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車來到軋鋼廠，楊小濤剛進倉庫就看到楊祐寧靠在一旁機器上吸菸，眼圈發黑，鬍子都沒修理，顯然昨晚沒睡好。
倉庫裡還有幾個早來的，還有幾個保衛科科員，都在一旁看着部件。
“老楊，你怎麼來的這麼早？”
楊小濤靠前，楊祐寧拿出煙，楊小濤順手抽了一根。
“昨天，第四機械製造廠的廠長，被下放了。”
楊祐寧輕聲說着，楊小濤卻是一驚。
“哪個機械廠？”
“還有哪個，就東頭的那個四廠。”
“真的？怎麼可能，那可是，這纔過去幾天啊。”
楊小濤覺得不可思議。
第四製造廠在四九城也是有名的大廠了，工人上萬，機器衆多，建廠悠久。
在一機部裡的排名比紅星軋鋼廠都高的存在啊。
這麼一個大廠，廠長說下放就下放了？
這下放跟辭退可沒啥差別。
無非就是好聽些罷了。
“這次，上面不僅是動真格的，而且是，毫不講情面啊。”
楊祐寧感慨着，“多少年了，這可是頭一次。”
這一下，可是震撼了整個機械行業啊。
四九城都這樣了，估計用不了多久，還會有更多人吧。
楊小濤慢慢點上煙。
大佬們都開始狠心下重手了，可見決心有多大，面對的困難，有多大。
兩人同時沉默，煙氣在身邊不斷冒出。
片刻後，外面的來人越來越多，楊祐寧看了眼楊小濤，“全廠上下，領導班子幾乎換了一半。”
“工人開除了近千，立刻整改。”
楊祐寧又說了一句，楊小濤心理再次咯噔一下。
“這不會是殺雞儆猴吧。”
楊小濤小心詢問着，楊祐寧輕輕點頭。
“但誰知道要殺幾隻雞呢？”
“說起來，老蘇啊也是倒黴，接手廠子的時候，機械廠連個像樣的機器都沒有。”
“不過，也不能說無辜，這麼多年了，冗員冗事一大堆，像樣的東西沒做幾個，不拿他們開刀纔怪了。”
“不過，這也說明，上面是狠了心整治工業了。”
楊祐寧將菸頭踩在腳下，“咱們廠要想不成爲下一隻雞，就看你的了。”
“我，整個軋鋼廠都支持你，放心大膽的幹。”
“幹不好，也沒事，咱麼一起去農場幹活，過上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日子。”
楊小濤聽得前面兩句還有點小感動，到後面了直接站起來，“老楊，你要是去農場，我看只有一件事適合你。”
“啥事。”
“喂牛！”
“嗯？爲啥？”
“因爲喂牛不需要彈琴。”
不理楊祐寧吹鬍子瞪眼，楊小濤一頭扎進倉庫，跟早來的人一起安裝機牀。
楊祐寧有一句話說的沒錯，要想不成爲下一隻雞，這機牀就必須安裝起來。
楊小濤走後，回合院裡的工人陸續出門上班。
現如今，各廠爲了完成上級指標，只能提速，加量，恨不得一天都不休息的工作。
所以，很快回合院裡就剩下老人，婦女和孩子。
上午太陽還沒過半，街道辦的小李幹事就帶人來了四合院。
三大媽作爲留守人員的管事者，領着去了前院李二嘎家，瞭解情況。
小李幹事看了一下李二嘎的傷勢，然後臉色一沉，顯然他也看出李二嘎的用心。
對這種貪圖安逸，淨想着不勞而獲的人，心裡恨不得踹兩腳。
忍着衝動，小李幹事將院中制下的人召集到中院。
“因爲李二嘎出現意外傷害，街道辦經過商議，取消本次李二嘎下鄉的名額。”
這話一說，李小坐在凳子上的李二嘎臉色一喜，賈張氏猛的睜大眼睛，想了一夜的半成品計劃涌出心頭。
看了眼楊家門口的那條惡狗，心裡快速完善着半成品計劃。
她的計劃很簡單，拼着被狗咬，也要留在這。
只是受點罪，就可以免去下鄉的苦差事，還能順便除掉楊家的這條惡狗，搞不好還能吃頓狗肉呢。
於是賈張氏不着痕跡的往楊家方向走了兩步。
只是沒走幾步，又聽到小李幹事說道，“本次未能參加也不要遺憾。”
說着還看向其他幾人，尤其看了眼賈張氏和李二嘎，”這次未能參加，過年後從四月開始補上。也就是說，明年四月到十月底，都可以參加光榮勞動。”
“你們放心，這是一項長久任務，今年不行還有明年，還有後年，總會排上的!”
啪嗒!李二嘎直接從凳子上掉下來，傷到的腿直接在地上抽抽。
啪嗒!賈張氏撲的癱在地上，再次暈過去。
衆人看過去，眼神中滿是鄙夷。
秦淮茹尷尬的朝衆人笑笑，“我家婆婆年紀大了，最近身體不太好!”
笑着準備上前扶起賈張氏，卻又聽小李幹事的聲音傳來。
“沒關係，秦淮茹，先前街道辦考慮到你們家有兩個孩子要照顧，所以選了張二妞。如果秦淮茹同志，樂意發揚尊老愛幼的風格，我們可以讓你替張二妞同志。”
啪嗒！秦淮茹突然左腳拌在右腳上，整個人砸在賈張氏身上，而後又是一聲慘叫結來。
接着是更大的笑聲響起。
等小李幹事走後，院裡人明指着李二嘎罵，正經心眼沒有，以爲能逃避，卻是受了罪還躲不了。 再看賈家，更是好笑。
婆婆兒媳都不是好老西。
賈家裡，賈張氏哀求着，什麼媽年紀大了，媽身體不好，淮茹你是個孝順的……說了大半天，就想着秦淮茹能替她下鄉去。
可秦淮茹就是一言不發，還不做飯了，抱着倆女兒去了一大媽家，留下賈張氏叫天不靈，叫地不應。
只能拿出老賈和小賈的遺像，再次擺起靈堂哭喪起來。
一次下鄉支援任務，登時讓人看清楚合院裡的牛鬼蛇神，看清楚真面目。
中院的人見了，立馬跑前院找三大媽。
沒一會兒，三大媽領着一羣老媽子堵在賈家門口，直接給賈張氏扣搞封建迷信的帽子，嚇得賈張氏連忙將二賈的遺像扔牀底下，再不敢哭喪。
院子一時安靜。
晚上七點，天還亮着。
悶熱的風從倉庫外面吹進來，卻被一羣人緊緊堵住，讓裡面的人更覺得熱了。
不過，對此時都將注意力放在機牀上的人來說，熱點都不重要。
內心中壓抑的激動，根本不是燥熱的風所能影響的。
楊祐寧，陳宮、王國棟、趙傳軍，還有幾個車間主任，軋鋼廠幾乎一般的高層都在這了。
此外，還有拿着相機的婁曉娥，還有拿着紙筆咬着嘴脣的於海棠，還有外圍一層層趕來的工人。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中央位置，那如同拔地而起的鋼鐵怪物，以及給這怪物上做檢車的男人。
吱…、
隨着男人將最後一個螺盤上緊，周圍人的心都被牽動，看的仔細。
一旁的劉大明接過扳手後，便走到一旁，臉上仍是認真。
現場一片寂靜，只有楊小濤左右查看着，不時伸手檢查。
過來一會兒，就見楊小濤出搞下眼鏡，擦了擦臉上的漢水，對着焦急等待的楊佑寧點頭。
楊佑寧忍着激動，對一旁等待的逄國點頭。
隨後，電閘合上，電源接通。
常明傑走到機牀跟前，誰都能看出來，他的手指在顫抖。
啪嗒
開關被扭到一旁，下一秒，通電的指示燈亮起。
然後，啓動的按鈕被摁下。
所有人的心在這一刻感覺心都停止跳動了。
嗡嗡嗡…
電機啓動，聲音小到大，逐漸平穩，機牀上的代表正常的指示燈立刻亮起，這讓周圍人
見了都忍不住的擡起手來。
隨後楊小濤走到控制檯前，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伸手一按，機牀上的刀子猛的轉動起來。
啪啪啪
這一刻，掌聲響起。
隨着機械車轉動，正在等待的人死命的拍着手掌，那聲音蓋過機牀的聲音。
“做出來了!做出來了。老陳，做出來了。”楊佑寧一把摟住還在發呆的陳宮，身旁的王國棟
也激動的跳起來，身旁同樣是一羣激動的人們。
“小濤，好樣的!”
王國棟衝上前摟着楊小濤，右手就是一陣扯動，楊小濤被勒着只能苦笑。
“老陳，咱們做出來了?”劉大明眼淚滿面，一旁好陳斌同樣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至於工作專項組的其他人，也沒好哪去，哭的哭，笑的笑。
他們當初被楊小濤找來說是要做機牀，那時候振奮，但沒想到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候，那振奮勁還沒過去，就，完事了？
沒完成時，盼着結束。
課結束了，又有些快的無法適應。
“同志們，同志們，都安靜，聽我說，聽我說!”
楊佑寧走到楊小濤身旁，大聲對着周圍喊着。
隨後，倉庫裡安靜下來，只有機牀轉動工作的聲音。
楊祐寧看着衆人，然後又看向面前工作的機牀。
神情感慨，如釋重負。
他明白，這只是開始，後面還有一系列的試車，直到確保沒問題了，機牀的製造纔算成了。
但此刻他已經不管這些了。
只要機牀做出來了，就對上級有了交代。
更何況，這可是軋鋼廠的第一次，甚至說是全國第一次也不爲過。
你見過那個工廠生產過機牀嗎?
沒有。
現在國內最多的就是老機牀，要麼就是買來的二手貨。
對了，二手貨也買不到了。
可現在，他軋鋼廠，製造出來第一臺機牀了，這就是光榮，這就是進步，這就是業績。
這就是對上級領導的支持啊。
楊佑寧抑制住內心的激動，同時抑制住向上級彙報的衝動。
看向衆人，“同志們，今天，我軋鋼廠在楊小濤同志的主持下，成功製造出第一臺機械加工機牀，這將是我軋鋼廠的跨躍式的進步。大家，用熱烈掌聲向楊小濤同志，向全體奮戰的專項組全體同志，表示祝賀!”
啪…
掌聲不斷，經久不息。
楊小濤也拍起手來，然後看着身旁的劉大明、常明傑、鐵磊、石乾等人。
這些人，這個團隊纔是他此次收穫最大的收穫。
也是軋鋼廠最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