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夢境
……會是自己誤解了嗎？
畢竟人生在世, 總有很多錯覺。如果是誤解，或者自作多情，那可怎麼辦。
師清漪愁腸百結, 剛纔這樣自顧自地分析了一下，她越發感覺是誤解的可能佔大多數了。
如果她能做點什麼, 好讓洛神隱約地察覺到她這些心思，那該多好, 至少可以試探出洛神的態度, 但是她又怕洛神真的知道了, 萬一洛神不喜歡她這樣, 或者被她嚇到, 後面要搬出去, 那真的就連房東和房客這種基本的關係都維繫不了了，以後也難以再看見洛神。
師清漪想到這，不由緊張起來，彷彿正踩在一塊薄薄的冰面上, 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正在她喜憂參半的時候, 她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這次不是短信, 而是電話。
師清漪看着屏幕上閃動的名字，按下接聽，將手機輕輕地貼在耳旁。
洛神的聲音低而柔地從手機裡傳過來：“清漪。”
“是。”師清漪緊張得大腿都繃直了似的，腰板挺得直直地靠着牀頭。
月瞳感覺到她身體的異樣，可能嫌棄她的身體突然不夠柔軟了, 又不滿地動了動, 被師清漪按着腦袋往下壓，小聲道：“別鬧, 壞貓。”
“什麼？”洛神道。
“沒……沒什麼。”師清漪連忙解釋：“我在逗貓。你找我有事嗎？”
話一出口，師清漪簡直後悔極了，什麼叫你找我有事嗎，就不能說點別的，她都替自己尷尬。
“沒事。”電話裡輕輕地溢出一聲笑，洛神道：“只是想聽你的聲音。”
師清漪：“……”
她的心又不可自制地悸動起來。
……想聽她的聲音。
是她想的那種意思嗎？
洛神又道：“怎地不說話，方纔你在想什麼？”
師清漪連忙說：“沒，沒有。”
洛神道：“今天新買了手機，我想聽一下新手機裡你聲音的感覺。”
師清漪：“……”
原來只是好奇新手機裡她聲音聽上去的感覺嗎？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
師清漪頓時爲自己的自作多情又懊悔了起來。
洛神道：“夜深了，睡罷。”
“嗯……好。”師清漪很想繼續和她說話，卻難以開口，只得道：“晚安。”
“晚安，清漪。”女人的聲音，輕得猶如海浪。
簡短的電話結束了，師清漪盯着屏幕上顯示的通話記錄，感到幸福而又澀然。
很快卻又來了一條洛神發來的新短信，師清漪打開來看，上面只有兩個字：“好夢。”
師清漪看着這兩個字，恍惚能感覺到女人的聲音，女人的氣息，從手機裡散逸了出來似的。
她在這種着魔的恍惚感中漸漸睡了過去。
手機靜靜地擱在她不遠處，一如那女人陪在她的身邊。
到了半夜的時候，師清漪又醒了一次。月瞳已經睡了，她看了下表，已經很晚了，她走到門外，看到洛神的門半掩着。
之前她悄悄來看過一次，門是關着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可能是之前洛神睡覺之前打開的。師清漪站在門口，能看到房間裡的輪廓，女人睡在房間的牀上，像是沉入水中一樣寂靜。
師清漪想返回，走了幾步，卻又轉過了身。
鬼使神差的，她走進了洛神的房間。害怕吵醒洛神，師清漪腳步放得很輕，呼吸也是斂着的，明明只是很短的一段距離，她卻覺得走了很久。
她最終來到了洛神牀邊。
房間裡很暗，如果不是師清漪的眼睛暗夜能視，否則根本看不清。現在她看到洛神沉靜的輪廓，心裡更是控制不住的躍動。
恍惚中她伸出手，就快要碰到洛神臉的時候，立刻清醒了，忙不迭地將手收回來，心臟像是要跳出來似的。
還好……還好……
師清漪頓感窘迫，這樣沒有經過洛神的允許，大半夜跑到她牀邊看她，這真的是很奇怪的舉動了。如果被洛神知道了，以後會怎麼看她。
她趕緊快步溜回自己房間，拿起手機，短信裡顯示着洛神發給她的“好夢”兩字，她已經看了很多遍了。
師清漪嘆口氣，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紅暈，繼續睡。
睡前洛神給了師清漪一條“好夢”的短信，師清漪倒是真的做了一場夢。
可想而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古話不假，而所謂“睡前暗示能促進人類大腦皮層夜間活動”這套科學言論更是真得不得了的真了。
師清漪昏昏沉沉的，感覺到脖子上柔軟且溼潤，像是被什麼貼着，鼻息間盈滿的都是熟悉雅緻的香氣。
她且軟且麻地下意識摸了摸，最初撈起的是柔滑的長髮，那長髮細網般貼在她身上，讓她止不住地出了一身燥汗。
而接着一摸，掌心卻又換上了觸感細膩的女人肌膚。那肌膚彷佛凝脂般，被身上女人的熱度一融，立時彷彿軟成了一灘水，包裹了師清漪微微發顫的身子。
師清漪閉着眼，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到有個女人貼在她脖頸處，輕而慢地親着她。
女人的速度慢得很，淌水也似地從她脖頸處緩緩輾轉而下，對待珍寶似地愛憐着她，疼惜着她。
這種輕慢的磨折，讓師清漪難耐至極，她修長手指輕扯着女人的髮絲，迴應着女人。
兩人如此契合，配合默契。師清漪的聲音與那女人的呢喃軟語纏在一處，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比兩人此時更要親密無間了。
她很想看清楚女人的臉，或者聽一聽女人的聲音。
於是她汗涔涔地動了動，勉力睜開了眼。
那女人感覺到師清漪的動作，一雙手順從地抱住了師清漪，也擡起頭，與她對視。
女人眼眸依舊是暗夜沉沉的墨黑，內裡卻是柔波晃盪。
她眼角縫着魅惑的一絲淡紅，對着師清漪輕輕一笑，低聲喚她：“清漪。”
洛神。
師清漪心臟彷彿驟停了似的，渾身一緊，跟着她身體猛地擡起來，早已是滿頭滿身的熱汗。
她眼皮擡了擡，之前那種旖旎的景緻煙消雲散，入目的只是她臥室的種種擺設而已。窗簾被稍微拉開了些，傾瀉進來的日光分外的亮堂，已經不早了。
月瞳趴在地板上，也睡眼惺忪地睜開了眼。
它看着滿面羞紅的師清漪茫然地坐在牀上，睡衣吊帶滑了下來，露出一片雪白中又透着點淡櫻色澤的肌膚，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也跟着不解而茫然了，輕輕地叫：“喵。”
師清漪僵硬地扭過頭，盯着月瞳。
下一秒，她木然地擡起手，往房門那邊指示：“出去。”
月瞳看見師清漪手指着門，也知道她的意思，只得老大不願意地顛顛着小白臀，擰身出了主臥。
留下師清漪一個人呆愣在大牀上。
她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抿着脣，垂着眸，伸手往下面輕輕摸了摸。
之前那裡還是溫熱溼潤的，現在她的身體慢慢冷下來，於是那裡也跟着變成一片冰冷的潮溼了。
她二十七歲了，早已不是懵懂的少女，自然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一個晚上，她彷彿從裡到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了。
這種女人本質上的改變，對她來說實在來得過於晚了些。
她在夢中，在洛神的手中，感受到了一場酣暢淋漓，就似含苞待放的一枝花，最終在這場夢綻放開來，這種蝕骨銷魂的滋味讓她沉淪，又令她戰慄不已。
她身心都已經向她那名爲洛神的女人投降。
她卻不能得到她，只能在夢中，在這種臆想中，獲得可恥的安慰。
師清漪越想越覺得自己實在羞恥，終於受不了了，將身上的睡衣脫下，進了浴室。
水流讓她的身體重新變得乾淨，煥發出一股青春女子的嬌媚之姿。她把身子擦乾，換了居家穿的淺灰色吊帶背心與七分褲，赤着腳走出臥房，來到客廳。
洛神正靠坐在沙發上，拿着平板電腦上網，手指一滑的間隙，眸子一瞥，盯住了師清漪的臉。
師清漪的長髮還是溼漉漉的，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這讓她的長髮看起來微微的有些卷，更帶出一股嫵媚的風情。
“晨起沐浴，很熱麼？”洛神眼睛沒有從她臉上挪開，嘴上卻漫不經心地問了她這麼一句。
師清漪拿白毛巾一邊擦頭髮，一邊看着洛神，一邊心虛地說：“其實我以前一直都有晨浴的習慣，這兩月裡落下了，今天突然想洗一洗，這樣舒服些。”
她心裡非常亂。
“方纔看見月瞳出來，我猜想你也起身了。”洛神收回目光，繼續就着平板電腦瀏覽網頁，又囑咐道：“麪包在桌上，我剛熱不久。”
師清漪“嗯”一聲，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牛奶，咬着麪包坐到洛神身邊。
洛神身上的香氣很清新，帶着微微的一點冷，這和夢中那種旖旎的氣息有微妙的不同。
夢裡的她，是溫柔而熾熱的，而此刻的她，卻是清寡而冷淡的。
師清漪看着她低眉的清冷側臉，心也一點點跟着冷了下來，越發認爲自己不齒。
這樣的一個女人，她真的會在牀上和自己做……嗎？
果然只是夢而已。
師清漪不說話，將毛巾搭在肩頭墊着溼頭髮，咬一口麪包，喝一口牛奶，動作機械而僵硬。
等到她牛奶喝得快見底，洛神面色突然凝了凝，彷彿發現了新大陸。她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滑動，眉頭先是微蹙，最後卻是恍然的淡淡喜悅。
師清漪心裡不解，不過也沒湊過去問，接着吃她的早餐。
這時，洛神的目光從屏幕上挪開，手裡的平板電腦卻向師清漪示了意：“我有了個新發現，你瞧瞧。”
“什麼？”師清漪吃完麪包，拿餐巾紙擦了擦手，接過了平板電腦。
洛神道：“論壇這個版塊裡剛被人頂上來一個很舊的帖子，是個很久以前的新聞，看起來和雨霖婞那件事有關聯。”
師清漪興趣被勾起，將頁面從頭拖到尾地看起來。
這個帖子被人發在一個國內知名社區論壇的鬼話版塊裡，裡面什麼稀奇古怪的帖子都有，都是和靈異詭異這種事搭邊。師清漪現在瀏覽的這個帖子最初發帖時間是在二零一一年春天，距離現在已經一年多了，說的是一箇舊新聞。
新聞最初的報道時間是在一九九八年，年代久遠，內容更是可怖而驚悚。
說的是一九九八年的夏天，也是三伏天的那段時間裡，湘西鳳凰縣的一個小山村裡爆發了一場罕見的疾病，疾病像是瘟疫一般蔓延開來，死了一大片的人，村子裡人本就不多，這下子幾乎耗掉了村子裡一半的人命。
嘴上說是瘟疫，小道外傳的消息卻都說是觸犯了某種不得了的禁忌，鬧了鬼了。
而這事發生後，鳳凰縣城裡有個報社記者膽子很大，他接到消息後，從縣裡坐車出去，又特地走了很長的山路，專門跑到那個村子做採訪。
村子名叫“貴壽村”，聽名字是福氣的，誰知道那記者進去後才發現那裡根本就是陰森森的一片煉獄。
三伏天那時候天氣熱，無數屍體堆積着，也沒人下葬，有些就直接被丟在大門外，很快就快爛得差不多了。
不過那記者膽子卻也是大得離譜，貴壽村的人不允許他採訪，他就偷偷躲起來，在那裡逗留了足足三天。期間他拍攝了大量的照片，大部分都是死者的照片，三天後，他平安地離開貴壽村回到鳳凰縣報社，發表了一篇有關的新聞。
當初他的那篇新聞，現在正被全篇轉載在了鬼話的這個帖子裡。師清漪從頭看到尾，越看越驚歎，尤其是那些死者的照片，更是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的眼球。
九八年那時候中國新聞業還不發達，也沒有像現在有這麼多先進的新聞拍攝設備，那記者拍攝的照片都不是很清晰，加上年代久遠，照片更泛着一種老舊的黃色，看起來病懨懨的，宛若死者的臉。
那些死者除了周身潰爛，更是有個不得了的共通點，那就是照片上的那些人，腰部都有大片青黑色的痕跡，青黑痕跡上還盤着一條類似蛇一般的黑影，看得人心裡涼颼颼的。
“新聞裡的那些村民不是生了瘟疫，而是中了和雨霖婞類似的那種蠱？”師清漪把帖子主樓的內容看完，一邊跟洛神商量，一邊往下看那些網友的跟帖。當時這帖子發出來，還算是比較熱門的一個帖子，下面跟帖的人扎堆，翻頁翻了一頁又一頁。
洛神點頭，又道：“另外這個貴壽村，還是一個苗族村寨。”
師清漪把馬克杯裡的牛奶一飲而盡，另外開了網頁查詢了下鳳凰的地理縣誌，看了許久，才皺眉：“鳳凰縣這個地方位於湘西那塊，底下許多村寨都沒記載的，很神秘的。這個什麼貴壽村，我在鳳凰縣誌裡查不到。”
洛神道：“你在搜索引擎裡搜一下貴壽村這三個關鍵字，瞧瞧有什麼線索。”
師清漪搜索了許久，卻是一無所獲。
兩人身體相互挨着，貼得極近，正一邊尋找資料一邊低聲說着話，冷不防門鈴被人按了下，這突兀一聲叮鈴，將師清漪嚇了一大跳。
“我去開下門，你這邊再查一查。”師清漪只得把平板電腦交給洛神，取下肩頭搭的白毛巾，光腳往玄關那邊走去。
她沒先開門，而是探頭往貓眼那裡先試探地看了一眼。
而只看了一眼，她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