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道：“我曾以爲，我這一輩子只要有這樣的目標，能爲這樣偉大的事業奮鬥終身，便死而無憾。兒女情長，從未縈繞在我心間，我甚至一度覺得，多個女人，反而多了很多麻煩，我寧可孤身一人，爲我的理想奮鬥！”
阿姜依然沉默。
陸離道：“直到遇見你，你初來東宮的時候，不過是個不起眼的美人，你比別的人都安靜，簡直不像是那些別有居心者送來迷惑殿下的。反而因爲這樣，我對你愈發重視，怕你暗藏鋒芒，怕你是更難對付的敵人！”
阿姜想到他們相識之初的種種情形，道：“難怪你當時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彷彿我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壞事！”
“是……每一個在東宮的女子，我都替殿下小心盯着，防止她們做出傷害殿下的事兒，你自然不例外，你尤其讓我擔心，因爲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裡有太多我猜不透的東西！”陸離看着阿姜，依然深深迷惑着。
阿姜苦笑，道：“我不過是個孤女，無依無靠，宮裡的人嫌我礙眼，便找了個機會將我送入東宮，根本沒有指望我能做什麼！”
“當時我並不是這樣想的，我認爲你是他們安排的一顆重要棋子，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發，成爲威脅殿下的利器。越是注意你，就越是覺得你不一般，你太聰明瞭，在那些女人的勾心鬥角之中，竟然能明哲保身！”
陸離也和宋君戍感嘆過這件事，明明看起來最沒有實力，長相也並不算出挑的阿姜，竟然能夠一直在東宮生存下來，沒有招致殺身之禍。
要知道那幾年，東宮莫名其妙死掉的女人，可不在少數，幾乎每年都要死幾個。
東宮的女人換了一茬又一茬，而阿姜卻奇蹟般地和後臺強硬的柳如惜、楚雎兒一樣從頭到尾都沒人動過她。
這樣會藏拙，會保護自己的女人，怎麼能讓人放心？越聰明，就越危險，這是陸離對女人最初的看法。
所以阿姜被他列爲了高度危險對象監控。
阿姜道：“我若不聰明一點，如何能夠活下來？我不敢行差踏錯，對殿下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每次還要小心翼翼避開殿下的注意力，避開所有人的注意力，努力讓自己像個透明人，否則怕是早就沒命了！”
“你做得很好，別人都忽略了你，甚至一度殿下都忘記了你的存在，可我始終都關注着你！”陸離笑道。
“你的關注未必是好事！”阿姜撇嘴。
陸離撓撓頭，道：“最初的確是抱着戒備之心，可漸漸地，我發現……你小心翼翼隱藏自己的樣子，很有趣！”
“有趣？”阿姜皺眉，“你不知道那幾年我過得多艱難，睡覺都要睜一隻眼，生怕被人害了！”
阿姜想起那幾年過的日子，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太累了……人怎麼能活的那麼累？
沒人可以依靠，沒人可以保護她，後院裡的女人鬥得你死我活，就算你不想爭寵，不想參與鬥爭，也難保平安，不知什麼時候就被人推出去當替罪羊，或者悄無聲息地弄死你，可能就因爲你說錯了一句話，做錯了一件事。
太提心吊膽了，像是在刀尖上走路。
“可你還是好好地活下來了，我慢慢也發現，你並不想害人，你只是在保護你自己，看你那麼努力地活着。每一天都彷彿用盡全力在生活，那樣子的你，讓人心疼又讓人心動！”
陸離說出這話的時候，微微有些靦腆，彷彿情竇初開的少年。
阿姜也微微臉紅，低頭不語。
“後來，注意你便成了我的一種習慣，哪怕我知道了你的身世，知道了你的心思，也還是忍不住多關注你。抱着和你一樣的心情，我希望你能夠安然無恙地活下去，活到可以脫離東宮的日子！”
陸離想着那時候的心情，也覺得有些苦澀。
“那時候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有人會給你自由。可至少等殿下不再需要藏拙，可以將那些如同洪水猛獸一般的女人都驅逐走的時候，你能有個安穩的日子過，不必提醒吊膽，不必那麼辛苦地活着！”
阿姜聽到這裡，眼睛已經紅了，鼻頭髮酸地厲害。
就連一旁靜靜聽着的宮人們，也默默爲阿姜感到心酸。
原來這位王后娘娘的姐姐，也曾有過這樣艱難的歲月，每個光鮮亮麗的人背後，有多少不爲人知的心酸呢？
陸離道：“這樣的心情，促使我想要保護你，我甚至想，也許有一天我可以求殿下放你離開，讓你去過普通人的生活。沒想到後來太子妃來了，你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危機！”
阿姜知道他說的是自己被誣陷毒害太子妃的事兒。
“當時我明知道不是你做的，卻不能出面爲你說情，殿下不想追根究底，他只想息事寧人，隨便找個替死鬼就好了，反正太子妃那會兒對殿下也毫無意義，甚至太子妃如果被害死了，殿下或許還會高興。可你多麼無辜啊，努力活下來那麼不容易，就要功虧一簣了！”
陸離也有些哽咽，他也有太多的無奈和不得已。
因爲宋君戍是他的主，他必須要服從他，聽命於他，替他考慮一切。
“別說了！”阿姜哭了。
“你讓我說下去，我想告訴你，這些年……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我沒有能爲你做更多，但我也曾想要守護你！”陸離抹了一把臉，不讓自己顯得太多愁善感。
阿姜開始低泣。
“幸好太子妃不是個糊塗人，她竟然替你求情了。你逃過一劫，幸好你聰明，竟然主動投靠了新來的太子妃，當時我爲你捏了一把汗，生怕你做了錯誤的決定！”陸離失笑。
阿姜道：“我當時並非只是想找個靠山，我……是真的覺得那樣的日子過得太苦了，等到有個人突然願意伸出手拉我一把，我覺得，即便爲她死了，也是值得的，我太孤單了！”
阿姜眼淚掉個不停，陸離上前去，笨拙地用袖子替她擦了。
碧鴛對雙燕使使眼色，一羣人悄然地又離開了，讓出空間給他們倆私下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