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0章 適當認真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還各自盤踞在地圖兩側的雙方部隊就已經全方面開戰了，完全沒有固守自家控制區或以逸待勞的意思，甚至連防守反擊這種通用思路都沒有出現過半秒，墨檀與‘福斯特’的戰鬥就這樣無比突兀地展開了！
主戰場是位於一道並不存在於現實中的楚河漢界，在紅藍雙方都沒有絕對控制權的範圍內，無數同樣不存在於現實的士卒正在浴血奮戰、拼死搏殺，儘管聞不到硝煙、看不見戰火，更沒有能夠渲染氣氛的BGM，但無論是看臺上的觀衆、準備區的選手、裁判席上的大佬還是那兩位美少女解說，都能夠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
那是某種足以無視旁觀者主觀意願，強行將其拉進氛圍中的戰意，在這一刻，外行也好、內行也罷，每個人都彷彿置身於那張也就兩米見方的沙盤上，在雙方選手那匪夷所思的節奏裡風中凌亂、搖搖欲墜。
一些心理素質差些的觀衆甚至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胸口，就連呼吸都覺得無比困難。
而絕大多數人則是——
“菈餌絲姐姐……”
雷餌絲下意識地扶住額頭，聲音乾澀地說道：“我有些不太理解，明明剛纔還不是這樣的，明明在我的印象裡，黑梵牧師和福斯特前輩只是完成了最初的試探而已，但是爲什麼……爲什麼忽然一下就變成這種情勢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晶瑩的汗珠順着菈餌絲那白皙的俏臉滑下，無聲地消融在少女的手背上，過了好一會兒，幾乎已經忘記了解說職責的菈餌絲才擡起頭來，咬牙道：“是節奏，他們兩個同時加快了節奏，我之前不是說過了麼……他們要提速了。”
“是，是這樣沒錯！”
雷餌絲眼睜睜地看着四支紅方部隊行雲流水般掠過一處高地，並在交匯的那一瞬結成了兩組渾然天成的三角突擊陣，同時從南北兩個方向貫穿了藍方的留守部隊，緊接着——
就被藍方兩隻鬼魅般出現在相鄰山頭的火力點給炸平了。
超過十組大範圍高階殺傷魔法的判定，直接爲那四支剛剛完成結陣，還沒來得及分開的隊伍宣判了死刑，連它們帶那座剛被搶下來的高地一起蒸發掉了。
雷餌絲張了張嘴，剛想說兩句什麼就見藍方不知何時藏在那裡的火力點被一股紅色洪流吞沒了，那是一隻始終遊曳在戰場邊緣，存在感無限接近於零的重裝騎士團，儘管‘重裝騎士團’這一概念本身就非常引人注目，但奈何每當有人將注意力投過去時，都會被數支莫名其妙活躍起來的紅方部隊吸引走視線。
而在他們露出獠牙的瞬間，藍方那支好不容易纔迂迴到這片戰區中央的火力點立刻就被無情地踏平了。
試圖想要解說的雷餌絲終究還是一個字都沒憋出來，並非看不懂或者難以理解這種簡單的理由，事實上，身爲【汞金軍事學院】的高材生，善於觀察的雷餌絲甚至能夠回憶起那隻施法者部隊的行動路線，也能告訴大家紅方到底是通過什麼方式隱藏那支重裝騎士團的。
但她還是沒能說出口，因爲這實在是毫無意義。
同樣的場景，每時每刻都在接連不斷地出現，甚至還會同時出現！
“不是普通的提速……”
一旁的菈餌絲嘆了口氣，輕輕握住了雷餌絲的小手，搖頭道：“而是以整個戰場爲範圍的極限提速……或者說，至少在咱們看來已經堪稱爲極限的提速！沒有內核、沒有重點、沒用中樞，更沒有切入點！而且在各自提速的過程中，他們甚至還有餘力向對方進行干涉與誤導，在這種情況下，能通過上帝視角對戰局進行觀察的我們反而更容易受到影響，比如說——”
“巨大的割裂感！”
雷餌絲猛地用堪稱驚恐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屏幕，失聲道：“我們一直在被兩邊同時干擾！”
菈餌絲微微頷首，輕聲道：“這就是爲什麼明明能夠清晰地看到全過程，卻完全無法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的原因了。”
“這種事真的能做到嗎？”
“是能做到的……只不過……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親眼目睹。”
……
加雯慵懶地倚在觀衆席的角落，轉頭看了一眼旁邊那個面帶愉悅微笑，不住逗弄着一條小蛇的男人，淡淡地問道：“你是選手吧？跑到觀衆席上來真的沒關係嗎？”
拉莫洛克莞爾一笑，聳肩道：“放心吧，我又不是種子選手，前三場比賽肯定是不會被輪到的，而且一個人在選手區裡也沒什麼意思，連個能聊天的人都沒有。”
“在這種場合下，我並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優質的聊天對象。”
用千面幻化爲一個人類女子的加雯皺了皺眉，將視線投向半空中那塊明明清晰簡潔，卻總讓人覺得眼花繚亂的水晶屏，搖頭道：“雖然也不是毫無興趣，但我在這方面可以說是外行中的外行，只能看看熱鬧的那種。”
拉莫洛克平靜地注視着那隻正不住撕咬着自己食指的小蛇，風輕雲淡地笑了起來：“沒關係，我並未打算跟您聊那些無足輕重的門道，只是在單純地享受與友人一起觀看比賽的樂趣罷了。”
“那還真是令人榮幸。”
加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隨手將一枚零食送進嘴裡：“不過聽那兩個小姑娘說的，好像無論是那位讓你很感興趣的黑梵牧師，還是掌握着學院都市執法隊的福斯特·沃德，都很厲害啊。
拉莫洛克屈指推了推自己的單片眼鏡，嘴角微揚地說道：“與其說用‘厲害’來形容，還不如說是‘精彩’，非常精彩，精彩到我已經開始後悔了。”
加雯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拉莫洛克解釋一下。
“還記得我參加這場比賽的原因麼？”
拉莫洛克也沒賣關子，只是輕快地說道：“簡單來說就是想要跟那位黑梵牧師切磋一下，想好好探下他的底。”
加雯柳眉微挑：“探底？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也說過，自己有好好研究過那個黑梵牧師的所有戰例吧，怎麼，情報收集的還不夠？”
“情報？”
拉莫洛克哈哈一笑，擺手道：“如果是說他之前那些作戰的具體細節，那種事我還是知道的，不，與其說是‘知道’，還不如說我有自信比絕大多數在現場的人看得都透徹。”
加雯點了點頭，饒有興趣地問道：“所以呢？你所謂的探底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能夠看出黑梵的潛力，但也只能看出他的‘潛力’。”
拉莫洛克舔了舔嘴角，玩味地笑道：“並不是說黑梵是一塊尚未被開發出來的璞玉，問題其實是出現在他過往的對手身上。”
“對手……”
加雯低聲重複了一遍，似乎有所明悟。
“沒錯，就是對手，跟聰明人聊天就是舒服，看來您已經大概有模糊猜到了。”
拉莫洛克滿意地笑了起來，樂呵呵地解釋道：“在米莎郡那場跟生化危機似的瘟疫中，黑梵所面對的敵人是一羣沒有腦子，只會憑藉本能進行活動的怪物，雖然因爲數量原因以及疫病的特質依然佔據絕對優勢，但這種不成氣候的天災總歸還是太渺小了，哪怕是凡人的智慧也足以從絕境中找到勝機。”
加雯並沒有接話，只是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在聽。
“然後就是聖山蘇米爾那一戰。”
早早就讓湯姆幫忙佈置了一層混淆屏障的拉莫洛克並沒有什麼忌諱，對早已知曉自己真實身份的加雯攤手道：“黑梵牧師的對手升級了，從沒有腦子的殭屍變成了有腦子的人，也就是我們耳語教派東北教區的中堅力量，以埃登大主教與高階祭司盧修斯爲首的一羣人。”
加雯下意識地將視線投向那條名爲湯姆·萊斯特蘭奇的小蛇，遲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位盧修斯應該就是……”
“沒錯，是湯姆的父親。”
儘管在說出‘湯姆’這兩個字後被狠狠咬了一口，但拉莫洛克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只是隨口說道：“盧修斯·萊斯特蘭奇是一位虔誠的教徒，是一個難得的聰明人，更加難能可貴的是，他同樣擁有符合自己能力的權利與地位，他是一個優秀的指揮官……只可惜，也僅僅只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官而已。”
“比賽還是很精彩的，所以快些說重點吧。”
“還遠遠不到精彩的時候呢，不過既然您這麼說了，我也就不廢話了……簡單來說的話，無論是米莎郡也好，蘇米爾也罷，都遠遠逼不出黑梵的真正實力，甚至無法讓他暴露出瓶頸所在。”
“這就是你參加這場比賽的理由？想見識見識那位黑梵牧師全力以赴是什麼樣的？”
“準確的說，是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至於全力以赴什麼的，他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挺全力以赴的。”
拉莫洛克伸了個懶腰，輕笑道：“所以我纔打算親自上場跟他稍微交個手，因爲能夠和黑梵牧師對等較量的人實在是寥寥無幾，但現在看來，倒是我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福斯特·沃德？”
“福斯特·沃德麼……大概吧。”
“大概？”
“是啊，大概。”
……
同一時間
“暫擬編號【布丁】小戰區，所有殘存兵力立刻轉移到第二邊防區，以068小隊爲中軸展開蓮瓣式防禦陣列，最高優先級。”
“收到。”
“暫擬編號【星星】小戰區，全線撤退到後方修整，特批准許進行有限補給，最高優先級。”
“收到。”
“暫擬編號【水果】小戰區，序列爲奇數的部隊集體前移，掩護新編斥候尖刀團介入戰場，序列爲偶數的施法者部隊就地修整。”
“收到。”
蓮輕舒了一口氣，填滿了面前的第三張指令卡。
與此同時，六張被特蕾莎本人剛剛寫好的指令卡也被推到了她面前，福斯特的聲音在咫尺之處響起：“辛苦了，蓮前輩。”
“到底是誰辛苦啊。”
蓮搖了搖頭，輕輕拍了下特蕾莎的肩膀後便飛快地離開了指揮間，以匪夷所思地速度出現在中央區域。
與此同時，語宸也蹬蹬蹬地從對面的藍方指揮間中跑出來，一邊氣喘吁吁地往主機中錄入指令，一邊禮貌地對蓮點頭致意。
第一次，蓮主動挑起了話頭，對額頭上佈滿了細密汗珠的曙光聖女微笑道：“黑梵牧師很厲害。”
“啊……謝，謝謝！”
語宸先是一愣，然後立刻細聲細氣地跟蓮道了個謝，有些拘謹地小聲道：“福斯特主席也很厲害。”
【如果真是福斯特本人的話，恐怕早就已經被打爆了……】
蓮悄悄在心底吐了個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已經錄入完指令卡的少女匆匆對自己欠了欠身，然後便抱着一疊比沙盤更詳盡的戰報蹬蹬蹬地跑回去了，那聲清脆的‘我回來啦！’喊出來時門甚至還沒關緊。
無聲地嘆了口氣，愈發覺得小特蕾莎希望渺茫的蓮大小姐搖了搖頭，默默感慨着命運多舛。
以參謀身份活躍在這場對抗中的蓮很清楚，福斯特的算盤十有八九估計是要打空了。
當那個看上去非常普通，無論相貌、氣質還是個頭都中規中矩，扔人羣裡一下子就找不到的年輕人坐在推演席‘對面’時，蓮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就連呼吸也是一種奢侈’的感覺。
同時也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之前雖然從未有過敗績，但每次玩推演對抗時都能跟大家打上好一會兒的特蕾莎當時有多麼含蓄。
儘管用菈餌絲的話說，坐在看臺上或解說席前的人反而會更容易混亂，但只有當一個人真正站在特蕾莎或者黑梵這種人的對立面時，才能夠真正體會到那種令人髮指的壓力。
而能夠凌駕於這份壓力之上的事，竟然高達驚人的——兩件！
第一件，是之前特蕾莎在意識到黑梵牧師同時進行了提速時，用‘福斯特·沃德’那張臉露出的迷之微笑，尤其是嘴角那抹甜蜜雀躍的弧度，幾乎直接把蓮大小姐當場擊沉。
第二件，則是幾分鐘前，特蕾莎在指揮椅伸懶腰時所嘟囔的那句話——
“差不多也該認真起來了呢~”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