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3章 間幕·取暖
遊戲時間PM22:58
西南大陸，格里芬王朝北境，簡易要塞【死囚】外圍
“湯姆。”
身着一襲純白的貴族輕甲，肩披雪絨披風的梅拉芙·霍華德緩步走到正負手立於矮坡前仰望夜空，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的少年旁，將手中那杯溫熱的草藥茶送到後者身前，莞爾道：“我聽拉莫洛克說你還不到喝酒的年紀，所以要來點飲料嗎？”
“……”
比對方小了整整五歲，個頭也只到梅拉芙肩膀的湯姆·萊斯特蘭奇眉頭微蹙，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興趣，真的。”
“不用強調一遍也沒關係的。”
梅拉芙抿嘴一笑，隨即便有些強硬地將那杯草藥茶塞到了少年手中，輕笑道：“不過這個方子是祖母生前教給我的，味道跟普通的花茶不同，不但口感柔和，還有寧神清心的功效，稍微試一下怎麼樣？”
湯姆想了想，隨即便打消了直接將手中這杯飲料塞回去的想法，舉起杯子淺淺地抿了一口對方十分推崇的草藥茶。
因爲在閒暇時期研究過鍊金術與草藥學的原因，學什麼都能在第一時間融會貫通的湯姆·萊斯特蘭奇幾乎是在下一秒就分析出了這杯飲料的成分，結論只是簡單的寧神花、黑薄荷、芥根粉與醚花糖而已。
雖然確實有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安神效用，但這點藥性在湯姆的身體抗性前根本沒可能發揮出來，至於口感和味道……
少年唯一的結論，是梅拉芙·霍華德應該很喜歡她那位已經去世的祖母，非常非常喜歡的那種。
“呃，果然是我的手藝還不夠好，沒能重現祖母手藝的風味嗎？”
剛剛還自我感覺良好的梅拉芙訕訕地笑了笑，臉頰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尷尬紅暈，小聲道：“對不起，湯姆，其實我之前也給家裡人做過，雖然當時的反響並不算好，但我還以爲自己這些年已經多少有些進步了，抱歉，你果然還是把它倒……誒？”
下一秒，在梅拉芙愕然地注視下，剛剛作爲箭頭完成了超過三位數的屠戮，袖口彷彿還沾染着殺氣與血腥味的少年再次舉起茶杯，將裡面那糟糕的飲料一飲而盡，然後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胸口處咳嗽了一聲。
“湯姆！？”
梅拉芙立刻擡手輕撫少年後背，慌道：“你還好嗎？是不是這茶……”
“嗆到了一下而已。”
湯姆搖頭打斷了對方的關心，並在沉默了數秒鐘後淡淡地說道：“寧神花並不是煮的時間越久越好，雖然你熬的很用心，但那些東西只要入鍋超過十分鐘，就會被煮成漿糊，在這種情況下加入醚花糖，口感會很黏……”
梅拉芙愣了一下，驚道：“湯姆你怎麼這麼懂呀！”
“亂翻書時看到的。”
湯姆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隨即便把空杯子塞回到梅拉芙手裡：“希望它下次喝起來能不那麼像泥漿。”
“嗚——”
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悲鳴，耳朵泛紅的梅拉芙飛快地將杯子收回到儲物項鍊中，並在與少年一起發呆了兩分鐘左右後柔聲道：“剛剛辛苦你了，湯姆。”
“那種程度，連活動筋骨都算不上。”
湯姆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後問道：“所以，拉莫洛克那邊已經結束了？”
離開利庫德城之前就被拉莫洛克任命爲副官，一躍從階下囚變成了這支侵略部隊二號人物，手握極大權利的梅拉芙微微頷首：“結束了，正如我之前跟你說的那樣，那位曾經執掌東北教區，與夢境教皇之間存在着嚴重競爭關係的埃登·瓊斯大主教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選擇？”
湯姆嗤笑了一聲，冷聲道：“別開玩笑了，拉莫洛克從來都沒給過任何人真正的選擇，關於這一點，你應該深有體會纔是。”
梅拉芙抿了抿嘴，無聲地嘆了口氣後輕聲道：“或許是這樣沒錯，但做出選擇的人終究是我。”
“我可以送你回格里芬。”
湯姆瞥了梅拉芙一眼，微微眯起他那雙漂亮的翠綠色豎瞳：“我跟你們不一樣，並非拉莫洛克的‘玩具’。”
“謝謝你的善意，湯姆，但也請原諒我的不識趣。”
梅拉芙微微搖頭，認真地說道：“對我來說，無論是投奔冰冷無情的皇室，亦或是回到那骯髒荒誕的家族，都不是一個足夠有吸引力的選擇，而我的優秀，也不允許我去別的地方隱姓埋名當一個普通女人。”
湯姆嘴角微揚，表情難得有些生動：“確實。”
“嘿嘿。”
梅拉芙露出了少女般青澀的笑容，隨即便揚起纖長白皙的頸子，看向那遠稱不上璀璨，卻至少明亮熱鬧的夜幕羣星，用彷彿自言自語般的音量喃喃道：“我，很刻意吧？”
“嗯。”
湯姆也擡起頭來，仰望這同一片夜空，古井無波地說道：“很刻意。”
“這就是正統霍華德家貴族的生存方式，卑劣、骯髒、功利、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梅拉芙輕輕挽住少年的手臂，嘴角揚起了一個有些悽然的弧度：“很噁心吧？”
“確實。”
湯姆不置可否地應了一句，隨口說道：“是很噁心沒錯。”
梅拉芙輕咬下脣，正要鬆開少年那纖弱的手臂：“果然我還是……”
“不過萊斯特蘭奇家族也是一樣。”
湯姆打斷了對方，出神地看着滿天繁星：“愚蠢、弱小、下賤、傲慢，這些都是我過去生活中的主旋律。”
梅拉芙眨了眨眼，轉頭看向旁邊這個消瘦且英俊，眼中充斥着冷漠與陰鬱，但依然明亮犀利的少年，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對方那雙讓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感到恐懼的豎瞳，是如此的好看。
宛若珍貴的魔性翡玉石般，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所以呢？”
於是，她便注視着那兩顆漂亮而致命的玉石，以並不算符合霍華德家族生存方式的，稍顯浮躁的話語問道：“你並不介意，是嗎？”
“我不知道。”
湯姆搖了搖頭，用常人看來頗爲冷漠疏離的語氣說道：“但如果在剛剛那杯花草茶和拉莫洛克的紅酒燉蘋果間選一個，我會喝茶。”
“噗。”
莫名其妙地被觸動了笑點，忍俊不禁的女貴族輕掩小嘴：“你真可愛。”
“糟糕的指控。”
湯姆冷冷地轉頭看向梅拉芙，淡淡地說道：“比起現在，之前你所謂刻意且噁心的態度，反倒更讓我舒服些。”
“撒謊——”
梅拉芙皺了皺鼻子，隨即便在湯姆開口反駁前將其‘沉默’了。
以大人的方式，將對方物理意義上地沉默了，
少年眯起了眼睛，卻並非顯露出明顯的抗拒，而是任由對方沒那麼刻意地引領着自己，直到兩分鐘後才被客觀意義上遠比自己‘柔弱’的梅拉芙放開。
“是初吻。”
趕在心律已經平穩的少年開口前，真正意義上臉紅了的梅拉芙銀牙輕咬，彷彿耍小脾氣般地憤聲道：“我願意用我祖母的名義發誓。”
“哦。”
湯姆微微頷首，然後繼續擡頭看星星：“那我相信了。” “你……”
被對方這副淡定模樣氣到的梅拉芙柳眉微蹙，然後再次把湯姆拽到身前，重複起了之前那物理意義上的沉默。
這次的時間長達五分鐘，梅拉芙一直到自己幾乎窒息才肯作罷。
“你不吃虧！”
氣呼呼的女人皺起鼻子，然後似乎又覺得剛纔的語氣不夠激烈，咬牙道：“你一點都不吃虧！”
能清晰捕捉到對方心跳的湯姆眉頭緊鎖，問道：“你在生什麼氣？”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老女人？”
梅拉芙攥緊並無任何威懾力的拳頭，氣道：“我很會保養的！再過三年……不，五年，就顯得比你年輕了！”
“……”
忽然後悔剛剛沒有放任對方離開的湯姆在心底嘆了口氣，隨即便不再理會梅拉芙，繼續面對着那片自己剛剛置身的戰場，仰望夜空發着呆。
只可惜，旁邊的另一個人顯然並不打算任由他放空自己。
“拉莫洛克得到的眷顧遠超想象，他不但能夠直接通過僞造神諭的方式進行遙控指揮，還能屏蔽……不，應該說是欺騙那位月影大主教對幾支部隊的監視。”
挽住湯姆的胳膊，梅拉芙忽然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邪教頭目恐怕現在還以爲咱們正呆在利庫德城，完全沒有意識到局面已經徹底脫離了她的掌控。”
湯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淡淡地說道：“我並不關心這些。”
“我也不關心你關不關心這些，但我沒有別人可說。”
梅拉芙很用力地出了口氣，隨即便繼續說道：“現在，埃登也徹底被拉莫洛克策反到了這邊，再加上那傢伙恐怕早在上次入侵格里芬時就留下了大量‘暗樁’在邊境，月影的信息獲取渠道恐怕也已經毫無信用度了。”
確實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但對放空發呆也算不上熱忱的湯姆應了一聲，隨口問道：“所以月影那麼多年的經營，還比不上拉莫洛克那個渣滓？”
“沒有那麼簡單的。”
在湯姆提問後稍稍變得有些亢奮，雙眼亮晶晶的梅拉芙語速飛快地說道：“在正常情況下，就算是在權謀上的才華等同於湯姆你在實力上的才華，堪稱天驕之子的奇才，也無法輕易打破平庸者用時間、金錢與汗水堆砌的規則，這一點，我們格里芬是最有代表性的。”
“哦。”
“皇室從來都不缺優秀者，這一代的切瓦特·羅根皇帝與伊莉莎·羅根二皇女更是如怪物般難以揣度，毫不誇張的說，就算把格里芬所有貴族的主事人聚到一起，也難以從才華上與那兩人抗衡。”
“哦。”
“但我不一樣，雖然未必強於那對兄妹，但我梅拉芙·霍德華至少能夠客觀地看待事物，而不是被那些縹緲的承諾遮住雙眼。”
“哦。”
“壞消息是，我在家族那些人眼裡只是一個足夠精緻的花瓶，註定會成爲政治籌碼的‘外人’，你知道嗎，他們甚至打過讓我嫁給切瓦特·羅根那個瘋子的算盤。”
“哦。”
“你不生氣嗎？”
“還好。”
“你……呼，算了，但好消息是，就算那些家主都是蠢貨，無比出色的羅根兄妹也無法撼動國內局面，因爲這是日積月累下來的掣肘，除非連續出三代以上切瓦特和伊莉莎這種人，各大家族再連續生三代法斯特那種蠢材，否則皇室根本無力改變大局。”
“哦。”
“拉莫洛克也一樣，就算他再厲害，月影再蠢，按常理說他也絕無可能直接篡奪這支精銳，將對方矇在鼓裡。”
“哦。”
“真正的原因，我剛纔其實已經說過了，你們那個所謂的‘主’，對拉莫洛克實在太偏愛了。”
“我不是耳語之神的信徒。”
“原來你有在聽我說話啊。”
“還好。”
“……宗教就是這樣不講道理，作爲凌駕於一切的‘至高存在’，那位以耳語爲名的邪神完全可以憑藉喜好，左右其治下的一切。”
“哦。”
“雖然我不確定夢境教國那邊的事，但我敢肯定，拉莫洛克已經取代了那位月影，成爲了耳語的代言人。”
“哦。”
湯姆微微頷首，惜字如金地補了一句：“那還真是令人遺憾。”
“呼，說出來輕鬆多了。”
梅拉芙轉頭在湯姆的臉頰印下一吻，莞爾道：“怎麼樣，我很厲害吧？”
“嗯。”
湯姆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哪怕一個字。
“湯姆。”
然後，梅拉芙牽起了少年的手，湊近對方的耳畔——
“一會兒，還有別的安排嗎？”
“沒有。”
“我今天想早點休息。”
“哦。”
“你……要去我的帳篷嗎？”
“嗯？”
“我……留到現在的，可不止有初吻。”
“哦。”
一陣曖昧的暖風拂過，霍華德家的掌上明珠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刻意、卑劣、骯髒、功利地抓住少年的手腕，霸道強橫地走向自己的帳篷。
“……”
少年並未反抗。
只是在幾小時後的某個剎那，心跳稍稍快了半拍。
第兩千五百三十四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