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清漪被那句呢喃晃了心神,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怎麼去接話纔好。
她只比洛神稍微矮一點點,兩個人身高腿長地這麼抱着,她的臉頰幾乎和洛神的相貼, 洛神細細的髮絲蹭着她的長睫毛,是又輕又難耐的癢意。
師清漪極少去擁抱別人, 印象中,她以前就只和師輕寒抱過。那時候師清漪還在師家本家住着, 春日晴好的午後, 師輕寒經常拉着她去本家的草地上躺着午睡, 陽光有些刺目, 師輕寒總是會很體貼地讓師清漪枕着自己的手臂, 側身抱着她, 免得陽光照得師清漪眼睛難受。
比起過於強勢的師夜然,師清漪對師輕寒的依戀明顯要多得多。
如果她從師輕寒的擁抱中獲得親情的慰藉,那此刻她和洛神抱着,又獲得了什麼?
是令她妥帖安心的依賴感。
又或者是, 若有若無的一絲眷戀。
眷戀?
師清漪想到這個詞, 莫名地感到心慌,立刻鬆開手, 退離洛神的懷抱,窘迫道:“不是要你跟着雨霖婞出去的嗎,做什麼要跑回來?你的手傷真的很嚴重,得快點去醫院,不能再拖了。”
洛神看着她的眼睛, 淡道:“我要隨你出去。別人我不相熟。”
師清漪聽到這個理由, 實在是好氣又好笑:“你和我熟,所以你就要跟着我?”
洛神點頭:“嗯。”
師清漪沒轍了, 知道現在要洛神回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對於洛神的脾性,師清漪大概也摸清了許多,這女人做事果斷而有主見,一旦是她決定的事,很少會有改變轉圜的餘地。
師清漪只得打起手電筒,和洛神慢慢往裡摸索,一邊道:“當初我在街上看見你時,你和我還不熟呢,那你爲什麼就能跟着我回家?”
洛神右手撐在右邊的石壁上,輕描淡寫地回答:“那是因着,我當時瞧你生得順眼。”
師清漪頓了頓,才說:“……謝謝你對我長相的肯定。”
這女人是存心逗她的嗎?
裂縫很窄,卻不是很深,兩人小心地走了一陣,很快就走到了盡頭。師清漪拿手電往前一照,待到全景映入眼簾,立時有一種被震撼的感覺涌上心頭。
腳下是斷裂的巖面,師清漪和洛神兩人緊貼着,站在那一小塊狹窄的巖面上,身下則是一大片混混沌沌的虛無,宛若站在深淵邊際,如果再稍微往前一步,整個人就會踏空往下墜落。
裂開的縫隙看起來好似是開在一面巨大巖壁的中央,手電筒的光芒散落,往前延伸着,遠的地方根本就照不到,光芒好像是照進了黑暗的棉花裡,更加給人帶來一種這地方大得可怕的感官寂然感。
“喵。”
師清漪側耳傾聽,聽見腳下終於又傳來一聲清晰的貓叫。貓叫依舊還是從對講機裡傳來的,帶着電波雜音,師清漪把手電往下頭一掃,果然看見下方的地面上躺着一隻對講機。
沒等師清漪反應過來,洛神右手一撈,已經將她腰身緊緊攬住,帶着她飛身從巖面躍下,輕盈地落到了那隻對講機旁邊。
洛神下巴微微一挑,朝地上對講機示意:“此乃你同窗之物罷?”
師清漪深吸一口冷氣站定,撿起那隻對講機貼在耳朵旁,等了一會,卻又什麼都聽不到了。
如果之前聽到的貓叫聲都是從這隻對講機裡發出的,這隻對講機作爲中間的聲音傳遞,那必然還有另外一隻對講機作爲貓叫源頭,而那隻對講機旁邊,絕對會有貓存在。
這麼說來,蕭言和謝家佩攜帶的兩隻對講機,同時處在這片空曠的區域之內。
那他們兩個人呢?
現在是不是也處在這片區域內?
還是說他們到了這裡之後,又因爲某些原因,選擇丟棄對講機匆忙離開了?
“蕭言,你在不在?”師清漪邁開腳步,一面往前,一面開始輕聲呼喚。
這地方很大,這使得師清漪的呼喊聽起來格外空靈。
“謝家佩?”師清漪不甘心地重複了好幾遍,終於,她得到了一聲迴應。
那聲迴應,是一聲貓叫。
不只是從對講機裡傳來的,還有那種真真實實的貓叫聲,兩者重疊在了一起,混合起來,難以辨認。
師清漪明白這意味着什麼,爲了避免混淆,她立刻把手裡的對講機關掉了。
“喵。”
懶懶的一聲,再度響起。
隨着腳步的移動,師清漪看見不遠處趴着一大團黑乎乎的影子,身體的警惕度立刻拔高到了頂點。等到她和洛神靠近之後,才發現那是一隻很肥的大黑貓,大黑貓的爪子下,則搭着另外一隻對講機。
師清漪從來沒見過這麼肥的一隻貓,除了很肥很肥,幾乎就沒別的特點了。
按照這隻貓的個頭,幾乎要和一隻小型肥豬相媲美了。貓的長相也很尋常,就是肥嘟嘟的胖貓形象,耳朵尖尖,兩隻綠油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懶洋洋的,像抱寶貝似地摟着那隻對講機。
看來這就是貓叫的源頭了,而兩隻對講機,已經盡數找到。
師清漪看了洛神一眼,有些緊張道:“你看這貓……”
洛神的表情很鎮定,道:“只是普通的一隻貓而已。它看起來並沒有攻擊性,莫要搭理它,隨它去便好。”
她目光落到遠方,看了一會,臉色微凝:“你看那邊,那邊纔是你想要的。”
師清漪順着洛神所指看去,這一看,差點沒讓她心跳驟停。只見不遠處躺着一男一女兩個人,從身形打扮來看,分明就是失散的蕭言和謝家佩兩人。
本來看見蕭言和謝家佩,師清漪應該感到高興纔對,但是此刻,她只覺得頭皮發麻。
因爲蕭言和謝家佩的身體下,是烏壓壓的一羣影子,密密麻麻地擁擠在一起,慢慢地移動着。那些影子擁簇在一起,拼成一大塊,就像是兩人停放屍體的殯儀牀。
而那些影子,居然都是貓。
成羣的貓簇擁着,或黑或白,或大或小,形形色色地組合在一起,宛若一個大團體,托住了蕭言和謝家佩兩個人的身體。這個畫面,就和那種工兵蟻集體運輸食物的場景差不多。
師清漪實在很難相信,這裡的貓居然會是羣居性質的。
這麼多貓,少說也有幾百只了,都是從哪裡來的?
在師清漪的認知中,貓咪終究還是很可愛的一種寵物,和人類在日常生活相處得很融洽,她個人其實也很中意貓。眼前這一大羣貓裡面,不乏外表漂亮討喜的,只是由於環境變成了古墓,這些貓就算再漂亮,師清漪也實在很難把它們和生活中那些貓寵的可愛形象重合在一起。
正在師清漪躊躇之間,貓羣突然發生騷動,貓叫聲此起彼伏,聽的人汗毛直豎,就像是進行地獄大合唱似的,這些貓合奏的詠歎調,宛若在迎接黑暗深處的魔鬼。
貓羣自動分成兩撥,一撥託着蕭言,一撥託着謝家佩,慢慢地往左右兩邊散開。
貓羣臣服似地分開,黑暗中,點亮起了一雙幽綠色的小燈籠。
隨着一聲輕輕幽幽的貓叫,一隻身體嬌小的白貓從貓羣中央緩緩地走出來。前後腿交替向前,爪子落在地上,悄無聲息,宛若T臺上最美最高傲的模特。
純白似春雪的毛皮之下包裹着流暢的身體曲線,渾身精緻得好似銀線編制一般,泛着無限柔和的光澤。它的額頭上旋了一個旋,就似一朵梅花烙,上天賜予了它如此灼人的美麗,尤其是那雙碧色雙瞳,裡面好似流動着月華一般,師清漪盯着它的那雙眼睛,只感覺自己的魂靈都要被它吸進去了。
這是白貓明顯就是那羣貓的頭目,姿態實在優雅至極,明明個頭嬌小得讓人忍不住想抱在懷裡揉一揉,親一親,偏生又女王似地昂着頭,一副令人不敢褻瀆的模樣。
師清漪突然感到很棘手。
這種情況,要怎麼把蕭言和謝家佩弄出來?
她輕輕碰了碰洛神,聲音壓得很低:“現在該怎麼辦?難道我們衝過去搶嗎?要是這些貓不好惹怎麼辦?可是人和貓打架,我……我總覺得不對勁,我下不去手。”
洛神瞥她一眼,勾着脣角道:“喜歡貓?”
師清漪有點不好意思,紅着臉輕聲說:“……喜歡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