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鍊金工坊中，絕塵天平呆呆地看着面前這位有着一頭柔順金髮，雖然穿得有些簡單，卻依然難掩其天生麗質的小姑娘，瞠目結舌地問道：“教你亡靈魔法？！”
艾爾芬·萊諾爾用力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大方得體的甜美微笑：“是的，我想要學習亡靈魔法，姐姐你可以教我嗎？”
“那必然是不行的啊！”
終於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幻聽的天平姑娘當時就驚了，震聲道：“你這孩子年紀輕輕的不想着學點好，非要學當這人人喊打的亡靈法師作甚？！”
雙手優雅交迭在一起，表情恬靜柔和，幾乎將身上那套粗布裙穿出了晚禮服氣質的女孩無聲地嘆了口氣，用她那雙晶瑩清澈的眼眸與亡靈法師四目相對：“對不起，雖然聽起來確實有點唐突，但我其實是有苦衷的，啊，還沒請教大姐姐的名字——”
“絕塵天平。”
亡靈法師大姐姐也嘆了口氣，無奈道：“雖然是藝名，但你們就先這麼叫着吧，先說正事，我必須警告你，你……呃……”
“艾爾芬。”
女孩優雅地行了個提裙禮，柔聲道：“艾爾芬·A·雷柏利亞·普利希拉·萊諾爾，天平姐姐叫我艾爾芬就好。”
很少有機會聽到這種超長名字的天平姐姐愣了半天，纔有些僵硬地點頭道：“哦，哦。”
艾爾芬保持着得體的微笑，莞爾道：“所以，天平姐姐您繼續說。”
“啊？哦對，繼續說，嗯，是得繼續說。”
思維不小心發散到‘這要是上學被罰抄寫名字得多崩潰啊’的天平姑娘有些尷尬地攥緊雙手，定了定神後對面前的女孩繼續規勸道：“我必須警告你，艾爾芬妹妹，雖然你可能確實有些苦衷，但絕大多數亡靈法師也都有苦衷，而不幸的是，我們的‘苦衷’普遍都來源於自己【亡靈法師】這個身份。”
艾爾芬點了點頭，柔聲附和道：“是的，聽說亡靈法師在大陸各地的風評都十分令人遺憾，但我始終認爲那顯然是一種偏見，而遇到天平姐姐你之後更是讓我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很抱歉，關於這一點，我本人倒是持不同意見。”
然而天平姑娘並沒有打算按套路出牌，而是輕輕搖了搖手指，一本正經地說道：“對於‘力量只是工具，工具沒有善惡’這個說法，雖然我大體上是認同的，但身爲一個正牌亡靈法師，我覺得這種力量很難讓人‘不邪惡’，放在我這種胸無大志的異界人身上倒是還好，但如果是你們這些本地人小孩……早早通過亡靈魔法學會蔑視生死的可能性實在是太高了。”
艾爾芬抿了抿嘴，沉默了數秒鐘後十分堅定地說道：“我認爲我不會的。”
“我……”
站在艾爾芬身後，牽着對方衣角滿臉擔心的芮娜也小聲嘟囔了一句：“我也覺得艾寶不會的。”
“對。”
達格蘭也鼓起勇氣，對本來也沒有什麼威嚴的巫婆姐姐叫道：“艾寶不會的！”
“你跟着叫什麼艾寶。”
洛特目光銳利地瞪了達格蘭一眼，隨即便轉頭看向並不壞的巫婆姐姐：“艾爾芬現在是個好孩子，以後也會是個好人。”
不僅如此，就連被盧娜勒令閉嘴的萊莎都抿了抿嘴，細聲細氣地說道：“雖然不太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艾寶是萊莎最好的朋友我覺得……”
“你先別覺得。”
盧娜拍了拍鷹身女妖蘿莉的腦袋，淡淡地說道：“好好看鍋，接下來的素材你自己放。”
“！！！”
一聽這話，萊莎立刻抿起小嘴死死地盯住了面前這口坩堝，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這鍋已經被導師完成了最難環節的藥劑被自己搞砸了。
至於絕塵天平，則是一本正經地看着面前這幾個小娃娃頭，豎起食指認真道：“聽好了，我能看出來艾爾芬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們幾個孩子肯定也知道點什麼，但我還是堅持，學啥都行，別學亡靈法師，這倒黴職業水太深，你把持不住。”
艾爾芬擡手阻止了小夥伴們繼續‘以理據爭’，向對方回以同樣一本正經的眼神，輕聲道：“那麼，您可以聽聽我會有這個想法的理由嗎？”
“當然可以。”
天平姑娘很是大方地點了點頭，隨即又補充道：“不過雖然我本人不是，但天才早熟小學生、初中生、高中生的橋段我可是看過太多了，所以就算你比我聰明一百倍，有天賦一百倍，成熟一百倍……那應該不至於，總之，事先說明這些因素是無法讓我改變主意的。”
“我很清楚自己是一個只能裝裝樣子的小女孩，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
艾爾芬搖了搖頭，然後便在短暫地沉默後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我的父母去世了。”
“我很遺憾。”
“在那場屠殺中，只有我活下來了。”
“你很幸運。”
“如果不是爸爸媽媽把我壓在下面，沒讓那些惡人看見，我肯定也會死。”
“想復仇？”
“斯科爾克的大家已經幫我復仇了，我得救的時候，那些殺害大家的人已經被巴圖叔叔他們殺光了。”
“殺的好。”
“我還記得，爸爸和媽媽的身體慢慢變冷時，那種絕望與無力的感覺。”
“他們已經死了。”
“我知道，但他們死的很不安詳，他們放心不下我，他們一直都是那樣。”
“你必須學會堅強，孩子。”
“我知道的，天平姐姐，我很堅強的。”
“如果你真正堅強，就不會想要扭轉生死了。”
“我沒想過要扭轉生死。”
“……啊？”
絕塵天平眨了眨眼，愕然道：“所以你不是想復活自己最喜歡的爸爸媽媽麼？”
“並不是這樣的，天平姐姐，我剛纔已經說了，自己很堅強的。”
艾爾芬笑了笑，表情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也說了，是他們放心不下我。”
“嗯？！”
直到這時，絕塵天平才猛然反應過來艾爾芬的意思，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該不會是，他們……他們還……”
“是的。”
艾爾芬輕輕點了點頭，落落大方地承認道：“雖然沒有證據，但我能感覺到，他們一直都沒有離開我，一直都陪在我身邊。”
“媽耶，鬼上身！”
天平姑娘先是發出了丟臉的聲音，隨即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從行囊中掏出了一本黑色封皮、厚到離譜，感覺能用來攻城拔寨的【教材】，一邊埋頭猛翻一邊嘟嘟囔囔地說道：“我看看……女妖不對……怨靈不對……嗜血妖不對……憎惡更不對，連實體都沒有…….啊，這個對了，宿魂魘！”
艾爾芬一邊緊張地絞着手指，一邊儘可能冷靜地問道：“那是……什麼？”
“是一種自然亡靈，威脅並不大，但很棘手，也很麻煩。”
天平姑娘表情有些焦躁用力翻着教材，好不容易纔跳過了至少三十頁練習題，找到了有關於【宿魂魘】的詳盡介紹，一邊一目十行地高速閱讀，一邊儘可能用簡練的語言省流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你父母臨死時的精神狀態、身體情況與當時幾乎崩潰的你形成了一種‘聯動’，我猜他們當時應該有大量傷口，因爲血親之血是形成宿魂魘的最佳天然媒介，他們的執念與生命力一起隨着鮮血流逝，卻在‘死亡’徹底降臨前通過血親這層關係轉移到了你身上。”
艾爾芬抿了抿嘴，難得紅潤起來的臉頰重新變得蒼白：“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你最需要、最依賴、最思念父母的時候，同樣對你萬般不捨的他們雖然已經死去，但那份執念卻通過‘血液’這個媒介附着在了你身上，至於具體的表現……”
天平姑娘合上教材，擡頭看向艾爾芬，正色道：“你會經常夢到他們，對麼？”
“不是‘經常’，天平姐姐。”
艾爾芬苦笑着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每天都能夢到他們，夢裡的他們是那樣絕望，就算我告訴他們自己現在很幸福，也依然無法驅散他們的痛苦。”
“因爲【宿魂魘】會被永遠困在自己死前的執念中，只不過我這邊看到的案例，普遍都是以‘恨’作爲載體，比如因爲遺產原因被至親害死的老人等等。”
雖然沒有過硬的知識，但有着過硬參考書的天平姑娘嘆了口氣：“所以在絕大多數案例中，被【宿魂魘】入侵了夢境的人最終都沒能活下來。”
從剛纔起就一直安靜地旁聽，此時此刻終於按捺不住的芮娜惶恐地擡頭向巫婆姐姐問道：“所以艾寶難道也……”
“艾爾芬不一樣，因爲她父母的執念出自對她那份‘愛’，所以自然不可能會傷害到她，但就算如此，長期被靈體……尤其是帶有夢魘特性的靈體寄宿在體內也絕對不是好事。”
絕塵天平收起教材，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這位名叫艾爾芬的女孩，輕聲道：“你的身體很差，對吧？”
“很差。”
第一時間給出回答的並非艾爾芬本人，而是在這方面顯然更具權威性，這會兒正在投喂金光螢的盧娜·林奇。
“無論如何，這個問題都要儘快得到解決，不然這孩子會虛弱而死的。”
科班出身的亡靈法師摸着自己的下巴，滿臉焦急地說道：“就算這會兒看起來還可以，但再過幾年，當【宿魂魘】在夢境中汲取到了足夠的負面情緒後，它們就會愈發強大，相應的，艾爾芬就會更加虛弱，最終死在這份沒有惡意的‘思念’中。”
“哦。”
盧娜一邊喂蟲子，一邊頭也不擡地問道：“所以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儘管有夢魘的特質，但【宿魂魘】的本質卻並非夢魘，而是一種初始結構十分簡單的附身類靈體。”
絕塵天平從袖口中掏出了一根精巧的骨杖，正色道：“我會想辦法讓附在她身上的【宿魂魘】顯形，然後……月葵姐。”
“啊？”
表情也緊張得要死的貓娘術士被嚇了個激靈，懵道：“咋了？還有我事兒呢？！”
“你是術士，應該有辦法消滅神秘學層面的靈體，所以等一會兒我讓它們顯形後，拜託你在不傷及到這孩子的情況下即刻出手。”
絕塵天平點亮了手中的骨杖，一邊將其握緊在半空中輕輕揮舞，一邊對艾爾芬正色道：“你放心，那兩隻【宿魂魘】並不是你的父母，而是他們臨死前的執念，所以就算消滅了他們，你也不應該爲此感到傷懷。”
然而女孩卻是表情悲愴地往後退了一步，搖頭道：“我不想傷害它們，它們就像我的……”
“你的爸爸媽媽已經離開了，親愛的。”
絕塵天平嘆了口氣，隨即目光微凝催動魔法：“要我說，就算是爲了他們，你也得……我去！施法失敗了！？”
噗嘰——
然後，伴隨着一聲宛若悶屁般的動靜，絕塵天平那柄骨杖末端的靈魂之火，竟然就這樣毫無徵兆地熄滅了。
“怎麼回事！”
朝月葵緊張地看着面色慘白的絕塵天平，驚道：“是艾寶身上那兩個什麼眼太強了嗎？！”
結果後者卻是面色僵硬地搖了搖頭，幹聲道：“不是。”
“不是？”
朝月葵又是一驚，忙問道：“那是什麼？”
“熟練度……”
“啊？”
“技能熟練度……”
“技能熟練度怎麼了？”
“技能熟練度不夠QAQ！！！”
“哈？”
“專精等級也不夠！所以施法成功率好低！”
“爲啥啊？”
“因爲不合適……”
“什麼不合適？”
“學控骨之外的專精都不合適！蘇爾克婆婆跟我說的！明明我不怕阿飄也不怕殭屍更不怕病毒，結果卻無論是喚靈、血肉還是瘟疫都一塌糊塗，熟練度根本就不帶漲的！專精等級也是一點兒都不帶升的！”
“啊這。”
“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天天鼓搗那些骨頭架子啊！但是我沒辦法啊，我控骨都四十五級了，另外三個專精還不到五級啊！”
“呃……天平你冷靜一下。”
“我沒辦法冷靜啊，我丟人事小，那孩子身上的【宿魂魘】怎麼辦啊！”
“好辦。”
“盧娜女士你說啥？”
“我說好辦。”
“好辦？咋辦？”
“吃藥補。”
“？”
“身體補好了，就不會虛弱而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