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千迴百轉,沈傾城不動聲色地審視了一會兒,計上心來,便順着他的話點點頭:“大概是着了風寒,頭昏沉沉的難受。”往架子上掃了一圈,面現失望之色,“可是我看也沒什麼可用之藥……”說着難過地撫了撫額頭。
來掌櫃逡了她一眼,驚道:“姑娘你也真太不小心了,這麼大冷的天,穿這麼單薄,不凍病纔怪呢!”狀似無意地掃了眼耶律嬌杏,她已經換了小襖了,可沈傾城還只是幾件稍微厚實的單衣。
沈傾城難過地垂下頭去:“出門在外哪有這麼金貴的?大哥你快告訴我,哪裡能找到治風寒的藥?”語氣中滿是期待。
那來掌櫃以手撐着下巴,狀似爲難地道:“你這話可問倒我了,按說風寒藥該是很好找,可是咱們這兒,自從開戰以後,傷亡那可是不少,大夫不是被抓去充作軍醫,就是投奔親人去了。”
耶律嬌杏狐疑地掃視了一圈:“就是走了也不該這麼空蕩蕩的!”眼睛探尋地看着他。
來掌櫃冷笑一聲:“姑娘你是外地來的吧?咱們天元國的人還好,可恨的是那些北蠻子,擄人跟拎小雞似的,連藥材都一掃而空。你們也看到了,就是這樣。”他攤了攤手,看了眼沈傾城,不忍心又道:“姑娘若是需要,除非親自去山上採,可是……也沒個大夫!”
“我自己就是大夫!”沈傾城眼睛一亮,急急地道,“不過,山上的藥草就沒被官兵採了去嗎?”
缺醫少藥,山上恐怕也難找。
來掌櫃看白癡一樣瞥了她一眼:“姑娘,人家士兵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採藥的,誰有那個閒工夫?”
沈傾城小臉飛上一道紅霞,說的是,就算是讓那些大夫們,心裡存了怨,只怕也不會很盡心力吧。
耶律嬌杏不滿意地看了來掌櫃一眼:“除了親自去採,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不相信,這麼大的鎮子,總不會只有這麼一家藥鋪。
“姑娘可以一家一家去問,我來掌櫃在這鎮子上的外號是包打聽,你們不信的話儘可以一試!”
他無奈地聳聳肩,瞥了耶律嬌杏一眼,她臉色難看得很,卻也無可奈何。
回到客棧,沈傾城灌了好大一碗水,出了一身大汗,耶律嬌杏推門進來,扔給她一件衣裳。
“呶,只能找到這個,將就着穿穿!”
沈傾城感激地看她一眼,其實她一心想着逃離,緊張得都熱乎了不少,倒沒覺得有多冷。
穿上棉襖,雖然有些板實,可也暖和了不少,沈傾城想,再睡上一覺,她應該就能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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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自然不能讓耶律嬌杏知曉,她裝作很難受的樣子,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對不起,我不舒服想躺一下。”
耶律嬌杏本來想抓她去採藥的,她尋了所有的藥鋪,每一家都跟旁邊的那家一樣,什麼東西都沒有,就算有一些,也發黴了,看着是什麼都分不清。
“好了,你睡一覺,明天一早起來採藥!”丟下這句話,耶律嬌杏轉身離去。
沈傾城鬆了一口氣,等到明天,她就好得差不多了,倒是她想要逃走就容易得多。而且,她猜,那個來掌櫃一定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一夜無夢,沈傾城起來時神清氣爽,爲了掩人耳目,還是裝作很難受的樣子,她心裡暗道,想不到她還有這樣的演戲的天分。
耶律嬌杏早早地起了牀,坐在大廳裡吃早餐。來掌櫃伸着懶腰走進來,夥計連忙上來招呼。
“幾位客觀可真早啊!”他笑嘻嘻地,特別是看到下樓來的沈傾城,眼睛賊亮賊亮的,笑容可掬地上來打招呼。
耶律嬌杏輕蔑地一笑,視線望向外面,今天天氣很好,竟然出了太陽,應該暖和一些。
照這樣的情況,不出十日就能將事情辦成,再耽擱下去,可就要下雪了。
夥計擺了早飯,來掌櫃親自端了上來,殷勤地擺上,站在他們身邊伺候。
“這裡不用你伺候了!”耶律嬌杏冷冷地趕人。
來掌櫃兩隻手相互搓着,訕訕地道:“那個,這位姑娘不是病了要去採藥嗎?我在想,要不我帶個路,你們也能快當些?”
耶律嬌杏眉頭一挑:“要不,你再好人做到底,去把藥採回來!”
來掌櫃有些爲難地搔了搔腦袋:“這個,恐怕……”
他望了望忙得不可開交的夥計道:“客棧雖然生意不好,但上上下下有那麼多間房,也耽擱不少。而且,我也不怎麼認識草藥,只是聽說過。”
耶律嬌杏哪裡聽不出來他在打什麼主意,冷笑一聲道:“好了,少廢話,走吧!”起身將劍提在手裡,回頭凌厲地瞥了他一眼:“給我少打歪主意!”
來掌櫃連連稱是,殷勤地點頭哈腰。
沈傾城小口小口地吃着飯,將來掌櫃的反應一五一十地看在眼裡,心裡興奮又忐忑。興奮的是,終於有一個機會能擺脫耶律嬌杏了,不安的是,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爲何要盯上自己,如今,她基本可以確定,這個來掌櫃,一定是有目的。
先不管了,等離開再說,至於是不是離了虎穴又赴狼窩,她管不了那麼多,當務之急是逃離耶律嬌杏,不能讓她將自己爲人質去要挾冷嘯風,要挾徵北大軍。
“喂,你倒是快點啊!還磨蹭,太陽都快下山了!”柳兒不耐煩地衝她喊。
沈傾城忙扒了幾口飯,難以下嚥的樣子,才站起身來,搖搖欲墜卻勉強站直了身子。“走吧!”
耶律嬌杏看得更加放心,吩咐手底下的人道:“去,給本小姐搬個椅子,我要曬太陽!”
“小姐,你不去嗎?”柳兒詫異道。這幾日,耶律嬌杏將沈傾城看得緊緊的,生怕出什麼意外。
耶律嬌杏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有你看着她能跑得了?”
柳兒忙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小姐放心!”
耶律嬌杏瞥了眼來掌櫃,警告意味強烈。來掌櫃點頭哈腰地行了禮,吩咐夥計好生照顧着,便領着沈傾城一行人採藥去了。
柳兒緊緊地跟着沈傾城,還有一隊耶律嬌杏的親信,前後左右圍了個鐵桶一般。
沈傾城不禁在心裡嘀咕,耶律郡主也太看得起她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能做什麼?太小題大做了吧。
如今只能將希望寄託在來掌櫃的身上了,她瞥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心裡一顫,這人到底是敵是友?想要利用他的心思到底對不對?
“姑娘,這座山的北面藥材很多,咱們上去吧。”來掌櫃道。
柳兒將信將疑地打量了一眼,指了一個人道:“你上去打探一下。”
“我去帶路吧!”來掌櫃自告奮勇道。
柳兒點頭,跟沈傾城一起在原地等着。沈傾城樂得停下來欣賞風景,這座山離鎮子只有半里地,順着山脊往上,均是豐富的植被,可見蔥蘢的綠意。
她很是詫異,這個時節,就是江南也是蕭條的景象,這偏遠的北地竟然會有如此的風光。
沒過多久,柳兒派去的人就下來報告:“柳兒姑娘,上面是一座山,不高,果然有一些草藥。”
“你怎麼知道?”柳兒凝了眼問。
“這個,是來掌櫃介紹的,我問過了,是草藥。”說着遞過來一株草。
沈傾城看了看,面露喜色:“不錯,這是紫蘇葉!還新鮮着呢,小哥兒,快帶我去!”
柳兒不再說話,吩咐衆人一同上山。
沈傾城一路往山坳處走,樹木越來越多,柳兒險些跟不上,生怕跟丟了,氣喘吁吁道:“你走這麼快乾嘛啊?這裡陰森森的,看着就恐怖。”
附近一個人都沒有,耶律嬌杏的親信們都在大路上等着。
沈傾城手裡拔了一棵草藥,“你看,草藥就是長在這樣的地方,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話。”
柳兒接過來聞了聞,隨手扔給她:“好了好了,你慢慢找唄。”
沈傾城又往樹叢裡走了幾步,回頭來:“你要不要跟上?”
柳兒探頭望了一眼,那邊並沒有路,便放心道:“去吧,我先曬曬太陽,這山這麼小,不會有野獸的。”
沈傾城點點頭,認真地尋找起“草藥”來。
草叢中傳來簌簌的聲響,沈傾城不動聲色,循着聲音走過去,拐到另一邊去,果然就見一個人影閃過。
她往來時的路看了一眼,柳兒看不見了,她提着心,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往前趕,心裡跳得厲害,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若前面那人也是另有目的,那她只能自認倒黴了。
人影幢幢,沈傾城拼了一口氣,終於追上了那人,估摸着柳兒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裡,她小聲換了一聲:“來掌櫃!”
人影停住,一個挺拔的身影停在前面,那人轉過身來,臉上帶了邪魅的笑,卻並不是來掌櫃的臉。
洛城大營,雷家軍抵達,立即有人前來迎接,正是駐守此處的來敬。
“屬下參見雷元帥,冷副帥!”來敬看見親人一般,感動萬分,援軍一來,無異於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來將軍不必多禮,你辛苦了!”雷寬不屑於那些虛禮,擡手將人扶了起來。
來敬召集麾下幾名得力之人,兩相見過,便步入了正題。
“末將無能,還請雷元帥責罰!”他實在抵抗不住,已經棄了榆通關,退到五十里外的洛城,說起來他這張老臉都沒地方擱啊!
雷寬分析了一下戰情,沉吟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來將軍一人之力對敵兩國聯軍,委實不易。”
沒有批評的意思。來敬心下稍安,又聽皇帝提到他,並未責罰,他心裡鬆了一口氣。
“末將已命犬子前往關內搬救兵去了,不知道如今情況如何。”來敬嘆口氣,他那個頑劣兒子,本來是擺不上臺面的,他卻走不開,不得不派了他前去。
他往雷寬身後望了一眼,沒有看到自己兒子,搖搖頭,看來是沒有遇上。他苦笑一聲,怎麼就將希望寄託在那個不孝子身上了呢?
雷霆道:“敵軍十萬人,我們四十萬大軍,理應沒有問題。不過敵軍自來生活在草原上,騎術了得,他們的騎兵驍勇善戰,不容小覷!”
來敬面有愧色:“說來慚愧,榆通關易守難攻,竟也失守了,一切都只能倚仗元帥了!”恭敬地向雷寬拱了拱手。
雷霆爽快地點頭,又指着冷嘯風和雷霆:“這是睿王爺,還有犬子!”來敬審視地看了冷嘯風一眼,隨意抱拳行了禮,又對雷霆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冷嘯風對來敬這人來了興趣,他對着雷寬的時候恭敬有加,看見自己不卑不亢,對雷霆甚至還帶了一絲輕蔑。
竟是個性情中人。有意思!
一一安頓下去,紮好營寨,月亮就升了上來,雷霆命將士們歇息,養精蓄銳。
行軍結束,乍然靜下來,冷嘯風覺得心裡有些空曠,坐在帳子裡遙望蒼穹,繁星閃爍,也不知京城的夜空也是這般晴朗。
“王爺,想家了吧?”墨竹鋪好被出來,見他面色深沉,詢問道。
冷嘯風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墨竹笑道:“王爺放心吧,京城環境比這裡好了不只千萬倍,王妃一定會沒事的。”
冷嘯風點頭,定定地望着天邊,嘴角微勾。她懷着孩子,自己不在,一定很辛苦吧。
心裡掠過一絲悔意,早知道如今思念入骨,當初真該聽她的話,好好地陪在她身邊,連來敬都棄關退守了,可見此戰必定很險惡,到孩子出世時,他能不能回到京城還不一定呢。
心裡惆悵,嘆口氣仰望天空,一輪新月掛在天邊,遙遠的另一端,她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對月憑寄相思呢?
忽然月亮被一片浮雲遮蔽,夜色一下子暗下來,像是隱藏着什麼暗流。
冷嘯風忽然掠過一絲不好的感覺,心頭一跳:“墨竹,平安信送回去了嗎?”
“送了!一早就送回去了!”
冷嘯風這才放心不少,進了帳子裡歇息。
只希望這場仗快些打完,到時候他一定回家守着,再不離開他們!
他在這裡借月亮遙寄相思,壓根兒不知道沈傾城此刻正受着怎樣的困難。
他抵達洛城這一日,沈傾城也不好過。
一大早,好不容易得了上山的機會,可以暫時脫離耶律嬌杏,以爲可以利用來掌櫃逃跑,結果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局面。
她定定地注視着眼前的人,眸色複雜,不確定地悄悄往回挪移了一步。
面前的男人瞥了眼沈傾城,明明緊張得要命,居然還能做到面不改色,嘴脣又往上翹了翹:“這位姑娘,你是在喚我?”
沈傾城不由驚詫,眼前這人跟來掌櫃可有天地之差,雖然都是高大型的,但來掌櫃顯得有些猥瑣,而眼前這位,卻是位丰神俊逸的翩翩公子,她一時呆在了原地。
“你、你不是來掌櫃?”沈傾城嚥了口唾液,如果她弄錯了,今天不是白費了力氣嗎?
那人雙手抱胸,好玩地看着她:“我不是來掌櫃!”玩味地看她一眼,“我是來衝!”
沈傾城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聽他自稱來衝,終於一下子放下來。
“來衝?來掌櫃?”片刻,她就明白了,兩個根本就是一個人!
對方沉默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騙人很好玩麼?”她沉下臉,忽然有些氣悶,她此時雖然急需要幫助,可是這人如此戲弄自己,她還是很生氣。
來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麼不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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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爲何要怕你?來掌櫃的僞裝麼?”沈傾城不以爲然地反問,回頭看了一眼,“來公子如果真有心,請助我離開此地,將來必有重謝!”
來衝審視地看了她一眼,嘀咕一聲:“枉我看你一副小媳婦的樣子,想英雄救美來着,你竟然……”瞥了她一眼,搖搖頭,“沒勁!”
說完遠遠地扔給她一個包袱。
“這是什麼?”沈傾城奇怪地看他。這人什麼時候都在戲弄人,包括在鎮上故意接近他們也一樣,她實在是信不過。
但她還是希望這人是真的想幫自己,不然她就再沒別的出路了。
“行頭!你換上這個,沒人會認出你!”
沈傾城翻開包袱隨便看了看,驚喜地看着他。
來沖沖她努努嘴:“那邊有個山洞,你趕緊去換上。稍後我帶你下山!”
沈傾城大喜,她直覺此人雖玩世不恭,但不像是壞人。雖然說壞人臉上不會寫字,但她一雙眼睛看人還是很準的。不然也不會如此相信這個萍水相逢之人了。
事不宜遲,她按照來衝手指的方向,果然找到一個山洞,洞口很隱蔽,不是熟悉地形的人一定找不到。
她略略放下心來,進山洞將衣物換了,見包袱裡還有頭飾,想了想也一同換上,別說這人還想得很周到的。
走出山洞,來衝打量了她一番,滿意地點點頭:“這下就是你站在他們面前也認不出來了!”
沈傾城頗有些不自在,這衣裳也太大了些,袖子裡空空蕩蕩的,衣裳上還有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真虧這人能想得出來。
不過這番裝扮,恐怕才能真的掩人耳目吧。沈傾城壓下胃裡那股又要翻涌的感覺,跟着來衝的腳步走。
轉了個方向,來衝大大咧咧地拐上了大路,沈傾城猶豫地頓住腳步:“下面有人把守着……”
來衝哈哈大笑:“姑娘,你以爲你這副尊容,還有人能認得出來嗎?”
沈傾城強自鎮定下來,忐忑地垂了頭,跟在他的後面。
隨着來沖走了一段,就看見大路上果然列着一隊人,嚴陣以待地立着,像是正在等候着他們,沈傾城心裡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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