己懷中。他還在酣睡,小小的身體很軟,也很脆弱。

“文舒……”第一次叫他的名,心頭涌起一陣酸澀,所有的情緒都一起衝了上來,鼻腔鬱塞,壓得聲音低低的,幾不可聞。有**從眼眶中掉落,眼中暗藏的飛雪都融化成了淚水,一顆接一顆,怎麼也止不住,“文舒……”

終於又把他抱在了懷裡,手臂收緊,萬年不動的心止不住陣陣激動。

可他迴應他的卻是一陣啼哭,熟睡的孩子被驚醒,包裹在襁褓裡的手腳用力的掙扎蹬踏,似要脫離他的懷抱。

“文舒!文舒!文舒!是我啊……文舒……是我……”牢牢把他抱住,勖揚君慌亂地想要用袖子去擦他臉上的淚水,“文舒,是……是我不該……文舒……”

含着淚水的眼睛始終顯露着害怕與抗拒,啼哭一聲高過一聲,似要將喉頭撕裂一般。不顧他的掙扎,勖揚君定定地看着他,搖頭道:“什麼叫過往種種都煙消雲散?什麼都還沒有說明白,你叫我如何煙消雲散?”

手臂收得更緊,看他額上的微光越來越弱,生怕他又如輪迴臺下般轉眼就化作塵埃:“我不會讓你煙消雲散的……不會的……我知你恨我,可我……”

懷裡的嬰兒依舊激烈地搖着頭不住啼哭。小心地去擦他的淚,卻止不住自己落下的淚水。從未體會過的情感,喜悅着他又重歸於自己的懷抱,可聽着他的哭聲又忍不住心口揪緊,悲傷鋪天蓋地而來,嘴角卻慢慢勾了起來:“不要緊的。我們……從頭來過……”

屋中的衆人只見一陣紫煙在眼前升起,等煙散開,卻不見了那個紫衣的男子和李家的小曾孫。

雲端之上,有人喃喃念着:“我們還有三十年……文舒,我們……只有三十年……”

他總是在哭,小小的嬰兒不會人言,只能以不停的啼哭來表達情感。淒厲的哭聲傳到房外,一聲響過一聲,恨不能將心肺都撕裂,碾碎了再隨着哭聲一起嘔出來,侍立在檐下的天奴們側過臉,再不忍聽。卻止不住那聲響鑽入耳朵,一路深入到心底,翻江倒海,攪得胸口生疼。

有膽子大的,趁裡邊的人不察覺,透過窗縫偷眼往裡看。屋子裡一片狼籍,雲煙般垂下的紗簾被扯破了,紫金的瑞獸樣香爐被傾翻,檀香木的棋盤翻覆過來,躺在冰冷的地上,周遭星星點點散着幾顆棋子,有一顆就落在眼前,能隱約看到玉石上綻開的裂縫。茶盅被扔到了角落裡,瓷片尖角上閃一點寒光。只有那張臥榻還是完好。

那人就坐在榻邊,垂着頭一瞬不瞬地看着在他懷裡呱呱哭泣的嬰兒,神色焦慮而無措。

“別哭,別哭……”勖揚君慌亂地伸手去擦他臉上的淚,他卻搖擺着頭,哭得越發慘烈。

自從把他抱回天崇宮後,他就一直哭鬧着。不願進食,不願安睡,不聽他的任何話語,只是哭泣,哭得兩眼紅腫,滿臉都是斑駁的淚痕。在他懷裡,他總是激烈地揮動四肢抗拒着他。哭到精疲力竭時,連聲音都是嘶啞的,才閉上眼休息不到一刻,卻又驚醒,黑白分明的眼裡滿是拒絕。

“你別哭啊……”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說什麼他都不理。他的哭聲聲聲入耳,心若針扎。眼看着他額上的微光因長時間的激烈情緒而明滅不定,勖揚君徒勞地收緊雙臂將文舒牢牢抱住,連日不眠不休安撫他,他自己的嗓子也是沙啞的,“別哭……”

哭聲很快就壓過了他的聲音,小臉憋得通紅,急切得快喘不過氣來。勖揚君笨拙地去輕拍他的背。他的手卻抵上了勖揚的胸膛,力量很弱小,卻仍一意地往外推着。

勖揚君察覺到胸前的推拒,心下不由大慟,罔顧他的掙扎將他抱緊,低下頭,臉頰貼上他的,一片冰涼的溼意。

屋裡的哭聲漸漸衰弱,直到再聽不見。門外的天奴百無聊賴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不期然地,眼前躍出一雙眼,心頭一跳,忍不住輕輕地嘆一口氣。那時候,主子的那個眼神……

他前幾日進去送食盒,主子忽然把他叫住。以爲是又讓主子捉到了什麼錯處,正心驚肉跳時,手裡一沉,主子居然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到了他手裡。他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哭鬧着的孩子卻慢慢止了哭。他顫巍巍地按着主子的意思給孩子餵食,那孩子小口小口地嚥着,很乖,很聽話。細細看,他的眉眼與之前的文舒確實有幾分相似。不敢再往下亂想,只是專心地喂着。不經意地往身旁瞥了一眼,人就愣住了。他看到的是主子那雙平素冷得叫人心驚的眼,很難說清他當時是怎樣的表情,只有那雙眼睛,一下子就印到了心裡,太悲傷,悲傷得叫人心驚。

已經聽不到屋子裡的聲響。院中有風拂過,葉片沙沙作響。就聽得身邊一聲“咿呀——”的開門聲,是主子出來了。陷入沉思的天奴趕忙回過神,低下頭等着主子吩咐。

卻許久未聽到他說話,耳邊只有嬰兒的啜泣聲。低下眼能看到主子的衣襬,紫衣上用銀線繡着繁複而華美的紋飾。他看着風將衣襬微微吹起,上頭的紋樣就如同活了一般,銀線繡成的瀚海汪洋粼粼地盪開了波光。風停了,衣襬也不動了,接天的波濤凝固在了眼前。

時間彷彿靜止,只看到那衣襬被風吹得掀起又落下。看得脖頸上一陣酸楚。那孩子還在哭,嗓子顯然是哭啞了,只能低低地哽咽着,斷斷續續的,卻始終沒有停下的意思。

手上又是一沉,嬰孩窩在他懷裡,鼻翼**,紅腫如核桃的眼慢慢閉上,陷入安睡。天奴驚異地擡起頭看向勖揚君。

“我要他好好的。”

他說完話就快速地背過身又跨進了屋裡,快得讓天奴看不清他的臉。

院中有風拂過,帶來一絲淡淡的花香。懷裡的孩子沉沉睡去,眼角邊還沾着淚珠。

曾去人間看過瀾淵,藍衣的太子搖着竹扇看着遠方的羣山,幽幽地說:“再重的刑罰也沒有心疼來得更疼。”

勖揚君站在廊下遠遠看着花架下的身影,不期然就想起了那時的情景。那時還沒有找到文舒,只覺滿心都是空,拿什麼都填不滿。此刻找到了他,卻依然空得厲害,空裡還帶着疼痛。

他排斥他。幼時只要他出現在他眼前,他便不停啼哭,拒絕他的擁抱,拒絕他的接近,哭聲裡都是拒絕。哭得天昏地暗,他無法眼睜睜看着他在他懷裡不斷衰竭下去,只得將他交給旁人撫養。夜半時悄悄過去看一眼,他似有所覺般驚醒,驚懼的表情刺得他只能轉身離開。

總是遠遠地看着,看他慢慢長大,看着時間慢慢流逝。那種將珍寶抓到手,又只能無奈地任由它從指間悄悄逝去的無力感。

文舒長到六歲時,他已然是那時初入天崇宮時的模樣。勖揚君忍不住將他叫到跟前,蹲□來,細細打量着他的樣子,手情不自禁地撫上他烏黑的發:“那時候,你就是這樣子……”

話未說完,手下便空了,文舒瑟縮着身子向後退去,眼中依然寫滿拒絕。

手尷尬地停在半空,勖揚君看着他緊緊抿起脣,忽然一個回頭,轉身向外跑去。他還是不願留在他身邊的認知讓他連起身去追趕的力氣都沒有。

他還是從前那樣平和的性子,不吵不鬧,安靜而聽話。他的排斥只針對他勖揚君一人,在他面前他總是不願說話,他想伸手去牽他,他總是背過手僵硬地立在那裡,淡色的脣快被咬破。

勖揚君曾教他念書寫字,貼着他的背,手握手寫下滿紙的“文舒”二字。鬆開手時,筆“啪——”地一下落在紙上,抹殺了一紙的回憶與思念。

三十年,轉眼便溜走了一半光陰。

他去地府問那冥王,有什麼法子可以爲他續上陽壽。

幽冥殿中的黑髮男子面容慘白,冷冷地說:“魂魄衰竭,縱使你爲他改了生死簿也是枉然。至於從前用在他身上的脫凡骨的法子,依他現今這魂魄,你爲他施法就是讓他早些來我地府。”

無藥可救。

他爲他煉下諸多藥丸仙丹,能爲他續下多少陽壽卻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焦躁得狠極時,他抓着他的手將他緊緊按在胸前:“文舒,文舒,文舒……”

一遍遍地叫着,恨不能揉進骨子裡去。鬆開時,卻不敢看他的眼。

文舒不願進他的寢殿,連殿門也不願靠近。勖揚君嘗試着帶他往裡走,還沒到殿門他便慢下了步伐,站到殿門前時,他停住了腳步,如何也不能再往裡跨一步,滿臉都是絕望。

勖揚君站在門內看得分明,抓着他的肩喃喃問他:“你還記得多少?你記得我?”

他搖頭不語,掙扎着連連後退,一身青衣抖得彷彿快要化去。

殿裡殿外,兩人皆是哀傷。

一年又一年,時光如離弦之箭再不回頭。他的陽壽剩下不滿十年。

文舒還是先前那個文舒的樣子,眉眼身量俱如從前,彷彿他從未離開轉世。只有勖揚君看到他額上的微光愈顯微弱,都快看不見。將他抱得越來越緊,他不再掙扎,身體仍是僵硬的。

“你總是這樣……”勖揚君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什麼都不肯說,都一個人埋在心底。連臉上都不肯露出來。”

他回過頭來疑惑地看他,勖揚君道:“還是不肯跟我說話麼?”

環着他的腰的手臂攏得再緊些:“這樣也好……”

心裡還在矛盾着,他不願想他已經忘了他,卻怕他仍記着從前的事,還是一心要走。私心地想,這樣也好,他不記得過往的那些事,可對他至少記着幾分。排斥着他總比對他完全漠視來得好。慢慢來,興許真的能從頭來過也不定。

“你回我一聲吧。”

“……”

“算了……”

“是。”

聲音低低的,順從的,極熟悉的口氣。聽得勖揚君一怔,一把將兩人拉開些距離,眼對眼,震驚地看着文舒迷茫的雙眼,復又擁緊,聲音低啞:“不回也沒事。別回。不願回就別回。”

第六章 第二十章 第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八章 第七章 第十一章 第九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三章 第二十章 第四章 第二十章 第二章 第十七章 第七章 第一章 第七章 第十五章 第十四章 第七章 第六章 第十三章 第二十章 第十四章 第二十章 第十三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九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十三章 第四章 第十章 第十九章 第十一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七章 第六章 第十九章 第三章 第七章 第二十章 第十七章 第三章 第五章 第二章 第一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六章 第三章 第十章 第九章 第六章 第十六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七章 第四章 第六章 第十章 第十五章 第九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四章 第十五章 第三章 第二章 第十七章 第三章 第十二章 第十六章 第二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六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五章 第十九章 第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一章 第二十章
第六章 第二十章 第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八章 第七章 第十一章 第九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三章 第二十章 第四章 第二十章 第二章 第十七章 第七章 第一章 第七章 第十五章 第十四章 第七章 第六章 第十三章 第二十章 第十四章 第二十章 第十三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九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十三章 第四章 第十章 第十九章 第十一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七章 第六章 第十九章 第三章 第七章 第二十章 第十七章 第三章 第五章 第二章 第一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六章 第三章 第十章 第九章 第六章 第十六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七章 第四章 第六章 第十章 第十五章 第九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四章 第十五章 第三章 第二章 第十七章 第三章 第十二章 第十六章 第二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六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五章 第十九章 第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一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