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別出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 好看的眉舒展開來,好像是在說一件令她無比愉悅與眷戀的事。
墨色的眼睛裡也是灼灼的明亮,眼底掩着火光, 裡面宛若開了溫暖的花朵。
溫柔到心底融化。
對方該是一位怎樣的人物,才能讓她露出這種神情。
師清漪心裡有些難過地想着, 卻並不知道洛神的目光,其實一直都是黏着在她身上的。
“什麼珍寶這麼厲害。”師清漪輕柔而細心地幫洛神進行傷口的清洗消毒。
洛神道:“夢曇花。”
師清漪搖頭:“是我孤陋寡聞了, 從沒聽過這種神奇的花。”她說話時, 正在給洛神擦碘酒, 棉籤擦過去皮肉邊緣便略微翻卷了, 聲音於是心疼得有點發着顫。
洛神定定地看着師清漪低頭的模樣, 眉眼低垂, 紮了乾淨利落的長馬尾,頭頂一個漂亮的發旋。
時光湮滅,她的模樣卻從未改變,依舊那樣清雋溫婉, 惹人愛憐。
擦碘酒的過程十分痛苦難忍, 爲了分散洛神的注意力,師清漪一直在和洛神說話:“我知道古代奇珍異寶浩如煙海, 許多東西流傳至今都已失傳,箇中秘密也窺探不得,實在是可惜了。你以後要是有空,多和我說說好嗎?”
洛神面無表情地點頭:“嗯。你最初讓我進門,可不就是爲了我這資料庫麼。合作關係在那, 我應該的。”
古時候新娘子嫁入男家, 便稱爲“進門”,即使現在, 也還是有許多地方保留了這種說法。
師清漪自然聽出話裡意味,臉立刻紅了:“什麼進門不進門的,又在嘴皮子上佔我便宜。”
洛神眸子勾着她:“我是說我進門,可不是你進門,細想一番,到底是誰佔便宜了?”
“我不和你扯,反正扯不過你。總之你佔……佔我便宜比較多。”師清漪眉眼垂得越來越低。
前兩天她的腰就沒直得舒服過,便宜算是被洛神佔大發了。
洛神卻裝得十分嚴肅:“既然你覺得我佔了你便宜,往後你也可以佔我的討回來。我這人公平得很,斷不會虧了你。”
師清漪面紅耳赤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即便是傷重,臉上隱隱有着失血過後的蒼白,火光中的女人也美得讓她神魂顛倒。焰火的溫度塗抹在洛神的長髮上,眉眼間,薄脣畔,光澤流轉,一分一寸都是勾人的清嫵昳麗。
“打住,你快別說了。”師清漪看得心咚咚直跳,剛巧消毒完畢,連忙裁了一段包紮用的紗布出來,藉此掩飾臉上的表情。
再這麼說下去,她可能忍不住現在就想佔眼前女人的便宜,這種想法,實在是罪大惡極。
洛神果然安安靜靜的,不再說話。
師清漪把包了消炎藥的紗布纏在洛神手心,細細綁好,說:“你剛說的那個人,又是誰?”
纏紗布時錐心刺痛,洛神抿了抿脣,低聲道:“我表妹。”
師清漪莫名地鬆了口氣,並且有了一種奇怪的羞澀感:“你說起你表妹,一瞬間以爲你說的是我呢。原來是你古代時的表妹。”
洛神卻微微笑了:“一樣。”
“嗯?”傷口終於處理完畢,師清漪站起來把已經恢復小貓模樣的月瞳抱過來,摟在懷裡說:“哪裡一樣?”
洛神眼裡笑意更濃:“她和你一樣漂亮。”
這話倒是讓師清漪聽得很受用,眉眼彎彎地不說話,轉而給月瞳的前腿包紮。
月瞳卻氣鼓鼓地像個大白包子,不斷亂動,眼睛瞪得好似兩盞燈籠,惡狠狠地對着不遠處陸吾碩大的屍身低吼。
這小東西還挺記仇。
師清漪拍拍它的小腦袋,說:“乖,別鬧了。你比不過人家,得服輸才行。”
月瞳大聲抗議:“喵!喵!喵!”
師清漪被它鬧得根本不好包紮,只得恭維地哄着它:“好,不是你比不過,是它仗着自己體型碩大欺負你,這太不公平了。你要是努力多吃肉多長點個頭,它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
月瞳這話根本聽不懂,於是鬧得更厲害。
師清漪抱着它的腦袋,在它鼻尖上親暱碰了碰,這種寵溺最終讓月瞳安靜了下來,眯着眼乖乖地讓師清漪給它上繃帶。
等到一切處理完畢,師清漪把月瞳放下來,正要扶起洛神,身後卻響起了女人氣喘吁吁的聲音,身後則跟着蘇亦和風笙,看風笙和蘇亦能追上來,蠱蟲的事情應該也告一段落了。
雨霖婞跑得幾乎快要斷了氣,連連道:“喂喂,沒事吧?我說你們兩沒事吧?”
師清漪斜斜瞥了地上碩大的屍體一眼,道:“差點死了。你說有沒有事?”
雨霖婞連忙避開陸吾的屍首,在遠處端詳了幾眼,佩服地一拍大腿:“太厲害了,瞧這開膛破肚的完美刀工,果然是專業宰豬個體戶!紅旗小能手!”
師清漪:“……”
洛神覷着雨霖婞,隨意輕喚:“月瞳。”
月瞳很喜歡洛神叫它名字,形成條件反射,一叫一個準,於是顛顛地往洛神腳邊靠,並且成功地吸引了雨霖婞的目光。
於是雨霖婞原本嫵媚的一張臉,瞬間成了豬肝色。
被紅旗小能手當豬宰了。
雨霖婞結結巴巴地:“你……你別過來。”
月瞳蹭着洛神的靴子,腦袋歪了歪:“喵?”
師清漪說:“你現在還怕它?剛你也看見了,它根本就不是一隻貓。”
雨霖婞後退幾步,十分尷尬:“話是這麼說,但它長得也太像了。大自然造物者實在太殘忍了,明明不是吧,還非得披那麼一層皮,這不是要我命嗎?”
師清漪把陸吾臉上插的軍刀費力地□□,擦乾淨收入刀鞘,收拾好揹包,又讓雨霖婞幫忙揹着洛神的行李和巨闕。
洛神彎下腰,眼神淡淡示意遠處的雨霖婞,對月瞳輕聲說:“跟在最後面,不要太靠近她,曉得麼?”
月瞳果然跟在洛神腳後跟附近,遠離了雨霖婞的視線範圍。
師清漪很不放心洛神,彷彿不在她身邊便不安穩似地,伸手扶着洛神,邊走邊問雨霖婞:“其他人呢?”
雨霖婞被火烤出一身汗,走在前面說:“二樓太危險,我把他們帶去三樓了,我特地在附近檢查過,三樓至少比這裡安全得多。那裡很空曠,也沒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蠱缸子,看得瘮人。”
因爲黑水和蠱蟲燒得差不多,又沒有其他可以接觸的引燃物,火勢漸小,慢慢有了熄滅的趨勢,師清漪也就不太在意,接着問:“那千小姐呢?她還好嗎?”
雨霖婞皺了皺眉:“她暈過去了。”
“什麼?”師清漪也蹙起眉。
一路小心往三樓走,雨霖婞無奈道:“也不知道那女人得了什麼怪病,疼得跟什麼似地,之前在二樓還有意識,喃喃地叫什麼‘阿阮你怎麼也不看看我’,“阿阮我好難受’,跟個怨婦一樣,結果越往上走她好像越疼,沒走到樓梯口就暈了。這種情況我也沒辦法,只能讓陳旭東和葉臻在上面照看她,自己折返回來找你們。陳旭東不太好說,葉臻那小子雖然滿嘴跑火車,實際上倒是很講義氣,不會亂來的,你們放心。”
聽到雨霖婞的形容,洛神沉默得厲害,不知道在思忖些什麼。
師清漪對千陌口中的“阿阮”稱呼也十分介意,幾個人離開二樓,登上三樓,就見陳旭東在礦燈的光芒中靜坐着抽菸,煙霧渺渺,千陌蜷縮着身體躺在葉臻的黑色襯衫上,葉臻裡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貼身背心,勾勒出緊緻結實的肌肉,腰上露出皮帶,上面掛着兩把槍。
看見幾個人上來,葉臻連忙捂着脖子打招呼:“你們可算上來了!”
等他看見洛神半邊染血的襯衫,脖子立刻又一涼,支支吾吾地說:“女俠,你怎麼受這麼重的傷?快……快到這邊坐着休息。”
洛神瞥了葉臻一眼,走過去坐下,去看旁邊躺着的千陌。
三樓的味道比起一樓二樓莫名地要清爽許多,十分安靜,空氣中有一種讓人放鬆的氣息。師清漪把行李放下,也過去查看千陌的情況。
女人身子蜷着,苗服半袖裡隱隱可以看見兩條盤着的金銀小蛇,面具下原本幽藍的眸子此刻緊緊閉着,肩膀微微發着顫,似乎在做什麼不得了的噩夢。
師清漪伸手去摸了摸千陌的脖頸,上面一層滑膩的冷汗。
“具體暈過去多久了?”她問。
雨霖婞擡手看錶:“從樓梯口來算,到現在至少有二十分鐘。”
這時,千陌突然呢喃起來:“給我……給我凌血。”
在場的人都安靜下來,千陌的這種呢喃就越發清晰與突出:“凌血……給我。別讓她出來……不許出來。”
“什麼意思?”雨霖婞納悶了:“什麼凌血?”
之前千陌喝住石蘭時,也提過這個奇怪的名字。
師清漪問陳旭東:“這裡只有你和蝴蝶熟,蝴蝶說的凌血是什麼?”
陳旭東神色十分萎靡,把提神的煙捏在兩指中,說:“我也不大清楚。蝴蝶生了病,隔段時間就要吃藥,那種凌血,可能是她煉藥的一種材料吧。”
師清漪沉默了一會,說:“這裡看起來比較安全,我們暫時在這休息,等千小姐醒過來再說。傷員太多,各自養精蓄銳。”
風笙拿出礦泉水給雨霖婞潤嗓子,雨霖婞考慮到月瞳在附近,雖然不想扭頭去看,腰身卻坐得十分筆直,如坐鍼氈。
師清漪也讓洛神喝了點水,看洛神滿身是血,便低低在洛神耳邊耳語了幾句,洛神點點頭,和她一起站了起來。
葉臻嘴裡嚼着風笙給他的壓縮餅乾,咋呼一句:“哎,師小姐你們兩這是要去哪?”
師清漪提起揹包,對葉臻道:“有點事。你們都不要過來。”
她和洛神往遠處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笑眯眯地看着葉臻:“尤其是你。如果跟過來,有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