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佛話前塵

雷三多、任寶玲和柳鶴三人的發展,沒出天下至情人“愛”的規範,當然,其中變化是因人而異。

在雷三多虛情假意,將柳鶴照料關懷倍至的時候,任寶玲對他已漸漸消失了防範之心,進而有些感激之意。

雷三多矯作又勝人一等,不論人前人後,總以柳鶴早日復原爲首要,柳鶴固是心感無已,雷昆竟也認爲不肖之子果已自此盡改惡行。

日子久了,雷三多已有不少時間,在任寶玲必須離開柳鶴時,他單獨地和柳鶴相處,習慣成自然,誰也不再防範雷三多了。

這天,柳鶴傷勢已復,但仍難下牀。

那猿公謝長空,本可在當時較搏中,一刀殺死柳鶴,但此老下刀之時,突動仁心,念及柳鶴出手救師,不愧男兒,所以留了三分人情,就這樣,柳鶴也非數月將養不能挪步,年餘苦練始能復原。

現在,柳鶴外傷雖愈,氣力難濟,因之仍難挪動。

恰好這天任寶玲本身有了不適,那是個在她認爲十分嚴重的毛病,已過月事久久,而紅潮斷無消息。

她膽寒、心虛、頭疼、體軟,臥睡牀上。

雷三多在柳鶴面前買好,去請任寶玲,發現任寶玲果難起牀時,心中暗喜,安慰了任寶玲幾句,仍去陪伴柳鶴。

柳鶴已能坐起,於是師兄弟面對面談心。

雷三多已在乃父嚴諭之下,知道了柳鶴代父出戰前所請之事,所以他心有成竹地將話題慢慢轉向任寶玲。

提起任寶玲,雷三多演出了一場精彩好戲。

他頭一低,長嘆出聲,道:“師兄,有件事情,爹不叫我告訴你,可是我卻覺得不能瞞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不去問我爹,我才能說!”

柳鶴當然答應,並問所以。

雷三多道:“猿公那一刀,忒煞陰險狠毒……”

柳鶴苦笑一聲,接口道:“師弟,我的感觸卻恰恰相反,此老很夠仁厚!”

雷三多哦了一聲道:“何以見得?”

柳鶴手指傷處,道:“他那一刀,本來可以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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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三多笑了,道:“對,爹也是這樣說,所以爹才又說,猿公太毒狠!”

柳鶴一愣道:“師弟,這話是師父說的?”

雷三多嗯了一聲道:“當然嘍,否則我怎會看出來他的狠毒!”

柳鶴沉思剎那,皺着眉頭道:“師弟,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雷三多看了柳鶴一眼,搖頭嘆息一聲道:“我不能說,除非……”

柳鶴接口道:“我答應你,誰也不問,也不說!”

雷三多頭一低,又吁嘆一聲才道:“那老兒的一刀,斷送了師兄一生幸福!”

柳鶴聞言,越發不懂了,道:“師弟,雖說現在我仍然無法舉步,不過最多再有幾個月,氣力復原,再經一年苦練……”

話沒說完,雷三多已接口道:“我爹指的不是功力技藝,而是……而是……”

柳鶴不由焦急地問道:“而是什麼?”

雷三多又嘆了口氣,才慢而低沉地說道:“是夫婦人他的大事!”

柳鶴傻了,道,“這……這……這怎麼說?”

雷三多道:“師兄有條奇經受了傷,已失能力,它恰是……”

柳鶴懂了,急聲問道:“是謝長空有心如此……”

雷三多接口道:“以老兒那身功力來說,他該是故意而有心的!”

話鋒微微地一頓,看了柳鶴一眼,又道:“我已經多了話,索興全告訴師兄好了,師兄,多則五年,少三載,你就會舊傷再發,苦痛而死!”

柳鶴臉色變了,愣在牀上作聲不得。

雷三多仍是低着頭,似乎根本不知道柳鶴已浸淫在極端的痛苦中,所以他依舊低沉地說道:“我爹這些日子,終天愁眉不展,就爲了這件事,爹說,他已負你良多,但更虧負任師妹……”

一句“任師妹”,使柳鶴如遭雷殛,心頭猛震!

柳鶴是仁人,是君子,更是情種!

於是他下了決心,對一切事,都有了安排!

※※※

柳鶴悄然出走了,下落不明。

這事,發生在他可以活動之後的第五天。

他留了兩封信,一封給雷昆,一封交給任寶玲。

信上寫得明白,此生除報猿公一刀之仇外,別無它顧者,兒女情,更談不到了,將任寶玲,懇託雷三多照拂。

因爲字裡行間,一片寡情冷漠,任寶玲沒了主意,海角天涯,哪裡去找柳鶴?她痛不欲生。

不過她不能死,有件事情,逼使她要活下去,並且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才行,那就是她已經懷了柳鶴的骨血!

就在她已經無法掩飾身孕的時候,答應了雷三多的求婚,成婚那天,恰是柳鶴出走一個半月正。

婚後雷三多露出了本來面目,當然,他十分小心地防範泄露昔日陰謀,不過對任寶玲,卻十分愛護。

婚後沒出半個月,他發覺了任寶玲的事情,認爲是奇恥大辱,聲言若任寶玲不能自斷腹中肉,他就要立下殺手!

任寶玲被逼無路可走,在一個陰雨的傍晚,她用酒灌醉了雷三多,帶上足夠的銀兩,騎上一匹馬,逃出雷家。

直到次日近午,雷三多方始醒來發覺,立刻備馬要追,被乃父所阻,嚴詢其由,答對間,雷三多一言之失,說出了當日的陰謀安排。

雷昆氣昏過去,雷三多卻不顧而去,而到他在江湖中聽到傳言,乃父病逝,才匆匆趕回故鄉。

又一年,雷三多找到了任寶玲,那時任寶玲正因愛子突病,抱赴隱居不遠處山中一古剎內求醫。

雷三多恰好寄宿古剎之中,因而發現了任寶玲。

他當時並沒有出面,他一心認定,任寶玲是和柳鶴在一處,他要找到柳鶴,殺之以泄心頭恨。

豈料暗中跟隨任寶玲到了地頭,並沒發現柳鶴的影子,他仍不死心,悄然而返,次夜又去。

“無巧不成書”,古剎後山,一處草廬中,竟正是柳鶴獨隱之所,柳鶴現在已非往日,功力技藝又超過了一步。

當然,他早已發覺了昔日雷三多的陰謀,但因事過境遷,雖深覺遺憾,但已無可奈何了!

若是別人,他還可以尋之復仇,偏偏這人是恩師之子,自己的師弟,如今更是心上人的丈夫,他只有忍此一生。

天下事說多巧有時就能多巧,古剎乃一道觀,主持爲武林前賢“飛羽真人”,爲三清隱修高人!

柳鶴結廬山後,早已和飛羽相識,並時請教益。

任寶玲攜子求醫的那夜,柳鶴本與飛羽有約,品茗奕棋,後因任寶玲求醫,飛羽始令門下通知柳鶴將約改爲次夜。

次夜柳鶴赴約,剛剛走近古剎後牆,就看到一條矯健飛影,自山門前騰拔而起,撲向右山環下。

柳鶴心頭一動,他深知飛羽爲武林奇客,前輩高人,門下弟子,亦個個了得,因之向無江湖人敢妄行窺竊!

可是今夜所見黑影,又確不是剎中熟人,不由動了疑心,遂暗隨黑影身後,一心要查個明白。

這黑影,不用說正是雷三多,於是他們三個人,冤家路窄,也許是冥冥安排,今夜全碰了頭。

今夜,雷三多已存了歹毒心腸。

他認定任寶玲和柳鶴,已成家室,昨夜沒見柳鶴,只是不巧,今夜柳鶴若在,正好……

他飛縱間,心中熟思着經過一天來的謀策,正想着,人已接近了任寶玲母子隱居的草屋。

他念頭一轉,停下步來,自忖道:“且慢,若是今夜仍無柳鶴……”念頭一轉,哼了一聲道:“有了,我就闖進草屋,擒住賤婢,動以酷刑,何愁問不出柳鶴這冤家的下落?對,就是這個主意!”

想到這裡,雷三多飛身欺向草屋的後窗。

柳鶴和雷三多分別已久,現在黑夜,竟沒看出前行黑影是他師弟,在霄三多欺近草屋後窗時,柳鶴暗自冷哼一聲!

不問已知,前行黑影,欺向民家,非奸即盜。

柳鶴由黑影飛身輕功方面,看出對方功夫本領不俗,但柳鶴自以爲尚足應付,於是也潛身隨上。

當柳鶴逼近後窗時,好大膽的雷三多,他已撞破後窗飛身闖迸了草屋,和仟寶玲面面相對!

雷三多因久經江湖,戾氣滿面,較諸當年更加難看!

可是任寶玲對這個惡魔般的形景,早已刻劃心版,因此後窗震碎,雷三多飛闖進來,任寶玲驚駭中才待高喊,目光瞥處,已認出了是誰!

任寶玲心膽一寒,竟說不出話來!

雷三多面對任寶玲,只是嘿嘿的獰笑!

適時內室在病中的嬌兒柳英奇,被後窗散碎的巨響震醒,哇哇地哭出聲來,任寶玲轉身往內室就跑!

雷三多獰笑一聲,橫臂攔住了任寶玲!

任寶玲心念愛子,不由橫了心,怒叫一聲揚掌就打。

她如何能是雷三多的對手,何況雷三多謀定而來,一切有備,冷哼一聲上步抓住了任寶玲的手腕。

他左手抓住任寶玲手腕,右手卻在任寶玲衣領上猛的一撕,一聲裂帛響動,任寶玲衣衫被一分爲二!

柳鶴恰好來到後窗,突見這般情景,人也沒有看清,就怒喝一聲“狂徒大膽”,身隨聲到,掌隨人下,擊向雷三多後心。

雷三多猛一甩手,將任寶玲推到牆上,隨即身形一轉,飄出五尺,於是三個人都對了面。

“啊!是你!”

“啊!是你!”

“嘿嘿……好得很,果然你也在這裡!”

柳鶴明白了,但也知道分辯無用,何況也不能說,心術不正,以卑鄙手段逼使任寶玲非嫁他不可的罪魁,是雷三多!

所以柳鶴也不準備解釋和分辯。

就算分辨,雷三多也不會信,而不分辯,雷三多更認以爲實,雷三多在大喝聲中,撲向了柳鶴!

柳鶴也有一肚皮的冤屈,滿胸膛窩囊氣。他雖不想去找雷三多,但雷三多若找到頭上,他卻也不能忍耐!

於是就在小小草屋中,展開一場大戰!

任寶玲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口氣,手撫摸着多年失散今已成爲少年英雄的愛子,又悠悠說下去:

雷三多不是你爹的敵手,但你爹卻仍不忍傷他,最後雷三多知難而退,退時悻悻發狠,說他不會放過我和你爹。

雷三多走後,你爹只看了我一眼,轉身也要走。

我叫住了他,把你交給他撫養,他一言不發,抱着你走了,從此我就再沒有見到他和孩子你。

我也連夜而去,哪知在中途路上,雷三多已在等候,我敵他不過,落荒而逃,恰巧“雷火真人”路過,逐退雷三多救下了我。

所以這多年來,我始終沒離開過“雷火真人”洞府,真人正在坐關,我在真人指點下,功力猛進,也成了這雙禽的主人。

最近無心中救了兩個不該救的人,就是花明和石秀郎,才認識了郭飛鴻,進而也知道了你的下落。

柳英奇聽完了前後經過,只有低頭嘆息。

不過母子重逢,是天大喜事,柳英奇早有決定,他稟明慈親,回到楚家,說了這幾天的經過,自此母子相依。

楚秋陽也多了個往來的地方,他們走動甚勤而歡樂。

※※※

郭飛鴻重臨雲海山房,沒人攔阻他。

因爲他已是“雲海老人”的替身,早浴佛光。

他跪伏在“雲海老人”面前,自罰着一時失慎使兩個老魔頭逃走的事,並想再得教益,如何完成使命。

可是任他如何祈求,老人竟如已死,神色不動。

郭飛鴻一身功力,早已今非昔比,祈禱過後,緩緩擡起頭來,瞥目之下,心頭一凜,目光凝神而注。

他此時方纔發現了“雲海老人”眉心的紅珠,劍眉一皺,倏忽站起,緩緩伸出右手,搭在老人腕脈之下。

一試之下,郭飛鴻心膽突寒,老人竟已自封血脈。移近坐墊,他看出了毛病所在,已試出來該如何辦理。

不過他卻有些猶豫難決了。

自身功力,是否能將老人眉心所中“白臘蟲汁”提出提淨,實在沒有把握,可是若再不動手,老人勢必就此而死!

想過多時下了決心,返身將門緊緊扣合。

接着,他在老人對面,跌坐下來,提氣調元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他周天運行已畢,自動醒來。

他肅穆地向老人合十祝禱,然後開始以掌貼向了老人眉心,他十分沉靜,但更十分謹慎。

約有頓飯光景,郭飛鴻始有了感觸,一口真氣提聚丹田,不能急進,更不能退,緩慢地以氣引氣吸住了蟲汁!

盞茶時候,郭飛鴻頭上,已現熱氣,額頭汗凝如珠。

自第一滴汗珠,從額而頰而耳滾落後,汗珠就結成了串,那熱氣,如蒸籠水沸,若初秋晨霧,沒個休止。

郭飛鴻的臉色變了,由先時的安祥,轉爲微紅,再轉硃色,又轉淺灰、深灰而漸黃漸枯……

他那口真氣,已提不住了,但他有了感應,那白臘蟲汁,已將由老人眉心傷處吸出,它很近了很近了!

近到也許只有數寸,不!也許僅有寸許。

可是真氣已難濟,他漸覺昏沉、窒息,若勉強掙扎下去,蟲汁未必能夠吸出,他卻勢將脫力而死!

他想放棄,也是實在無能爲力了,在這剎那,人天身靈交戰下,良知勝過私慾,仁忍忘懷安危,全力施爲!

轟的一聲,他知覺頓失……

醒來,睜眼,驚咦一聲,如墜幻夢!

他,依然端正跌坐老人對面。

老人,臉上的油泥、污垢,真怪,早已消失無蹤。

再注目,妙呀!

老人,不!如今已是寶相莊嚴的佛祖了。

那三千蓬結的煩惱絲,就落在身前地上,老人何時成戒?何時落髮?何時……這一切豈非是夢?

夢?未必,他記起了老人眉心的紅珠。

紅珠已失,卻釘着根狀如小小牙箋的木針!

郭飛鴻搖搖頭,記起自己脫力頻殆的事,於是提聚真氣相試,那時一口真氣提起,人竟倏忽緩緩飄了起來!

他大驚失色,哎呀出聲,立刻嘭的一聲又摔坐地上。

怪!怪!怪!

他一連哦了三個怪字。

豈料跌坐正中,寶相莊嚴的老人,卻低沉地開口道,“怪嗎?不,一點也不怪!”

老人開了口,郭飛鴻纔想起禮數,才待合十,哪知老人已很快地揮手阻止了他,以沉靜的口吻道:“施主,我當不得你的禮數!”

郭飛鴻一愣,道:“老佛祖……”

老人卻合十接口道:“阿彌陀佛,施主請安靜,聽老衲再說當年。”

郭飛鴻傻傻地看着老人道:“不,弟子自蒙指點,總算將花、石二老怪擒住,不料江湖經驗不足,中了宵小的暗算,使……”

老人一笑道:“施主,這件事過去了!”

郭飛鴻啊了一聲道:“可是老佛祖初意,卻是令弟子……”

老人手一揮道:“施主說,老衲也要說,怎能說得清楚,老衲留世已不久,施主遭遇種種,老衲盡知,現在可否先聽老衲幾句?”

郭飛鴻頷首道:“是,弟子恭聽。”

老人道:“老衲自覺已通吾聖,錯將因果推斷,結果卻大大出乎意外,多說施主未必能懂,還是簡單些說明內情吧。”

“老衲發下宏願,不能收下花、石二魔,永不正果,坐關靈山,只待有緣,這就是從前初見施主時的一切。

“其實早在十年前,我祖已有謁示,惜老衲雖悟其然,仍未識解其所以然,因致一謬萬里。

“自施主與老衲相會去後,老衲魔難突降,石秀郎竟騙得鐵娥,代他潛進山房,暗算了老衲……”

郭飛鴻聞言大驚,道:“啊,有這等事!”

話說出口,纔想起昔日鐵娥種種可疑地方,不由長嘆出聲!

豈料老人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憂天,聽老衲話完,鐵娥不知那人就是石秀郎,又因天性剛愎,遂潛進山房,得手而去!

“不過老衲早已練成‘斷血止脈’的神功,所以三支白臘蟲汁針,有兩支沒能生效,只眉心一針化去。

“但老衲功力己到念動功達的地步,對眉心化去的蟲汁,逼成一個血球,並封死各穴,使其無法串行。

“可是蟲汁十分厲害,若再遲數日,就算蟲汁仍難攻破穴脈歸入心房,但封閉的經脈已死,則老衲也就走火坐僵了!”

郭飛鴻看了老人一眼,道:“佛祖慈悲,還望能給鐵娥一個恕罪的機會!”

老人聞言,哈哈一笑道:“不用不用,她何罪之有?”

郭飛鴻眉一擰,老人又一笑道:“鐵娥暗算我走後,我始真入靈境而與佛通,頓悟似此魔劫,爲何沒有先兆,原來這正是因果之報!

“多說了,事玄難信,總之,如今鐵娥戾氣已化,而老衲,正果在望,未完善功,我佛都已交託給施主你了!”

郭飛鴻怔然道:“交給弟子?弟子何德何能……”

老人正色道:“可知佛祖渡化九魔事?”

郭飛鴻頷首道:“弟於聽說過。”

老人嗯了一聲道:“很好,如今,我佛已將大法,軀體分開,老衲現在已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而施主,卻能功降萬魔!”

郭飛鴻道:“這怎麼會?怎麼能?”

老人一笑道:“老衲百年武功,已注貫施主一身,何不能也?”

郭飛鴻駭然道:“這……這是……弟子……”

老人接口道:“施主非佛門中人,但卻能光揚普大我佛宏旨,三世前,施主乃老衲師弟,曾爲老衲失力脫元而亡!

“今世,因因果果總相結解,還我‘大自在’,去你‘無心縛’,郭施主,時間真的不多了,請聽仔細。

“老衲話罷,此身即隱於關內,不再出現,此室,此團,則交施主暫用,再年餘後,又當三年關期,施主要代老衲見見故人!”

郭飛鴻詫然道:“故人?是誰?”

老人笑道:“屆期,凡有緣者,無不齊至!”

郭飛鴻道:“那時弟子該如何應付?”

老人雙目射着祥光,道:“很簡單,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郭飛鴻半知不解地問道:“那花明和石秀郎也會來?”

老人嗯了一聲道:“他倆是吟這一曲的最後人物,怎會不到!”

郭飛鴻仍然不解,道:“這怎會是曲子?什麼曲子?”

老人肅穆的說道:“龍歸滄海去,吾人吟此曲!”

郭飛鴻道:“這太不實落,太玄虛了!”

老人哈哈朗笑出聲道:“好話,好一句‘不實落’,好一句‘太玄虛’!”

老人話罷,掃了郭飛鴻一眼,突然問道:“施主姓什麼?”

郭飛鴻真傻了,道:“佛祖您是……”

老人接口道:“施主稱我聲‘雲老人’,老衲已生受多了!”

郭飛鴻應一聲是,道:“雲老,您怎會突然問及弟子姓氏呢?”

雲老人不答,竟又問道:“告訴老衲!”

郭飛鴻無奈,道:“弟子姓郭。”

雲老人一笑道:“怎知姓郭?”

郭飛鴻道:“先父姓郭,先祖也姓郭,郭是弟子寒家傳姓!”

雲老人頭一搖道:“傳姓的人呢?”

郭飛鴻道:“年月久遠,自是皆已亡故。”

雲老人頭又一搖道:“多少年纔是久遠,又多少年纔算短暫?人若是人,生何必死?

生若必欲死,死又何必生?”

郭飛鴻更像墜入五里霧中,無法答話了!

雲老人突又問道:“施主,二加二是幾?”

郭飛鴻不由地回答道:“是四!”

雲老人搖一搖頭道:“它爲什麼是四?”

郭飛鴻道:“兩個加上兩個,當然是四個……”

雲老人看着郭飛鴻道,“施主應該明白,二是什麼?二是代表兩個嗎?二爲什麼就代表兩個,是誰始作俑,把二來代表兩個的?

“告訴你施主,是人!人!二這個數字,毫無義意,說它代表三百,也行,說它代表半個,又有何不可!

“但它現在僅僅代表二,這並非它本身喜歡的,而是人爲的,天下凡人爲的事,都能更迭!”

“所以,人,假如在最早最早的時候,自稱不是人,而是‘雲’或‘山’或‘狗’或‘貓’,那現在,叫人是雲、是狗、是貓都行,不過如今卻只叫人!

“好了,連人的稱講,都是由人自身來起的,那人的姓氏,又何嘗不然,若能勘破這關,石頭無異是人,人也無異是水,人無生,人無死,人相傳物相延,千年,萬年……”

一番話,使郭飛鴻懂了不少,但也糊塗了不少!

雲老人在話聲一頓後,又道:“現在你不會全懂,總有一天,當你覺得突然對這世界人間變得陌生了,那時你也就懂得這一切了!

“我去了,我去了有你,早早晚晚,你也要去的,你去了還有繼承人,施主,多結些善緣吧!”

話罷,郭飛鴻手中多了那支蠟針,尚未想起該問些什麼,一聲輕響,雲海老人的寶座,已飛移向壁中,接着石壁一合,沒了蹤影!

龜山山角下那條山道上,今朝令人應接不暇!

明朝日出前,時屆“雲海山房”三年一期的“開房”正日!

當年,“雲海山房”開房大典,不知吸引過多少武林豪客奇人異士,但真能找到這個地方的人,卻少而又少!

如今,不知是秘密已泄,抑或是有人有心爲之,“雲海山房”所在地,已是衆人皆知了。

不但如此,今年“開房”盛典,還和往日三年一次的大典不同,據說這是“雲海老人”最後一次選擇有緣。

還有不同的是,“開房”前半年,海禪大師和靈哥兒,都在隔空恭聆了老人的諭示,要他們一破往例。

那最外面的一大間石室,及左右早有的各大小間石屋,合成爲了招待各方與會施主的宿處!

但卻有個規定,不供伙食。

既然不供伙食,自是來人要帶糧登山了,但“老人”有諭,所攜糧食,不能有半點葷腥之物!

“雲海老人”的聲威,不慮來人敢不恭敬從命。

昔日“開房”,只待有緣,今年例外,誰全能來!

因此事傳天下,震驚了武林。

“開房”前一天,除左方十間小石屋和右方十間,各早留起了三間外,現在早已都住滿了各方英豪大俠!

外面大石室,除正中隔出了條走道外,左是專爲招待三清門下,右是各方寺院僧人坐息之所。

如今,只說龜山之陰的一片樹林!

林中,有座石亭,相傳此爲晉時聖僧講道處。

亭中,石團一大四小,圍成圓形。

現在,正中大石團上,擺着酒餚,面面相對的兩個小石團上,各坐着個模樣衣衫都十分古怪的人!

他們不是別人,就是每次見面,誰都想把誰生生宰掉的“花明水石秀”,老怪花明和石秀郎。

奇怪的是,今天他們竟像好朋友般,共坐共飲共談!

這般怪事,必有天大的原因,讓我們仔細聽聽!

花明喝了口酒,開了話匣子,道:“臭石頭,你怎麼說?”

石秀郎明知故作不解,道:“什麼事?怎麼說?”

花明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說,老禿頭、老小子,被你巧用鐵娥,在他眉心中打進一支‘白蠟蟲汁針’嗎?現在……”

石秀郎接口道:“那錯不了,鐵娥這狗丫頭不敢騙我!”

花明嗤笑一聲道:“不敢騙你還騙哪個傻蛋!”

石秀郎大怒,罵道:“狗花子,你罵誰?”

花明看了石秀郎一眼,道:“少來這一套,咱們誰全不怕誰,吹鬍子瞪眼睛何必!”

石秀郎也泄了怒氣,道:“告訴你,鐵娥不敢騙我就是不敢騙我!”

花明一笑道:“好,就算那丫頭片子騙了小狗!我說臭石頭,那‘白蠟蟲汁針’中人眉心,這人可還能再活動嗎?”

石秀郎搖頭道:“休想,除非真是神仙!”

花明道:“很好,可是現在老禿賊明天又‘開房’了,怎麼說?”

石秀郎嘿嘿兩聲道:“我看那是唬事!”

花明哼了一聲道:“唬事?你可真會‘醉死也不認這壺酒錢’,你也不想想,今年他不但‘開房’,還破例普渡有緣,這能唬事嗎?”

石秀郎怪眉毛一抖,道:“花子,我問你句話,咱們現在坐的是什麼地方?”

花明想都不想道:“龜山之陰呀!”

石秀郎道:“不錯,你坐得住?”

花明道:“笑話,爲什麼我坐不住?”

石秀郎一笑道:“忘了,老禿賊就在身旁!”

花明一愣,皺起殘眉,搖了搖頭但沒有開口。

石秀郎嘿嘿連聲,道:“怎麼樣,沒有當年那種心寒膽怯的警兆了吧?”

花明不能不點點頭道:“不錯,好像沒有那回事了!”

石秀郎得意地哼了一聲道:“這就是證明,證明老禿賊在唬事,試想我們的功力,豈是虛假所能騙過,當年只要到江邊,就砰然心跳!

“今朝,渡舟時,心安神怡,坐下來,一片清明,不急、不躁,毫無所懼,在我們心犀己通之下,足證老禿賊早就完了!”

花明想一想,認爲也對,道:“有點兒道理。”

石秀郎又嘿嘿兩聲道:“有點兒?說了半天,你還是不很相信嘛!”

花明有心地一瞥石秀郎道:“你若真那麼自信,會和我化干戈爲玉帛,在這裡共飲美酒,談天說地像一對好朋友一樣嗎?”

石秀郎語塞,但他在剎那之後,就有了話說!

又是兩聲嘿嘿,纔開口道:“當然當然,俗話說得好,眼見是實,耳聽不算,所以……

噯噯……我約了你,不記舊仇,先對付老禿賊!”

花明道:“還是呀,說吧,我們該怎麼辦?”

石秀郎似是胸有成竹,道:“花子,我問你,你沒親眼看到老禿賊,可能放心大膽地認定老禿賊是不能動了?已因蟲毒坐僵了?”

花明頭一搖道:“不能放心!”

石秀郎嗯了一聲道:“所以說,我們就必須親眼看到!”

花明不傻,仍作不解,道:“這當然,能親眼看到纔可放心。”

石秀郎嘿嘿兩聲道:“不錯,可是這就有了問題!”

花明瞥了石秀郎一眼,道:“說得好,這是個問題!”

石秀郎見花明總是繞大圈子,只好開門見山道:“不過這問題是咱們倆人的,只好咱們兩個人來解決,解決的辦法有兩個,你願意聽聽?”

花明雙目一霎,又喝了口酒,道:“聽聽沒有什麼,你說吧!”

石秀郎道,“一個辦法是咱們拔兩根草莖,來猜短長,長的勝,短的負,勝的在此地等,負的明天去看個仔細!”

花明又吃了塊雞肉,道:“辦法不錯,另一個呢?”

石秀郎也喝了口酒,道:“另外一個辦法,是到了明天,咱們倆人一塊兒前去‘雲海山房’,四隻眼睛一同看個分明!”

花明不假思索道:“這兩個辦法,都不夠好!”

石秀郎眉頭一皺道:“那你還有什麼好辦法?”

花明嘴巴一噘道:“拔草莖分短長,那是小孩子玩的,一道去看看老禿賊,好是好,就怕‘萬一’,萬一老禿賊要是好端端的,那咱們可就變成撲火的燈蛾,真是放着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偏去投了,不幹!”

石秀郎道:“不幹就不幹,不好也算不好,可是你又有什麼好辦法,何不說出來也叫我聽上一聽?”

花明嗯嗯幾聲,道:“辦法是有,那要看你!”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好哇,你花子還是一心想計算我?”

花明怒目罵道:“放你媽的狗臭屁,花老子要和你作對,就憑自己也足能叫你死不死活難活的頭痛,何用計算!”

石秀郎哼了一聲道:“別吹大氣,多少年啦,誰也沒能動我一根汗毛!”

花明心裡有數,故作正色道:“臭石頭,你可是又想先幹一場?”

石秀郎想了想,擺手道:“咱們不能像小孩子,剛他媽的喝了和氣酒,轉眼就變成了冤家,說正經的,對付老禿賊要緊!”

花明一笑道:“是嘛,就算咱們仍然誰也不服誰,誰全想宰誰,現在也該先對付了頭號敵人,再說別的!”

石秀郎嗯了一聲道:“對,說你那辦法吧!”

花明道:“辦法簡單,你以前用過了!”

石秀郎不傻,哦了一聲道:“找鐵娥?”

花明嘖嘖地笑了,道:“對,當初你找上她,賞了老禿賊一支‘白蠟蟲汁針’,現在老禿賊竟又能‘開房’接見有緣,這是怪事!”

“咱們剛纔還說過,十有四五,鐵娥這個丫頭騙了你,所以現在應該去找她,叫她噹噹咱們的眼睛,去仔細看看!”

秀郎道:“她看過之後,若仍然騙我們呢?”

花明一笑道:“你真是塊點不醒的頑石,上次是你老小子自己混蛋,太信她了,這次先賞她點小玩意兒,還怕她敢搗鬼?”

石秀郎噯了一聲道:“對,就這麼辦。”

話罷,石秀郎略一沉思,頭一搖又道:“且慢,你花子就沒事作了?”

花明正色道:“不瞞你說,對今天老禿賊重又‘開房’的事,我早有了準備,也有了小娃兒幫忙,可一看虛實!

“咱們就這麼辦,分途行事,在明天午後,仍在這石亭中見面,若所得皆實,我們來個大搖大擺進山房,如何?”

石秀郎一拍手道:“好,一言爲定!”

花明一笑道:“你可知道鐵娥在哪裡?”

石秀郎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這不要緊,我坐在山道上等她!”

花明頭一搖道:“看來你比從前笨多了,我打聽過,鐵娥包了條船,現在湖心,她不到明天不會登岸的!”

石秀郎聞言,站起身來道:“好,我就去找她!”

花明哼了一聲道:“湖上舟船千百,你知道哪條船是?”

石秀郎傻了,搖搖頭道,“真他媽的,你知道?”

花明道:“我若不知道,怎會說她在船上!”

石秀郎哼了一聲道:“知道你就該早說。”

花明掃了石秀郎一眼,道:“她乘的那條船,船帆是黃顏色的,船是黑色,靠龜山腳下東方找,不會費什麼事就能找到!”

石秀郎嗯了一聲道:“我去了,咱們明天正午時候,石亭見!”

花明也嗯了一聲道:“正午時候,不見不散!”

石秀郎點點頭,轉身大步出了石亭!

花明卻又揚聲道:“石老兒,找到鐵娥,下手可要有分寸,別太重!”

石秀郎哈哈一笑,道:“狗花子放心好了!”

花明又揚聲道:“那丫頭不太容易對付,多小心!”

石秀郎已走出十丈,停步回頭道:“在老子身上,一輩子沒有‘陰溝翻船’的事!”

說着,石秀郎大袖一甩,走沒了影子!

花明仍不放心,飛身石亭之上,看清石秀郎人已到了裡餘路外,才嘻嘻笑着,縱身而下!

他搖着頭,笑着,狀極得意,自語道:“石老兒啊石老兒,但願明午花老子還能看到你活生生地前來!”

站罷,拍手連連,飛跳而去!

※※※

一艘黑色巨船,停在龜山腳下東北地方。

船上,靜悄悄看不到船家漁娘。

船分前後兩艙,前艙中,一位黑髮婦人,背外而臥。

後艙中,三位嬌女,分坐兩邊,正品茗閒談。

使人真想不到.這三位美絕豔絕俊絕的少女,竟是楚青青、鐵娥和唐霜青!

三位姑娘,不約而同聚在一處,這事怪!

其實說穿了,十分平常。

楚青青如今,已是一代怪傑“粉魔”百里香的傳人了!

一身功力技藝,已不知有多深多高。

別的不說,只看百里香那愛如性命的“紅鼻貂”,現在緊偎在楚青青懷抱中,就能推測出其他!

這次是楚青青回家,在百里香和任寶玲安排下,與柳英奇喜結秦晉,鐵娥和唐霜青,前來道賀。

當然,唐、鐵二妹,是因爲這兩年來,江湖上突然失去了郭飛鴻的消息,今逢“開房”,特來偵訪。

恰好趕上楚青青的喜事,自然就順情一賀。

現在唐霜青已知道鐵娥對郭飛鴻的感情,相見之後,坦誠與談,於是相互勾通了一切。

楚青青雖說今己名花有主,只等婚期,但不能說當年和郭飛鴻的感情就此消失,何況柳英奇也不是個凡俗的人物。

於是三位姑娘,義結姊妹,同出同進,要找到郭飛鴻。

這條船,是楚家的船,現在成了三位姑娘的坐舟!

不過有件事情很怪,三位姑娘放着寬敞明亮的前艙不住,卻擠在這較狹而低的後艙,何也?

當然,前艙有人了,是那中年婦人!

可惜那婦人背影向外,看不清面目。

石秀郎,僱到了一條小舟,吩咐船家,直撲黃帆黑船!

石秀郎在相距黑色大船十丈外,吩咐停舟。

接着取了兩銀子給舟子道:“你回去吧。”

話說完,人已飛拔而起,如四兩棉花般落在大船上面。

他認爲自己功力超凡入聖,料定船上沒有人發覺。

其實他錯了,大錯而特錯!

船身是沒有搖動,可是船上人卻都知道上來了人!

前船的中年婦人,在石秀郎坐舟一停時,就知道了。

後艙三位姑娘,卻是從那“紅鼻貂”,突然全身銀毛一聳,而知道有人悄悄地來到了船上!

三位姑娘互望一眼,笑了笑,若無其事!

楚青青更是連連撫摸着“紅鼻貂”,使它安靜下來。

石秀郎,成了夜郎,自大地推開了前艙門!

船門一開,他不由一愣,鼻端立刻嗅到一種奇香!

艙內婦人,動也沒動,石秀郎沒進去,順手又關上了艙門。

於是他步向後艙,和剛纔一樣,大方地推開艙門。

如今他笑了,看到了鐵娥!

鐵娥星眸一翻,見是石秀郎,哼了一聲道:“石秀郎,你可是要找死?跑到這條船上!”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鐵娥,我找你來的!”

鐵娥又哼了一聲道:“趁早滾,否則別說你會死得冤!”

石秀郎陰笑着說道:“就憑你們三個小丫頭片子,想殺石老子?”

楚青青站了起來,寒着一張臉道:“石秀郎,別人怕你,我們姊妹可不怕你,我鐵姊姊有上天好生之德,才警告你快些滾,滾是你的便宜!”

石秀郎嘻嘻兩聲道:“如今的小丫頭,一個賽一個的狠了,偏偏石老子不信邪,你們要有辦法宰了我,這倒也不錯!”

唐霜青娥眉一挑道:“你聽清楚,我們是因爲人在龜山腳下,明朝是‘開房’盛典,今天才不想手沾血腥,你別不識好歹!”

石秀郎哈哈大笑起來,聲如春雷,震人耳鳴久久!

壞了,他聚氣發笑,惹出了麻煩!

把前艙沉睡的中年婦人驚醒,那婦人隔着艙板問道:“青兒,什麼人這樣的大膽,吵我午睡?”

楚青青還沒有接話,石秀郎已開了腔,道:“是老子,石老子!”

中年婦人笑了起來,接着道:“我說是誰有這大的膽子,原來是你這個送死的老兒,昨天花明見機得早,被他溜了,甭說,是他支使你上當來的!”

石秀郎一聽,心頭一凜,暗中忖念道:“這事怪呀!莫非狗花子真在算計我,要不以鐵娥的自大,又怎會把前艙讓給個普通婦人住!”

想到這裡,才待接話,中年婦人接着說道,“現在你想明白了?可惜已經晚了!”

“晚了”二字,還是隔艙送到,但語調一落,石秀郎背後己傳來話聲,道:“咱們也好久沒見了,別堵着艙門,裡面坐吧!”

石秀郎倏忽回頭,心寒膽戰,嚇得全身一抖!

他不由暗罵一聲:“好個狗花子賊花明,石老子今天若能平安無事,看不把你這狗花子的肝膽生生抓出來纔怪!”

只顧想,忘了答話,婦人又開了口,道:“怎麼,莫非我百里香還不配招待你?”

難怪,難怪鐵娥等三女,將前艙讓出來了!

如今,石秀郎雖知上了花明大當,但已退不得了。

他一轉念,有了計策,嘻嘻一笑道:“花明這老狗子的話,我本不信,卻沒想到果然沒有騙我,你百里女士的大駕,真在這條船上,那太好了!”

說着,他大大方方轉身又道:“這後艙豈是待客之所,女士,可能移向前艙?”

百里香笑了道:“石秀郎,你這兩套少和我來,洪澤湖的水太涼,老孃我怕凍壞了你,你還是將就點裡面坐吧!”

石秀郎要逃向水中的詭計,不能用了。

於是他無可奈何地一笑道:“這是什麼話,我石秀郎就是找女士來的,豈肯逃走!”

說道,邁步到了艙中。

他那一雙眼,卻盯在了楚青青身上。

原因明顯,剛纔百里香隔艙發問,叫的是青青,答話的也是青青,石秀郎已年老成了精,立刻明白青青和百里香有很深的關係!

他已難逃走,只有抓住個人質來和百里香一談了。

哪知他這套玩意兒,到了百里香手中,變成了小孩子的把戲,一看就破,所以百里香嬌笑一聲道:“石秀郎,老孃話可說在前面,勸你老實些,乖乖坐下,老孃或許能保你平平安安地走!

假如你要妄動,尤其是妄想抓住我這個徒兒當作人質的話,我怕你就要很快很快地死了!”

石秀郎雖被百里香說中,心中對必須抓住青青一節,仍未罷手,只是表面上否認此事道:“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怎會拿小孩子當遮箭牌!”

百里香哼了一聲道:“不會最好,其實並非怕你動手,而是怕你手一動,就立刻死去,不信你注意看看我徒兒抱的那隻玩意!”

石秀郎曾注意過這隻“紅鼻貂”,他錯認是隻小貓,女孩子愛貓是普通事,抱只攏在身上更是普通!

別看她們見到一隻小老鼠,會狂喊大叫,但對那能捉老鼠的貓,卻從來就沒有覺得害怕過。

石秀郎在百里香提及白貓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又注意看了幾眼,一看之下,他變了臉色,人也不由往後一退!

百里香咯咯地笑了,轉向石秀郎道:“怎麼樣?你可還想伸手?”

石秀郎頭一搖,道:“是隻‘紅鼻貂’?”

百里香若無其事地從青青手中,接過了“紅鼻貂”,然後笑嘻嘻地向青青等三個女娃兒道:“你們前艙玩去吧,萬一石老怪他不聽話,此地或許有人會橫着死,別嚇了你們哦?”

青青抿嘴一笑,和唐、鐵二女離開了後艙。

石秀郎坐不住了,就像有針扎着屁股似的!

百里香故作未見,對石秀郎又一笑道:“蘇老怪前年在八公山,不信邪,碰了碰我這隻小白乖乖,這不,他就橫着死了,你可要也碰一碰?”

說着,緩緩將“紅鼻貂”湊近了石秀郎。

石秀郎慌不迭後躲,百里香卻沉聲警告道:“別動,一動就沒有命了!”

石秀郎怎敢再動,臉上滴下了黃豆粒大的汗珠子。

百里香嬌笑一聲道:“小白乖乖最聽我的話,我沒下令,你要也不想傷它的話,它不會抓你,否則就不一定了!”

石秀郎慌忙接話道:“我怎會傷它,百里大姊,你可別下令!”

百里香道:“行行,所以你乖乖坐着談談。”

石秀郎道:“是是,當聽大姊吩咐。”

百里香雙目一霎,道:“不對,你和花明,鬼主意最多,我必須小心點。”

石秀郎分辯道:“我保證不動一點鬼主意,一點也不動!”

百里香頭一搖道:“我上得當太多了,不敢相信。”

石秀郎無奈何地問道:“要怎樣大姊您才能相信呢?”

百里香想了想道:“有辦法了,你替我抱着白乖乖!”

石秀郎幾乎哭出聲來,道:“大姊,好大姊!這玩笑開不得,開不……”

話還沒有說完,百里香已把“紅鼻貂”放在了石秀郎手中!

石秀郎嚇得頭皮一炸,臉全變了顏色。

說話也成了結巴,道:“大……大姊,這……這要……要命,我……我……”

百里香一笑道:“不要命,我沒下令要你的命,它不會要!”

話聲一頓,接着又道:“快,快用手輕輕地撫摸它的頭皮,要慢要輕要帶感情,要告訴它你和它好,快!快!”

堂堂怪傑石秀郎,立即聽令,撫摸不已。

可是他那手,卻哆哆地直抖!

百里香笑了,道:“好,咱們該談談了,我所談的,是自己的私事,但要麻煩你幫忙,不知道你可願意?”

石秀郎如今,只希望早離開這號船,立刻答道:“願意願意,只要小弟能夠辦到!”

百里香道:“你能辦到,在你是很簡單的。”

石秀郎哦了一聲道:“大姊請講。”

百里香道:“天下人很少知道,我和項天齊曾是青梅竹馬定過終身的夫妻,後來因爲別個原因,始終沒有成婚。”

“他至今獨身,我到老無伴,從前是越想越恨,現在卻想明白了,進而認爲他是純情、赤心!”

“明天‘開房’,是他和世人見最後一面的日子,所以我想去見見他,你該知道,我是非見他這一面不可!”

石秀郎順情說好話,道:“對對,應該見他這一面的。”

百里香道:“是嘛,你明白這道理是最好了,不過我們分手幾十年了,如今我去拜望他,不帶點禮物怎說得過去?”

石秀郎道:“當然要帶點禮物。”

百里香一笑道:“可是我爲這禮物,卻爲了大難,他啥沒見過,普通禮物怎會看得上眼,石秀郎,你說對不對?”

石秀郎眨眨眼道:“話是對,可是大姊……”

百里香接口道:“後來我總算想出該送他什麼禮物來了……”

石秀郎已有些明白,道:“是件什麼禮物?”

百里香道:“送兩個大活人去!”

石秀郎不由揚聲道:“可是我和花明?”

百里香咯咯一笑,手一拍石秀郎肩頭道:“有時候你真聰明得叫大姊我喜歡你。你猜對了!”

石秀郎臉如死灰,低頭無言。

百里香道:“怎麼,你要不願意的話,可以直說!”

石秀郎苦笑一聲道:“我能直說不願意嗎?”

百里香正色道:“當然能,這是你的自由嘛,你若不甘心情願自己送自己去,那當然隨你,只是我卻有些替你可惜!”

石秀郎又苦笑一聲道:“可惜?可惜什麼?”

百里香道:“你若自己去,以我那一口子的爲人來說,準不會再開戒宰了你,你仍然能活着,若是不肯……”

話聲一頓,接着說道:“我就只好下令小白乖乖,在你任何地方抓上一下,然後送去,只不過那時候你可就不再是活的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石秀郎只好答應下來。

百里香一笑,道:“很好,我給你嗅上點兒花香粉……”

石秀郎一愣,道:“什麼花香粉?”

百里香道:“就是我那獨門的‘對時化骨香’呀!”

石秀郎真哭了,流着淚道:“百里大姊,那焉有我的命在!”

百里香正色道:“有,只要你能在對時之內,去見我那口子,我保證到時候有人會把解藥給你,好不?”

話是可以商量的話,作法卻是乾淨脆的作法,好個百里香,行事有大丈夫風範,使人痛快!

石秀郎不由問道:“是哪一位送去解藥?”

百里香一笑道:“熟人。你更熟,就是鐵娥,當年你騙鐵娥,打了我那口子一支‘白蠟毒汁針’,如今我叫她去,你看看這件事公平不?”

寫到這裡,不由從心中高喊:此世此間,怎不多有幾位百里香,專以惡人之道,還諸惡人!

這是因果,這是報應,石秀郎俯首受命。

他嗅了“對時化骨香”,已是英雄氣短。

百里香卻又說道:“還有,你還必須押着花明去。”

石秀郎開了腔,道:“百里大姊,說實話,押這小子去我是千肯萬願絕對高興,只是這小子太刁,我有啥辦法?”

白裡香附耳低低對他說了幾句話,他高興了,道:“好,能如此,我仇算報了,百里大姊,我走了。”

百里香笑着道:“好,我就不送了。咱們明天在山房見!”

石秀郎點着頭,站起來出了艙。

哈哈,一切早在人家謀算之中,己有小船在等着他了,他沒放下那小白乖乖,抱之登舟而去。

奇景!怪事!怪事!奇景!

“升房”了。“開房”了!

有兩個人,自山下登上,前面走的是花明,後面跟着石秀郎,花明臉如死灰,全身顫抖着。

他一雙手,捧着百星香那隻小白乖乖!

這就難怪,難怪他恭敬聽命,不作逃遁的打算了。

花明身後的石秀郎,今天似是十分開朗,唱着山歌!

“一生爭強又好勝,滿腹詭計智謀深,

怎知因果報應到,地獄無門自投奔!”

閒人全站開了,目睹世上這一雙凶煞,走進山房。

當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石室”中後不久,郭飛鴻步出了山房,有人接他,有人迎他,他卻挽着鐵娥、霜青,含笑而去。

有人問到百里香,有人也問過鐵娥,可曾給石秀郎嗅過解藥?可曾收回那小白乖乖?

百里香答得好,我哪來的“對時化骨香”?只是一種普通花粉而已,又哪來的“紅鼻貂”那是隻小熊貓!

沒有毒?真沒有毒嗎?

百里香笑了,道:“大家何不往世上多瞧兩眼,遍地皆毒,但哪裡又真有毒!佛說,空空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適時,山房內,傳出一聲龍吟!

隨聲,棧橋中斷,山房自合,那佛、那魔,都緊緊地關在了一處!一處!一處!

那是“智山”!那是“心海”!

湖水澄清,遠山含笑,正是:

龍吟一曲滄海去,智拙才盡禿筆休!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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