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泓點點頭,他挪動一下痠痛的身子,闞依米忙從他的懷中站起身,感情這一夜他是在抱着自己睡的。難怪暖暖的,自己舒服了,他受着傷定是很不好受。
她想起他的傷,起身小心地揭開他臂頭的衣服一看,果然又滲出了血,“我去山上找點草藥,順便再找點吃食。”她說着就要走。
“你扶我一下。”蕭子泓輕聲說道。
闞依米把他扶起,他一個站不穩跌坐在地上,“是不是腿上還有傷。”闞依米驚道。
蕭子泓笑笑。“只是腿麻。”
闞依米臉上一陣尷尬,定是自己一夜被他摟在腿上又枕着他的胳膊所致,攙扶着他小心地走了幾步。
“你去吧,我無礙。”
“小心點,如有人來了,大聲叫我。”闞依米叮囑道,蕭子泓淺笑着向她點點頭。
秋日的晨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碧空如洗,無風無雲,頭頂上高旋着幾隻飛鳥漸行漸遠,慢慢變成了小黑點。
蕭子泓靠在牆角曬着日頭,雖身處險境。此時靜謐的時光裡透着讓他安寧放鬆的氣息,沒有朝堂紛爭,更沒有鬩牆之內的暗波涌動,更不必爲江山社稷勞神費心,原來在他從小生活的金碧輝煌人人嚮往的那座宮闞外,有着讓他從未感受到的靜翳,想着那個靈動俏麗的身姿,他慢慢彎起了脣角。
忽然一陣沙沙的聲響,打破了周圍安靜的氛圍,蕭子泓鬆懈的神經本能地繃了起來,他不動聲色。一雙鳳目目光凌厲地掃向聲音的出處。
闞依米近午時纔回到破廟,她先是在周圍悄聲地巡視了一番,又去栓馬的地方看了看那匹馬,悠閒自得地啃着草,確定沒有異常纔回到破院中。
甫一進院,就看到蕭子泓正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跟一隻兔子較勁。
“快來抓住它。”蕭子泓見闞依米回來,有點撐不住地扶住身旁的大樹。另一隻手捂着肩頭的傷處。
見闞依米手中拎着一隻雉雞,外衣下襬撩起灰漿兜着向個野果,露出裡面少了一大塊的中衣下襬,她另一隻手中寶貝似地抱着幾株草藥和兩珠一樣的植物,這植物長的有點怪,無花,只有呈灰綠色半圓球形的厚葉。
“怕是傷口又崩開了,你逗它做什麼?”闞依米說着把手中身上的東西放下,是擼胳膊挽袖子貓着腰就向那野兔圍過去。
那兔子不大卻甚是靈活,在半人多高的蒲葦和白茅中鑽來竄去,就像是挑逗兩人,這下換了闞依米和這個兔子較勁了。
“小東西出來……乖,我不吃你……站住……再跑……我可真動手了……”她嘴裡嚷着,身子靈活地抓向兔子,總是差一點就抓到。
蕭子泓看不下去了,一手捂着傷蹣跚堵在另一頭。終於這只不幸的兔子在兩人大汗淋淋之下的合作下被抓住了。
闞依米抓着兔子的耳朵,咬着牙瞪眼教訓它,“跑啊?知道這叫什麼嗎?守株待兔,自投羅網,關門打狗……這詞不雅……”
沒聽到兔子的聲響,卻聽到一旁傳來咕嚕嚕的聲音,闞依米轉向斜靠坐在樹旁的蕭子泓,還沒說話,她的肚子甚是配合地也傳來了相同的聲音。
她尷尬地笑笑,問蕭子泓,“殺過兔子嗎?”
蕭子泓遲疑地點點頭,“射死過。”
闞依米皺一下眉頭,拎着兔子的耳朵發愁道,“我也射死過,只是這樣束手待斃沒做過。”
“不如放了它,你再用刀射殺它不就行了。”蕭子泓在旁給甚是糾結的她出主意。
“那怎麼成,好不容易我們兩人合作抓住它了……”說到這兒她才意識到蕭子泓話中的戲謔。
“如殺雞般殺了它。”她忙跑去拿起自己的短刀。鼕鼕低號。
“你殺過雞?”他問。
她搖頭,“觀賞過。”
“如何殺?”
“殺脖子。”闞依米說着一手拎着兔子,一手拿着短刀架勢十足地向着兔子的脖子殺去,許是知道自己要死,兔子四蹄用力地掙扎着,闞依米剛剛割開它脖頸一個小口,兔子四蹄更是拼命舞動,掙扎中爪子還劃傷了闞依米的手腕,而兔子脖子上的血四處亂甩,不只是甩了闞依米一身一臉,還殃及到了一旁的蕭子泓的臉上。
“殘忍!”蕭子泓皺着眉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就讓它死的痛快些吧。”他無比同情兔子。
他話剛落,就見闞依米手起刀落,紅色噴濺四處,兔子身首異處,她手中拎着兔腦袋,看看地上兔子的半截身子,再偷眼看向蕭子泓,後者驚愕地瞪眼看着她。
“這樣……痛快吧?”她訕訕地問道。
“的確……”蕭子泓贊同地點頭,“一刀斃命!”
“……”
闞依米從破廟後面的竈間找了個破了口的陶罐,又找到還剩半邊的破碗,到山溪邊上洗淨,把陶罐架起燒水,把那隻雉雞扒了毛洗淨放在陶罐裡煮。
又手忙腳亂地把兔子扒了架在火上烤,這一切都做好了,她甚是滿意地長長地舒了口氣,“你有雞湯喝了,再吃上我烤的香噴噴的野兔,傷口很快就好了,你就會像這隻野兔般跑得歡快了。”
一旁正用半邊破碗喝水的蕭子泓口中的水一嗆一陣猛咳,闞依米忙過來輕拍她的後背,“慢點,別激動,小心傷口。”
蕭子泓被嗆的眼淚直在眼中打轉,好一會兒纔算是平息下來,他表情複雜地瞟一眼火上正烤的滋滋響的野兔,默默地把水喝完。
“對了,我發現寶貝了。”闞依米一聲歡呼跳向那幾株鱧草和山香,拿起其中那兩株呈灰綠色半圓球形的厚葉。
“鹽角草!”她舉着向蕭子泓說道,雙眸由於喜悅和興奮清澈的就似山旁的溪水,“真是難得,這地方能找到這種草,你的傷有救了,我們的烤兔子和雞湯會更美味。”
蕭子泓雖不明白自己的傷和烤兔子還有雞湯有什麼關係,看她熤熤生輝的眸子中透着歡快,滿臉神色像是撿到了金元寶般興奮,挑起了脣角胡亂地點點頭。
很快他就明白了,原來這種草含有鹽分,闞依米把厚葉子掏碎了放在湯裡,又把汁擠出來滴在烤兔子上,香味如輕霧四散開來,誘惑的兩人大吞口水。
她復再次把另一棵也掏碎,上前不由不分說就扒下他肩頭的衣服,“你要用強?”
蕭子泓任她所爲已然明白她要做什麼,卻不忘揶揄她一把。
她輕挑了脣角輕嗤,“君子不乘人之危,更不可恃強凌弱,勝之不武!”
“……”他頭好暈。
他裉下肩上的衣服,把傷口露出來,“有點發炎,難怪你的燒一直不退……有點痛,能忍嗎?”她輕聲問道。
蕭子泓剛一點頭,立刻一陣鑽心的痛席捲了全身,他額上的汗順着蒼白的臉頰流下來。
闞依米快速地用鹽角草的汁滴灑在蕭子泓的傷口上,又把搗爛的草藥敷上,復又用布條包好。一切都收拾停當,她才發覺自己也出了一頭的汗。
香味瀰漫,煮的雞湯好了,烤兔也熟了。
她用洗淨的半個碗先給蕭子泓盛了雞湯,輕輕吹吹,遞到他面前,“小心燙,吹一吹。”把用青枝削成兩支木箸遞給蕭子泓,“將就些吧。”
他接過破碗輕輕啜了一口。
“味道如何?”她急不可待地吞着唾液問道。
看着她祈盼的眼眸,他皺眉喝了一大口,“美味!”
她臉上神情一鬆,笑靨如花,眼眸就像水銀中養着的兩丸黑曜石,清楚分明,讓他一時恍惚,心旌搖曳,目光微怔。
“快喝完,我再給舀,再把雞翅吃了,對你的肩膀上的傷甚好。”在她的一連串的脆語中,他斂下眼眸點頭輕聲道:“爲何雞翅對我傷好?而不是雞腿。”
“吃哪兒補哪兒,你腿又沒受傷。”
他口中的雞湯一滯,再次咳了起來,“慢點,好喝也要慢點,我又不搶你的。”她笑嘻嘻地輕撫着他的背,“原來我的廚意如此之高。”她自誇道。
他口中的湯再次一噎,強強嚥下,喉嚨直痛,原來把雞肉放在水中煮就能稱爲廚意高!
“的確高!”他讚道,擡手用袖子給她把臉的土和灰極認真又小心地拭去。生火時她大概不善作此事弄得灰頭土臉,白晰的面上左一道黑右一塊的灰塵,像極了一隻可愛的小花貓。
她帶着燦如朝珠的明亮笑顏,仰臉任他擦拭,甚是煞風景地說道:“衛良娣要是看到你此舉,不知多傷心呢!”
“……”他睨了她一眼無語,手上的動作未停。
“這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烤兔子!”闞依米和蕭子泓兩人吃着烤兔子,大發感概。
“是不是?”大概想證實自己真的廚意高超,更想得到他的認可,她又回頭盯問了一句。
他點頭,讚道“肉香混着淡淡的青草香,很特別的味道,難得吃到。”。
她頭點如雞啄米,“甚是甚是……”無不遺憾地道,“就是湯淡了些,可惜鹽角草不易找到。”
他答,“剛剛好。”
長風再起,秋意薄涼。
兩人把野兔吃光,肉湯闞依米只淺喝了兩口,便留給蕭子泓,看他這幾日逃命的日子,已經清減了不少,又受了傷,理所當然地把雞湯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