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256:天銜四九,人遁其一
【你已進入苦河神六腑-胃。】
【注:苦河神六腑掌五穀消化,你受消化影響,全屬性降低,陷入持續虛弱狀態。】
林北玄望向這苦河神的胃腑中,目光微凝,全身氣力彷彿在瞬間被抽走了一半。
一時他有些適應不過來,腳步一個踉蹌,虛弱地坐在地上。
不同於當初流霞神空間內的持續流血狀態,苦河神這胃中直接便削去了他全身一半屬性,中間沒有半點過渡。
驟然的力量缺失,造成了大腦意識與身體上的不協調,這才跌地。
不過林北玄很快就調整了回來。
他平時生活中就有收斂自己力量,適當糾正一些細微差別後,他便跟沒事人一樣重新站了起來。
“這算不算是被掛上了一個負面buff?”
林北玄扭動着脖子,從腸道口朝下方看去。
這苦河神胃腑神異,看起來竟然跟外界一樣,甚至比外界更加美好。
至少比起羅州境內各處而言,這裡面的山山水水是羅州不曾擁有的。
林北玄沿着一條蜿蜒的山道進入這胃腑,耳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他循着水聲走去,便看到一條寬廣幽深的湖泊,湖面泛着深邃的綠意,如同一塊巨大的翡翠鑲嵌在胃腑的中心。
在湖泊邊緣,則是從某條胃壁腸口中流下的水,形成瀑布下落。
周邊生長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葉片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
富有生機,且美麗。
毫無疑問,這是他在羅州不曾見過的美景。
林北玄微微聳動鼻子,眉頭皺了皺。
可惜,實在是太臭了!
這胃腑中景色雖然看起來漂亮,湖泊綠意盎然,看起來生機勃勃,卻隨時隨地瀰漫着一股濃重到令人作嘔的臭味。
這臭味像是身體組織腐爛了許久散發的惡臭,又彷彿是某種古老沼澤中腐朽植物和動物屍體混合的腥臭。
它帶着一種酸腐氣息,讓人不禁聯想到死亡和腐敗。
就在林北玄盯着這湖泊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童音。
“不要站在綠湖邊上,不然它會把你吞進去的。”
“吞進去……”
林北玄轉身看向聲音傳來處。
那是一個只有七八歲大的小孩兒,身上髒髒的,光着個腦袋,臉頰不似常見小兒那般肉嘟嘟的,反而十分消瘦。
整體給人的感覺像是餓了許久,只有一雙眼睛而明亮。
這是林北玄進入羅州以來遇見的第一個‘人’。
的確是人沒錯,並非什麼邪祟在裝怪。
林北玄挑了挑眉,看向小孩兒:“這湖看上去平靜的很,怎麼會把我吞進去?”
小孩兒卻不管那麼多,直接跑到林北玄身邊抓着他的手就往外拉,一邊拉還一邊用大人的口吻道。
“哪兒那麼多話,叫你離綠湖遠點是爲了你好!”
林北玄覺得眼前這小孩有趣,倒也沒有反抗,在對方拉扯下順勢離開了綠湖邊緣。
中途他深深的看了綠湖一眼,彷彿想要穿透平靜的水面直達湖底。
待距離綠湖差不多有十幾米後,小孩才鬆開手,擦了擦自己光頭上的汗。
“哎呀,我今天做了件好事嘞,孃親肯定會誇我的!”
小孩兒彷彿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有些搖頭晃腦,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叫什麼名字?”林北玄道。
“孃親叫我阿九,你的話,就允許你叫我九哥,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讓你稱呼我一聲九哥不過分吧。”
阿九雙手抱胸,腦袋高高揚起,看起來十分囂張。
林北玄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想真是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有小孩哥的存在。
他沒在這上面跟一個小孩子計較。
“你一直生活在這裡?”
阿九瞥了林北玄一眼,表情有些奇怪。
“你在說什麼呢?咱們不都是一起被苦河神接到這裡來的嗎?”
阿九眼睛突然睜大,立馬警惕起來,從林北玄面前跳開。
“等一下,你難道不是上河村的人?”
林北玄聳了聳肩:“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是上河村的人了?”
他話纔剛說完,就見阿九直接扭頭撒開腳丫子跑了起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喊。
“救命啊,有外人闖進來了,快來人啊!!!”
他的喊聲尖銳,在胃腑中傳的極遠。
林北玄表情有些無奈,他還想說自己是個好人來的。
不過那阿九已經跑了,沒有再說下去的意義。
他目光追隨着阿九,腳步輕踏,不緊不慢的跟在對方身後。
阿九此時頭都不敢回,心裡十分恐懼和擔憂。
“孃親說過外來者都是壞人,不能跟壞人說話,可我不光跟壞人說話了,還救了他,這可如何是好,孃親知道了肯定要打死我。”
想着想着,阿九臉上便流下了淚水。
他一邊哭,一邊朝村子跑去。
他所在的村子名叫下河村,曾經位於苦河地下游,上游則是上河村。
阿九便是把林北玄當成了上游的人,所以纔出言提醒,結果沒想到林北玄竟然是個外來人。
他沿途發出的動靜驚動了不少正在田地裡幹活的村民,當聽到有外人闖入時,所有人臉上都是一緊,紛紛拿起了手中鋤頭。
一名看上去比較有威望的壯漢將人聚集在身邊。
“老撂子,你眼力好,剛剛跑過去的是不是阿九?”
“就是他,這小子天天在村裡瞎逛,盡幹些討人嫌的事,我不會認錯的。”
壯漢聞言立即道:“你帶兩個人沿着他跑來的方向看看,是不是像他說的有外人闖進來。”
“明白!”
“癩頭,你趕緊去通知村長。”壯漢又朝身邊一名頭上長了個癩子的青年吩咐道。
他在一行莊稼漢中似乎頗有威望,沒人反對他的話,聽了吩咐就立即展開行動。
“希望只是那小子在扯謊!”
壯漢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拔出了長久掛在腰間的短刀。
過了沒多久,老撂子兩人慌慌張張的回來。
“關哥,的確有外人闖進來了!”
關朔聞言表情變得猙獰:“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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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只有一……一個。”老撂子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頭。
“一個還好,其餘人跟着我走,咱們先把他扣了。”
關朔大手一揮,便帶着地裡十幾個村民跳上村道,浩浩蕩蕩地朝林北玄走去。
……
“孃親、孃親…”阿九哭着臉推開一戶農家小院的柵欄,朝院中一名正在編草鞋的婦人喊道。
婦人見阿九這番模樣,仍神色淡然地編着草鞋。
“怎麼,是又和村裡面幾個小子打架了?”
“不是,我今天很乖的,還在吃人綠湖邊上救了一個人。”阿九蹲在自家孃親面前。
婦人掃了孩子一眼:“那你哭哭啼啼的做什麼?”
阿九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可、可是那人他不是咱村子的人。”
“上河村的?”婦人依舊不急不緩。
“也不是…”
婦人聞言手上動作一頓,目光陡然變得冷冽。
“苦河神肚子裡就只有咱們下河村和上河村,難道是進來了外人?”她的聲音明顯增大。
阿九被嚇了一跳,蔫蔫的不敢回話。
婦人見狀已經半點沉不住氣,杏眼一睜,語氣裡帶着怒火說道:“所以你救了一個外人!”
“這件事其他人知道嗎?”
“不知道。”阿九連連搖頭。
“你一定不要把你在綠湖邊救了那外人的事情說出去。”婦人目光落在阿九那光溜溜的腦袋上,‘啪’地一巴掌打下去。
“跟我走,將這件事趕緊告訴村長。”
“不用了孃親,我回來的時候是一路喊着回來的,現在咱們村裡應該都知道有外人闖進來這件事了。”阿九揚起腦袋,有些得意道。
婦人冰冷的掃了他一眼:“我叫你跟着就跟着。”
“哦…”
迎上婦人那冰冷的眼神,小孩哥立馬變得規規矩矩起來。
等他們趕到村長家中時,癩頭已經在跟村長說起了有外人闖入這件事。
下河村的村長是個瘦瘦巴巴的老頭,身上沒幾兩肉,衣服鬆鬆垮垮的。
他家中的陳設古舊,房間內部矗立着一座神龕,神龕前擺着桌案,上面陳放着香爐和幾迭蔫了的瓜果。
嫋嫋香菸從香爐內插着的三柱香上升起,襯托着下方跪坐的村長有些仙道縹緲之意。
看到青年癩頭半跪在門口,婦人拉着阿九沒有進去,而是站在了門邊。
“村長,那外來者不知有都少人,我現在就去把全村人都叫上吧。”
下河村村長名叫古閼。
沒有回答癩頭的話,只是從懷中拿出幾塊描繪着奇異花紋的板刀丟在地上,隨後閉上眼睛默唸咒語。
片刻後,他嘴脣聳動道:“苦河神說了,對方只是一人。”
“一個人!”癩頭鬆了口氣:“一個人的話,關朔大哥他們應該能應付。”
可緊接着,他又聽見古閼道:“這人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你去跟關朔說,讓他把人請到村子裡來吧。”
“記住,是用請!”
或許是怕癩頭不長記性,古閼還特意強調了一遍。
癩頭聞言一怔,有些不明白。
“村長,那可是外人啊,上河村的教訓……”
然而癩頭話還沒說完,便被古閼出聲嚴厲打斷:“讓你去你就去,莫非你想違抗苦河神的旨意?”
“不敢。”
癩頭立馬惶恐的趴在地上,連續朝神龕擺了三擺後,退出了房間。
他走出來看到婦人牽着阿九正站在一邊,不由指着阿九笑道:“你小子,今天算是立功了。”
提前發現有外人闖入並且告知村子,這本身就是件值得誇獎的事。
自從上河村被外人闖入,導致傷亡了小半個村子後,整個下河村便跟着人心惶惶起來,擔心自家村子也被那些外人進來燒殺洗劫,故而對外人極爲警惕。
待癩頭走後,婦人拉着阿九進屋跪下,向神龕朝拜。
婦人沒有說明來意,朝拜後便靜靜跪着。
阿九此時也小臉嚴肅,不敢像平時那麼鬧騰,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良久之後,古閼睜開眼睛,緩緩轉過了身。
“瑛姑,阿九的事我都知道,待會你去糧倉領兩斤米糧吧。”
“謝村長。”婦人低下頭說道:“不過我不想要米糧,我只想帶着阿九離開這裡。”
古閼眼睛一眯,沉沉嘆了口氣:“你非要這般做嗎?你應該知道外面是什麼樣子,出去的話只是死路一條。”
婦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迷惘,她聲音有些顫抖。
“可是,在這裡面待着也是個死。”
“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太陽是假的,水也是假的,我們根本不可能在這裡面種出莊稼!”
“上河村不是因爲有外人闖進來,而是他們糧食都吃光了,開始吃自己人。”
“咱們村糧食也快吃完了,我寧願跑到外面被餓死,也不想我孤兒寡母成爲村子裡餐桌上的肉。”
說着說着,婦人臉頰上便有兩行淚水流下:“那天晚上上河村村長過來和你商計的事,我都聽到了。”
“唉,你就那麼不相信我,認爲我會跟那樑珀一樣?”
古閼搖頭嘆息一聲,似乎並沒有因爲對方偷聽到上河村村長與他談話而生氣。
“我知道是你帶着大家躲到這裡才讓我們避開了災禍,但人心是猜不透的,即使我相信你不會這麼做,可其他人呢?”
“我丈夫已經死了,我害怕……”婦人渾身顫抖,雙手緊緊抓着衣角。
阿九是第一次見到孃親這個樣子,有些不知所措的問道:“孃親,什麼吃自己人啊,村子裡人都對我很好,他們不會吃我的。”
雖然他不過七八歲,但也已經明白許多道理,知道自己孃親話裡的意思。
只是他心思單純,不相信村裡人會做出人吃人的事。
“你閉嘴!”婦人眼眶通紅,聲音因爲恐懼而變得嘶啞。
阿九被孃親的吼聲嚇到,呆在原地,雙眼也跟着紅了起來。
他不知道爲什麼只是因爲今天見到了一個外人,自己孃親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婦人再次看向古閼,朝對方深深一拜:“村長,請您告訴我離開這裡的方法吧!”
古閼看着眼前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好,我告訴你離開這裡的方法。”
“不過在你離開之前,最好還是見過那名外來人爲好,他從地上下來,見識過上面是副什麼景象,我並沒有騙你。”
“村裡的確如你所言,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了,苦河神這胃腑內也確實種不出東西。”
“這三年裡,我卜了很久的卦,損耗了我許多壽命,迴應我的始終都是死局。”
“大道五十,天銜四九,這羅州本是一盤死局,但在今天,我的卦象活了!”
婦人聞言不解的擡起頭,卻見古閼面露笑容。
“可知,人遁其一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