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8章 信李學武是秦始皇

“呀!這不是張總嘛!”

秦淮茹正在忙手裡年下的賬,恍惚之間覺得辦公室突然安靜了下來,一擡頭卻發現張鬆英正笑吟吟地站在門口看着她。

辦公室裡其他人則抿着嘴偷笑地看着她們,好像在等她的驚訝表情似的。

“快請進,這可是稀客啊。”她一邊站起身,一邊笑着招呼道:“半年不見,張總風采依舊,風姿卓越,更勝往昔啊。”

“你怎麼學的文縐縐的了?”

張鬆英笑着走了進來,將手裡的包隨手一丟,坐在了她對面問道:“怎麼,不歡迎我啊?”

“瞧您這話說的,我哪兒敢啊——”

秦淮茹主動幫她泡茶,打發了辦公室裡的人,嘴裡同她打趣道:“張總能大駕光臨我這小小辦公室,那可真是蓬蓽生輝了。”

“行了行了,跟唱戲似的——”

張鬆英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右腿疊起微微翹着,一嬌一嗔盡顯少婦風情。

秦淮茹端了熱茶過來,看她穿着和妝容,內心也是忍不住地羨慕。

“知道的你是出去考察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出去療養度假,養尊處優了呢。”

她伸手撈了一把張鬆英的臉蛋,玩笑道:“瞧這粉嘟嘟的,說十八歲也有人信啊。”

“也就你信吧——”

張鬆英嗔怪着拍開了她的手,瞪了她一眼,道:“以前怎麼不見你這麼色呢?”

“怎麼?找了個男人就煥發青春了?”

“啐——”秦淮茹臊的沒臉,小聲嗔了她道:“小點聲,這門外有人呢。”

這麼說着,她又白了張鬆英一眼,道:“還是從港城學習回來的呢,怎麼這樣啊?”

“哪樣啊?”張鬆英湊近了看她,“嫌我多嘴,問你找男人的事了?”

“誰稀得管你啊——”

她也是撇了撇嘴角,道:“我要是在家還能呲噠你兩句,現在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快別說了,多難爲情啊。”

秦淮茹抹了她一眼,道:“你就當寡婦走道容易啊,別人不理解我,你還不理解我嗎?”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走。”張鬆英還是不理解,“多犯不上啊。”

這話秦淮茹倒是理解,無非是想着她早先時候生活困苦,家境不濟,理應找個男人搭夥過日子。

早不走,晚不走。

這早先她都沒想着走道,還不就是怕兒女受苦,勉強一個人支撐着家庭。

真要是剛強的,非得等兒女成家立業了,她再找個老伴過下半輩子。這就是所謂的晚走。

可偏偏這個時候秦淮茹生活上得到了改善,經濟上也富足了,卻又想着走道了,在她想來就是犯不上。

“自己的奶奶日子不當,非要給人家當老媽子去。”張鬆英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說,“聽說還是給人家當後媽,你何苦來哉,缺閨女咋地?”

“你自己都曉得後爸不把握,你這後媽就好當了?”

“別說我了,就當我好受似的。”秦淮茹的臉上也是沒了好友重逢的喜悅,盡是懊惱。

“從打咱們轉崗到招待所,這給我介紹對象的人少?我哪時應過了。”

她抹了眼角,道:“還不是心裡存了份幻想。”

“你也不是走了十年八年的,只半年前啥樣,我不說你還不知道?”

秦淮茹擡起頭看了對面道,“他雖不是個薄恩寡義的,可也不是四處風流的,哪裡有個長久。”

“你比我年輕,總有個指望。過了年我都三十三了,哪裡好再將就,人家還指不定說我什麼呢。”

“日子是自己的,誰要說你。”張鬆英被她說的也是心裡難受,別過頭去說,“你要結婚沒人攔着你。”

“是啊,前前後後張羅了大半年,我都沒等着一句話,這心裡也就不指望什麼了。”

秦淮茹擡起頭長出了一口氣,努力笑了笑,道:“咱也沒啥出息,就這點能耐了,知足常樂吧。”

“倒是你,聽說是要進步了?”

她有些羨慕地看着張鬆英說,“真是要恭喜你了,聽說從港城回來的這一批都要重用呢。”

“說這個幹啥,多沒意思。”

張鬆英從包裡掏出一兜子瓶瓶罐罐的推了過來,指着其中的幾樣介紹說,“這是專門給你帶的化妝品。”

“可別用瞎了,上面是外國字,我用筆給你標記了。這玩意兒也能讓你的臉粉嘟嘟的,重新十八歲。”

“去你的,我要再十八歲,不成妖精了?”

秦淮茹去了剛剛的鬱悶,這會兒扒拉着辦公桌上的化妝品仔細端量着,確實比國內的花樣多。

“你就是去考察這些了?”

“不止這些。”張鬆英也是收斂了情緒,挑能說的給她解釋道:“先是在港城看了化妝品的市場情況,又沿着貨運渠道追溯到生產車間和研究所。”

她撇了撇嘴角道:“不過港城大部分化妝品公司都不具備科研功能,多是糊弄事,半仿半假。”

“不過這幾個牌子不錯,是法國的。”張鬆英從化妝品堆裡挑揀了幾樣介紹道:“我去法國轉了一圈。”

“你還去法國了?”秦淮茹震驚的無以復加,“那——那一定很遠吧,你怎麼去的?”

“坐飛機去的唄,還能是怎麼去的。”張鬆英好笑道:“真要坐船去,一來回兒也不止半年啊。”

“別那副驚訝的要吃人的表情。”她目光裡難掩疲憊地說道:“我是去考察學習了,又不是去度假了。”

“這一路上盡是跑跑跑,記記記了,累死了。”

“累死了也值了。”秦淮茹感慨說,“我還沒聽說咱們廠有誰出國考察呢,你算是第一人了。”

“你是在廠裡所以沒聽說,出國的多了。”張鬆英微微搖頭解釋道:“就是咱們工業系統哪年不是出去幾千人次啊,不然這貿易怎麼做,技術怎麼引進來啊。”

“就是在法國,我也是見着咱們內地人了。”

她扯了扯嘴角沒再往下說,轉變話題講了幾樣化妝品,還現場教學,用這些東西幫秦淮茹化了淡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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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張鬆英,秦淮茹站在招待所門口也是頗多感慨。

兩人在辦公室裡坐了大半天,這嘴就一直沒有停過,聊的盡是這半年的變化。

從張鬆英的嘴裡她瞭解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也知道了內地的貧窮與落後。

不過張鬆英也說了,外國的月亮也不都是圓的,就治安環境一項,那是沒法跟京城比的。

她倒是還有點見識,知道不能跟國內比,或許她也知道目前國內有些地方的安全環境也不怎麼地。

不過有一句話她沒有說錯,那就是從港城回來的這批人是要被重用的。

張鬆英也說了,李學武的妹子李雪將擔任集團財務處財務科副科長,正經的副科級幹部。

招待所上一任所長許寧,這次培訓回來將擔任能源總公司副總經理的職務。

從舞蹈隊上來的周苗苗都得了一個正經副科級的崗位,你就說這批人受不受重視吧。

張鬆英離開前就是副科級,這一次培訓歸來提了半級,擔任醫藥總公司藥妝分公司總經理。

這藥妝公司可不是空殼子。聽張鬆英說是從國外引進了幾條生產線,生產車間掛靠在食品藥品加工廠。

什麼沐浴露、洗面乳、香水等等,說是要做中草藥成分的化妝品,聽起來雲山霧罩的。

不過她這藥妝分公司總經理是實打實的。既是行政幹部,也是相關工廠的生產幹部,兩手抓的狠角色。

說真的,秦淮茹真的很羨慕她,有折騰的魄力,也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

就拿出國這件事來說吧,現在的形勢變化多快了,有海外關係的通通要接受審查。

你再看張鬆英,真就大老遠的溜達了一圈,把技術和產品都帶了回來。

她也必須得承認,兩相比較,李學武更看重張鬆英,喜歡她身上的這種義無反顧的銳氣。

說直白點,她們靠上李學武是爲了啥?李學武接納她們又是爲了啥?

總不能是因爲愛情吧?

說露骨一點,不就是互相利用嘛。如果彼此之間缺少了依靠和利用的價值,關係自然也就疏遠了。

秦淮茹很清楚,最近這兩年她有點“不思進取”了。或是受能力所限,或是受家庭所羈絆。

甭管怎麼說吧,她在招待所所長的位置上就一直沒有動過。不比別人,只比張鬆英她都不如啊。

至少得對李學武的工作和未來有用吧,否則自怨自艾有啥用。倒不如識趣地早退一步,各自留有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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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鬆英被選調進培訓班的時候秦淮茹就努力了,也羨慕過了,反思過了。

沁園春、漁家傲那幾處館子不就是她的上進嘛。只是有點遲了,或者說步子還不夠大,入不得他的法眼。

再說她也失了上進的勇氣和毅力,更沒有聽他的話努力學習鑽研,現有的能力只能止步於此了。

就算是鼓搗出了那幾處飯館子,也是操碎了心,費盡了力,對他的助力又能如何。

再想想,真要選了她進培訓班,她能去嗎?

丟下家裡老的老,小的小,一走就是大半年?

所以,張鬆英的灑脫和進步她羨慕不來,這都是人家該得的。誰讓她既捨不得這個,又放不下那個呢。

在兩人談話時,她也給張鬆英介紹了李學武目前的處境。該說的都說了,一點都沒誇張,滿是擔憂。

就連秦淮茹都知道了,秘書長在集團的影響力被大大地削弱,正遭受來自各方面的積壓和排擠。

李主任的態度很是微妙,上面又來了調查組,針對秘書長挑起來的案子進行監督和詳查。

而集團其他領導的態度就更復雜了。誰都看不準目前集團的組織生態形勢,各個都很小心,很怕觸雷。

隨着關於秘書長式微的話題議論紛紛,他所負責的工作難免要遭受影響,最近幾輪辦公會議很是艱難。

而在管委會會議上,由秘書長提議的幾個人事安排都沒有達成,這便有消息傳出來,這秘書長不好乾了。

秘書長的提議要是沒有提前通氣,徵得李主任的同意,這是誰都不能相信的。

而在管委會會議上,就這麼撂了秘書長的面子,不是打壓還能是什麼?

這機關裡的人最會捧高踩低,從最近接連幾次的變故中,他們好像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一個個的噤若寒蟬,又舉目張望,很怕錯過了站隊的機會。他們就等着秘書長倒下,再選一位上去呢。

而秘書長好像很配合他們似的,除了正經工作,基本上躲在辦公室裡閉門不出。

還有副秘書長在呢,就算有工作,誰又有資格巴巴地彙報到秘書長那裡,好探查一下他的狀態。

相關的工作多半是要交給副秘書長來處理,需要再審批的纔會交到秘書長那裡。

最近一段時間,也就是從訓練場回來以後,秘書長再沒有出去調研過,好像在等着宣判結果似的。

是了,部裡來人了,以前來過的那位楊駿,死盯着紀監,協調徵調了保衛處的幹部參與組建專案組。

這架勢是要死磕到底,不把案子查清楚他們就不回去了的樣子。

很多人都在猜測,是不是秘書長跟這個案子扯在了一起,或者秘書長掀了蓋子,引起了其他領導的厭惡。

當然了,大多數人還是相信李學武的清白,就算是有掀蓋子的行爲,那也是在爲集體考慮。

不過這份排擠和失落,在衆人眼裡是含糊的,總要聽聽紀監怎麼說,得有個結論才行啊。

機關的風頭變化太快,前段時間大家都還在爭論十朵金花和十大青年的事,後來又討論起了港城培訓班。

培訓班的事還沒告一段落,有心人又開始討論起了秘書長的處境,以及惹了大禍的那個案子。

李白暉不能白死吧?鄭旭東也不能白死吧?總得翻起水花來才行,怎麼可能不了了之呢。

全集團職工都在等一個答案,關於這個案子的,也是關於集團幹部和領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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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案子的事,有人更着急。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自從楊駿向上面領導做了彙報和請示,重新帶隊來到紅星鋼鐵集團監督和指導紀監查辦此案以後,紀監處處長周澤川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失去了脖子上的桎梏,背後盯着他的陰翳的眼神,那他還不是使勁查,往死了查?

反正別人死總比他死強,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這份努力和積極多少帶了點情緒,像是要報復誰似的。目標很是明確,那就是要查個水落石出。

這也是楊駿的態度。既然他的勸告,居中協調和努力幾方都不認可,那誰的面子都不用給了。

紅星鋼鐵集團這幾個都在較勁,他沒能力解開這個死結,那就把死結剪掉,看誰摔跟頭。

上面的領導也很生氣,不給楊駿面子,不就是不給他們面子嘛,枉顧團結和發展的大好形勢,搞事情嗎?

不是要死磕案子嗎?

不是要肅清流毒嗎?

那好,部里正想試一試紅星鋼鐵集團的柔韌性呢,那就查吧,查個清清白白,水落石出。

不過這麼查下去,大家可就都沒有緩和的餘地了,到時候打板子,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周澤川很清楚,這是楊駿在惱火之間,給他在夾縫之中找尋到了一條出路。

是要顧忌一邊得罪另一邊,還是全無顧忌,愛咋咋地,他已經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

愛咋咋地,查他奶奶的。

真要能把老蘇查下來,他也算是在系統內揚名了,往後再有這樣的算計和陰招,也不會再往他身上招呼。

當然了,代價也不是沒有。恐怕往後沒有人敢舉薦他,或者用他了。這小子腦後有反骨啊。

“這是鄭旭東的問題?”

楊駿皺眉問道:“他的那本賬冊找到了?”

別看工作組纔下來幾天,有關於這個案子他們基本上已經吃透了,辦案的主力也是他們。

周澤川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員,合作起來自然沒有障礙和阻力,所以工作進度推進的很快。

其實這個案子並不是很難調查,李白暉和鄭旭東是死了,可同他們有牽扯的人並不是死絕了。

再說了,這個案子所涉及到的時間段就是這一兩年,畢竟食品總公司也才成立兩年的時間。

而從貨運站開始查,到李白暉,再到鄭旭東,隨着案件調查的深入,這幕後之人也要坐不住了。

所以難點就在這活着的人不想讓他們再往下查,死了的人又給他們製造了很多麻煩。

鄭旭東死在了國際飯店,死在了聖塔雅集團副總裁梅賽德斯的包房裡,牽扯到這些就比較麻煩了。

再一個,樑作棟交代的痛快,幾方關係基本上都扯了進來,就差查清楚各自的利益關聯了。

主要是利益輸送、拉幫結夥等等。這麼多人的努力,這麼長時間的煎熬,還能定他們一個瀆職?

既然楊駿允許周澤川往大了整,那把這個案子整大了就是他脫離泥潭的唯一出路。

周澤川最近幾天基本上沒怎麼休息,一心撲在這個案子上,頭髮亂糟糟的,臉上全是油泥。

不僅如此,他的黑眼圈比動物園裡的大熊貓都要厲害,眼底的血絲更像是紅燈籠。

楊駿也是沒想到這老兄這麼拼,看手裡的資料都忍不住認真了幾分,這算是心血了吧?

“還是沒找到,家屬也不知道。”周澤川聲音裡帶着疲憊和遺憾,還有一絲絲自責,“我要是早知道這個,一定不會讓他脫離我們的視線。”

“當初跟蹤組也是疏忽大意了,見他進了國際飯店,還以爲他要見什麼重要人物呢。”

他解釋道:“跟是跟進去了,可也跟丟了,等他們找到前臺詢問的時候,人都已經沒了。”

“吸取經驗教訓吧。”見他如此檢討,楊駿也不忍再責怪他了,點點頭說道:“鄭旭東的問題很大啊。”

“這個也是我們沒想到的。”

周澤川皺了眉頭,站起身指了調查報告上羅列的幾組數據介紹道:“要只是採購上弄虛作假也就算了,他在工程建設、內部供應以及後勤保障方面也伸了手。”

“真不知道該鄙夷他還是該佩服他,一個小小的科長,竟然能網羅住這麼多厲害關係。”

他嘖嘖出聲,微微搖頭說道:“全是利益牽扯,就算沒有他說的那本賬冊,我們也倒推了出來。”

“財務處和審計處組建的審計組進駐以來,查閱了從食品總公司組建以後的所有賬目。”

周澤川坐回到了椅子上,感慨道:“誰能相信,一個副總竟然能撈走八萬多元,天大的富貴了。”

“恐怕是過路的財神吧。”

楊駿將手裡的調查報告合上,端起茶杯看了他問道:“審計組能查到都有誰收了他的賄賂嗎?”

“直接的證據沒有,除非能找到那本賬冊。”周澤川皺眉彙報道:“只憑借鄭旭東親屬的供詞不夠用。”

“不過既然審計已經查出了工程建設和後勤保障有問題,那就說明這個案子還能繼續往下查。”

周澤川立起眉頭講道:“我已經讓調查組分組去工程管理部、工程總公司、業務管理部和採購供應處展開調查了。”

“同時我也給財務處和審計處打了招呼,更大的審計組即將分赴這幾個單位開展審計調查。”

他發了狠,說道:“我要不把這些混蛋查個底兒朝天,我就不姓周。”

“嗯——”楊駿長出了一口氣,放下手裡的茶杯,看着紅星鋼鐵集團組織工作結構圖表,說道:“你這樣查下去,就沒想過自己的後果?”

“你要知道,這麼大範圍的調查,是要把你們薛副主任和張副主任得罪的死死的了。”

“我早就沒有退路了。”

周澤川滿臉的決絕,慘笑道:“我連谷副主任這位主管領導都得罪的狠了,還顧得上別的領導?”

“意氣用事。”楊駿瞪了他一眼,隨即放下那張表,淡淡地說道:“不過勇氣可嘉,就這麼安排吧。”

周澤川都敢捨得一身剮,他楊駿又有什麼捨不得的。除非有一方先妥協,主動來找他談話。

當然了,主動來找他妥協的這一方主動要服輸的,要任人宰割的。所以,直到如今也沒人來找他。

要做垂死掙扎嗎?還是孤注一擲,背水一戰?

既然這幾方都不願意妥協,那周澤川更兇狠一點,更果決一點,更鋒銳一點,也是好事。

大不了……

——

“什麼?你——”

張勁鬆指着自己的秘書氣的說不出話來,擡手將秘書剛剛端過來的茶杯掃落在了地上。

啪嚓——

景德鎮精緻細瓷,落地以後聲音清脆悅耳,經過“一次性”鑑定,此茶杯爲上品。

碎瓷片混着茶水迸裂開來,濺在了秘書黃建國新買的皮鞋上,可他不敢低頭去擦。

數九寒冬,屋裡不是很熱,豆大的汗珠子從黃建國的腦門上滾滾而下,好像止不住了似的。

連皮鞋上的水珠他都不敢彎腰去擦,這腦門上的汗珠子他更不敢擡手去擦了。

出汗了好,出汗了好,好讓領導瞧見,他是真的後悔了,真的害怕了。

“誰讓你這麼做的!說!”

張勁鬆氣極了,擡手一拍桌子,桌上的鋼筆都跳了起來,可見這力度之大。

眼見的,張勁鬆的手掌紅了,又腫了,他恨不得這一巴掌扇在秘書黃建國的臉上。

“領導,我……我錯了……”黃建國聲音裡帶着哭腔解釋道:“我是看您喜歡吸中華,喝汾酒,我就……我哪知道他……我就幫他說了句話,誰能想到……”

“你給我閉嘴!”張勁鬆這會兒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這嘴怎麼就這麼欠呢,“我讓你給我掏噔菸酒了?”

這話說的好沒道理,黃建國囁嚅着說不出話來,可心裡是不服氣的,當初是誰誇自己有能耐的。

他心裡想的,嘴上指定是不敢說出來的,但面上是掩蓋不住的,卻是被張勁鬆看了個正着。

“我真是——”張勁鬆恨得咬牙切齒,“我是不是問過你這菸酒哪來的?你是怎麼回答我的?”

“領導……”黃建國哪裡回答得上來,心驚膽戰的也捨不得開口。

真要把這些事自己擔了,指不定要遭多少罪呢。

當初獻寶的時候他也是存了一份小心,只同張勁鬆說了這些東西是他從銷售總公司劃拉來的。

當時張勁鬆還提醒他不要這麼做,公家的東西一分便宜都不能佔的,否則就是犯錯誤。

可黃建國回答的含糊,只說這些東西都是銷售總公司從聯合單位協調來的福利,售價很是便宜。

他的這份解釋不算出格,因爲銷售總公司津門貿易管理中心時常會有聯合單位的計劃外產品掛上線。

這些產品走的是內部福利流通,價格上自然是有一定的優惠,總不會以商店的銷售價格兌換。

可就算是有一定的優惠,也不會是白菜價,更何況是菸酒呢,怎麼可能白白流通到貿易管理中心。

再進一步講,張勁鬆纔來集團幾天啊,他的秘書又有幾分底蘊和能耐,怎麼可能從銷售總公司佔便宜。

這解釋和理由都站不住,可偏偏張勁鬆是信任這個秘書的,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和了解。

當初是看秘書長在招待所存了不少酒,又因爲秘書長不吸菸,賞了不少好煙給下屬,這才讓張勁鬆羨慕。

領導的意圖就是秘書工作的方向,領導的羨慕就是秘書努力的目標。

所以,秘書長在招待所存了酒,那黃建國便也在招待所給張副主任存了酒。

不僅要在招待所存酒,國際飯店、沁園春等幾個飯店也都存了不少酒,甚至是張副主任汽車的後備箱裡。

酒尚且如此,那煙就更離譜了。

張勁鬆是個傲氣的人,李學武對待下屬大方,他也不能是個小氣的。

這辦公桌下面的櫃子裡滿滿登登的便都是華子,從他到集團上班以來就沒空過,他也沒缺過煙抽。

你要說張勁鬆拍桌子罵人沒有人情味,不講道理,倒是可以想想,給領導準備了這些東西,他黃建國就一分錢沒往自己兜裡揣?

機關裡的二八定律嘛,大家都知道,十分好處給領導兩分,自己留下八分勉強維持生計。

就這還得時不時地跟領導哭哭窮,請領導多多體恤,別在覈銷上斤斤計較。

畢竟是鐵打的辦公室,流水的領導嘛。

可這麼做的前提是萬事大吉,順順利利,別有不開眼的把蓋子掀開,露出這些齷齪和腌臢。

現在就有那不開眼的,紀監處周澤川像是一條瘋狗一般,帶着調查組和審計組把食品總公司折騰得雞犬不寧還不夠,又把目光定在了業務管理部和工程管理部。

要真是年底審計,大家都不怕,畢竟查賬和查案子是兩碼事,不會有針對地核查。

只是不湊巧,調度處的李白暉折了,食品總公司的鄭旭東折了,眼瞅着綜合管理部的樑作棟也要玩完。

這案子是越查越大,越查牽扯的越多。黃建國也是見着大事不好,趕緊來張副主任這裡討主意了。

業務管理部負責後勤處、服務處和採購供應處,前兩個處室職權已經大大地削減了,可新成立的採購供應處可是個油水豐足的衙門,個頂個的肥缺。

主管領導的秘書打招呼,他們還有個不積極的?

只要把領導秘書拉下水,那他們還是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銀子有銀子。

黃建國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幾分能耐,只第一次給下面打招呼,鄭旭東就送來了500塊錢。

你要知道,這個時候,500塊錢啊!

黃建國每個月的工資都不到50元,這可是他一年的工資啊,他能不眼藍?

採購供應處做了什麼他沒注意,他就知道給領導孝敬菸酒一定是足夠了的。

他也不是莽撞之人,每次給下面打招呼都很謹慎,每次收錢的時候都警告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可當張副主任難得露出笑意誇獎他有門路的時候,當對象收到禮物驚喜地主動親他的時候,他就知道下一次不是最後一次了。

現如今,黃建國也不知道自己收過幾次500元了,更記不得自己給領導花了多少,給自己花了多少。

張勁鬆已經泄了氣,沒有力氣再訓斥黃建國,因爲他自己也不乾淨了。

想起早前自己還鄙夷李學武收買人心,現如今他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領導……”黃建國見他頹坐在那裡不說話,顫着聲音問道:“領導,我該怎麼辦啊?”

“去吧——去吧——”

張勁鬆臉上哪還有以往的嚴肅和傲氣,更沒有年輕有爲的矜持和嚴厲,只是擺擺手,看也不看他一眼。

黃建國還以爲領導要仔細想想,對他失望了,不想看見他,讓他暫時先出去呢。

這邊猶豫了一下,便轉身往外面走去。只是剛走了兩步,他便聽見身後領導開了口:“你自己去紀監主動交代問題吧,爭取一個主動。”

“張副主任——”黃建國驚訝的無以復加,轉過身呆呆地看着他。

“去吧,總比我送你去強。”

他眼中的張副主任從沒有現在這般蕭索,坐在那看着窗外暮氣沉沉,好像萬念俱灰,行將就木了一般。

“你先去,實話實說。”張勁鬆的聲音像是從窗外傳來一般,“稍後我會去谷副主任那裡。”

“領導,咱們再沒有緩和的餘地了嗎?”

黃建國帶着哭腔說道:“我這個科員都無所謂了,您這……”

他還想再說,張勁鬆已經閉上了眼睛。

張副主任終究是傲氣的,就算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還是讓秘書先走一步,自己留下來承擔了所有。

先坦白,總有一定的好處。

畢竟是他用了那些菸酒,就算髮火,就算把紀監找來調查和嚴懲黃建國也是沒有用的。

秘書出了問題,他這當領導的還能跑得了?

御下不嚴總是一個錯誤吧。

——

“怎麼會牽扯到張勁鬆的?”

李懷德很惱火,瞪着眼睛看向辦公桌對面的李學武,問道:“這個案子還要查下去嗎?”

這是繼上一次兩人沒談攏之後第一次就這個案子以及相關的問題展開談話。

見面是每天都要見面的,只是不會提起這一茬。好像都在等着問題發展下去,看看結果再說。

只是李懷德沒想到案子查到現在,竟然把張勁鬆牽扯了進來,他的右眼皮跳的厲害,語氣也不善了起來。

李學武沉默了半晌,這纔開口說道:“從一開始我就不贊成把問題複雜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這是什麼話?”李懷德眉毛都要立起來了,嚴肅地說,“有了問題難道還要往下壓嗎?”

“我怎麼不知道,你秘書長做事的原則是下面出了問題,你給他們擦屁股?”

“那也總比給張副主任擦屁股強吧?”

李學武的回答淡淡的,頂的李懷德肺管子疼,這話好像是在說:總比給你李主任擦屁股強吧。

李學武給他擦過屁股嗎?

這必須得承認,他是做了很多糊塗事,很多事還真是李學武給他解決的手尾。

但就事論事,拋開矛盾不談,李學武就沒有錯嗎?

“你沒有沒有想過。”李懷德手指點着辦公桌,嚴肅地問道:“這個案子一旦牽扯到了薛副主任和張副主任,問題就會向不可控的方向蔓延。”

“到時候你想妥善處理,就算你不想再查下去了,也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案子到現在,是我想查的嗎?”

李學武擡起頭,看着李懷德的眼睛問道:“是我想說停就停,我想說開始就開始的嗎?”

“現在出了問題不解決問題,難道要解決發現問題的人嗎?您讓我怎麼去跟紀監的人說?”

他把手裡的筆記本不輕不重地撂在了辦公桌上,語氣淡淡地講道:“難道我還能以秘書長的身份喊停?”

“那也不能——”

李懷德着急地攤了攤手,後半句話說不出口又噎了回去,一拍桌子講道:“學武同志,顧全大局啊。”

“你的想法我要考慮,其他同志的意見我就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嗎?”

他語氣和緩了幾分,道:“有意見可以慢慢研究,有想法可以慢慢解決嘛,這是何必呢。”

“把那兩位不相干的抻出來溜溜,掛在晾衣繩上曬曬,上面的領導就能高興了?”

“您的這些話我不敢當,更不敢苟同。”李學武的話雖然很強硬,但語氣並不激烈,很坦然地講道:“我還是那句話,案子是由我而起,可也不是我要起的。”

“再一個,案子到現在也不是我能喊停就停下來的。我不否認對這個案子的關注,但我對這個案子的影響力和參與程度絕對沒有您想的那麼多,那麼大。”

李懷德能信他這些話?

那還不如信李學武是秦始皇了呢!

“在您這我從來沒藏着掖着,有什麼說什麼。”

李學武擡起手按在了筆記本上,直白地講道:“推動這個案子發展的人絕對不是我。”

“即便我很願意看到這個案子有水落石出的那天,那些蝽蟲就應該被揪出來。”

他看着李懷德說,“薛副主任和張副主任的事我也很意外,但我並不贊成消極處理,有問題解決問題。”

“這是解決問題就能處理的嗎?”

李懷德看了眼辦公室門口,壓低聲音說道:“蘇維德一定是捏住了張勁鬆秘書的把柄,要捏他的七寸。”

“黃建國不是張副主任。”李學武微微搖頭,“張副主任的七寸也不是誰想拿捏就能拿捏的。”

“可是——”李懷德抿了嘴角強調道:“他現在是眼看着搬不到你我,就想要咬死了張勁鬆了!”

“一旦張勁鬆倒了,那上面必然要翻臉!”

李懷德捏成了拳頭在辦公桌上輕輕砸了砸,恨恨地講道:“張勁鬆纔來集團不到一年,局面太難看了。”

是了,張勁鬆在這裡折戟沉沙,李懷德這個班長難辭其咎,免不了要吃刮撈。

再一個,李懷德從未想過要動張勁鬆啊。

可這跟李學武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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