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表演啥節目啊?”
李學武一到俱樂部便見黃幹扛豬般地抱着不斷掙扎的裴培往外走,像是惡霸搶人似的。
於麗則跟在後面玩笑似地勸着,聽着是勸,實際上不乏有逗趣和揶揄的意思。
瞧見他來了,她又捂着嘴好笑道:“你不是說過嘛,過年的豬、受驚的驢、生氣的媳婦、上岸的魚。”
黃乾急着安撫要“埋葬愛情”的傻姑娘,只同李學武打了個照面便往隔壁檯球室去了。
冬日裡最適合玩檯球,只是臨近年關,各自衙門裡又擔着事務,最近來俱樂部玩耍的會員少了很多。
見他是個不避諱的,李學武也沒有多想,左右不會鬧出什麼緋聞來。
就算是年輕男女那點“熱乎”也萬萬不會大方到給衆人來個現場直播。
不過於麗的那句玩笑他沒有接茬,這種事於麗鬧得,他卻是說不得,否則便是“口封”了一般。
黃幹真是單身,他備不住還能鬧兩句,助他們琴瑟相合,一想到黃乾的媳婦蘇幼芳,便更不能多嘴了。
“你來晚了,沒瞧見。”於麗迎了他進辦公室,逗趣道:“咱們俱樂部五朵金花各有所屬,可熱鬧了。”
“武哥——”
見他進屋,歐欣等人紛紛起身問好,明知道他來這邊是有正事,可一個個的又都捨不得就這麼離開。
蘇雨、李白、田甜各有安排,留在這邊只是想同他道謝,感謝他成全了幾人的心意。
真正想要留下的卻是歐欣。此刻她滿眼都是傾慕,卻又礙着此前他的冷淡,頗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於麗早就看見了,只是心裡坳頭,面上不顯,笑着介紹了剛剛的熱鬧。
都說爺們愛色的,這天下間又有哪個男人偏偏喜歡醜的,就算心愛之人不美,那也一定是有大才。
李學武若是不惑之年,她或許還要提防幾個,都是年輕小夥子、小姑娘,他要是有心,又能防備哪個?
沒來由讓他惱火,更多了幾分不自在。
今年秦淮茹大張旗鼓的要相親,她便冷眼旁觀,鬧了大半年也不見李學武有個態度,那位也是騎虎難下。
說不找,可大半年下來做給誰看,找了就不得不結婚。聽說婚後的生活也是一地雞毛,她更是絕了再嫁的心思。
就憑藉她現在的積蓄和事業,一般的男人還真就入不了她的眼。真正有能耐的又怎麼會娶她這樣離婚的。
早就想過的,她同秦淮茹到底不同,沒有兒女羈絆,最是輕鬆自在。
看似薄情漢,最是有情人。
李學武同她在一起少了幾分柔情,卻多了幾分信任,更是有把這邊事務交給她辦的意思。
就看他的這份安排,於麗也不會再找,省的兩邊都不討好。什麼日子不是過。
歐欣顏色好,卻比不上李白,可有一份韌勁。兩年多時間下來,就算是塊石頭也捂熱乎了。
因爲管着幾方經濟,關於津門順風商貿的事她盡數知曉,也明白李學武給周小白機會是爲了什麼。
都是成年男女,也別說算計。他要借周小白的勢,就得給周小白留一條後路。
她父母如何安排不用管,津門順風商貿停了業務,可於麗聽他的安排,每個月仍舊從這邊給小白零花錢。
擡舉了快三年,哪可能卸磨殺驢,讓小白父母難看。這份零花錢怕不是要給個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也說不定,不信你看小白父母有來找他說事嗎?
對周小白如此,對歐欣更不用說。
於麗笑談中將屋裡留下的四人各自安排都說了一遍,最後話頭落在了歐欣的身上。
“裴培我是不管的,歐欣我得說句公道話。”她攬了歐欣的肩膀看向李學武說,“她家裡也不是沒有安排,到底是戀着俱樂部,您說啥也得照顧照顧。”
“有你於主任照顧,還用得着我?”李學武打趣了一句,目光卻是落在了歐欣的身上。
或許是明白了於麗話裡的意思,這會兒歐欣倒是羞澀地低下了頭,不好意思看他了。
李學武也沒在意,點點頭說,“早叫於主任說給你們了,在俱樂部共事三年,諸事辛苦,總不好虧待則個。”
“有所求,力盡所能。”
他看了蘇雨笑道:“上次見肖建軍我就覺得他賊眉鼠眼的不安好心,原來是惦記上你了。”
“他幾次寫信回來都言及您對他的照顧。”蘇雨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繼續說,“還說這一次回來接我,是要好好向您表示感謝。”
“能在一起都是緣分。”
這話說的不知道誰跟誰的緣分,不過他同肖建軍,亦或者是蘇雨同肖建軍,都離不開緣分二字。
“他在邊疆做的挺好,你要是能過去幫他,也算是一份助力,再好不過。”
李學武緩緩點頭,頗爲感慨地說,“路途遙遠,想要回京一次也不容易,多同家人聚一聚。”
“是,謝謝武哥。”
蘇雨知道肖建軍實際上是在跟着這邊做事,在邊疆很有作爲,所以這聲應的十分順心。
李學武又看向了李白,笑着叮囑道:“你黃哥最是講義氣,真要受了委屈不要憋着,就跟他說。”
“嗯,謝謝李哥。”李白淺淺地笑了,她的性情要比其他幾個更成熟。
“田甜文案功夫要加強,衛三團正是用人之際,更缺少像你這樣的女同志。”
李學武又看向田甜,叮囑道:“我已經同王政委提過你了,她會安排你的。”
“謝謝李哥,我爸說有時間他想請您到家裡吃頓便飯。”田甜的感謝真心實意,還帶了一份家裡的邀請。
田甜家裡屬實應該感謝李學武,這京裡十個當兵的分到衛戍區的一個都不一定有。要不是李學武主動安排,從花名冊上要走了她,她哪有機會留京。
更不用說還是團機關這樣體面的工作,就算是花銀子也求不到的。
倒不是田甜家裡沒有勢力,沒勢力也求不到這個指標。只能說縣官不如現管,她們家手再長也伸不到衛戍這邊,這裡面的敏感自然不用多說。
有硬關係從下面直接要人,總比上面安排要妥善的多。她爸私下裡沒少跟家裡人唸叨,閨女這三年不白在俱樂部忙一場。不僅學會了做事,也有了自己的機緣。
“往後都在京裡,吃飯不急於一時。”李學武笑着點點頭說,“早也是想拜訪令尊的,時下里不方便。”
緣何不方便他沒有細說,一帶而過。只是田甜聰慧,已經想到了什麼,便也沒再多講。
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歐欣的身上,她像是早盼着的,又怕李哥不搭理她,這會兒臉白一陣紅一陣的。
李學武卻沒有逗她的心思,直言道:“你有心幫於主任做事,我也不好苛求,就順了你的意吧。”
“還傻愣着幹啥——”於麗好笑地扒拉了歐欣的胳膊,提醒她道:“想要什麼還不趕快跟你武哥求啊。”
“啊——我——”歐欣卻是還沒反應過來,甚至都沒聽懂他話裡的含義,愣在原地。
“瞧着高興的要傻了。”於麗看向李學武逗趣道:“往後俱樂部事情多了,倒是要指望她。”
這一句歐欣也沒聽明白,不過目光已經清明瞭幾分,看了看於麗,又看了看李學武,不知道該說什麼。
蘇雨三人對視了一眼,都爲歐欣感到高興,個別生出幾分妒忌也是說不定的。
李學武卻是沒讓他們多留,擺擺手示意幾個去找找裴培,別鬧騰大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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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哪裡不懂他是有話要同於主任說,客氣着道別後便都出了辦公室。
蘇雨走到門口還小聲同歐欣道了聲恭喜,田甜更是同她掰扯,往後再來俱樂部玩耍還得靠着她幫忙。
只有李白神色淡淡的,但是看向歐欣的目光裡也多了幾分考究。小姐妹各奔東西,自是有很多話要談。
看着幾人嘰嘰喳喳地離開,於麗帶上了房門,這才轉回身對李學武說,“不敢提,說多了怕傷心流淚。”
瞧着李學武渾不在意,她倒是多了幾分感傷,“雖然關係遠近,但在一起朝夕相處三年,一朝離別……”
“不是還有幾天呢嘛。”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拿起辦公桌上的材料看了起來,嘴裡隨意地應付道:“捨不得就多聚聚。”
“離京的離京,報到的報到,都有自己的事,哪裡是那麼好聚的,往後再想聚全了,更是難。”
於麗嘆了一口氣,知道他不是爲了這個來的,便沒有再說,將這周的報表一一呈報在了他的面前。
兩人忙活了好一會兒,見正事談完了,她這才說起了留下的這兩個歐欣同裴培的安排。
“要不讓裴培接俱樂部的工作吧,歐欣鍛鍊了幾年,正適合去鋼城幫忙。”
“她不合適,還得鍛鍊。”李學武頭也不擡地說道:“羅雲辭職,讓裴培接她那一灘吧。”
知道於麗想的多,可他也不是好色之人,又哪裡會把人帶到鋼城去,更不會耽誤了人家大姑娘。
“雖然說讓歐欣幫你打理俱樂部的業務,可你也盯着點,我走了,這邊更是不能有閃失。”
“記住了,你放心吧。”
於麗答應的很是鄭重,剛想提俱樂部的事,便聽門外有服務員彙報,她有訪客。
“去吧,忙你的,我這沒什麼事。”
李學武知道她業務多,擺擺手示意她隨意,眼睛並沒有離開手裡的材料。
於麗見他一時半會不會走,便也就起身,留了他中午在這邊吃飯,出門應酬去了。
***
高門大院,闊氣非常。
本就是東城最敞亮的院子,再有這幾年的人氣烘托,門口又有保衛站崗,嚴肅和活潑都有了,最是體面不過。
於麗擔任俱樂部主任,又兼任回收站綜合辦公室主任,雖然說業務很多,但並沒有負責對外的工作。
同沈國棟、左傑等人不同,外面的合作關係甚少有人知曉回收站體系內還有她這麼一位的存在。
只有俱樂部會員,或者回收站體系內的自己人才知道,她是李學武掌握所有關係和業務的負責人。
面子是有的,可多是自己人給的,真正找上門的除了親戚連朋友都不會有一個。
所以於麗來到門房,路上都沒有問是哪個,想來不是她爸就是她弟弟。
說起弟弟於喆,於麗也是滿心的無奈。
你要說他爛泥扶不上牆,也不至於的,因爲於喆再怎麼胡鬧也沒有學壞。可你要說他事業有成吧,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到紅星廠混了三年,一事無成。
要不是有人情關係在,再加上平日裡狐朋狗友的照拂,他早在人事變革中被踢出機關了。
高不成低不就,三四年下來還是那副德行,她跟着糟心,老父親也是沒轍。
幾次來俱樂部這邊打秋風,第一次、第二次於麗給了,第三次她便把弟弟罵了個狗血噴頭,再也不來了。
於喆是不來了,她爸卻來了。倒不是逼着閨女照顧兒子,這幾年閨女受的苦於寶東哪裡不知。
來見閨女只是瞧她多了幾分幹練,成熟了許多,想要從閨女這邊問問兒子的未來的意見。
沒有爲難,更沒有逼迫,只是老父親的無奈和心酸。瞧見父親如此,於麗心疼,逮着於喆每次都要狠狠地訓斥。只把於喆罵的不敢着她的邊,見着就躲。
這一次她本以爲是父親又來,耐着心裡的五味雜陳,撩開門簾子剛想開口,卻見於海棠坐在門房裡。
“海棠,你怎麼來了?”
她真是稀奇,自打堂妹進步了以後,因“工作繁忙”姐妹兩個便少了往來。
尤其是於海棠知曉了堂姐現在的傍家,更是多了幾分謹慎,很怕遭了那位的厭棄,躲還來不及呢。
於麗想也是如此,雖然是堂姐妹卻也是沒強求,樂得自在。只是沒想到堂妹突然來訪,還找來了這邊。
“姐,實在着急。”於海棠站起身解釋說,“我去你家找你,有人說你兩天沒回家住了,只能找來這邊。”
“啥着急事啊,坐下說。”
幾個月沒見,瞧着堂妹更多了幾分成熟和從容,於麗也是高興的,言語間便多了幾分親切。
她是絲毫沒有在意堂妹的刻意疏遠,於海棠也真沒拿她這位堂姐當外人,上來就給個大的。
“什麼!你要結婚了?!”
於麗被震驚的無以復加,全因爲堂妹眼界是高到出奇的,現下里又是紅星鋼鐵集團的優秀青年幹部。
要說結婚,她不得千挑萬選,怎麼可能不聲不響的就要結婚,這也太突然了。
“也不算突然,一個單位的,以前就認識,只是沒想到一塊去。”於海棠淡淡地解釋說,“我都二十三,過年二十四了,也該定下來了。湊巧他也想定下來。”
“那也太——”於麗有些狐疑地看着堂妹,嘴裡的話只說到一半,這纔想起自己的身份,哪裡是管得着的。
且不說管得着管不着,堂妹是有主腰子的,哪裡會聽她的意見。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呢。
“可不是嘛,都二十三四了,我還當你是小孩呢。”於麗語氣平和了幾分,問道:“你們彼此覺得好就行,我這當姐姐的只有爲你高興的。”
“不能說兩情相悅吧,可也能說是相敬如賓。”
於海棠的回答有幾分索然無味,好像對結婚這件事沒了執念,說起來好像是在講別人的事一樣。
“我們想着年底工作忙,明年又太久了,可倉促結婚又沒有時間準備。”她看向堂姐說,“我在這邊能指望的只有您了,您要是有時間就幫我們張羅一下吧。”
婚姻大事,到底需要家裡人出面,沒有小兩口自己張羅和準備的,可於麗聽見她這麼說也是爲難。
“雖然我不是守寡,可那個也是沒了的。”於麗看了眼堂妹,“你要結婚還得找個全乎人來張羅。”
“都什麼年代了,我可不會在乎那個。”於海棠微微搖頭,目光裡帶着懇切地望着她說,“你是我堂姐,卻跟我親姐沒什麼兩樣,正適合你來幫我這個忙。”
“他也說了,回家跟他爸媽商量,趕在年前張羅,也好讓我們放心工作,省的手忙腳亂。”
“這——”於麗還是猶豫着,問道道:“親家那邊不會說什麼吧,我這倒是沒什麼,可——”
“放心吧,姐,我的喜事,誰能繞過我去。”於海棠見堂姐沒有拒絕,臉上也多了幾分歡喜,拉着她的手說,“左右就是張羅,我們倆也沒有經驗。”
“不用太鋪張,多請幾桌親朋就好。”
於海棠在廣播電臺這幾年多了歷練,舉手投足之間成熟的不是一點半點,再不見早前的張狂和浮躁。
於麗見堂妹如此說,自然再沒有回絕的道理。只是操辦喜事,總得知道新郎官的情況啊。
聽她如此問,於海棠便將對方的情況說了個仔細。
原本在廠辦,後來給領導當秘書,現在是食品總公司的生產副科長。年齡相當,同於海棠一樣年輕有爲。
聽堂妹如此介紹,於麗便知道了,準妹夫同堂妹一般,都是紅星鋼鐵集團的科級幹部,真是好良緣。
雖然剛剛堂妹介紹間眉眼少了幾分喜氣,又說什麼相敬如賓的話,她只當堂妹嫌棄準妹夫低了她半級。
心思如此,於麗免不了要多勸她幾句,無外乎男同志總比女同志走的穩一些,也更長遠一些。
如此種種,於海棠聽了知道堂姐想差了,可也沒解釋,就這麼聽了,嘴裡還應着。
之所以倉促決定結婚,還不是那些舉報信鬧的。同李主任傳出花邊新聞的只有她是單身,沒人爲她張目。
拼到廣播電臺臺長這個位置,於海棠可是付出了太多,哪裡捨得讓旁人議論。
再一個,她年齡確實大了。在這個位置上要是還不盡快確定個人關係,便是要影響她的進步了。
幸好她的追求者衆多,又沒鬧出人命,只是閒言碎語也不耽誤她的名聲。
爲了平息這些議論,她就要搭上自己,想想哪能不懊惱,眉間多了幾分不自在也是正常的。
至於說不自在,有她自己的原因,也有男方的原因。她是迫不得已,對方卻也是情傷所致,誰都不用嫌棄誰。
一想到那天看到的場景,再見面相親,於海棠心裡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可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是最合適的。
***
玉樹欄杆,銀裝素裹,雪花紛飛,北國的景色混着幾點青綠,便盡在河畔花園。
紅星鋼鐵集團現辦公地址對面的廣場花園因爲有着地下管道的供熱,植被得以保存。
雖然鮮花綠葉不在,但青松翠柏還在迎着雪花招手,也不失爲白色世界裡的一抹耀眼。
誰說秋天是分手的季節,冬天的肅殺更要把還沒發芽的愛情凍死在這數九寒天之中。
彭曉力鼓起萬分勇氣才約了李雪出來賞雪,就應了她名字中一個雪字,想要討她歡心。
她應邀出來玩確實歡喜,只是再看到他熱切的目光後,表情中多了幾分慎重。
到底不是少男少女,情字再難開口,也不過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哪裡能強求。
彭曉力明明知道這些話說出口,兩人可能很難再繼續做朋友。可他也清楚,這些話再不說出口,他可能連失敗的機會都沒有。
李雪並沒有阻止他的情深意切,滔滔不絕,看得出來他準備了很久。只是見也見了,聽也聽了,再說清楚他也就沒有遺憾了。
說到頭,兩人還是師徒關係,剛進辦公室那會兒要沒有對方的照顧,李雪也知道自己要吃苦頭。
雖然當時有二哥庇佑,終歸不是一個部門的,人家要是瞧不上她,有無數種辦法炮製她。
還是彭曉力主動出頭維護她,教給她不少機關裡的門道,那時候兩人年輕,不自覺地玩笑打鬧。
現在想想,三年前的情景就在眼前一般。
沒人知道李雪是如何拒絕彭曉力的,連兩人的共同朋友顧城都不知道,只知道彭曉力的愛情無疾而終。
不湊巧,那一幕恰巧被路過的於海棠見着,所以纔有了後來她同彭曉力相親見面時候的探究與坦白。
兩人都把情字深藏內心,言語間竟意外的性情相投。顧城感慨,他們不應該結婚,應該拜把子的。
——
12月28日,歡天喜地,某某地成功進行一次新的氫彈試驗。
12月29日,鑼鼓喧天,金陵市長江大橋竣工。
好像喜氣傳到了紅星鋼鐵集團一般,在陽曆年前最後一次管委會工作會議上,秘書長大展神威。
此前年度工作會議上,秘書長便代表管委會就本年度集團發展工作做報告,着實讓那些話多的嚇了一跳。
依舊是脫稿宣講,依舊是慷慨激昂,整個會場鴉雀無聲,卻又不得不在精彩處主動鼓掌。
最後一次管委會工作會議上,秘書長李學武就集團人事、業務、行政等工作,根據年度工作總結情況做了較長的發言,可謂是火力全開。
因年後董副主任回京已成定局,所以有關於遼東工業管理小組的處置方案也擺在了會議桌上。
只是較以往的意見分歧大,研究討論慢不同,在本次會議上秘書長李學武直言利弊,大膽發言。
一方面強調了遼東工業管理小組在過去兩年時間裡所做出的貢獻(肯定董文學的工作成績),另一方面也就適應未來發展需要,綜合、協調管理遼東工業共同發展大局,提出再延續遼東工業管理小組三年的意見。
比較以前泛泛的討論,以及各集團領導糾結的重點,李學武將工業管理小組存在的時間和意義做了定格。三年爲一期限,有用就留,沒用就撤,一切以事實說話。
這有點像軍令狀了,延續三年,恰好是李學武去往遼東掌管紅星鋼鐵集團工業區的第一個任期。
頗有種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的意味,又像是在叫板集團所有領導,以及他的那些競爭對手。
就在即將討論最後一個議題,也就是有關於紅星鋼鐵集團遼東工業管理小組組長的人選時,蘇維德發言要求相關人員迴避。
他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任是誰都清楚他說的就是李學武。集團草擬了三個人選,他是其中一個。
只是蘇維德昂起下巴要攆李學武出去的時候,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吧。”
景玉農擡起眼眸掃了蘇維德一眼,而後看向管委會主任李懷德淡淡地說道:“人選早就漏出去了。”
李懷德眉頭一皺,看向景玉農的眼神多了幾分玩味和不明,只是還沒到他說話的時候,所以選擇作壁上觀。
蘇維德被她突然嗆聲也有了幾分意外,他有想過李學武會強留在會場,也想過董文學會幫他出頭。
萬萬沒想到,會場內瞬間安靜,就連秘書的目光都忍不住望向了景副主任。
不是說……兩人有矛盾嗎?
景玉農卻並未在意衆人晦暗不明的目光,依舊是那副語氣繼續講道:“迴避原則並不適用於所有情況。”
她看向對面皺眉想要反駁的蘇維德講道:“名單中所列人員涉及到了今天在場的兩位,難道就不能聽聽他們自己的意見嗎?”
“我覺得景副主任說的有道理。”董文學初始也覺得驚訝,不過這會兒眉毛一挑,附和道:“我也想聽聽多方的意見,至少在座的各位都有發言的權利。”
“這不是胡鬧嘛——”
蘇維德想要拍桌子,卻顧忌這是管委會會議,只是嗓門大了幾分,強調道:“這不符合會議紀律。”
“管委會嘛,集體的意見更重要。”平日裡很少說話的張勁鬆卻再次讓衆人驚訝了一把,“我贊成景副主任的意見。”
蘇維德已經睜大了眼睛,看向張勁鬆的眼神多了太多的不解和疑惑。瞧你小子濃眉大眼的,你怎麼……
董文學替李學武說話還情有可原,哪輪到景玉農主動,張勁鬆附和了。
讓蘇維德驚訝的還不止這一個,就在衆人望向張副主任的時候,程副主任也開口附和了景副主任的意見。
現在好了,還沒開始投票呢,已經有四位集團領導站在了一起。秘書們齊齊望向窗外,確定太陽是打哪邊出來的。
景玉農、董文學、張勁鬆、程開元……
不用李懷德點名,他的目光看向哪裡,哪裡便有點頭附和的言語,管委會難得地有了意見統一的時候。
這個時候不僅蘇維德冷汗下來了,就是李懷德也皺起了眉頭。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要是以往,他還能暫停相關議題,往後再議,但今天這場會議,這個議題容不得他往後拖了。
只看現場的形勢也知道,他想往後拖也是不行。
什麼叫騎虎難下,李懷德看向對面秘書長方向的目光逐漸危險而深邃。
危險的不是他,反而是沉默下來的秘書長。
裝什麼裝,得意嗎?
“既然同志們的意見統一,那就按照玉農同志的意見,聽一聽相關同志的意見。”
李懷德作爲班長,不能讓管委會冷場,更不能丟掉主動權,就算是硬撐也得撐着,這是面子。
蘇維德已經變了臉色,再看向李學武的目光裡只剩下濃濃的忌憚。
“組織處的同志同我講,領導的事他們做不了主,也拿不出意見來。”李懷德繼續講道:“有關於遼東工業管理小組負責人的人選問題,還是我同維潔同志徵求了各方意見拿出來的,今天就議一議吧。”
議題文件分發到各人手中,相關的名單也顯露了出來,分別是高雅琴、徐斯年、李學武。
除了徐斯年沒有資格參加管委會會議,就蘇維德所言真要回避,李學武和高雅琴都得出去。
可明顯的,紛紛擾擾爭了大半年的戲碼就要落幕,誰捨得放棄,都攢着勁等粉墨登場呢。
“有關於這份人選問題,我做一下解釋說明。”谷維潔開口道:“雖然名單上是三個人,但我同李主任也講過,未來遼東工業管理小組責任重大,也可以安排正副組長進行協調管理。”
“谷副主任的意思是選兩個,還是選三個?”
董文學微微皺起眉頭看向對方問道:“要是選三個,那今天的會議倒是簡單了。”
他用玩笑的口吻講出這句話,可會場內沒有人笑。
沒什麼好笑的,刀光劍影,劈在腦門上要命的。
谷維潔並沒有在意他的發言,而是看向衆人繼續解釋道:“當然,也不限於名單上的三人,同志們還有合適的人選,也可以提出來。”
“至於說董副主任剛剛的問題。”她這會兒纔看向董文學回道:“有能者一人足以,不足者兩人,兩人不足那就三人。工作總是要做的,團結更重要。”
這是撕破臉了?
坐在牆邊記錄會議的秘書們心裡砰砰直跳,他們聽到的和以往看到的情況可不是這樣。
不能說谷副主任同董副主任一條心,可也少見有意見紛爭的時候。就算有意見分歧,也早在會議開始前通過氣了,怎麼可能到會議上吹鬍子瞪眼睛的。
“看來真得好好選一選。”
董文學扭過頭去不看她,嘴角帶着嘲諷的意味講道:“要都是無能之輩,怕不是要安排三十個組長。”
火藥味這麼濃?
秘書們見大事不好,紛紛看向李主任,得了示意和允許,這才都站起身拿了暖瓶給領導們續茶倒水。
有個緩衝,總比僵持起來好。
趁着續水的工夫,衆人也有了時間思考和判斷。
“高副主任對經濟建設有一定的工作經驗。”
蘇維德見情況不對,樂得把這攤水攪渾了,就着名單上的內容看向了高雅琴,提議道:“我覺得請高副主任主持遼東工業工作的大局更穩妥一些。”
“經濟建設是未來的發展核心啊。”薛直夫點頭講道:“集團在遼東佈局港區,正適合將經濟作爲連接線貫穿各工業區,完成經濟鏈條的佈局。”
“我贊成薛副主任的意見。”谷維潔發言道:“高副主任有較爲豐富的對外貿易管理經驗,又對經濟發展工作有較深的理解,我想正適合去遼東掌握大局。”
“當然了,工業管理經驗不足。”她見董文學要發言,搶先講道:“關於這一點,我覺得安排徐斯年同志擔任工業管理小組副組長比較合適,優勢互補嘛。”
董文學本打算髮言來着,可見她如此說便也忍住了沒開口,只是掃過對方的眼神逐漸犀利。
李懷德見谷維潔講完衆人都沒再發言,便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和高雅琴,這兩位是今天最後議題的主角了。
“雅琴同志的呼聲很高啊。”他微微點頭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我沒有什麼想說的。”高雅琴因爲迴避原則,沒有李懷德的詢問她是不能說話的,這會兒對自己的工作安排更不能多說,“我服從組織的安排。”
“嗯,其他意見呢?”
李懷德掃向了衆人,着重看向了董文學,知道他必然要支持李學武執掌遼東的。
董文學也應了他的詢問,表情嚴肅地開口道:“我從遼東回來,更懂遼東需要什麼。”
他手指點了點筆記本講道:“遼東需要的不是對外貿易管理經驗,也不是經濟發展思路,而是耐心。”
“未來三年、五年、十年,集團在遼東的佈局會逐漸顯露出鋒芒銳利之勢。”董文學微微皺眉,“在鋒芒畢露之間還需要協調和隱忍,耐心發展工業和技術。”
“如果說集團在遼東需要經濟思路,我不懷疑高副主任的能力,但我要說規劃遼東另有人在。”
“如果說集團在遼東需要對外貿易,我更不懷疑高副主任的經驗,可我要說經略貿易另有人在。”
他言辭逐漸強硬了起來,看向衆人講道:“如果說集團在遼東需要工業管理,需要綜合協調,需要貿易建設,需要經濟發展,一個人足以,何必要用兩人?”
話說到這,董文學頓了頓,神情淡然地掃了衆人一眼,最後目光定在了李學武的身上,坦然地講道:“我提議由李學武同志擔任遼東工業管理小組組長職務。”
會場內因爲他的發言凝滯了幾分,李懷德並未在意這一點。在確定衆人再沒有提議,這纔開口講道:“集團在遼東的佈局是未來對生產和貿易工作重中之重,再謹慎小心也不爲過。同志們的發言和意見恰恰證明集團需要更優秀的人才掌握大局。”
“我不介意一個或是兩個。”
他敲了敲桌子,道:“但我要講,到什麼時候團結才能戰勝一些困難,這個組長也應該是團結的選擇。”
強調了自己的態度,李懷德這才放下手裡的鉛筆,看向衆人說道:“既然大家都贊同遼東工業管理小組再延續三年,那就舉手表決,決定出負責人的人選吧。”
會議進行到舉手表決的階段,可見班子成員的意見分歧有多大了。這是李懷德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一般管委會議程有超過一半的同志點頭,便會以全部通過的形式做記錄,並形成決議。
這一次卻把矛盾放在了會議桌上,在集團機關被那幾個案子攪得人心惶惶的時候,必然要引起議論,到時候免不了要傳出他對班子掌控力度下降的傳聞。
所以他要強調團結,團結的結果重不重要?
“請贊成高雅琴同志擔任工業管理小組組長,徐斯年同志擔任副組長的同志舉手。”
毫無意外的,蘇維德第一個舉手,谷維潔第二個舉手,當李懷德把目光看向薛直夫的時候,薛直夫也把手舉了起來。他的臉上多了幾分得意。
集團班子十一個人,去掉李學武和高雅琴兩票,只要五票贊成,那這項決議便要板上釘釘。
李懷德當然不會這個時候舉手,目光掃視衆人,最後落在了工會主席熊本成的身上。
衆人也都看向了應聲蟲一般的老熊,這位可是李主任的鐵票啊。這個時候他舉手,那李主任纔是關鍵。
可是,老熊怎麼沒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