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錄司的人離開,嚴隨就要再去將寺裡仔仔細細看過一遍,誰知剛踏出一步,就被智遠拉住了衣領。
趁着寺裡其餘人不在,智遠大師囑咐小徒弟:“不準去敲佛像的肚子,不準爬上房樑,不準四處找地窖……”
敲佛像肚子,是因爲有寺廟將錢財藏入佛像之中,爬房樑和找地窖都是同樣的道理。
在寶德寺的時候,餓得半夜睡不着,小徒弟就會去寺裡溜達,還真的讓他找到了地窖,不過地窖中,只有幾隻大耗子。
“不會,”嚴隨道,“師父剛剛來,寺裡還不至於窮到那個地步。”
師父接手之後,至少要等個一年半載,寺裡的米糧纔會不夠吃。而且那還是以前,自從有謝大娘子幫忙,大家就不再餓肚子。
“不準掏耗子洞,也不準藏糧食。”
嚴隨的眼睛就是一暗,想要探索的地方登時就少了一小半。
“熟悉之前,不能出寺。”從前在大名府一撒手就不見人影,找也找不回來,現在到了汴京就更是如此了,所以……至少現在得將他限制在寺中。
嚴隨痛快地應了,寺廟那麼大,沒都摸清楚之前,他肯定不出去。
智遠大師揮揮手,嚴隨立即如箭般竄了出去。
身邊沒有旁人,智遠大師開始擡眼看向四周,其實寺廟西邊臨着一個小山坡,若是從西邊進出,應該不會被人察覺。
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冷顫,忙將腦子裡那些不合時宜的東西都丟出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智遠急忙穩住他的佛心,免得再被奇奇怪怪的事侵擾。
接下來還是做點正事。
智遠大師叫來小沙彌:“仔細與我說說寺中發生的事。”
小沙彌將最近發生的種種講了一遍,這樁案子鬧到現在,不說汴京人盡皆知,至少在寺中都傳開了。
沈四娘子和慧真大師沉冤得雪。雲棲寺的比丘尼被僧錄司懲戒,首惡明真和靜玄害人性命會被判死。
智遠大師問得仔細,小沙彌就將自己聽到、看到的全都告知。
“阿彌陀佛。”
許久之後,小沙彌纔將一切都說明白。
智遠大師總算清楚,爲何雲棲寺要改名字。
智遠大師道:“原來是寺中出了人命,那理應在寺中做水陸纔對。”
小沙彌應聲。
智遠大師道:“將寺中比丘和沙彌都請過來,我們要開始佈置內壇、外壇、六塵妙供、挑選經文。”
小沙彌沒想到這位主持,剛到寺中就不閒着,立即安排這些,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忙應聲快步去尋人。
智遠大師看向寺內,既然是做法會,那就做持續七日的法界聖凡水陸普度大齋勝會。
他這樣做,是想讓更多人知曉那些妖教做的事,看清妖教的所作所爲。
妖教不過就是利用教徒爲他們謀利。
妖教命人暗中參與掠賣婦人的買賣,卻又假稱要救她們出去,既賺到了銀錢,又騙取了婦人的信任。
那些婦人不但被賣,暗中還要爲妖教做事。當她們真正看清真相時,早就被妖教所掌控。
凡被賣的婦人,壞了名聲都無法歸家,唯一給她們希望的就是妖教,即便她們知曉是假的,妖教那些救人的言語,卻也早就成爲了她們活在這世上唯一的支撐,她們只會偷偷摸摸繼續爲妖教做事,拉更多的人加入妖教。
她們本是被妖教加害的人,最終反而會主動爲妖教去騙人。
這些不是智遠妄想,從那些婦人反口冤枉許懷義這樁事上,就能看出端倪。
衙署能審訊辨是非,律法之外又有多少的痛楚和無奈?
這法會是一定要做的……
智遠大師向前走了幾步,他突然想到……法會最後一日是不是就要供奉舍利匣?所以謝施主早就算明白了……不管怎麼樣,他都得賣瓷器。
智遠大師再次後悔,他就不該接下那藕炭。
……
謝承讓從茶樓出來,就打發人去雲棲寺打聽消息,他能肯定這個智遠主持在爲謝玉琰做事,否則那智遠和尚不會盡心盡力在佛炭和泥爐上幫忙。
果然,晚些時候派出去的人,打聽回消息:“雲棲寺那邊,讓沙彌去汴京的寺廟送信,他們兩日後開水陸,寺廟前和僧錄司也都張貼了告示。”
這場水陸之後,雲棲寺就會更名爲寶德寺。
消息早就傳了出來,只不過謝承讓沒想到會這麼快。
大名府的人,一個個都這般厲害,有雷厲風行的手段。
謝承讓吩咐小廝繼續打探消息,然後就前往主屋用飯。
這段日子謝家的氣氛都很低沉,加上謝易芝爲朝廷的事奔忙,一家人甚少聚在一處。今日周夫人這般安排,謝承讓就知曉,必然要在飯後商議他的婚事。
用過飯,下人收拾妥當,謝家人就坐在了主屋的小廳中。
謝易芝看向謝承讓:“這段時日,少與旁人走動,莫要再惹事,”
謝承讓還沒說話,謝承信開口道:“父親莫要怨二弟,二弟也是被夏家牽連,與雲棲寺做買賣也是夏五的主意。”
謝易芝皺起眉頭:“那日是他上門去找夏五郎,若非如此,他們兩個人還不會被牽扯其中。”
更別說後面還將夏尚書拉下水。
現在上面的人,用這話壓他,讓他不得不應允親事。
謝承信道:“二弟說了,是夏五命周家船隊對付郭雄他們,夏家怎麼能連這個賴在二弟頭上?”
“大哥,”謝承讓阻攔謝承信,“父親說的對,是我錯了,若不是我去找夏子喬……就沒有後面的事。”
他不能拒絕這門親事,因爲他私底下與夏二孃來往,送了東西夏二孃手上。那些北珠,還有他瞞着謝家開的鋪子,夏二孃若是說出來,婚事不但要繼續,還會引來父親的憤怒和猜疑。
現在夏二孃不會以此要挾,一來保全雙方的臉面,二來既然要做他的妻室,將來就要與他利益相系,自然不能做對他不利的事。但惹惱了她就不同了,夏家這樣的情形,她再被拒婚,就徹底陷入了困境。
“你知曉就好。”謝易芝說着又將目光落在謝承讓身上,二郎回家之後,沒有質疑家中安排的婚事,無論他說什麼,都不辯解,而是老老實實地聽着,這般模樣,倒是讓他不由地心軟。
“翁易擔下了所有罪責,要不是許懷義緊抓着不放,夏孟憲也早就脫身了,”謝易芝道,“刑部抓了許多官員,夏孟憲總有失察之責,不過局面不會一直這般,夏孟憲到底是正三品大員,學生遍佈朝堂,不會就這樣折在一個小小詳覆官手中。”
“沒人敢爲他說話,不過就是看在沈家和慈寧宮的顏面上。夏家東山再起的時候,你也能跟着借力。”
謝承讓點頭。
謝易芝接着道:“你要娶夏氏女,不可頂着庶子的身份,就記在你母親身下。成親之前,夏家還會爲你謀個職司,到時候好好在任上做事。”
謝承讓皆應下。
說完這些,謝易芝接着道:“婚事是婚事,夏家在外的那些生意,你不要沾手,至少眼下莫要涉及……妖教之事非同小可,我們謝家不可被拉進去,免得被那許懷義找到由頭,又來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