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恩心思何等細膩,此刻見李墨林落荒而逃歸來的形態,細細聆聽,已猜出一二來。她畢竟是女兒家,雖強作鎮定,然不覺亦是紅霞敷面,假意咳嗽兩聲,算是掩飾了過去。
“二叔必是別處訪友去了,待我再尋一刻,此事不急。”
說話間三人又閒聊了一刻,無非就鋪子的一些交接管理事項。馬駿看着極爲懶散放蕩的一個人,這幾日卻爲了惜恩做了不少功課,今日既然將幾間鋪子的裡裡外外說的頭頭是道,事無鉅細,亦都表述了個明白。
卻不知惜恩此刻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待得他說完,忽而問道,“馬公子可知令尊大人在京中有甚人脈關係?”
這話問的突兀,馬駿與李墨林皆是一愣。
“我不過想到哪裡白問一句,並無其他心思,馬公子不必多慮。”惜恩也覺自己有點冒失,忙解釋道。
李墨林腦袋活泛,一下子猜出了惜恩的心事。但是這事非他力所能及之事,也就按住不說了。
方這時門被人輕輕的推開,一個五十歲上下,留着一撇山羊鬍子,面色精瘦的男子舉手作揖走了進來。
“終於尋着幾位,家中小廝只描述個大概模樣,我家少爺、小姐便令我務必將人請回去,不然打斷小的狗腿。小的說自己日日拜佛,並不敢有絲毫唐突佛主的念想,佛祖也斷不肯讓弟子受委屈的,可不是就讓我給找到了。”他絮絮叨叨一通說,屋裡的三人卻仍是一頭的霧水。
惜恩卻是個有眼緣的,先就道,“你是莫府的管家?”
“姑娘擡舉,小的正是豐澤縣內第一首富莫府管家馬六子,奉我家大少爺和三小姐的吩咐,特尋了幾位府裡吃酒。”馬六子順坡打滾,麻溜的說出了自己來的目的。
三人對望一眼,惜恩猜測另兩位都是愛樂的,只看自己,便成人之美道,“竟是你家大少爺和三小姐盛情相邀,焉有拒絕的道理,前面帶路。”
莫府的幾頂小轎早等在戲園子外面,擡了三人,馬六子旁邊跟着,迤邐往莫府行去。
正是五月底的時候,天開熱起來,街上連一絲風也不見。一隊人馬自遠而近慢慢走了過來,領頭的是兩匹高頭大馬,上面坐着的人都是官差模樣打扮,虎背熊腰,煞是威風。
隊伍中央是一頂四人擡的綠尼小轎,轎子旁邊跟着兩個婆子,猜想裡面坐着位女眷。隨後又是幾個騎着馬的親兵侍衛,若是細看,便能發現幾人之中行着條小毛驢。
小毛驢上坐着位身着破爛流丟粗青布袍,亂蓬蓬的頭,上頭扣着頂茶壺蓋似的小瓜皮帽,鬍子拉碴的不成個模樣,像極了鄉下窮極潦倒的破落戶兒。
你道他是誰?人不可貌相,這位正是大澤朝第一荒唐不羈王爺,六王爺——劉珙。沒事到處遊山玩水,還喜歡奇裝異服的裝扮自己。今兒個乞丐,明兒做算命先生,天天都有花樣兒。
“停!”六王爺一招手兒,跟着的幾個侍衛連忙不迭聲的喊,“停馬落轎。”
六王爺下了小毛驢,溜達着走到一戶人家的石獅子面前,這個石獅子看看,那隻石獅子摸摸,點着頭笑道,“有趣,有趣!”
後面跟上來的他的貼身侍衛毛順看了半天沒看出啥不同來,木呆呆的來了句,“王爺,哪裡有趣,我看還不是都一樣?”
“你這愣頭青,沒覺着這石獅子的眼睛在朝上翻嗎?敢翻白眼看爺,有膽量,好,我喜歡。”六王爺拍了拍石獅子的腦袋讚賞道。
“今晚就住這家。”
這下毛順聽的十分明白,連忙勸道,“王爺,咱們離驛站還有十里地不到,現在天還早。再說喬三他們幾個前面早讓人安排好了,住哪裡又舒服又幹淨,吃喝也都照你的習慣辦,豈不是更好。何必到這不知根底的地方,沒得萬一落得不清爽。”
“你個王八兒子龜孫子,放了半天屁,淨說些個沒用的。不知底細纔有趣,爺我就愛新鮮。”說着便不再理會他人,噔噔噔的獨自跑去叫門。
其中一個侍衛正要代勞,毛順一個瞪眼,把那人又嚇了回去。
“我瞧您老這身打扮怎麼讓人家開門,說不定給兩大子兒打發了。”毛順雖然平日裡說話一個木頭刻兩眼似的,但是偶爾也能冒出些花花腸子來。
“老叫花子,你要飯也尋個飯點,現在這時候能有什麼?”小門童正在犯瞌睡,乍一看見六王爺模樣,想也不想便嘟囔道。
“我要見你家主子,今晚老爺我就借宿在此處。”六王爺渾然未聽見門童說話,一雙眼睛只顧往院子裡看。但覺面眼的紅花綠葉,雕欄畫柱,很是雅緻,又極爲清幽,是個不錯的住處。
“去去去,我還要養足精神晚上找人鬥蟈蟈去,沒工夫和你個老東西閒磕牙。”小門童不耐煩的驅趕着,伸手推了把六王爺就要關門。
“哐”的一腳,六王爺最恨人罵他老東西,這一腳把門童踢的好歹沒背過氣去,在地上撐了半天沒爬起來。
門房裡的幾個夥計聽見外面有動靜,“呼啦”一下子都跑了出來。
“他硬闖進來,打他!”小門童手一指。
幾人會意,捲袖子,提棍子就圍了上來。卻聽幾聲慘叫,毛順已是三下五去二料理個乾淨。
“大少爺,可了不得,前面有個老叫花子硬闖了進來,還打傷我們幾個家人。”
莫芳信正舉酒與馬駿、李墨林、三人喝的熱鬧,惜恩一旁陪坐,偶爾說些自己的見解。
“幾位且安坐,我去看看便回。”莫芳信放下酒杯匆匆離席。
惜恩乍聽說來者是個老叫花子,她因着昔日的遭遇,心中揣度,“莫不是哪個討飯的餓的急了硬闖進來?”物傷同類,往昔的時光尚依稀能回味,她哪裡能安坐,也緊隨着莫芳信到了大門處。
這時毛順已經深悔剛纔自己自作聰明,眼下王爺是勢必要借宿的了。只是眼下已是打傷了人家家人,這家主人又豈能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