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一方面感覺到陶謙陣陣發抖的身板, 另一方面也看到了面無血色的狐狸,他心裡也開始從未有過的緊張。林森知道,如果只是陶謙害怕無所謂, 這孩子膽子小, 碰到點風吹草動, 他比誰都容易受到驚嚇。這也只林森一直比較在意的問題。林森寧可一直什麼都瞞着, 也不想陶謙知道那些難以相信的事實。所以, 陶謙害怕了,林森會盡全力保護他。這漸漸形成了兩人之間的一個循環。可林森從沒有想過,這樣寵着陶謙, 是不是最正確的選擇。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狐狸竟也在一旁嚇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林森見狐狸一邊在牆角惴惴不安的嘮叨,一邊沒出息的向自己身後躲。他意識到, 前所未有的麻煩已經來臨了。
當林森將嚇抖的陶謙和狐狸推到一旁,獨身一人走進洗手間試險的時候,他終於發現那個出現在毛巾架上將陶謙和狐狸兩人嚇得毛骨悚然的罪魁禍首。
那居然是……一條小花蛇。
林森嘴角不由得抽搐起來。
只見那條身體暗黑泛着花紋的小花蛇,盤踞在洗手間的毛巾架上一動不動,像是與身後的背景融合在一起一樣, 不仔細看, 還真看不出來。可問題是, 這條小花蛇, 是怎樣在寒冷的冬天跑進屋裡, 又是怎樣進到自家的洗手間的呢?最重要的一點,狐狸本是妖精, 怎麼會和陶謙一樣見到蛇就怕成這個樣子。
看着狐狸滿頭大汗着急的在地上轉圈,可憐巴巴不知所措的模樣,林森暫時忍住了詢問。
此時,屋子裡的兩個人外加一個動物,有着三種不同的反映。陶謙待在牆角,怔怔的一動不敢動;狐狸則慘白着一張臉,像遇見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哆嗦着抖動;林森不發一言,望着可疑的狐狸。雖然他感到有些不尋常,卻又怎麼都想不明白。於是屋子裡一時寂靜下來,不消片刻,他們三人全都聽到了一種奇怪而可疑的聲響。
呼嚕,呼嚕……呼嚕嚕……
三人愣了愣,目光看向唯一的聲音來源——洗手間的毛巾架。
半響,林森從裡面打探情況歸來,對着兩雙充滿期盼又不安的眼睛,面無表情的答道:“冬眠。”
一瞬間,狐狸和陶謙的臉變得死青死青的。
狐狸脾氣暴躁是衆所周知的事實,可當狐狸顫抖着雙手將洗手間的窗戶打開,並且將那條花蛇攥到手裡的時候,陶謙和林森都有一絲不解,卻沒有阻止他。眼看着狐狸將那條花蛇,順着窗戶扔到了外面,然後像燙手一般將手縮回來。
花蛇在空中劃了一道完美的弧線,最後墜落。
哦,忘了說了,他們住的是十六層。所以,可憐的小花蛇估計死於非命。
眼看着沒有了蛇的身影,陶謙這才放下心來。可奇怪的是,做完這一切的狐狸非但沒有放鬆,卻慌慌張張的跑回自己的窩開始收拾東西。他將被子一把掀開,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又將大大小小的零食,比如糖果,薯片,雞翅……開始大包小包的踹進自己的褲兜裡。
看着這幅逃荒德行的狐狸,陶謙和林森均是大惑不解。所以,陶謙問了句:“狐狸啊,你這是幹什麼呢?”
狐狸頭也沒來得及擡便道:“逃跑。”說着,已經將自己的身家財產收拾的差不多了。
陶謙還想問狐狸爲什麼要逃跑,哪知這時候就聽見門鈴響了,陶謙起身去開。
一旁的狐狸大驚失色匆忙道:“不要開門。”
最後一個“門”字剛落,陶謙已經將門打開了。狐狸傻眼,連訓斥陶謙的勁兒都沒了。
林森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冷靜的坐在沙發角落,依然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心裡卻不知將事情想了幾回了。直到陶謙起身開門之後,林森撫着額頭苦悶的看着多事又不知危險的陶謙,嘆了口氣。
不知危險的陶謙朝門外一看,見門外站了個身材高大的儒雅男子禮貌的對他微笑說:“請問,我找孫二寶,他住在這裡麼?”說話的男子身材碩長,脣色比一般人要深一些,身穿一件暗黑色花紋的開衫,長長的深灰色頭髮梳成一條辮子,從腦後盤到前胸來。雖然彬彬有禮,可卻有着一雙犀利的眼神。
看着這樣養眼的男子,陶謙的好感驟然上升。
“請問,孫二寶在麼?”見陶謙沒有吱聲,那人又問了一遍。
“在”。陶謙剛剛反映過來,請他進屋。進門之後,兩人也注意到了那隻窘在原地,抱着家當的狐狸。
見到狐狸的那一刻,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咚咚……”就在兩人面面相覷的時刻,不知從狐狸的那隻口袋裡,突然滾落出一個圓圓的巧克力球,幾下便滾落到門口那人的腳邊。那人低頭看看,俯身撿起來,幾步送到狐狸面前,上前一個熊抱說:“老婆大人,想我沒有?”
話一出口,果然將林森和陶謙都震懾住了。在兩人吃驚的眼神中,狐狸眼一翻,最終華麗麗的暈了。
後來大家才明白,蛇是狐狸生平最怕的動物。
半個鐘頭後,狐狸轉醒的第一句話便是:“那條死蛇呢,走了沒有。”
陶謙搖搖頭,“在我的房間睡覺呢,說是冬天,願意犯困,補眠去了。還說要是你醒了,就叫醒他。”
聽陶謙說完,狐狸的臉又垮了下來。
“狐狸,你不覺得應該解釋一下,怎麼說這裡都是我和陶謙的家,來了個不知來歷的人,我到底也該知道他的底細。”雖然林森這樣說,面上卻依然還是那副風淡雲清的模樣。
狐狸只好全都招了:“其實呢,我認識那條死蛇,他叫花蛇郎君。”
“我早就知道你們認識了,快接着說吧。”陶謙嫌他囉嗦催促道。
“咦?你怎麼知道的?”狐狸問。
“那條蛇一臉幸福樣抱着你‘老婆大人老婆大人’的叫。”林森在旁出口提醒。
“我纔不是……他老婆呢。”狐狸臉紅,小聲反駁。
“那他爲什麼這樣叫你?”陶謙問。
“哎。”狐狸嘆口氣,“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小,某一天被爺爺踢出家門,要我潛心修煉。可天地之大,哪有我的容身之處啊,我又不知往哪裡走,又怕走遠了迷路找不回去,就爬到離家不遠的一座山上,在那裡晃盪了幾日,最後搞得肚子空空,筋疲力盡。終於有一天,叫我發現一隻雞。”說道這裡,狐狸雙眼開始大放綠光。“我不知道,那隻母雞原來是那條死蛇的,他倒好,每天吃雞下的蛋。哼……死蛇命好的很。”
“這跟他叫你老婆有關係麼?”
狐狸白了一眼:“那話就長了,反正最後,我是逼不得已,後悔莫及,被逼無奈……”
“是不是你答應做人家老婆,才吃了那隻雞?”林森在一旁突然插嘴問道。
“嗯……”還真就是這麼一回事。
狐狸的臉,從白到紅,從紅到紫,從紫到黑,甚是精彩。
“可是我……”他張嘴欲要辯解,被林森那種冷漠的眼神一瞪,只好扭捏道:“我……那也是被逼無奈嘛,萬萬沒有想到是,那條死蛇的功力修爲比我高,我和他修行了一段時間,竟然還打不過他,只好在偷偷吃了一片死蛇的丹藥之後,才能趁着那傢伙冬眠的時候跑出來。要不是後來藏匿在破燈裡……”心虛的瞄一眼林森:“也許早就被發現了吧。”
這麼一說,狐狸還是有些心甘情願的去燈裡待着的。
陶謙白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呢。
“我不管你們之間的牽絆是如何,但要是打擾了陶謙休息,你也別想在這兒待下去。”林森威脅狐狸。
“那也沒辦法,他既然發現就會一直纏着我。”
“呀。”陶謙一拍大腿:“那你答應他就好了啊,蛇君長的那麼帥氣,又彬彬有禮,笑容也很和藹,一看就是個好妖啊。”
“我纔不要。”狐狸跳腳:“要我與一個渾身滑膩膩軟綿綿又冰冰涼的一條蛇生活在一起,不行,我不同意。每次光是想到那條蛇在我身上趴着,用他那髒兮兮的黏液觸碰我高貴的毛,都會令我噁心到想吐,要我與他在一起,想都不要想。”狐狸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你是怕蛇吧。”陶謙鄙視道。
狐狸嗖的跳起:“那你去試試和一隻蛇睡在一起。”
陶謙腦海中頓時出現一條黑乎乎的花蛇,吐着猩紅的信子,屈曲蜿蜒爬行在自己的皮膚之上,又涼又黏。所以,陶謙當下不由得抖了抖,下定決心以後再不去想象蛇的樣子。
陶謙自己也怕蛇。
可是,如此一來:“那我們不是還要繼續婚約麼?什麼時候才能退婚啊。”陶謙心裡其實最關係的還是這個。
說到與狐狸的婚約,陶謙是非常頭痛的,他將這份非正常的婚約視爲奇恥大辱。雖說陶謙是這樣想,可表哥林森心裡是怎樣想的,陶謙並不知道,因爲林哥從來沒有對這份婚約表過態。
也許,林哥並不是很在乎的吧。又或者,林哥已經當做一個鬧劇來看了,只有自己想的太多了吧。陶謙回頭望了一眼林森,後者覺察到他的視線,輕輕一笑,陶謙只覺得心裡一緊,說不上什麼滋味。
還是狐狸的話將他拉回現實:“不管怎樣,我都不跟那條死蛇在一起。至於婚約麼……”狐狸看着陶謙一臉媚笑道:“與我結婚,你還不偷笑去。”
陶謙氣急,立刻便要衝上去撕破狐狸的臭臉。只聽身後傳來“吱呀”一聲,房門開了,三人都聽見身後的蛇君難以置信的聲音問:“你們,真的定下婚約了?”
當時幾人心裡的第一反應:糟了。
客廳裡的氣氛一時緊張起來。
“陶謙,我送你回房,明天還要上學呢。”還是林森反映的快,他一把拽起陶謙,走進蛇君身邊的時候,林森對他微微一笑:“今晚你就在孫二寶那裡睡吧。”
身後傳來狐狸的一聲哀嚎。
陶謙想:狐狸今晚一定很難熬。
第二天,林森早早就醒了,看看錶,差不多到陶謙上學的時間了。他開始起身穿衣,洗臉。鏡子裡,水珠順着林森那張清新俊逸的臉頰向下淌,說不出的俊逸出塵。林森知道自己這張臉可以帶給別人怎樣的震撼,因爲最近局子裡多了不少騷擾。說起來,林森纔是最容易遇到危險的那個人,可他每次都可以小心的化險爲夷,不然一份工作怎樣也做不到長久。
胡亂找來毛巾隨便一擦,林森便出了房門,他剛走出門,便愣了一下,眼裡看到一副奇怪的畫面。
只見狐狸泛着白眼,全身上下被一條深色花蛇纏的嚴嚴實實。曾經光滑的金色狐狸毛如今被壓得慘不忍睹。
那隻可憐的狐狸歪着嘴,一條舌頭耷拉在嘴巴外面。
林森嘴角只有那麼微微一抽筋,便立刻恢復原樣。他最後看了一眼狐狸,緩緩的移動腳步邁了過去,決定無視他們。
一段時間過後。
“喂……”
林森回過頭來,正見狐狸在自己身後的牆角梳理自己的毛。 “林森,幫我將蛇君弄走吧。”
“我對你的私事沒有興趣,也不想插手。”林森漠然道。
“就當幫我一個忙行不行?”狐狸開始哀求,他不知再這樣和蛇君耗下去,自己會不會發瘋。
“再給你一個破燈?”
“……那樣還是算了。”
林森回頭繼續做他的早餐。
“怎樣你纔會幫忙啊?”狐狸乾脆攤開了說。
林森將刀往桌案上一扔,寒着臉對狐狸道:“怎樣我都不管,你聽不懂我說的話麼?”
狐狸眯了眯眼睛:“那可不見得。不如你幫我,我取消和陶謙的婚約。”
林森慢慢停止了手中的工作。
“還是,你決定將陶謙嫁給我們狐狸一族。那樣不太好吧,你這樣寵着守着,最後看着他嫁給別人,心裡也不會好受吧。倒不是我威脅你,想想咱們目前的處境,那條蛇可不是什麼善角色。不如你幫我,我幫你,這樣對大家都好。不然我就將陶謙帶回去,你也該知道,狐狸娶親,不是說說而已,世上厲害的不止你一個人,況且不過是繼承了別人的千年修爲,又能發揮到幾成。”狐狸一邊梳理皮毛,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林森的表情。
沉默許久,林森道:“我試試……”說完,又繼續做他的早餐。
“那我們說定了。”想到終於要踹開那隻死蛇,狐狸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