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晏的聲音,謝玉琰立即將手中的盤子塞給於媽媽,這一會兒功夫,她已經做壞了兩鍋、三鍋?
總之,多到於媽媽手裡也拿不下,於是於媽媽倉促收拾時,一塊圓餅掉在地上,“骨碌碌”滾到了王晏腳底下。
王晏低下頭看過去。
圓餅又摔又滾,還是依舊完好無損,再看看屋子裡一片狼藉,以及阿琰身上的麪粉,他就能猜到這是出自誰的手,於是彎腰將圓餅撿了起來。
“不能吃了。”謝玉琰立即開口。
王晏伸手拍了拍圓餅上的灰塵:“這是什麼餅?”
於媽媽不禁要笑出聲,難爲郎君這麼一個伶俐的人,還會說錯話。
“這不是餅,是桂花酥糖,”謝玉琰道,“只不過,糖穀子太難熬,又要打糖、迭酥,我給改了改……”
改完就是一團攪在一起的硬糖塊。
她瞧着不對勁兒,就又加了熟麪粉,免得這些東西太沾手。在她看來,做飯還不就是這樣,鹹了加水,苦了加糖,黏了加面,幹了放水。
誰克誰都掌控好,就不至於弄成一鍋粥,然後……即便難看點也沒什麼,反正都會進肚子。
可惜聰明人想是一回事,做就是另外一回事。
王晏看向於媽媽,無聲的詢問,阿琰怎麼會突然想起做這麼繁複的吃食?
於媽媽心底嘆息,大娘子走進廚房之後,發現了一罐蜜桂花,又找到了一罐飴糖,於是就說要吃桂花酥糖。
當時她就覺得不好。她的廚藝與張娘子相比差的太遠,若是張娘子在,無論大娘子做成什麼樣子,張娘子都能設法救回來,她就……有些無能爲力。
而且,她總覺得大娘子無論怎麼弄都是對的,從心底裡就不想反駁,聽之任之,便跟在一旁做起了幫兇。
王晏輕輕吹了吹,就將圓餅塞進了嘴裡。
很硬……
他用盡全力才咬下來一塊,能嚐出來糖的料很足,甚至已經發苦。
不過,王晏將這歸結於嘴巴嘗不準,因爲心裡是甜的。
“甜。”
王晏下了結論。
“有桂花蜜的香氣。”
本來在竈房處處不順心的謝太后,心中的愁悶登時紓解了大半。或許吃起來,沒有看着那般可怕?
“別丟掉,”王晏道,“讓桑植裝起來,給我帶着。”
謝玉琰就要阻止,王晏眉毛微垂,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在衙署忙起來沒有吃食,倒是能抽空吃一塊糖。”
“明日讓桑典去買一些。”
謝玉琰話剛說到這裡,手就被王晏握住,他望着她,眼睛中滿是歡喜:“這本就是給我做的,怎好又收回去?”
謝玉琰還要說話,卻又被王晏搶了先:“謝謝娘子。”今日要是將桂花酥糖丟了,日後想要讓阿琰再做,可就難了。
眼看着酥糖被收走,謝玉琰也只得由着她了,讓於媽媽將廚娘叫過來給王晏準備些吃食,兩個人才去主屋說話。
早就等在外面的廚娘,看着謝玉琰的後背鬆了口氣,方纔不准她進去,她在門外看得膽戰心驚,恐怕這娘子一個失手將竈房燒了。
看着那麼厲害的一位大娘子,怎麼就進不得竈房呢?
廚娘想着走進門,很快她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再也顧不得想別的,連忙去善後。
王晏換下官服準備梳洗,看向跟過來的桑植:“今天院子裡來了什麼人?”
桑植就將周娘子母女的事說了。
“大娘子很喜歡那女娃,留着周娘子說了許久的話,還讓蘇滿去打探那些人的底細。”
接着桑植將蘇滿帶回的消息說了一遍,這些事大娘子沒有瞞着他們,也沒交代不能與郎君說。
王晏點點頭道:“大娘子送了撥浪鼓給那家的女娃?” 桑植應聲:“還將我們爲何來這裡,透露給了那周娘子。”
謝玉琰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
王晏仔細思量,是想要那些村民主動來衙署投案?透露出自己的身份,那些人猜測阿琰身份不一般,就會設法向她打聽消息。
阿琰不留痕跡地規勸他們。
這解釋更爲合理,不過王晏隱約覺得,今晚的桂花酥糖也不一般。
桂花酥糖是家宴上常見的吃食,家中若是有小孩子,主母必定做上一盤,孩子們坐在一起,等着分酥糖的情形格外的熱鬧。
家家戶戶都會給小孩子們做這酥糖,恰好今日院子裡又來了小孩子。
這是巧合?
阿琰是想家了,還是另有什麼心事?
不是王晏疑心重,他進竈房的時候,剛好看到阿琰眼底有一抹複雜的神情,一些藏不住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一時難以理清。
能讓阿琰爲難的自然不是眼前的案子,那麼就只能是又有什麼事發生。
看來他得多多留意周娘子母女。
梳洗好了,王晏就去了謝玉琰屋中。
廚房下了一碗素面,另做了兩個小菜,端過來的時候,小菜還帶着一股桂花味兒。廚娘頗爲不安地看向王晏。
“大人……這……”鍋上的飴糖太多,她洗了好幾次,以爲已經全都洗掉了,那知曉煮好面之後,還能聞到這股香甜的味道。
“我喜歡桂花蜜,”王晏打斷廚娘的話,“這樣就很不錯。”
廚娘鬆了口氣,還好,過了這一關。
“快吃吧,”謝玉琰催促王晏,“天都快涼了,吃飽了也好去睡一覺。”
天亮之後,衙署定然會有人來找他,到時候他可就歇息不成了。
謝玉琰坐在一旁,望着王晏,忽然有種想要將心中的秘密講給他的衝動。她不但是後世來的,而且……可能遇到了前世沒能見過的人。
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人。
謝玉琰看着王晏:“明日借給我幾個人,我有些用處。”
王晏沒有多問:“想要借誰,明日上衙的時候告訴我。”
謝玉琰點點頭。
碗裡剩下的湯水,王晏很慢很慢才喝完,自然是要藉機多看阿琰幾眼。
還是謝玉琰攆着,他才離開院子,前往衙門二堂歇息。
王晏提着燈籠漸漸走遠。
那點朦朧的光,就似燃在她心頭的火苗,被風一吹就壯大幾分。
興許就是因爲今生一切太過美好,她纔想要更圓滿些,這纔去查那一家人的底細。
……
第二天,周蘭綺趕到的時候,謝玉琰正在院子裡乘涼。
周蘭綺將手中的食盒擺在桌子上:“就是鄉里人常吃的糕點,還請大娘子不要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