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晏突然放緩了速度,後面跟着的許懷義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一不小心馳馬超了過去,等回過神的時候,急忙停下皺眉向四周看去,手也悄悄地去拿腰間的佩刀。
這一日,許懷義跟着王晏經歷了太多,被誘騙、刺殺、兵亂,一樁接着一樁。
如果說大名府的亂子當時他沒趕上,這次是從頭跟到了尾。他一個文官就算查案再危險也不至於會這般,所以在精神反覆被拉扯之後,許懷義顯得有些敏感,總覺得即便進了城,下一刻興許又要面臨什麼危險。
不過,看了半晌,好似一切都很正常。
許懷義又再去瞧王晏,他着實不解,剛剛還急匆匆趕路的人,怎麼會突然停下來。
“王大人。”許懷義喊了一聲。
王晏這才重新驅馬前行。
“許大人,”王晏到了許懷義身邊,“接下來可能要格外忙碌,將案子都理清要花許多功夫。”
許懷義沒有猶豫:“職責在身,定會竭盡所能。”
王晏頷首:“那就有勞許大人了。”
許懷義再次點頭,不過走了一段路,他心中疑惑越來越重,王晏不是與他一同辦案嗎?怎麼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像是有意讓他多承擔些?
兩人到了刑部時,剛剛翻身下馬,就看到了柳二郎。
柳同翰整個人看起來憔悴而狼狽,不過才過了兩天,他就瘦了兩圈,下頜上滿是胡茬,衣衫髒污,頭髮凌亂。
身上的長袍有許多破損之處,一雙長靴已經磨破,看起來與流民沒什麼兩樣。
臉頰被劃出多道血痕,腰間的衣衫也被鮮血浸透了,看到柳同翰這般情形,就能想到昨夜他是如何度過的。
柳同翰逃出城後,就遇到了追殺,他雖然幾度將人甩開,卻也不敢停歇,徑直棄馬往山中跑,鑽進最深的林子裡不敢露面,就這樣過了一整夜。
天亮之後才試探着下山探聽消息。
他還惦記着家裡人,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再說,王晏和許懷義明顯想要藉着他的案子對付夏孟憲,一天一夜足夠他們行事了。
如果一切有所起色,他還能前去衙署狀告夏孟憲,如果沒有起色,那就是王晏他們失敗了……真是這樣的結果,他也不想逃,因爲他跑了,夏孟憲那些人必定不會放過父親和柳家,他怎麼能讓家裡人被他牽連?
當然,他也不會誣陷給謝大娘子。
抱着忐忑的心情,他去城門口聽苦力們說話,於是得知夏孟憲被抓了。
柳同翰將這些仔仔細細告知王晏:“我聽到這話,就回到了城內。通過城門的時候,也沒有人盤問我,我就知道王大人掌控了局面。”
說着,柳同翰躬身向王晏行禮:“王大人救命之恩,同翰沒齒難忘。”
“不用謝我,”王晏淡淡地道,“救你的不是我。”
柳同翰抿了抿嘴脣,在大牢裡,王晏對他就格外冷淡,如今只能說……稍稍好了些。但依舊不肯接受他的謝意,他登時不知該怎麼辦才能彌補過失。
“回去看看你父親吧!”王晏道,“晚些時候來刑部,找到文吏寫案狀,案子沒結束之前,莫要離開汴京。”
柳同翰再次躬身行禮。 王晏進了刑部,許懷義將一干案犯投入大牢,將趙仲良安排在離牢門最近的牢室中,吩咐獄卒多多照應。
今日刑部衙門,好幾個大人被帶走,衙署上下人人自危,恐怕下一刻自己就被牽扯其中。畢竟大家在同一個衙署任職,難免私底下有來往,也許不知不覺中就被拉上了船。
特別是隸卒們,大人吩咐他們做事,他們也不敢違逆,毆打犯人,嚴刑逼供,都是他們動的手,細究起來,誰也不乾淨,於是一個個比平日裡都要恭謹,對分到手中的差事,不敢有任何怠慢。
趙仲良才進大牢,就分到了被褥和飯食,獄卒低聲道:“以後你就跟我們一起用飯。”言下之意不用吃大牢的飯食。
等到獄卒離開,趙仲良坐下來,剛好趁着這個功夫,仔細想想這些年在劉一桂商隊裡所見所聞,興許哪個能有用處。
躺在稻草堆裡,趙仲良閉目養神,才歇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樁事,整個人一下子坐起來。
他差點忘記了,汴京城內,有人想要謝大娘子的性命,那人通過劉一桂的手下吳千,找到了他,在那之前,他就聽說謝大娘子在南城碼頭善待僱工,光憑這個,他就不可能去害這樣的人。
後來他又在周廣源那裡,知曉謝大娘子明着對付韓泗和瓷行,準備暗中幫一把,就假意答應了那人,以防他們再派旁人去對付謝大娘子,唯恐不夠穩妥,另讓人送了密信向謝大娘子示警。
昨晚全力對付三掌櫃,整個人都處於緊張之中,竟然就將這樁事忘記了。
趙仲良忙喊獄卒:“我想見……想見將我押送來這裡的那位大人。”
恐怕獄卒找錯人,他又補充道:“年輕的那一個。”
獄卒道:“你說王晏大人?大人入宮去了,等回到衙署,我再向大人稟告。”
“能否……去找一趟?”趙仲良道,“我要稟告的事有些着急,恐怕拖久了會有變故。”
他得快點說出去,這樣也好儘快在抓捕的那些人尋找到吳千。
……
“鶴春。”
王晏走進宮門,就被淮郡王喊住。
“官家問了好幾次了,你總算回來了,”淮郡王道,“我這就帶你去紫宸殿,今日官家沒有留任何人在宮中議政,就是在等鶴春的消息。”
淮郡王說話時,看起來和平日裡沒什麼兩樣,只不過在王晏往前走的時候,他眼眸微微一深。
這兩天外面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可在此之前,官家沒有向他透露半分。昨夜徐恩帶兵前去汴水關卡,官家也沒有吩咐他同行。
看似這宮中,他與官家親近,實則遇到大事,官家都不會讓他沾手,說白了,是在防着他。
父親雖然被官家委以重任,爲登上儲君之位做好了準備,卻依舊沒法放鬆,因爲頭頂這片天,說變就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