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爺看着楊寬，目光最終落在他手臂上，那有一道刀傷，鮮血還沒有止住。
吳老爺不禁想起方纔的驚險，如果不是楊寬扯了他一把，那刀就會砍向他脖頸。這一會兒的功夫，楊寬救了他三次。
一次阻攔他上前，一次開口警示，然後就是方纔。
楊寬緊緊地抿住嘴，側頭傾聽外面的動靜，然後才道：“歇一會兒，我們還得繼續趕路，他們若是引來了巡卒，說不定要搜山。”
吳老爺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楊寬皺眉：“最好你的人能跟上一些，你可有什麼法子引他們過來？”
吳老爺道：“護衛手裡有響箭，但現在走丟了。”
“你們不是整日躲着官府嗎？”楊寬質疑，“怎麼逃命的時候這般慢？連我都跟不上。”
吳老爺想起了從前，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似是自嘲，又彷彿在追憶往昔：“這幾年大家太過輕鬆，吃喝不愁，也就忘記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保命的本事都沒了，怪不得會落到如今的境地。”
楊寬盯着吳老爺：“你還有沒有人手？”
吳老爺警覺地回視：“怎麼？”
楊寬道：“最好快點拿出來，晚了……別說我沒提醒你，我沒有多少銀錢在身上，很難遠走。你腿上又受了傷，我不可能一直揹着你逃命。”
這話說的很冷漠，意思也很明白，繼續這樣下去，楊寬就會將他捨棄在這裡。
吳老爺淡淡地道：“你就沒想着要將我交給官府？”
楊寬眼睛一深；“你倒是提醒了我，我應該用你去換我的幾個兄弟。要不是你們，我的人也不會落入衙門手裡。”
“他們幫了吳千，一定也會被認定是妖教徒，衙門對於妖教徒，一律都是處死……早知你們如此沒用，我就不會接下這活計。”
說完這話，他打量着吳老爺，彷彿是在估量吳老爺值多少銀錢。
吳老爺笑道：“你手上可有人命？”
楊寬面容一緊。
“我猜對了，”吳老爺道，“你身上有了不得的官司，否則早就將我送去衙門了。”
楊寬目光中閃過一抹殺機。
吳老爺伸出手：“要相信自己的猜測，你之前沒丟下我，不就是覺得我不止這點本事，一定還有法子翻盤？靠着你一人救下我們父子，將來會得到什麼可想而知。”
楊寬道：“那也得有命等到那天。”
吳老爺向外看了看：“你在汴京這些年，對周圍一定很熟悉，你不用一直揹着我逃，等到天黑下來，那些巡卒就會回去。”
“他們已經抓了許多聖教徒得了功勞，何必再冒險？天黑了，容易被伏擊，那些官兵清楚的很，他們可是很惜命的，要不是這般，聖教早就覆滅了。”
楊寬知曉吳老爺的話有些道理，也就沒有反駁。
吳老爺接着道：“離開這之後，我還有人手在外……只要你按我的法子送信，他們就會來尋我。”
“那又怎麼樣？”楊寬道，“你聚了這些人，都沒能救出吳千，還差點讓那些教中人奪了性命，再對上他們，你就有勝算？”
吳老爺額頭冒出青筋：“那是我沒想背叛聖教，現在不一樣了，我要拿東西與官府交換，讓他們心甘情願放我們父子一條生路。”
“朝廷對於妖教的人，從來都是格殺勿論，”楊寬冷冷地道，“你這話，沒什麼人會相信。”
“那是因爲功勞不夠大，”吳老爺道，“這世上一切事，都有各自的價值，只要拿出來的夠多，沒什麼不可能。”
楊寬沉默着思量，終於他拿定主意看向吳老爺：“想要走，現在就得動身。”
說着他蹲下來亮出自己的脊背。果然，吳老爺看着楊寬的背影露出笑容，如果他這時候不說實話，楊寬可能就會找藉口溜走。
他在教中多年，還是知曉這些只能藏匿在暗中的人，到底是什麼心性。
“我沒騙你，”吳老爺道，“報了仇，我也會爲你脫罪。”
楊寬再次在林中狂奔，中途喘息的時候，他想起一件事：“我勸你，還得設法送消息去衙門，在你想出法子之前，留下吳千和我那些兄弟的性命。”
吳老爺目光一凝：“是要送個消息，不過不能直接送去衙門，得選個合適的人。這個人一定會與我們聯手，幫我們達到目的。”
楊寬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開口，而是加快了腳步。
吳老爺道：“你不信？”
楊寬搖頭：“眼下這樣的情形，誰會與你們聯手？”
吳老爺沒有迴應這話，反而問楊寬：“我兒是因何被困在汴京？”
楊寬道：“衙門貼着佈告，說他刺殺謝行老。”
“我兒是聽命行事，”吳老爺道，“聖教殺謝氏……可不是表面上這般簡單。”
在出來的時候，吳老爺有所準備，讓人探聽了一些消息，他現在就要從這個入手。尊首防備他們，他們何嘗不是防備着尊首。
許多證據別人沒有，他們卻能偷出來。
再者，汴京那個侍法者的身份，他也能查到，侍法者能開口說話，後面的事也就好辦了。
這是魚死網破的做法。
他之前不肯選這條路，也不是真的下不去手，而是不想聖教被朝廷剿滅，他何嘗不想接手尊首之位？
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了。
……
春熙在府中一直等消息，奈何在園子裡轉了好幾圈，卻都沒有收到眼線遞進來的字條。
她第三次從園子裡出來的時候，剛好遇到謝易芝回府。
“老爺。”
謝易芝面沉如水，春熙對上這樣的目光，不禁心中一凜，忙垂頭行禮。
等到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春熙才前往書房。
將門關好，她快步走進內室，擡眼就看到謝易芝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巡檢司的人，抓了許多妖教徒，剛剛送去了刑部大牢。”
謝易芝低沉的聲音響起，春熙的手就是一顫。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謝易芝道，“讓你解決麻煩，你倒好，反而屢次栽在他們手中。抓起來的人越來越多，若是誰吐露了實情……”
“不會，”春熙急着道，“聖教有規矩，再者他們也怕摩尼光佛不度他們。”
他們透露實情，家裡人就會被處死，相反的，只要他們閉口不言，聖教自然會照顧好他們家中老小。
春熙停頓片刻才接着道：“再說，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謝易芝沉着臉：“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連淮郡王都起了疑心……再讓他們尋着點證據，我也護不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