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年一瞬間想起很多事情,他想起好多年前,與趙家小孩去河裡游泳,當時本想要拉他一把,卻鬆了手,難道,沒有鬆手,而是一直被拉下去與他一同溺水了?
他搖搖頭,這個說不通,他又想起昨天晚上,被那個女鬼誘惑,親自勒住自己脖子的時候,難道,是那個時候?他馬上擡眼去看面前的三個人,看了又失望,還是晚了嗎,已經死了?
若也不對,難道是,更早的時候?
劉永年迷茫了,若是死了,那爲什麼自己還能回家,還能吃飯,還能與父母說話,還能做一切生前能做的事呢。
劉永年看向自己的雙手,慘白,沒有血色。
突然劉永年想起以前曾有人對他說過,人死了,變成鬼,但這鬼卻不知自己已經死去,每天依舊吃飯,上班,做平時做的事情,有人能見到他們,有人則見不到他們,唯有別人去提醒,或是去照鏡子,才知道死了。
鬼不知死時發生的事,鬼不能親自去照鏡子,因爲從鏡子裡,鬼看不到自己。
可是,沒有人提醒劉永年,他也沒有照鏡子的習慣,劉永年想,這就是不知自己已死的原因吧。他又去看身旁的那座墓碑,不禁悲從心來。
還怕什麼鬼呀,自己就是鬼,真是太可笑了。
一瞬間,心裡那座大山倒塌了,一向支持自己的力量沒有了,劉永年絕望的癱坐在那裡,想起出門前孫二寶說的話:“躲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早去早解決,早死早託生,快走。”
早就知道了啊。
這麼說來,算是橫死的了,不然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出來。劉永年望一望遍地的墳包,突然覺得原來他也只這其中的一位成員。方纔聽孫二寶說,這裡的鬼要找替身了,脫身苦海,那他要不要呢,不要,豈不是永遠要呆在這個地方了。
橫死之人,在每日死去之時,還要重複死時的情形,日日如此,苦不堪言。
劉永年崩潰了,每天經歷一次自殺,溺水,豈不是比活着的時候更恐怖。
轉念一想,不行,怎麼能做那種事呢,就算不能投胎了,也不能去殘害別人,劉永年心如死灰,說起來,還是這三個人提醒了自己呢。
昨天夜晚,這幾人在家裡吃晚飯,大姐很久都不回來一次,昨日家裡熱鬧,爸媽高興,還燉了一隻雞,多久沒有這樣快了的日子了,誰知今天,怎麼就變成鬼了呢,再也看不到他們,再也不能憑着鬼的身份,去看望親人,死了,還連累別人痛苦什麼。
他呆坐在地上,眼淚一點點的滑落下來。
劉永年的一切全部落在面前這三人的眼裡,從他擔驚受怕到惶恐不安,從渾然迷茫到放棄希望,劉永年的表情在這幾人看來,卻是十分奇怪。
“永年哥,你怎麼了,你還好吧。”陶謙首先問道。
劉永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難過,他擡起頭,苦苦一笑:“好,真好,太好了。”
陶謙沒聽清他話裡的意思,十分迷茫,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劉永年何嘗不知道陶謙心中所想,他心裡暗暗的道:雖然與我並不相識,他們一開始的卻是爲救我而來的,最後,也好意提醒我不是人這個事實。在一起還不知會帶來什麼樣的危險給其他人,還是避免傷害無辜吧。
所以劉永年說了句:“你們都離開吧,留我自己好好想一想。”
“什麼?”三人聽後大驚,林森冷冷的道:“不行。”
陶謙也急急忙忙阻止,“永年哥,不能呆在這裡,你太危險了,我們不能讓你走掉啊。”
聽到這裡,更加壓抑的感覺涌上劉永年心頭。原來,原來你們是怕我殘害其他人、他望着面前一張張臉,更加迷茫彷徨。
“你們快走,我不想再看見你們了。”
陶謙與林森對視一眼,林森點點頭走上前,欲要扶起劉永年,卻被他側身躲開,林森眉頭一皺。
陶謙道:“永年哥,我們是真的想幫你。”
“幫我什麼,什麼忙都幫不上,別騙我了。”
陶謙嘆口氣,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見狐狸從一邊過來,一腳踹在劉永年身上。“別跟爛泥一樣,幫你還不用了。林森陶謙,就將他扔在這,不管了,幫人還用求的,哼……”狐狸轉身朝車子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卻被拉住了袖子,他回頭一看,是陶謙哀求的臉,“二寶,算了,你看他這幅樣子,要幫還是得幫啊。”
聽了這話,雖有猶豫,狐狸還是看了看遠處癱坐在地上的身影,傍徨無錯,孤單絕望。他鼻子哼了一聲,卻還是皺着眉頭走回原地。
“你們要我說幾遍才明白,爲什麼還不離開,不怕我殺了你們。”劉永年着急了。
狐狸翻了個白眼,回頭對着陶謙,意思像是:你看吧,還是這幅德行。
陶謙無奈,坐過去坐在他身邊。
“永年哥,我們早已經拿你當朋友了,明明好好的,都是爲了幫你纔來的,不然,誰會到這片沒有人煙的墳場來,硬拖着你拽着你。若不是這樣,你以爲我們愛來麼?”
劉永年苦笑,果然,我棲息的地方,你們也會厭惡的不是麼。
陶謙又接着說,“永年哥,你心裡的苦我們知道,我們也瞭解,可你不能逃避下去……”
劉永年往邊上坐了坐,離陶謙遠一點。自己身上的鬼氣,不想過渡給他。
“不逃避,你們能放過我麼?”
陶謙大吃一驚,連忙起身叫道:“永年哥,你想哪去了,我們怎麼會那麼做。”而後正要湊過來,卻見劉永年猛然站起身對自己怒目而視。陶謙被他此時的表情嚇壞了,急忙向後退,可劉永年依舊咄咄相逼。
“一開始,你們不就知道了麼,現在才告訴我,爲什麼,同情麼?”他的眼中頓時變得赤紅,面目掙扎,此時看上去,竟有着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劉永年張着嘴,朝陶謙身前走去。
“你們……”
“嘭”,好大一聲,劉永年被狐狸踹翻在地。
“跟他廢什麼話……”狐狸一把拽起他的衣領,將他拖起來。
“說清楚,你又發什麼神經。”
劉永年死死的注視他,“你還問我?”
狐狸一時血氣上涌,他一把鬆開劉永年,大步流星的要走開,誰知劉永年流着眼淚,在他身後大喊:“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是鬼。”
聽他說完這句話後,狐狸在原地定住腳步,轉過頭眯着眼睛寒聲道:“你知道你是鬼?”
劉永年抽泣着點點頭。
“如何知道的?”
劉永年指指身前的墓碑,狐狸見了,也朝墓碑看了一看,擡起頭,一把提氣劉永年,“你死了。”
點點頭。
“你是鬼。”
依舊點點頭。
“你要呆在這裡。”
有些猶豫,卻還是點點頭。
“你趕我們走,就算我們能幫到你。”
更長時間的猶豫,最後劉永年點頭,“你們還是走吧……”
狐狸深吸一口氣。
很長時間之後,林子裡迴響出劈頭蓋臉的咒罵聲,“走你個頭啊,你白癡啊,發什麼神經,你腦袋被敲開啦?你知道個屁啊你。”
劉永年感覺自己的脖領被拽着拖到墓碑前,腦袋“砰”一聲撞到墓碑上,撞得他眼冒金星。狐狸對他大喊道:“回你的老墓裡呆着去吧。”
一腳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