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公社書記王明勝，見車來了，把披在肩上的藍布長袖外套穿好，聽見徐慶要讓車倒進公社大院門口，忙擡手招呼了三四個人，指揮着趕緊按徐慶說的去辦。
沒一會兒，卡車就調轉車頭，停在了公社大院門口。
二麻子從駕駛室內跳下，扣着的確良的長袖外套釦子問道：
“慶子，車我僱來了，咱們現在就裝？”
徐慶點頭道：“就現在，待會裝完車，得早點拉進城。”
二麻子哦了一聲，雙手加快了扣口子的速度。
徐慶指着卡車道：
“麻子哥，你僱的卡車，怎麼看着眼熟，像以前咱們紅星軋鋼廠的。”
二麻子咧嘴道：“慶子，這就是咱們原先廠裡的車，你今天還要收玉米，我盤算着，要是隨便在城裡找一輛，那拉不下多少，乾脆就找廠裡的卡車，咱們人熟，僱也方便，拉得多，十來噸沒一點問題，”
徐慶對於二麻子的舉動，很是讚賞。
的確如此。
昨天和今天上午收的小麥跟玉米加在一塊，已有八噸多了。
要是一般的輕型卡車，還真不見得能拉下。
徐慶轉身掏出煙，給書記王明勝遞了一根道：
“王書記，麻煩您讓大夥兒幫我裝一下。”
王明勝接過煙，點頭示意沒問題，清了一下嗓子，扭身對公社各生產隊的隊長髮話。
“老李，小張，老高，小胡，你們跟其他人，一起幫忙。”
王明勝話一說完，住在公社內的各個生產大隊的隊長，立馬就一人扛起一麻袋玉米，往卡車上搬。
徐慶和二麻子，連同另外幾個公社的人，站在車上接着，然後整齊摞在一起。
而這會兒，公社外面涌了不少鄉里的人，前來圍觀。
鄉里很少見到汽車。
今天來了一輛，自然是惹得整個鄉鎮的人，都想過來瞧瞧。
尤其是小孩子，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扎堆的過來，站在卡車跟前，好奇地擡頭張望。
王明勝這個公社書記見狀，立馬高聲呵斥道：
“伱們這幫小兔崽子，快離遠點，別麻袋從車上掉下去，砸在你們身上。”
可小孩子聽見，也無動於衷。
王明勝是書記不假，但小孩子哪裡在乎。
他們跟這位書記，天天見面，壓根不覺得有啥。
而大人知道書記意味着什麼，便將那幫孩子驅趕到一旁，讓站在遠處看。
天色在衆人的忙碌中，一點一點地黑下來。
遠處起了風，呼呼刮動。
公社大院裡沒燈，月色雖然明亮，但終究不是個事兒。
王明勝讓人從空屋子裡拉了根電線，接了個燈泡，掛在卡車後門上，讓衆人不至於摸黑裝糧。
忙了將近兩個小時，在公社衆人的幫忙下，八噸糧食，全數都裝上了卡車。
一層層摞的整整齊齊。
不過卡車最後邊還能再裝兩噸多。
徐慶顧不得累，跳下車，一邊給書記和剛纔幫忙的生產隊隊長散煙道謝，一邊和二麻子藉着白熾燈泡的光亮兒，再次收起糧食。
等把卡車裝滿後，徐慶讓二麻子留在公社休息，他則跟着司機，抱着那四隻小狗，連夜回城，往庫房那邊送去。
從公社動身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鄉下的路面，黑漆漆一片，只有卡車的車頭燈散發出昏暗的燈光。
卡車走的是大路，路面儘管有些顛簸，可每年鄉里都會修繕，路況也不算是很差。
徐慶脫掉身上被汗水浸溼的半袖，給司機遞了一根菸後，自己嘴角也嗪了一支，抽着解乏。
卡車搖晃着往城裡回去，徐慶坐在副駕駛，抽罷煙後，忙把車窗搖上。
鄉下的夜間，冷的要命，別看是夏季。
可溫差很大。
徐慶與司機在駕駛室內聊着天，而外面，夜色越來越深，又寂靜無聲。
安靜的有些嚇人。
可趕夜路就是這樣。
徐慶跟司機一直說話，其實是擔心司機犯困。
鄉下的路，彎彎繞繞太多，白天光線好，沒啥，但晚上，不打起精神，一個不留神，就可能翻車。
好在一路徐慶跟司機聊的挺投緣，不知不覺就到了四九城的郊外。
徐慶沒讓直接進城，而是轉到三虎子家附近的庫房。
已經凌晨一點多鐘。
大半夜，徐慶知道這時候找人卸糧是找不到，便讓司機把車開進庫房當中，先放着，等明天一早，天亮之後再卸。
隨後他帶着司機，將庫房門一鎖，縮起身子，抱着那四隻小狗朝三虎子家過去，準備借住一晚。
三虎子跟他媳婦，帶着孩子在城裡開修車鋪，租房在城裡住，一般不回來。
至於郊外這邊，就只有三虎子老母親一人。
徐慶捏着手電筒，叫醒三虎子母親後，在三虎子原先睡覺的屋裡，對付了一宿。
清晨五點半，徐慶起牀，在三虎子母親的帶領下，在附近左鄰右舍僱了些人。
一早就去庫房卸糧。
早上七點一十，卡車上的小麥和玉米就卸完了。
在庫房左右兩邊，堆成兩堆。
徐慶給僱的工人一邊付工資，一邊說道：
“過幾天還有，到時候誰有時間，記得過來。”
三虎子的街坊們聞言，一個個捏着掙到手的七毛多錢，連連點頭應道：
“徐老闆您放心，只要你這邊需要人，我們隨叫隨到。”
徐慶趁機說道：“大晚上能來嗎？”
爲首帶頭的青年，揉着鼻子，想了想，搖頭道：
“徐老闆，晚上不成，十點之前可以，要是再晚，我能來，他們就不一定。”
徐慶聞言，嗯了一聲，沒再提。
當然，徐慶知道晚上卸的話，加些錢肯定有人願意幹。
只不過，現在他身上的錢，要用來收糧食，而且手頭資金也不是很充足。
也就沒提這茬。
等那些工人走後，徐慶給司機把車費也付了，同時要了司機的住址，下次僱車，他到時和二麻子就不回城裡，直接打電話，讓妹妹曉雅按照地址過去給說一聲，省的來回跑。
司機接過徐慶給的車費，一臉高興道： “徐廠長，您稍等一下，我車上有鉛筆，我這就把我家的地址留給您。”
司機是紅星軋鋼廠的工人，下班期間，偷偷開着廠裡的車接私活，其實廠裡也知道。
可改開了，廠裡不跟以前一樣，管的嚴格。
司機拉活兒，只要沒把車子弄壞，廠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
再者，這年頭，能當司機的，多數都有在廠裡跟當領導的有關係。
要麼就是廠裡的老工人。
不然，開車這種輕鬆的工作，一般人壓根幹不上。
徐慶坐着卡車回到城裡後，司機停把卡車停在東單菜市場跟前，找出一支鉛筆，在煙盒上寫下住址，給徐慶道：
“徐廠長，您收好，下次用車，您招呼一聲。”
徐慶點頭說道沒問題，跳下車，向司機揮了揮手，邁步就朝糧站回去。
二麻子昨天回來，將他騎回城裡的自行車留在了糧站這邊，徐慶忙完手頭的事情，還得騎車回鄉下的公社，繼續收糧。
徐慶走進自個糧站，跟三虎子媳婦和妹妹，以及美娟打了聲招呼，把剛纔那司機給的地址，交給了妹妹曉雅。
徐曉雅接過，低頭瞅着道：
“大哥，這是？”
“下鄉拉糧食的司機家住址。”
徐慶坐在椅子上說完，伸手接過三虎子媳婦給他倒的茶水，抿了一口，繼而道：
“曉雅，這段時間糧站就靠你和王姐，美娟，你們三人盯着，我等下還得騎車去鄉下，有啥事，你們商量，要是拿不定主意，你晚上回到咱家大院，跟你嫂子和愛國說。”
徐曉雅收起煙盒，說了聲好。
徐慶喝完茶杯內的茶水，稍作休息半響，向妹妹和三虎子媳婦，美娟，再次叮囑了一番，就站起身走出糧站，推着二麻子的自行車，趕緊朝鄉下過去。
徐慶出城前買了兩個火燒，墊吧了一口。
然後蹬着自行車，一個人出了城。
下午四點多鐘，他纔到公社。
而二麻子今天已經又收了三四千斤糧食。
徐慶把自行車停在公社大院裡，累的躺炕上，一動都不想動。
縱然是三十出頭，正年富力強。
可連軸轉，還是吃不消。
尤其是昨晚沒休息好，早上又早早僱人卸糧，然後又騎了好幾個小時的自行車。
徐慶的雙腿痠痛不已，渾身上下，沒一絲力氣。
二麻子坐在一旁，打趣道：
“慶子，你這不行啊，這才哪跟哪，你這當了幾年廠長，怎麼變得跟個娘們一樣，這才三天不到，就累虛脫了。”
徐慶苦笑道：“麻子哥，別取笑弟弟我了，我要是一直在車間幹活，肯定跟你一樣。”
二麻子叼着煙道：“我算是瞧明白了，一個個全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屁本事沒有。”
徐慶沒跟二麻子掰扯，他累的連嘴都不想張，背靠被褥，休息了十多分鐘後才說道：
“麻子哥，這邊玉米和麥子咱們收了三天，應該收的差不多了，明天上午，咱們去隔壁公社收，等下個月月底，再回來收綠豆和紅豆。”
二麻子點頭說道：“成，這裡我今天把那幾個生產大隊送來的收完後，也順便問了一下，今天這邊綠豆種的不多，紅豆也沒幾畝地。”
徐慶從炕上坐起，直着身子道：
“正常，國家在咱們北方，主要要求種的是麥子跟玉米，南方種水稻，現在城裡能填飽肚子，可鄉下這邊，大多數人吃飯還是問題，綠豆和紅豆這些，肯定不會大規模種。”
二麻子抽着煙，點了點頭，沒說話。
晚上七點多鐘，徐慶和二麻子在公社大竈上，跟着衆人吃了頓野兔肉。
趕上了，倆人就一人吃了一大碗。
這月份裡，地裡的兔子禍害莊稼，一個個吃的膘肥體胖，抓住了，怎麼可能放過。
況且像鄉里這種地方，這年月中，一年能吃上肉的時候，是屈指可數。
要想改善伙食，吃口葷腥，也就只能靠地裡這些野兔啥的。
而公社養的豬，養大後都用來交給國家換錢，壓根捨不得吃。
坐在公社大院裡，徐慶和二麻子這頓飯，吃的很是盡興。
公社本來就人多，這一到吃飯時候，衆圍在一起，坐在院裡，吹着晚上的涼風，連說帶笑地吃飯，甭提多愜意。
吃完飯，再去大竈的鍋裡舀上一碗綠豆湯，將碗裡的油花子就着灌進肚子，一點不浪費。
只不過，徐慶喝完綠豆湯，把碗筷剛清洗乾淨，王書記就帶着會計，找上他，希望把昨天和今天收的糧食，錢款結清。
徐慶便和二麻子回到屋裡，坐在炕上，看着公社會計算賬。
王明勝披着外套，給徐慶和二麻子遞着煙道：
“你們是不知道，我這個書記，不好當啊，公社窮的叮噹響，幾個大隊更是窮的一清二白。都等錢用，沒法子。”
徐慶擺手笑着道：“沒事，王書記，我既然收糧，哪有不給錢的道理。”
等到牛會計嘩啦啦地用算盤在徐慶面前，把錢數算了兩遍之後，徐慶二話沒說，就給付了。
不過，付錢之前，徐慶向王明勝說道：
“王書記，錢我給你們，但是昨晚上和今天收的糧食，我得先在咱們公社放幾天，希望您安排人幫我照看一下，我們明天上午要去隔壁公社。”
王明勝伸手拽了拽背上的外套，挺直腰桿道：
“徐慶，沒問題，你們去隔壁公社放心收你們的糧，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人幫你看着，要是少了一粒，你儘管找我。”
徐慶聞言，點了點頭。
實際上，他倒不是很擔心。
畢竟這是自家公社，就算全丟了，他也能找的回來。
還有就是，他跟王明勝這個書記，也打過多次交道。
覺得人還是不錯的。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該說一聲還是得說一下。
公社人多，誰也不敢保證，沒有手腳不乾淨的人。
可王明勝說，會安排人照看。
哪怕有人想要動歪心思，有王書記這話，也不敢輕舉妄動。
轉過天上午，一吃過早飯。
徐慶和二麻子騎着自行車，就朝隔壁公社過去。
祝各位讀者大佬：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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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