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那種缺德事兒我做不出來,早晚有一天會遭報應的。”耗子的語氣雖然平淡,但說到報應兩個字的時候明顯帶着怒意,哈吉也不明白他的怒意從哪裡來。
“報應?誰見過報應?報應真要那麼靈的話,現在早就共-產-主-義了!”耗子撇嘴一笑,站起身來走了。
哈吉總算明白了,這是一個乞丐團伙,或者說就是所謂的丐幫。只不過這個丐幫看起來有很嚴的幫規,耗子算是其中的一個打工仔。聽那意思是耗子想離開這個丐幫,雙方還有着什麼協議之類的。對方似乎不想讓耗子離開,顯然不想放過這樣一棵搖錢樹。
也是,看起來能寫得一手好毛筆字的耗子在用書法乞討方面很吃香。反正哈吉覺得他每天的收入已經輕鬆超過一般上班的打工者了。雖然他不掌握確切的數據,但看耗子每天的消費,就覺得應該差不多,至少比同一條街上的其他乞丐強得多。
當然,哈吉也不知道這條街上的其他乞丐和耗子是什麼關係,是不是都同屬於一個丐幫的。說實話,在不知道這件事之前,哈吉對耗子這個乞丐多少是抱着一點同情心的,但在知道了他是屬於一個丐幫團伙的成員之後,哈吉就有點看不起他了。
哈吉前世做軟件工程師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個守在電腦前面的宅男,所以對網上的一些信息還是比較關注和熟悉的。那時哈吉所在的城市就有不少乞討流浪人員,開始聽時候哈吉的前世李文輝在遇到這些乞丐的時候,還多多少少會施捨一點。可到後來看到乞丐越來越多,又從網上看到了一些揭露這些乞丐利用人們的善良行騙的事情之後,李文輝就再也不給這些乞丐錢,因爲李文輝覺得這些乞丐們的行徑實在是太可惡了。
原來那個時候哈吉就瞭解到,有些地方是一個村一個村的人都出去行乞,甚至明明家裡有地有田,可以出去打工的也不去做。只是一味的散佈到各大城市去行乞,以此爲生,以此致富。別看他們不事生產,但由於行乞所帶來的收入頗豐,村子裡面的村民們靠着行乞賺到的錢,家家都建起了大瓦房,出門都開着小轎車,那些個村子也都成了遠近聞名的乞丐村。
如果這還不算過份的話,其實後面李文輝瞭解到的一些事情就更過份了。因爲他聽說這些人爲了能夠激起人們的同情心,討得更多的錢,甚至不惜把未成年的孩子給燙傷,弄傷,裝扮成殘疾人的樣子,然後再讓他們去行乞。更有甚者,有的人爲了發財甚至不擇手段,採取拐騙和買賣的方式弄來幼年的孩子,然後活活把他們打傷打殘,把他們弄成殘疾人,然後逼他們去行乞。一些涉世未深的孩子被人拐走,等家長找到之後卻成了肢體殘疾的廢人,如此行徑實在令人髮指。
一開始的時候,哈吉也懷疑過耗子也是這樣的一個人。但後來看他氣質沉穩,還寫的一手好毛筆字,就覺得可能他只是因爲一場意外變成了這樣。可看現在的情況,保不齊耗子也是這樣的丐幫團伙中的一員,甚至可能就是這樣的一個受害者。只不過這些情況耗子自已不說,哈吉也無從知道。沒辦法,哈吉也沒法問,耗子也沒法跟哈吉去說啊。
不過誰能想到,哈吉雖然沒問,耗子卻自已說了起來,講的正是他自已的故事。這倒不是耗子自已一個人犯了神經病,而是他似乎需要傾訴一下,而他正好把哈吉當成了傾訴的對象。
人都是這樣,壓力過大的時候總是需要釋放的。耗子現在正需要釋放,而他能傾訴的只有哈吉,一條似乎聽不懂多少人話的拉布拉多犬。
“我不是什麼耗子,我叫周浩,結果他們就給我起了這麼個叫耗子的名字……”周浩,也就是那個被人稱爲耗子的乞丐,幽幽的說道,語氣沉重而又麻木。
“我原來不殘疾的,有手有腳,還很健康的。可後來我做了一次錯事,就都失去了。”周浩的眼中空洞無一物,顯得極爲壓抑,顯然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讓他痛苦而又麻木:“我父母都是老師,應該算是高級知識分子。他們從小管我管得就特別的嚴,從小就教我三字經百家姓,從小就讓我寫字練書法。就這樣我一直長到九歲的時候,我感覺越來越累,生活越來越沒意思,然後我就從家跑了……”
果然!哈吉的心裡一動,知道自已可能猜對了,這是個不幸的人。
只聽周浩繼續說道: “我在火車站遇見一個人,那個人看我餓,就給了我一些吃的。後來他問我去哪兒,我說想去旅遊,去看大熊貓。他說他可以帶我去,我覺得他人不錯,就跟着他上了火車。”
說到這兒的時候,周浩本來古井無波的面孔突然變得有些猙獰了起來,似乎回憶越來的事情讓他極爲痛苦:“我坐火車跟他走了快一天,一點回家的想法都沒有。後來他帶我從一個小火車站下了火車,告訴我山裡邊就有野生的大熊貓,可好看了。我信以爲真,就跟他走了。後來不知道怎麼的,我吃了些不該吃的東西,然後就睡着了。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就變成這樣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周浩那裸露的殘肢無力的抽動了一下,似乎在向蒼天訴說他的痛苦。
“嗚爾~~”哈吉感受到了周浩心痛的感覺,禁不住用自已的方式安慰對方道。
聽到哈吉出聲,周浩垢眼神似乎從麻木中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活氣。他看了哈吉一眼,用手輕輕的理着哈吉頸上的毛,繼續說道:“我給他們幹了二十七年了,像貨物似的被賣了好幾次。每次都少不了捱打,捱罵。我知道,我是他們的搖錢樹,活得沒一點尊嚴,也不需要尊嚴。”
“這些年我身體壞了,越來越不好了。”周浩繼續說道,麻木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似的:“他們開始嫌棄我了,然後給我定了個任務,讓我賺十萬塊錢後就讓我贖身。贖身以後我就是自由人了,就沒人管我了,那樣我就可以掙大錢養活自已了。”
“我們這種人活不長的,成天飢一頓飽一頓,成天介風吹雨淋的,身體早就壞了。就算有一天恢復了自由,也沒多長時間好活了,甚至我自已都懷疑,我能不能活到重新恢復自由的那一天。”周浩雙目望着一米遠以外的地面,整個人依然麻木不仁,似乎他所講的故事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
可等說完這些之後,周浩的眼神突然清亮了起來,他望着哈吉道:“再等等,等到了年底我就自由了,那個時候我帶着你周遊世界好不好?我沒什麼錢,但我會要錢,你跟着我餓不着,苦不着。等我哪一天死在路上,你挖個坑把我埋了就好。或者說不用管我,讓老鴰(烏鴉),蟲子把我吃了就好。外國人的聖經裡說過,塵歸塵,土歸土,怎麼不是一輩子啊?等那個時候,你就自由了。”
哈吉聽到周浩這麼消沉和悲涼的一番話,禁不住想勸一勸他。可他現在只是一條拉布拉多犬,又怎麼能勸得了他呢?其實哈吉很好奇,周浩爲什麼不報警,不回家去見自已的父母呢?他都離家二十多年了,想必他的父母也一直在盼着他回來吧?
像是猜到了哈吉想問的話,或者說真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周浩居然主動提起了他的父母:“我現在這個鬼樣子,回不去家了。怎麼回去啊?就因爲當初不聽話,不願意學習,現在落得缺胳膊少腿,哪還有臉回去啊?真要是回去了,不是拖累他們嗎?”
真的回不去了嗎?就這樣任那些丐幫的人欺負壓榨?三十多歲的人活成這個樣子嗎?哈吉心裡很是不忍,又很爲難。
周浩的年紀比哈吉前世的李文輝還要大一些,或許是因爲重新活了一遍的緣故,哈吉已經重新梳理了自已的前一世。如果前一世他不把錢看得那麼重,不把女朋友的顏值看得那麼重,說不定根本就沒那麼大的生活壓力,以至於讓他在遇到麻煩的時候早早崩潰,最後失去了一切。
如果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哈吉絕對不會犯那麼愚蠢的錯誤,一定會把親情、家人和友情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讓自已的家人過得輕鬆開心一點,讓自已活得自然寫意一點,不被金錢所累,也有時間去好好體會生命的快樂與滿足,只可惜這一切是不可能實現了的。
可哈吉前世的李文輝不能實現,並不代表着周浩不能實現啊?他畢竟還年輕,才三十多歲的年紀,還寫的一手好字,就這樣放棄了實在是太可惜了。想必他的父母也和李文輝的母親一樣,終日在爲失去兒子而痛心吧?既然能彌補這個錯誤,他爲什麼不彌補一下呢?難道非要到跟哈吉一樣,失去了一切才知道後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