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紅箭”大隊裡很多人都覺得莊嚴早應該提幹了。
沒錯。
在出國留學之前，他已經一個二等功，一個三等功，然後拿過比武金牌，有作爲唯一的士兵選送到國外參加特種兵集訓。
回來之後，新兵下連隊時，莊嚴又因爲帶兵出色被授予大隊嘉獎一次，因爲集訓表現出色，大隊給他向軍區請功，也批了。
這次是二等功。
“獵人”分隊的副隊長老章，過了年就不再擔任“獵人”分隊的副隊長了，剩下的時間都要忙着轉業的事情。
當了十幾年的志願兵，老章終於還是要離開部隊了。
走的那天，他把莊嚴叫到老虎嶺上，倆人就這麼坐在山坡上，看着底下的營區。
莊嚴開始在帶兵，知道朱向陽狙擊技巧的時候多花了一點時間，所以趕到山坡上的時候，夕陽已經降到老虎嶺後頭了。
整個山坡上一片陰暗，初春的天氣有些微涼，山上的風嗖嗖地吹着，老章在那裡一根菸接着一根菸抽，地上一堆菸頭。
看到莊嚴，老遠就笑，笑着就說：“你看，隊長看到了肯定又要批評我了，不注意防火。”
其實春季的南粵省陰雨天氣多，地上溼潤得很。
“這回好了，要走了，以後想找個人指着自己的鼻子批評都沒了，想找人罵娘也沒人聽了……”
老章這話，說的有些悲涼。
莊嚴聽了，心裡一陣酸楚，然後擠出笑說：“沒事，你沒事還可以回來我們這裡，這裡的兵，都聽你的，都隨你罵。”
老章轉業轉在了G市。
當地的公安局和大隊是共建單位，經常有特警來這裡交流，所以大隊的退伍老兵，尤其是那些士官，政委和大隊長都會盡量利用一下自己私人關係，能關照留在G市儘量關照留下來。
畢竟這些兵在特種大隊裡訓練了那麼多年，說實話，爆破、突擊、反恐、傘降、潛水、狙擊、三角翼、動力傘……
都說特種兵的肚子是個雜貨鋪，要說理論，也許比不上軍校生，但是要說每一樣武器裝備的性能，在多少米高度開傘或者從多少米的樓頂滑降需要多少時間，又或者多少米的距離上射擊目標需要修正多少，他們心裡都明明白白，一說就能操作出來。
這種人，如果流到地方沒有固定的職業，那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對這些老兵負責，不光是對國家負責，也是對社會負責，對人民負責。
“不罵了……不罵了……”老章的眼神裡，充滿了落寞。
這種眼神，莊嚴見過不少。
老兵都很奇怪。
無論從前在部隊裡多麼牛氣，多麼自傲自負的一個人，一旦到了要轉業，要摘下軍銜了，人總會忽然焉了下去，有點兒傷感有點兒頹。
老章嘆了口氣，又說：“原本大隊長給我搞關係留下G市的時候，我還說能不能給我安排安排，轉業就轉在大隊附近的老虎嶺派出所，我每天值班的時候，也能聽聽到你們的起牀號聲，沒事還能過來轉轉啥的……”
莊嚴沒說話。
因爲老章轉在了G市另外一個縣級市裡，距離這裡上百公里。
“嘿嘿……”
老章自嘲地笑了笑，說：“當時大隊長就毛了，戳着我的鼻子罵得我狗血淋頭，說章志昂你不懂好歹！能轉到G市公安系統你算是燒高香了，多少人排着隊都想留在G市，每年轉業多少人？你以爲就你章志昂三頭六臂？人家要不是看中你是個牛人，讓你去特警隊當教員，你還沒這份福氣！你現在以爲是去菜市場啊！？挑挑揀揀啊！？”
莊嚴安慰道：“沒事，百公里不到，你開個車，很快就到了，我聽說G市公安系統的福利很好，他們是一類地區，工資高。”
老章聽了，笑着點了點頭。
還好，笑容裡倒是真有些欣慰了。
“我知道大隊長罵的沒錯。”章志昂說：“我章志昂算個啥？一個農村娃，當了十幾年兵，身無長物，只懂玩槍跳傘的……人家地方有那麼好的單位要我，我已經是走大運了。後來政委跟我說了，張大隊爲了我的事，去求人了，求的是以前轉業在公安系統的老首長還有我們的一些老戰友，我知道張大隊那人，輕易不求人，自己的事，也沒見求人，爲了我這麼做，我知足了……”
莊嚴聽了心裡也不好受，伸出手搭在老章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老章，你都不知道隊裡多少人羨慕你，去公安系統是大隊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畢竟相對來說也算是專業對口不是？”莊嚴的話儘量挑好的說。
老章要走了，得讓他高高興興地走。
“屁！”老章忽然發火了，眼眶也一下子紅了：“如果部隊要我，我寧可繼續拿着這份不高的工資繼續幹下去，也不願意去什麼福利好的公安局。我不是隻圖着想要過小子日的那種人，要是大隊長說，老章你繼續留下來再幹三年，我就算去洗廁所去炊事班洗菜做包子饅頭，我都願意幹！”
莊嚴忽然感到一股子憂傷。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
於是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天下哪有不散之筵席，也許有一天，我也要走……”
“你走不了，莊嚴，你是要提幹的，而且是絕對會。”老章很肯定道：“我聽說了，五月份就要報提幹和保送名單了，咱們獵人分隊裡有一個指標，這絕對就是你了。”
“這個……”莊嚴說：“事情還沒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何況，七月大比武呢，我正在帶比賽的苗子。”
“比武能跟你的前程比嗎？”章志昂說：“你別學我，你一定要提幹，抓緊機會，提幹是有年齡限制的，超過了不是說一定提不起來，是不好辦了，當軍官和當士官是兩回事，我老章不計較什麼軍官什麼士官，可是那是對你的一種肯定，你莊嚴值得在肩膀上掛一副軍官軍銜，你是我老章見過最好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