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臣燁站在門口,意味深長的盯着白璟南,我低着頭有些窘迫,往後挪了一步。
“我來,是爲了送戀戀,我照顧她這麼多年,她要出嫁,就算再忙,我也該騰出時間來。”
白璟南仍舊看着我,眼神不似剛纔那般火熱深情,而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溫和。
薛臣燁拍着手走過來,站在我旁邊,摟住我的腰,“那是,椿城沒有不知道小舅藏着一個女孩,寵愛有加,戀戀能這麼討人喜歡,都是小舅平時護得好的緣故。”
“藏着?”
白璟南最注重細節,他對這個詞似乎很不滿,“臣燁,不要亂用詞句,你作爲刑警,也該知道,一個字用錯了,意思就變了。”
“意思不意思,小舅最意思。”
我扭頭去看他,用力踩了他腳一下,他哼了一聲,然後湊到我耳邊,“姊妹都在身後看着,你要是太維護他,閒話就多了。”
我氣得瞪他,“都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明明你的話容易讓人誤解,你要是不願娶我,也別打我的臉,早不拒絕?”
他嘿嘿笑着,仍舊那般玩世不恭,“願意娶,白討個老婆,還帶着那麼多嫁妝,傻子不娶。”
白璟南將我和薛臣燁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蹙了蹙眉,“早點準備,及時到了。”
薛臣燁嗯了一聲,捏了捏我的臉,“我禮堂等你。”
他說完走過去,湊在白璟南身前,用只有我們三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小舅,可千萬把戀戀送過去,不要半路帶走了,白家人都在看着呢。”
白璟南的臉色沉了一下,變得極其難堪,他側頭望着薛臣燁,兩個人身高差不多,都是高瘦挺拔,看上去倒是勢均力敵。
“臣燁,我作爲白家長輩,自認爲做的還可以,你如果有不痛快的,儘管私下跟我明講,不要牽扯無辜。”
“小舅說的無辜,是戀戀麼。”
白璟南只是盯着他的臉,卻沒有說話。
薛臣燁笑了一聲,有些輕佻,“她是我老婆,我當然不捨得怎麼樣,小舅問心無愧就好,不結婚,隨你,結了婚,我不喜歡戴什麼我不願意戴的。”
薛臣燁說罷轉身朝着門口走了出去,幾個姊妹是伴娘,都要跟着我,她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卻也瞧出來有些不尋常,可也未必能想歪,只是覺得,大抵白璟南和薛臣燁有些不爽快的過節,才這麼生硬,她們走過來,挑起我婚紗落地的擺尾,“戀戀,咱們該去行禮了。”
白璟南沉默片刻,率先走了出去,我們浩浩蕩蕩的隊伍跟在他身後,他步子極快,我邁不開腿,只能小碎步得走着,幾個人在我身後扶着我和婚紗,匆忙下了樓梯。
這陣仗的確晃眼,一樓大廳足有幾百人,白璟南分公司的下屬,薛臣燁的同事和同學,這是最大部隊的兩個,而白家的至交和親戚,也有許多,據說白璟南的妻子因爲身體緣故沒有到場,而且白璟南也沒有讓她過來,但是卻派了兩個親近的姨妹過來了,還奉了一個大紅包,其實我們連面都沒有見過,我沒去趕在結婚前拜訪她已然是失禮,她卻來給我紅包,我倒覺得有些燙手。
我們站在紅毯的一頭,那邊是一身白色西服格外英姿挺拔的薛臣燁,兩側都是觀禮的人,烏壓壓做了一大片,身上的服裝雖然喜慶,可我看着都覺得如同小丑一般,無非是礙着面子,礙着白家的權勢,哪裡有半分真心以待。
白家的姊妹忽然都鬆開了我,沿着另一側的角落走到了最前面薛臣燁的旁邊,託着一個盤子,裡面有兩個紅色毛絨盒,距離太遠,我看不清薛臣燁的表情,只知道他站在那裡,很穩。
白璟南吸了口氣,礙着我的一側彎起了手臂,我不解的看着他,他目測前方,穩穩的開口。
“我養了你十四年,從你父母親離開後,我就一直告誡自己,要記得對你父親的承諾,將你平安富足的養大,讓你過的好,直到你出嫁爲人妻,如今做到了,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曾經覺得,這一天是我最想看到的,現在才發現,一切早就在冥冥之中變了。”
白璟南從來沒跟我說過這麼多話,整整一大長篇,我莫名覺得眼底酸澀,低了低頭,就想哭出來。
白璟南到底是瞭解我的,這個世上最瞭解我的人,莫過於他了,我的任性刁蠻,我的喜好我的厭惡,他全都知道,瞭然於心,只是從未說出來過,時至今日,我理解了他的分寸和掙扎,他的懊惱和壓抑,我覺得自己苦,他何嘗不是最苦的人,我還能隨便任性拉着他發泄惹他生氣,他卻不能。
“戀戀,今日我代替你父親的角色,將你挽着送到他身邊,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他說罷再次向我動了動彎曲的手臂,我含着熱淚將自己的手伸過去,和他的纏在一起,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我望着他的側臉,眼睛一燙,就真的哭了。
“璟南。”
“那次不是說了,以後都叫小叔叔麼。”
我在他的引領下,一步一步沉重的往前走着,距離薛臣燁越近,我就越覺得驚慌,我真的要嫁給這個才見過幾面的男孩,我不愛他,而送我出嫁的人,卻是我摯愛的白璟南。
“別哭,新娘哭了就不好看了,你父母都在天上看着,我的過錯,他們如果原諒不了,我就不能再一錯再錯。”
我抿着嘴脣,強迫着自己把眼淚逼回去,可又談何容易。
“小叔叔,我們都要把那份男女之情藏起來,藏在最深處,然後從此以親人相稱,對不對。”
他沒有說話,微微蹙起來的眉團,讓我知道他有多心疼。
“嗯。”
“小叔叔,我希望看到你幸福。”
他沒有理我,我用最後的力氣說了那句話,“不管是和哪個女人,幸福就好。”
他頓住步子,閉了閉眼睛,他的這個動作使我聽到來自兩旁列席的人漸漸躁動的唏噓,我有些害怕,薛臣燁卻沒有站在原地等,而是走上來,站在我和白璟南面前,“小舅,有勞您了。”
白璟南睜開眼,“臣燁,我把戀戀交給你,以後千萬對他好,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薛臣燁笑着點頭,“小舅放心。”
白璟南側身看着我,看了許久,然後將我的手握住,輕輕放在薛臣燁的掌心,那一刻,他的手是僵硬而冰涼的,我的手確實炙熱和顫抖的,冰火兩重天的一刻,我的心碎成了一片。
婚禮進行了二十分鐘,薛臣燁的同事都是警員,許多都在班上便請假過來了,還未來得及換下警服,看着倒是格外鄭重,只是花樣太多了,什麼咬蘋果互相嘴對嘴的喂酒,我和薛臣燁只在做戲的時候牽了一次手,這樣做都很不好意思,但他們也是不知者不怪,畢竟誰又能想到,我們這樣年輕的歲數,本該自由戀愛婚姻,卻爲了家族爲了上一輩人的罪孽犧牲了自己的幸福,而我瞧着在場的每個人臉上都掛着似真似假的笑容,又有誰是知情的,那這戲做的比我們兩個當事人還要好。
儀式的過程我都是渾渾噩噩的,薛臣燁機警聰慧,凡是讓人尷尬的提議,他都巧妙的化解了,還惹得滿堂大笑,沒有駁了任何人的面子,那一刻我對他的好感又多了些,他沒有藉機拿着夫妻的關係來威脅我做不願的事情,他雖然年輕,可這份肝膽紳士,卻不屬於這個年紀。
入席的時候,我們都去後臺換了件禮服,仍舊是白璟南爲我選的,玫紅色的長款禮服,恰到好處的揚長避短,勾勒得格外苗條好看,薛臣燁笑嘻嘻的摟着我的腰去敬酒,趁機羞我,“我老婆不愧是椿城第一美人啊,我可真賺大發了,以後沒飯碗了,拿你出去展覽,一個月賺幾十萬不成問題吧。”
我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他牽着我從第一桌一直敬到了最後一桌,其餘人都是點到爲止飲了一口,唯獨白璟南,他是直接幹了一杯,我餘光瞥到他一直在一杯接一杯的喝,同桌的幾個巴結他的外戚一直在奉承,說他酒量好,今日送養女出嫁,合該是高興得不醉不歸。
他一直不語,靜靜的喝酒,喝到最後,我只聽那一桌的白燦國嚷了一嗓子,“璟南喝多了,扶着點,服務生,快點樓上開一間房。”
我扭頭去看,他臉色微紅,閉着眼,臉上帶着幾分醉態的笑意,身子軟軟的靠在白燦國手臂上,嘴裡還叫嚷着的確高興,她也嫁人了。
我就那麼定定的看着,直到薛臣燁拿着紙巾在我眼睛下方抹了抹,那溼熱滾燙的感覺才被我自己知曉,我竟又哭了。
“當新娘這一日我哭了好多次,薛臣燁,是不是很不吉利。”
他滿不在乎的拿着酒杯,打了一個嗝兒,空氣中頓時都是酒的味道,很刺鼻。
“已經沒所謂了,你看小舅,他這樣鬧的更不吉利,徐戀戀,你們是存心給我一個難忘的婚禮啊,我都有陰影了。”
他雖然這麼說着,但是卻沒有真的生氣怪罪我,我看他臉上還帶着笑意,他看了我一眼,伸手在我下巴處摩挲了一下,“難過麼。”
我抿着嘴脣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索性沉默。
我的目光追隨着白璟南,直到那兩個人扶着他離開了,我再也看不到了,我纔將視線收回來。
“不難過,早想到了今天,要是不肯,也不會答應。”
本就是違背世俗的不倫戀,見不得光,就不該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