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王老拿起火柴點上一支菸，然後用力吸一口。
錢老的話讓衆人沉默。
嚴主任想要開口，想要說出心裡的那句，造一架飛機。
可話到嘴邊，自己就先沒了聲音。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他們幾個，何嘗不是難兄難弟啊。
有時候，不是一個人，一個工廠，一個部門頂起來，就能成事的。
導彈，飛機，還有負責與之相關的各個行業，自上而下，需要整體的提高，才能讓最上層，獲得提升。
可現在，想要提升，何其艱難。
換句話說，即便他們的霹靂三號能夠做出來，也沒有合適的飛機作爲載具。
“首長，這件事，我們最好跟兄弟部門聯繫一下。”
一旁的錢老開口說道，王老默默點頭。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合作，雙方找出一個都可以接受的切合點。
“老錢，咱們還是將注意力放在自身上的好。”
“自己做好自己的，誰都有苦難，誰都得克服困難。”
“我們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的事情做好。”
王老的聲音透過煙霧傳到每個人耳朵中，讓衆人將心神收回來。
王老說的對，他們自己的事情還管不好呢。
“那我說一下咱們的任務方向。”
錢老拿起本子開始說道，“針對暴露出來的問題，我們有兩個方向進行工作。”
“第一，驚雷一號的性能是優秀的，但是面對這種情況還需要更好的性能，所以驚雷二號的研究工作正常進行。”
“這點，王主任你們負責跟進。”
“是！”
“第二，空空導彈，霹靂三號需要儘快確定方案。這點嚴主任，你們負責。”
“明白。”
嚴主任猛地點頭，不過還是問道，“首長，可不可以讓機械廠提供小一點的衝壓發動機。”
“如果他們的發動機能夠減小一些，我們的成功率會大大增加。”
這話說出來，衆人都在心裡琢磨着可行性。
冉父聽了也在點頭，如果真的能夠改進衝壓機，對導彈的研發來說是很有幫助的。
王老將菸灰打落，更是看向嚴主任，“你們需要多大啊？”
嚴主任思索片刻回道，“按照二號導彈的要求，這款發動機的直徑不能超過一百五十毫米。”
“而且爲了加快速度，裡面的燃料也不能少於二號的填裝量，戰鬥部、導航部分還有.”
嚴主任將可能的情況說出來，隨後咬牙說道，“現在我們的飛機只能掛兩枚二號導彈，勉強能夠達到一點五馬赫，若是再重的話，連一枚都掛不上！”
“所以，一百五十毫米是極限，當然，如果能夠縮減到一百二十毫米，效果會更好。”
王老聽了將菸頭掐滅，然後看向冉父。
“我們跟機械廠合作的機電廠，什麼時候正式生產？”
“今年預計八月份正式投產，機械廠那邊正在準備人手跟設備。”
冉父想了下回道，王老卻是擺擺手，“等不了。”
然後看向下方各個部門主任、主管，“現在是六月底，七月十號前，機電廠必須正視生產。”
“各部，有人的都給我派過去。”
“我強調一遍，這件事情，誰要是拖後腿，直接給我走人。”
“還有，這是爲了咱們七機部雪恥，你們要是不想出門被人指着後背，罵無能，就給我瞪起眼來，將這個三號，做出來。”
王老下巴上的肉都頂到嘴脣上面，一雙眼睛更是散發着狠厲目光。
“是！”
呼啦啦
一羣人猛地站起來。
等衆人離開，屋子裡就剩下王老錢老兩人。
“老錢，這次，丟人丟到家了。”
“後面追了一路子，連根毛都沒碰到！”
王老臉色糾結起來。
錢老也破天荒的拿出一支菸，然後默默點燃。
三機部。
回到辦公室裡的章老，直接將人鎖在裡面，吩咐人誰也不準去打擾。
門外鄭雙燕等人來了幾次，都沒敢敲門。
發生什麼事，他們心裡都明白，也知道章老這樣做的原因。
整個三機部都陷入一種壓抑的氛圍中。
就在天快要黑時，鄭爽要打算敲門的時候，就看到章老頂着一雙紅眼圈走出來。
“開會！”
輕輕說出兩個字，隨後便往會議室走去。
鄭雙燕聽了渾身打個哆嗦，然後急忙讓人去通知各部門負責人。
這時候，誰要是敢不來，誰要是敢遲到，他敢肯定，章老能將人趕出去。
好在衆人都不是傻子，知道自家老大有事，沒有人敢下班離開。
會議室裡很快坐滿了人，不過裡面沒有其他聲音，都一個個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等待着。
“首長，人都齊了。”
鄭雙燕看了眼下面坐着的人，開口說道。
此時，章老纔回過神似的，然後深吸一口氣，這纔看向衆人，目光銳利。
“我今天，看了很多資料，裡面有很多地方工廠的生產情況”
章老開口並不是關於黑鳥的事情，反而說起下轄各個工廠的情況，這讓與會的人都摸不着頭腦。
就是鄭雙燕都搞不懂狀況。
啪
章老猛地一拍桌子，在場的人都齊齊打個哆嗦。
衆人眼中，更是流露出一抹驚駭。
他們的首長，這麼多年了，可是從未拍過桌子的啊。
而且，更讓他們驚恐的是，他們竟然不知道爲什麼拍桌子。
一羣人，噤若寒蟬。
章老卻是掃過下方的人，“田海。”
“首長。”
下方一箇中年人被點到名，立馬站起來，不過回話的時候，嗓子有點幹，聲音更是嗤拉拉的。
“2158廠，2163廠，還有716廠，是你負責的吧。”
田海聽了立馬點頭，“是的，首長。”
聽到章老詢問，下方的人腦袋裡快速轉動起來。
剛纔章老說的這三個工廠，好像都是下面的機牀廠啊。
瞬間，一些人想到什麼，眼神開始閃躲起來。
“我問你，這三個工廠，有幾臺機牀，機牀中又有幾臺啓明星，幾臺晨星”
章老的聲音不帶一絲波動，卻讓田海心裡咯噔一下。
“首長，這，這三個，三個機牀廠，我們一共採購了十二臺啓明星，四臺晨星，都，已經安裝到位。”
“安裝到位，那你跟我說說，爲什麼生產出來的機牀質量，不僅沒有提高，反而比以前更差了？”
啪嗒
一份資料就被章老扔到田海身前，嚇得田海忙拿起來。
仔細一看，裡面是各個工廠一年來的生產數據，從圖形上來看，就能看出產量幾乎沒有增加。
可後面的報告，同樣表明，質量也沒有增加。
“這，這”
“首長，這，這操作機牀的是，是工人，工人技術提升不上去，所以，所以，質量就升不上去。”
章老聽了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嗓子，“現在，你知道了。”
“怎麼辦？”
輕輕的詢問，讓田海額頭冒出冷汗。
“我，我”
“不知道？我替你想個辦法。”
章老放下杯子，然後盯着田海冷聲說道，“從今天開始，生產機牀的任務提高，出廠任務質控提高。”
“完不成任務的，廠領導下去種地。”
“再完不成任務的，廠裡的工人都去種地。”
“咱們三機部，就不缺人，就不缺幹活的工人。”
田海聽了呼吸都不通暢，整個人都顫巍巍的點頭。
隨後坐在椅子上，心頭滿是驚恐。
現在誰不知道當工人的好處，端着鐵飯碗，吃着供應糧，地位也有，誰不想着當工人？
可現在，一句話就去種地。
這，這是要將鐵飯碗砸了啊。
沒了城市供應糧，多少人得喝風啊。
不止是他，在場的許多人面色都變得蒼白。
“王明華。”
章老再次開口。
下方一人猛的站起來。
“419廠，你管着？”
“是，首長。”
王明華倒是跟田海不一樣，聲音洪亮。
章老眼睛掃過，“你很有底氣？”
“首長，419廠情況我瞭解，工廠裡都是骨幹精英，也是咱們三機部的標杆工廠。”
“標杆？你自封的？還是誰封的？”
王明華擡着頭，“首長，自從建廠後，419廠爲我們提供了大量的優秀機器，保證了軍工的發展。”
“是，這兩年工廠起起伏伏，但我仍舊認爲，419廠的能力還是有的，貢獻也是有的。而且裡面的工人都是革命工人，都是我們三機部的人才。”
“有能力，爲什麼不提高產品質量？”
章老再次拿起杯子，將裡面的茶水喝完。
王明華聽了，張嘴就來，“首長，您也說了，不是所有的工廠都跟紅星機械廠那樣，下面的同志已經很努力了，我們沒必要再去苛責。”
“首長，我，我覺得您要求有點嚴格。”
話音落下，周圍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鄭雙燕更是站起來，目光冷幽幽的盯着王明華，周圍負責的警衛同樣盯着王明華，屋子裡迅速彌散一股殺氣。
哈哈
呵呵！
“爲難，苛責？”
章老突然笑起來，聲音漸漸冷冽。
“工人的使命是什麼，是要爲革命建設拋頭顱灑熱血的。”
“什麼時候，要求完成任務成了苛責？”
“首長！”
突然間，一名中年男子猛地站起來，“首長，我早就想說了。”
“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現在，很多工廠就是得過且過，抱着任務領工資。”
“我去過紅星機械廠，甚至去過他們的分廠。”
“那纔是工人該有的樣子。”
“昂揚向上，三學精神，深入工人的心。”
中年漢子毫不在意的目光掃向衆人，“還有首長，我敢說，真正抱着鐵飯碗磨洋工的人，不是那些車間工人，而是那些不想惹麻煩，不想做惡人，不想難爲情，得過且過，混任務的管理人員。”
啪啪
啪啪啪
陡然間，屋子裡稀稀拉拉的響起掌聲。
然後這掌聲越來越大。
只是有些人是紅着臉在賣力故障。
而有些人是白着臉不知所措。
章老笑了。
這一刻，笑得很是燦爛。
他明白，自己的這些人，還沒有爛到根上。
自己這三機部，還有的救。
“王明華，現在開始，解除所有的職務。”
“押出去。”
章老話音落下，警衛立馬上前將失魂落魄的王明華拖走。
他心有不甘，他很是迷惑。
明明，他說的，都是工人的心聲啊。
章老看着衆人，語氣鏗鏘，
“這鐵飯碗，一機部能砸得，機械廠能砸的，我三機部就不行？”
“今天開始，我就告訴所有人，咱們三機部，沒有鐵打的飯碗，只有鐵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