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爸爸——”
李寧正搶了哥哥李唐的玩具汽車,突然聽見了姐姐的喊聲,回頭這麼一看,手裡的玩具也是不要了,撒腿就往這邊跑。
“哎、哎——”
李學武笑着一一應了閨女和兒子的驚喜,一手一個將他們抱了起來。
李姝更是會哄她爸爸的,摟着爸爸的脖子不撒手,狠狠地親了一口。
李寧有樣學樣,也在爸爸的另一邊臉上親了,姐弟兩個一個比一個親近他。
“瞧瞧,可見是親爹。”
何雨水從大門口進來,見着這一幕笑着逗了他們一句。
李學武光顧着“左擁右抱”了,都沒注意到身後跟了個人。
他笑着親了親閨女,又親了親兒子,這纔看向何雨水問道:“這麼早下班?”
“我哪有班啊——”何雨水白了他一眼,走到他跟前逗了逗李姝和李寧,有些幽怨地說道:“現在我是孤魂野鬼呢。”
“胡說八道——”李學武瞅了她一眼,顛了顛懷裡的兒女,道:“你要是不想做這份工作,那就回集團去吧。”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何雨水對他的回答頗爲不滿意,瞪了他一眼,這便拎着包往後院走了。
李學武見她如此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轉身蹲了下來,從隨身帶着的包裡掏出一盒餅乾拆開,分給了李姝、李唐和李寧,以及遠遠站在角落裡看着他的其他孩子。
“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就在一個穿着花布圍兜的小姑娘矜持地上前領餅乾的時候,李學武挑了挑眉毛,攥住了手裡的餅乾,笑着逗了她。
小姑娘頓時有些膽怯地後退了一步,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他。
這會兒見其他小朋友都拿到了餅乾,她不敢回答李學武的問題,眼淚汪汪的,只是有些忍不住擡起手指扣了扣嘴角。
“叫大爺,怎麼不叫人呢。”
閆解放從西院門進來,一過垂花門便笑着教了閨女叫人。
等李學武回頭看他,他則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呼道:“李哥,您啥時候回來的?”
“這不是剛到家。”李學武回頭看了從自己身邊繞着小跑過去撲在閆解放大腿處的小姑娘,道:“來找國棟的?”
“是,前段時間他跟我提了一嘴,想讓我回來幫他管車隊,今天正好有空。”
閆解放解釋了一句,這才低頭看了看抱住自己小腿的閨女,笑着教她道:“是大爺啊,以前不是經常能見到的嗎?”
“大……大爺——”
小姑娘有幾分害羞,一個勁兒地往閆解放身後躲,可大眼睛還是不離開李學武,像是畏懼,又像是好奇,也有回憶。
李學武依舊蹲在那,給吃完了餅乾又來找他要的孩子們分了幾塊。
他衝着小姑娘晃了晃手裡的餅乾盒子,笑着說道:“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大爺給你分餅乾吃。”
小姑娘手指扣着嘴角,看了看他,又擡起頭看了看爸爸。
閆解放則有些費力地蹲了下來,伸手把閨女的手指拿了出來,拍了拍閨女的後背說道:“大爺問你話呢,媽媽在家怎麼教你來着,大大方方的。”
“大大方方的。”小姑娘看着她爸爸重複了一句,這纔看向了李學武,怯生生地回答道:“我叫……我叫閆芳——”
“哦——你叫閆芳啊。”
李學武瞭然地點點頭,好像真不認識她,很好奇她名字似的。
這會兒聽了她的回答,便在小姑娘熱切又緊張的目光中伸出了手裡的餅乾盒。
閆芳不敢過來,身子往後靠了靠,手指又伸進了嘴裡,只是看着她爸爸。
閆解放現在倒是有個好耐性,重新把閨女的手指拿了出來,輕聲說道:“大爺給的呢,去拿吧,別忘了說謝謝啊。”
“謝……謝謝大爺——”
小姑娘在李唐等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卻很剋制地只從餅乾盒裡拿走了一塊。
李學武一直打量着她,等她拿走餅乾有些不好意思重新躲到閆解放身後,他這才笑着看向了這對父女,道:“孩子教養的很好,現在生活也有着落了,挺好。”
“是您大人有大量,沒跟我計較,還照顧我。”閆解放有些慚愧地低下頭,看着小口吃着餅乾的閨女笑着問道:“大爺給的餅乾好吃嗎?”
“嗯,好吃。”閆芳很是認真地點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背過身去了。
李學武站起身,伸手扶了堅持不住同樣要起身的閆解放,“說這些多沒意思,以前的事就別擱在心裡了,把日子過好了比什麼不強。”
“您說的是。”閆解放點點頭,看了圍繞在李學武身邊的小小子和小閨女,笑着說道:“李姝長的可快,李寧也是。”
“就是能吃。”李學武也笑了笑,低頭看了閨女和兒子,把盒子裡的餅乾又分給了幾人一份,剩下的則遞給了李姝。
“爸爸給你們買了別的零食,這些就給閆芳妹妹吧,好不好?”
“快別,李哥,家裡有呢。”閆解放見李學武大方,可他不能就這麼受了。
李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爸爸,這才點頭道:“嗯,好,給閆芳妹妹吧。”
她得了爸爸的點頭,抱着懷裡的鐵盒餅乾走到驚訝不已的閆芳面前遞了過去。
小姑娘眼裡多了幾分慌張,手裡的餅乾都忘了吃,擡起頭看向了爸爸。
閆解放滿臉尷尬想要推了李姝的手,可他又不敢,只能爲難地看向李學武。
李學武則昂了昂頭,看着他說道:“孩子們之間是要來往,你還至於因爲半盒餅乾跟我客氣啊?”
“李哥——”閆解放還想再說,可見李學武已經不再看他,而是對着他閨女說道:“你跟我叫啥,再叫一聲我聽聽。”
“大爺。”閆芳有些懵懂,不知道大人之間的話語關係,她只知道李姝給了她一盒餅乾,是剛剛她吃到的那種好吃的。
要說這個時候物資緊張,城裡人也纔將將解決溫飽問題,小孩子更是零食匱乏,像這樣的鐵盒餅乾一般人家吃不起。
不過對於李姝來說這不算什麼,且不提她爸爸從小就沒虧待過她,就是數不過來的舅舅和叔叔們也是慣着她。
玩具、零食,成箱地給她買。
所以爸爸說她可以分享,那這份零食她便毫不猶豫地送了出去。
或許小小的她已經品嚐到了分享的樂趣,贈人玫瑰手有餘香的快樂。等送出餅乾以後,她又笑着同弟弟們玩在了一起。
李學武看着同虎妞有幾分相像的閆芳,心裡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當然了,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這孩子還輪不到他來照顧。
“記住了啊,下次見着我改叫啥。”
李學武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叮囑道:“下次叫我,我還給你餅乾吃。”
“嗯,我知道了。”閆芳這會兒已經不怕他了,乖巧地點點頭應了。
閆解放看着閨女,目光裡盡是溫柔,雖然不是親閨女,可卻是親侄女。
愛屋及烏,他對大哥的愧疚,以及對大嫂的愛護,感情全集中在了閆芳身上。
李學武擡了擡下巴,問他道:“國棟怎麼跟你說的,讓你給誰管車隊?”
“說是給街道辦事,我也不太懂。”
閆解放見他問了,便主動解釋了一番,而後希冀地看着他說道:“正不知道怎麼選呢,您要是能給我個意見就太好了。”
“不得你自己願意啊,還我給你個意見。”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道:“現在運輸的活兒還好乾嗎?”
“還真讓您說着了。”閆解放咧了咧嘴角,面色尷尬地說道:“車越來越多,活兒越來越少。”
李學武轉眼看向別處,他還能不知道閆解放的小心思?
心氣高,爬上去就不想下來了,不一定是摔不起,有可能是捨不得。
閆解放也算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了,四九城的三輪車還沒成氣候的時候他就在做了,後來更是換了重型載貨三輪摩托。
要說以前這小子哪裡會捨得時間來這邊閒逛,還說什麼聽他的意見。
活要是忙不過來,龍王爺來了,意見他也不會聽的,現在遇着難處了唄。
早在他要買車的時候李學武就提醒過他,這四九城最難做的行當就是跟風。
但凡這條衚衕裡有人指着某個行當發了家,哪怕是賺了一點小錢,那你就等着瞧吧,不出半年,滿衚衕都是幹這個的。
當然了,或許也不止四九城這般,全中國,乃至是全世界也這般如此。
跟風的下一步就是內卷,捲到這個行當慘絕人寰,誰都做不下去了。
除非卷出新花樣,在行業基礎上推陳出新,抓住關鍵。不過就搞運輸這條線能搞出什麼新花樣,又有什麼關鍵。
目前大卡車只有單位才能買,個人有錢也買不到,所以只能買三輪車。
紅星汽車製造廠生產的三輪摩托車只有兩種,一種是輕型,一種是重型的。
閆解放是第一個換重型的,可不是最後一個,現在大街上尋常可見。
只不過多了幾百塊錢,從一開始就投入的話,只不過半年就都回本了。
經過人員更迭和紀律整頓的京城鐵路貨運站業務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但業務量增長再快也比不上運輸司機和運輸三輪車的增長速度啊,尤其是這個時期。
但凡家裡有點餘錢的也不會忍心看孩子們去農村受那個罪。
一臺三輪車的錢拿出來,家裡有幾個孩子都可以掛在三輪車上,找幾個人一起去街道申請個合作組,這就算入行了。
往貨運站跑雖然辛苦,可也真能賺着錢,尤其是關係好的總能拿着活兒人。
另外還可以跑散活,比如大街上拉人,給各個單位店鋪配貨拉貨。反正只要賺錢就能幹,也不必惜力。
從李學武指點閆解放買三輪車跑運輸,到現在也才一年半的時間不到。
可你看看閆解放現在的狀態,明顯被同行卷懵逼了。
“國棟怎麼說?”
李學武同進院來的鄰居點了點頭,回了那人的招呼,這纔看向閆解放問道:“他就只讓你回來管事了?”
“嗯,他說現在運輸不好乾了,得抱團取暖才行。”閆解放語氣有些低沉地講道:“他說東風運輸車隊掛靠在街道好辦事,不會有人爲難,運輸量也有保證。”
“然後呢?”李學武看了他一眼,問道:“他是怎麼應給你的?”
“他讓我多找一些本分老實的運輸司機,最好是街道或者街道附近的。”
閆解放擡起頭看向李學武介紹道:“他說可以帶着我去找貨運站,找其他有關係的、有運輸需要的單位攬活兒。”
“我倒是沒太在意他給我開多少工資,就是覺得能做點什麼就好了。”
“扯特麼膽——”李學武盯了他一眼,道:“一分錢掉地上你都能追出二里地去,現在你跟我講覺悟了?騙鬼呢。”
“行了,想幹就幹,不想幹就繼續跑運輸,反正又餓不死。”李學武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道:“不過我得說你一句,無論你幹什麼,這做人的格局得打開。”
“別什麼事都斤斤計較。”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道:“都這麼大的人了,頂門立戶的擔當都沒有?”
“國棟並不一定是沒人可用,你也不用爲難,更不用抻着,有啥說啥。”
他撇了撇嘴角,轉了頭去,道:“親兄弟明算賬,你該要多少工錢就要多少工錢,他沒說白用你吧?”
“沒……沒有……”閆解放被他看破了心思,這會兒頭都擡不起來了。
說真的,沈國棟能上趕着用他,多半是照顧他,看在大家以前同在一個院的交情,真要說國棟用人,多少人上趕着呢。
他也暗罵自己愚蠢,可有的時候人的貪心是不受控制的,他也沒那個自制力。
只有被罵醒的時候才覺得羞愧難當,再面對李學武的提醒也成了唯唯諾諾。
李學武不願看他這幅模樣,又瞅了一眼那孩子,這纔給他說道:“行了,天見黑了,早點給國棟回話,省的生分了。”
“哎,我這就去。”也不是剛剛的躊躇了,閆解放乾淨利落脆地應了下來。
***
大院依舊是那個大院,就是冷清了許多,許多處房屋黑着燈,鎖着門,一整個冬天沒有住人,看着頗爲蕭索和孤寂。
不過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那就是各家的日子消停了許多,再沒有住對門的嘰咯,天還沒黑呢,各家就不出門了。
李學武是從單位直接回來大院的,司機送了他,又被安排去醫院接了顧寧。
早就在電話里約好的,他回家以後的第一頓飯是要在大院這邊吃的。
兩個孩子早早地便在這邊了,要不是李學武同閆解放說話,劉茵早就出來了。
這會兒見閆解放走了,她才從屋裡出來,仔細打量了闊別二十多天的兒子,見他依舊生龍活虎的,便滿意地笑了。
李學武也是笑,攏了家裡的三個孩子往屋裡走,問了母親過年的情況。
劉茵給走在最後的李寧整理了頭上的線織帽子,嘴裡介紹着這個年是咋過的。
不過她只用了簡短的幾句,隨後便關心地問起了兒子在鋼城的生活和工作。
“好着呢,誰能虧了我。”
李學武將帶回來的禮物放在了八仙桌上,掃了裡屋一眼,這才問道:“我奶他們都去哪了?怎麼沒在家?”
“隔壁院兒老孫太太沒了,你嫂子一個人不敢去,拉着老太太陪着去的。”
劉茵解釋道:“這人真不禁糟踐,年關都過了,就走路摔了一跤,結果——”
“咋沒動靜呢?”李學武往隔壁院方向望了一眼,只是有對門隔着啥也看不見,“他們家咱們還有禮錢嗎?”
不過他鼻子和耳朵都靈着呢,要是有燒紙錢和哭喪的聲音剛剛進門時他應該能聽得見。
“怎麼沒有,就說胡話。”劉茵嗔了他道:“你大哥結婚你不知道,你結婚的時候老孫太太帶着幾個孫女來吃席,你忘了?”
“這我還真不記得了。”
李學武搖了搖頭,哄了孩子們脫了外面的大衣服,抱着他們上炕上玩去。
這四九城的天雖然不如東北冷的厲害,可只要太陽一落山,那便要冷了。
尤其是小孩子最不禁凍,不是壞了耳朵就是麻了臉,跟凍土豆子似的。
“我爸和老三沒時間嗎?怎麼不讓他們過去,這禮什麼時候隨不成。”
“還不是爲了你嘛——”劉茵拿着瓢從水缸裡舀水燒水,準備晚飯。
兒子願意陪着她說話,她也願意跟兒子粘牙,說前後左右的家長裡短。
“知道你晚上回來吃飯,你爸和老三想着白天多忙一會,下班準時回來。”
她解釋道:“你大哥膽小的很,別說是摔死的,就是老死的他也不敢去的。”
“您別嚇唬他,他真怕這個。”李學武好笑地說道:“小時候他就怕。”
“是讓前院老趙頭給嚇着了。”劉茵想起大兒子小時候的事也覺得很遺憾,要是當時她經心一點也不至於讓老大嚇着。
這玩意兒說邪性也真邪性,前院老趙頭身子骨可硬實了,退休以後見天兒地去海子邊遛彎兒,一點都看不出要沒的樣。
前後院幾十年地住着,街坊鄰居之間早就熟識了,誰家孩子誰家老人都認識。
李學文自然也認識老趙頭,趕巧那天放學他怕有人堵他,繞了個遠兒,從海子那邊回來的,結果就遇着邪性的事了。
他回來的路上遇着老趙頭叫他,遞給他一大串鑰匙,說從家出來的匆忙忘了留下,囑咐李學文一定要幫他送家裡去。
李學文也沒在意就應了,還問老趙頭幹啥去,這鑰匙怎麼不自己帶回去。
老趙頭只看了他一眼,啥也沒說就往海子邊上去了,就跟往常遛彎一樣。
李學文那時候也就是十二三歲,家鄰居託他幫忙他哪裡還會再追問,拿着鑰匙就回來了。
結果一進衚衕口,見着前院進進出出的街坊鄰居,都不用他打聽便從衆人口中得知前院老趙頭下午沒了。
等李學文再去看手裡的鑰匙時,哪裡還有什麼鑰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的。
就這樣,李學文被嚇着了,回家不敢跟家裡說,生了好一場大病。
還是李順經驗足,看出了不對,仔細問了兒子才知道咋回事。
那時候李學武更小,不過也更愣,躲被窩裡裝睡聽說了大哥的事,隔天就把老趙家的窗子用彈弓給碎了。
這還不算,他又找人堵了欺負大哥的那些人,在學校鬧騰了好一陣,最終以捱了父親一頓揍,這事纔算結束的。
要不說李學武跟大哥之間的感情要比跟老三之間要深厚一些呢。
小時候大哥只能是他欺負,別人欺負不得,哥倆怎麼鬧不能讓外人得了逞。
娘倆正說着閒話呢,趙雅芳同老太太進了院,身後還跟着大哥李學文。
瞧見屋裡站着的李學武,趙雅芳笑着開了門請老太太進屋,嘴裡則同李學武招呼道:“我還說呢,是聽着車動靜了。”
“還是你耳朵好使,媽跟我說隔壁院有事情,我都沒聽見。”
李學武打量了老太太,笑着問候道:“奶,過年好,我給您拜年了。”
這麼說着,他就要往下跪,卻是被老太太笑着給攔住了,還輕輕地打了他。
“不是都告訴你了,往後不要跪了。”
老太太看孫子怎麼都是對的,拉了拉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還像是看小孩似的。
“不是你耳朵不好使,是隔壁院那事情冷清,本就沒什麼聲音。”
趙雅芳進屋後脫了大衣裳,又幫着老太太脫了大衣裳,嘴裡給李學武解釋着。
“說是老了,可也是橫死的,好多人家都忌諱這個,尤其是大年裡的。”
“這年月人情薄如紙。”
老太太也是感慨道:“以前老孫家也不是沒闊綽過,多少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上門打秋風,結果人走了誰都不來了。”
“您還操那個閒心啊。”趙雅芳笑着看了李學武一眼,問道:“二弟東北冷不冷,是不是跟咱們這不一樣的冷。”
“嗯,乾巴冷。”李學武同老太太一起進屋坐在了炕上,身後炕上三小隻可是熱鬧,拿着老太太的撲克牌擺弄着。
“你也去了?”他又看向了大哥,笑着問道:“你不是最怕這個的嘛?”
“我沒去,剛從書店回來,湊巧趕上你嫂子和老太太回來。”
李學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沒太在意弟弟的調侃,這根本不算什麼。
李學武點點頭,問道:“在研究院怎麼樣?學校那邊一直沒正經上課吧?”
“嗯,都荒廢着呢。”李學文明顯對這個話題提不起興趣,更像是不想回答的樣子,很牴觸現在的工作。
李學武瞅了大嫂一眼,坦然地對他講道:“要是做的不開心就不做了唄,何必爲難自己,讓家裡人也跟着擔心。”
李學文擡起頭看了一眼,見母親和趙雅芳紛紛躲了他的目光,而老太太則是用關心的眼神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些話哥倆還方便說一些,家裡其他人都不好勸他,畢竟他是家裡長子呢。
李學武從小都沒拿他當長子,這話自然說的透徹直白,直指本心。
李學文沉默了半晌,終究是沒應了弟弟這一句,而是主動談起了研究所的事。
趙雅芳去廚房幫婆婆的忙,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
最近李學文的表現有些反常,他這麼單純的人,不用想都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她也理解丈夫對教書育人的責任和擔當,但有些事不是着急就能行的。
幸好有李學武安排他去了研究所,要是還憋在家裡,說不定要生病了。
“回頭你可以琢磨琢磨,無人機也好,直升飛機也罷,都算是咱們集團未來幾年、幾十年的重點科研項目。”
李學武看了他大哥強調道:“現在集團對相關科研活動非常的重視,實驗經費給的也很足,獎金也非常捨得給。”
“我倒是沒太在意獎金,就是閒着沒事幹,換個地方看書罷了。”
李學文對事業方面表現的相當灑脫,除非是拿了錢卻不讓他辦事的那種。
一監所他是回不去了,因爲黃幹也走了,再過去多有不方便。
即便接替黃乾的原本就是一監所的副職,也希望李學文回去坐班,可李學武也不認同大哥再回去“修行”。
華清不是黃了,只是遇着困難了,這個時候要不同甘共苦,往後哪能一同享福。
前幾年沒法說,那麼亂的情況下各自保重纔是真的,也沒人挑他的不是。
李學武雖然敬佩大哥的灑脫,但並不認同他的價值觀,大哥活的屬實太頹廢。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享受這種灑脫,所以大哥也別想再閒着。
“你可以淡泊名利,大嫂和孩子呢?”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你可別忘了,今年你就是倆孩子的爹了。”
“再一個,爸媽可都是你養老,別到時候什麼事都找我要錢,我可不給你。”
劉茵和老太太都聽了這話,可沒有一點反應,心裡都跟明鏡似的。
李學武要刺激刺激他大哥,這個時候誰會當真了去,老二給家裡的支持還少了?
李學文也不相信自己真有難處的時候二弟會袖手旁觀,只是怪難爲情的。
他也知道弟弟這個時候是在鼓勵他,所以並沒有氣他。再看廚房裡忙活着的身影,他自己也覺得應該提提氣了。
當幹部的弟,照顧全家的媽,操不完心的媳婦,廢物的他。
“要不……我就試試?”
——
“你晚上跟大哥說什麼了?”
顧寧理了理剛剛洗過的頭髮,側頭看了躺在牀上的李學武問道:“他怎麼魂不守舍的?大嫂也是頻頻看你。”
“唉,還能是什麼。”李學武輕輕嘆了一口氣,翻看着手裡的大部頭說道:“大哥想要做點事,畏首畏尾的。”
“出來做事?”顧寧皺了皺眉毛,看着他不解地問道:“大哥不是上班了嘛。”
“他那個班上的,稀碎。”
李學武擡起頭看了媳婦兒,放下手裡的書說道:“你看他像個當教授的樣嗎?一點情商都不願意有,懶的出奇了。”
顧寧斜了他一眼,不想他這麼說話,可畢竟是李學武的大哥,不是她大哥。
李學武這麼說也是覺得大哥親近,沒什麼好在意的,真不在意就不管他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都被全家供起來了,沾不得一點地氣。”
“你要他做什麼?”顧寧回身拿起木梳梳起了頭髮,嘴裡提醒道:“大嫂挺在意的,你可別好心辦了壞事。”
“哎,我倒是發現你變了不少。”
李學武下地穿了拖鞋,走到媳婦身後接了她手裡的木梳幫她梳起了頭髮。
顧寧從鏡子裡看了他一眼,道:“什麼變了?”
“嗯,就是變了。”李學武也從鏡子裡打量着她,似模似樣地點點頭說道:“你認真地回答我,你是我媳婦兒嗎?”
顧寧嘴角一扯,擡手就要給他個肘擊,卻是被李學武機敏地閃過去了。
“長得這麼好看,還善解人意。”李學武一邊幫媳婦梳頭髮,一邊看着鏡子裡的顧寧說道:“你不會是狐狸精變的吧?”
這人越來越沒正型,顧寧都懶得搭理他,多白他一眼都是浪費精神。
李學武對於媳婦兒的表情卻不以爲意,笑呵呵地說道:“你真漂亮啊。”
“拿來,我自己梳。”
顧寧有點受不了了,老夫老妻的整這一出算怎麼回事。
李學武卻是不給她,手裡繼續忙活着,嘴裡說道:“大哥說他想要去研究核物理,你沒來之前他說的,大嫂惱了。”
“啥?核物理?”顧寧也愣了一下,這才皺眉問道:“大哥他怎麼想的?”
“他在我心中是神,是仙,就不像個正常人,你問我他是怎麼想的?”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你等我瘋了的時候再來問我這個問題,到時候我應該能回答你。”
顧寧這會兒理解了大嫂看他的眼神,也理解了大哥沉默的緣故。
今天是李學武回家,一家人團聚,孩子們是熱鬧的,大人心中有些問題,他們是不會在意的,其實大人們也沒太在意。
李姝和李寧回來後就睡了,李學武都快一個月沒見着媳婦了,怎麼能放過顧寧,兩口子是親近完才一起洗的澡。
“核物理不太好,機械類或者工程類倒是很可以,畢竟在你們單位嘛。”
這一次李學武回來後明顯發現顧寧的話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夫妻兩個許久未見的緣故,這才把話攢到一起說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李學武給她梳好了頭髮,放下梳子說道:“集團未來要佈局飛行器,他搞這方面正合適。”
“在我們集團他要經費有經費,要人才有人才,多歷練兩年自己就能帶課題了,搞的好了或許真能成幾個項目呢。”
“你就知道他能成?”顧寧看了他一眼,拍開了他的怪手,從另一側上了牀。
李學武卻沒在意,回到牀上繼續說道:“你還不知道大哥的嘛,就跟驢似的,你得給他架上套他才知道走。”
“可別再這麼說了,要讓大嫂知道了,還不知怎麼惱你呢。”顧寧推了他一把,側身躺在了他的身邊,道:“以前我都不知道大哥躲在一監所,大嫂是什麼心情,直到發現你已經走了二十多天……”
“想我了?”李學武俯下身子將她攬在了懷裡親了親,道:“你要是想我了,就帶着孩子們去鋼城看我,或者給我打電話,我就立馬回來看你們。”
“嗯——”顧寧往他的懷裡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了,卻沒有閉上眼睛,在牀頭燈的光線中特別的溫柔。
“再給我一點時間,用不了半年,等我理清了工作思路和規範了秩序,我回京的次數就多了,你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沒辛苦,還跟以前一樣。”
顧寧聲音裡帶着親暱地說道:“知道你出遠門去工作,李姝可乖了,弟弟也乖,二丫都說他們長大了,好哄了。”
“大嫂的小妹過些天就來,到時候也能幫你忙活忙活。”李學武親了親她的額頭,說道:“你也不用顧及大嫂,就當是自己的小妹,該怎麼對待就怎麼對待。”
顧寧仰起頭看了看他,問道:“你是不是還拿我當小孩兒?”
“怎麼會呢,你是我小孩的媽媽。”李學武十分認真地看了她,說道:“今年你那個培訓班不是要結業了嘛,李姝又大了,總得有人帶着她一起學習。”
“不是有家教的嘛。”顧寧有些抗拒地說道:“那個還是個孩子,要是……”
“十三四歲了,在城裡或許還是個孩子,在農村早就立事了。”
李學武用攬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後背,道:“只二丫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用誰我都不如意,倒不如用她了。”
“瀟瀟畢竟不能常住在家裡,也就是規範培養李姝和李寧的學習習慣罷了。”
他虛看着牀尾的方向講道:“你也別太信任她,對誰都一樣,要有防範之心。”
“嗯——”這個時候李學武說什麼她都聽的,因爲他說的一定有道理。
顧寧的生活之所以如此簡單,如此省心,還不是處處都由着李學武來安排。
今天她表現的如此主動,還是突然發現生活裡少了李學武以後會禁不住地慌張。失落,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而每當聽到他的電話,或者收到他的來信,這纔會稍稍放下不安的心。
她能接受李學武出差幾天、十幾天,但無法接受李學武長時間的外任。
可她總不能阻礙李學武的發展和進步,更多的是把情緒憋在心裡。
夫妻一體,李學武哪裡能不知道她的想法,所以倍加珍惜兩人在一起的時光。
就算時間已經到了深夜,可兩人依舊如膠似漆,捨不得就這麼睡去。
從李學武在鋼城工作和生活說到了小舅子的婚禮籌備,又從家裡的雞毛蒜皮說到了金陵的紛繁複雜。
李學武從未有一刻疏忽了對金陵的關注,丈人的電話和信件地址已經從京城轉到了鋼城,翁婿兩個也從未斷了聯繫。
李學武真有顧海濤欣賞的能力和嗅覺,不知不覺間兩人相處更像是戰友。
一些時間和變故的關鍵節點,李學武都會通過合理的分析和判斷提醒到丈人,丈人也會積極主動地利用好他的提醒。
這種默契配合,相得益彰的交流和溝通,讓顧海濤和李學武都有了收穫。
李懷德很怕他過早地接班,所以幾乎沒有給他介紹過一機部那個圈子裡的人。
他能通過工作關係認識的也就業務接觸過的那麼幾個,再多就沒有了。
到什麼時候圈子都是有門檻的,紅星鋼鐵集團也是有圈子的。李懷德沒主動帶他往上走,那他就不能主動去結交對方。
規矩就是規矩,要都壞了規矩,那遊戲還怎麼玩。
不過總有超脫遊戲規則的存在,比如顧海濤,比如顧海濤委託他拜訪的那些老同志或者關鍵位置的幹部。
顧家在京城的關係網已經交到了他的手裡,幾乎都是他在維持。
顧安早就志向,心似雄鷹,只嚮往那片天空。顧延年齡小不立事,更沒有太多心思往這方面發展,所以是他這個姑爺代表顧家來維持某個圈子的面子和文章。
不然他哪來的那麼多準確消息,就算是記憶力超羣也不可能記得起這麼多關鍵時間點以及關鍵信息。
李學武倒是有心帶着顧寧一起拜訪那些關係,相信一定會事半功倍。
可惜了,顧寧一點都不想去,她甚至都不認識那些父親的老關係。
李學武可不敢冒着尷尬的情緒強拉着她過去,不過從今年開始他也刻意地帶着顧寧去拜訪一些實在親戚,會帶着孩子。
一丫一小兩個孩子跟着,顧寧也有了分心的地方,不至於太淡漠。
人家要說些閒話,也有了話題。
年後這幾天李學武很是跑了幾趟,把顧寧能去的人家都安排在了晚上。
李姝和李寧可算是撈着了,紅包收到手軟,只要爸爸讓他們叫什麼,他們就乖乖叫什麼,還知道說過年好呢。
而每當這個時候,李學武都會說“不要不要,孩子還小呢。”
而對方則會撕吧着硬塞給了他們紅包,嘴裡還強調着“這是給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