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日之約

曹冰望着這位恩兄一笑點頭道:“小弟遵命!”

那雙銳利的目光,在一望楚秋陽之剎那,卻似含有一種異樣的光采,那種光采,只有在至性人,生離死別的眼神中,纔會出現。

天棚內的徐子明早已不耐,遠遠喚道:“二位還有什麼事舍不下嗎?”

曹冰一聲狂笑道:“徐當家的,你放心,曹某就只是這一條命舍不下,別的什麼都捨得下!”

說罷,他就同着楚秋陽雙雙來到了棚下。

徐子明嘿嘿一笑道:“姓曹的,這件事我本來不要你多管,是你自己非要介入不可……”

曹冰冷冷笑道:“我楚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說你手下那個馬老三也是我殺的,豈能說是沒有我的事?”

徐子明白果一般的眸子翻了一下,忖道:“看來這小子一心是想出頭,莫非他手底下真不含糊?”

心中動了動,獰笑道:“好,待我先請教了楚少俠的武功之後再陪你玩玩!”

楚秋陽一躍而前道:“請!”

徐子明把腰上的帶子一緊,哼道:“楚少俠,你真的要跟我動手?”

楚秋陽狂笑道:“打與不打,全是你的主意,只要當家的你劃出道兒來,刀山劍樹,我無不奉陪!”

徐子明嘿嘿連聲不已,雙瞳裡泛出了一片殺機。

他點點頭道:“好,楚少俠請!”

雙手向後衣內一探,只聽叮噹兩聲,一對“離魂子母圈”已撤到了手中。

楚秋陽明知不是對方敵手,可是事到如今,卻也沒有選擇餘地,右手一翻,一口長劍已到了掌中,劍身一吐,道:“當家的接招!”

徐子明足下方一錯步,曹冰卻一聲喝道:“大哥,且住!”

徐子明一愣道:“曹老弟,你等不及了?”

曹冰冷笑道:“不錯,我先陪當家的你玩玩,萬一要是不敵,我楚大哥再上也不爲遲!”

楚秋陽側顧道:“兄弟,這是爲何?”

曹冰道:“我怕他接不了大哥三招便一命歸陰!大哥該給我一個機會,也讓我領教一下徐當家的手段!”

徐子明目光炯燼道:“二位全上也是一樣!”

曹冰哼了一聲道:“還用不着!”

身形一閃,已到了徐子明眼前!

徐子明竟然沒有看清是怎麼過來的,他是明眼人,自然一看就知道虛實。

足下向後退了半步,雙圈“當”一聲,道:“曹朋友,請亮傢伙!”

曹冰答了聲:“好!”

就見他身子向下一矮,右手向外一抖,“呼”一聲,掌上已多了一口“孤形劍”。

這口劍,全身上下呈現一彎新月形狀,閃閃射着青光,平日他背在背後,竟是看不出來,待他一取到手中,楚徐二人都吃了一驚。

因爲他們都沒有看出來,曹冰身上,竟然還帶有這樣的一件兵刃!

曹冰“孤形劍”交到了左手,右手二指,輕輕在劍身上一拭,目光在兵刃上一轉,微微有所感觸地嘆息了一聲,心中默唸道:“楚大哥呀,楚大哥,小弟蒙你青眼相待,無以爲報,今日爲你舍上這一命,也算報答你了!”

目光遂向徐子明一轉,道:“請賜招!”

徐子明早已不耐,足下一滑,子母圈向空一舉,嘩啦一聲迎頭砸下。

曹冰“孤形劍”一揚,嗖一聲,齊向徐子明雙腕上削去!

徐子明身子一閃,飄在了一邊!

二人一交手,雖只是一招,可是各人已體會出對方的實力。

曹冰心中暗暗吃驚,這徐子明果然身手高明,只由他進退來去之間的身法上看,確實稱得上一個“快”字,而動手對敵之間,往往是分秒必爭,“快”是一個最重要的因素!

曹冰心知這徐子明仍是楚秋陽一個大敵,自己今日如能把此人除去,也算是爲楚秋陽解了危難,除了後患。

他心中這麼想着,足下早已欺向了對方。

徐子明也已窺出了曹冰的身手,知道是自己一個勁敵,心中自然更不敢大意!

“離魂子母圈”向後一挫,再次地抖出——“大鵬雙展翅”,右手圈子兜着一股勁風,直向曹冰下頷上猛打過來。

曹冰叱了一聲:“好招!”

雙手託劍,一首一尾,向空一揮,“嗆啷”一聲,冒出了一股火花。

徐子明不由大喜,原來他所施展的乃是“連環雙打”,右手失勢,左手又到。

兩隻圈子上同時挾着疾風,雙雙向曹冰打到,來勢奇快無比!

一旁的楚秋陽大聲道:“兄弟,小心!”

只聽得“嗆啷啷”一陣大響!

地面上火花疾閃,徐子明那一對離魂子母圈,實實地砸在了水磨花磚上,強勁的力道,把石磚砸得粉碎,紛紛濺了起來。

徐子明手腕一酸,雙圈差一點震脫了手。

他打了個冷戰,暗道:“不好!”

當時也顧不得再看對方,足下一轉,正要騰身掠出去,可是對方曹冰已容他不得!

孤形劍上,閃出青蛇般的一道寒光,快若奔電,嗖一聲落了下來。

徐子明口中“哦”了一聲。

他身子一個猛滾,用右手的圈子,向外一迎,“哧”一聲,擋開了對方的劍身,看上去真是險到了家!

曹冰成竹在胸,這一招“滾光劍”是絲毫也不留情,一劍不逞,第二劍,第三劍,第四劍……

一劍接着一劍,一劍緊似一劍!

徐子明轉動的身子,就像是一個滾動的大球一般,他在曹冰的滾光劍下,根本就站不起身子:“嗆!嗆!嗆……”

兵刃一連串地交接着,火花四射!

忽然,曹冰捷若飛鳥般地騰開了身子,隨着他擡起的劍、揚起了一片血水!

徐子明啞聲叫着,踉蹌而退!

他一連退了五六步,手上雙圈“嗆啷”一聲拋在了地上,整個人抖成了一片,口中道:“你……”驀地倒了下來,血水把衣裳都染紅了。

曹冰身子再落,目**光地望着楚秋陽道:“大哥,我已爲你去此大仇,我去了……”

說罷,實實地向着楚秋陽一拜!

楚秋陽上前一把拉住他道:“兄弟,你這是幹什麼!怎麼說要走?”

曹冰面色蒼白地道:“大哥有所不知,堂室內那個老兒如果醒轉,小弟就走不脫了!”

倒在地上的徐子明,忽然坐起來道:“姓曹的……你不要走……”

曹冰冷冷一笑,道:“徐當家的,殺你師徒的,乃是我曹冰一人所爲,你可以告訴你公公,叫他找我去,與我大哥絲毫無關!”

徐子明咬牙切齒道:“你跑不了的!你……”

楚秋陽這才明白曹冰所以要走的原因,一來是爲他自身安危,再者卻也是爲了保全自己。

因爲那堂屋內姓蘇的老人,必是一個身手超凡的高人,徐子明既是他的孫女婿,焉能不爲他復仇,可是真兇不在,他也不能對自己如何。

當時心中一動,生怕曹冰爲徐子明的話將住,打消去意,忙道:“兄弟,你去吧,這裡有我呢!”

曹冰上前一步,緊握楚秋陽手臂道:“大哥,此事過後,小弟如幸能不死,必來找尋大哥。”

楚秋陽匆匆由身上摸出幾張銀票道:“這是愚兄新收來的,你身上無錢,不便行走,快快拿了去吧!”

曹冰抖着手接過,不禁落下淚來。

他自幼孤苦零仃,哪曾有人如此待他,一時竟呆住了。

楚秋陽拍拍他道:“兄弟,快走吧,客廳內的老怪物要是來了,你可就走不脫了!”

一言驚醒了曹冰,他跺了一下足道:“大哥,再見了。”

話聲方落,一擡頭,不由大吃了一驚!

涼來不知何時,堂屋內那個姓蘇的老人,已立在涼棚之上,一雙深邃的眸子,閃閃發着寒光。

曹冰呆了一呆,後退一步道:“很好……你老人家醒了!”

楚秋陽一擡頭,一時也呆住了!

這時倒在地上的徐子明,卻掙扎而起道:“公公……公公……”

他只叫了兩聲,止不住又倒了下去。

姓蘇的老人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冷冷一笑,飄身而下!

他那枯瘦的身子,襯以他胖大的衣衫,飄飄然就像是一隻大蝴蝶,落在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徐子明又掙扎而起,嘶啞地道:“公公……救我……”

說完這一句,他身子又倒了下去,這一次倒下去,再也不動了,一雙無力的眸子,凝望着老人。

姓蘇的老人望着他冷冷笑道:“子明,休怪公公我不來救你,這隻能說是你自作自受……”

言罷,用袖角在眼睛上揉了揉,又道:“你不死,怎麼辦呢……傻孩子!”

他聲音枯澀,聽在耳中,撼人心絃!

徐子明全身震動了一下,吶吶道:“公公……你都看見了,但是你卻不來救……我?”

姓蘇的老人點頭。

徐子明忽然顫抖了一下,嘶聲道:“爲什麼?”

說完這句話,他就死了。

姓蘇的老人發了一會呆,才擡頭向着曹冰道:“你的武功是傳自武當派的是吧?”

曹冰吃了一驚,默默點了點頭。

老人一手摸着下巴道:“武當的大鷗、黃野,與老夫都有私交,你可是他二人之一的門下?”

曹冰心中一驚,因爲此兩人,乃是武當前二代的掌門人,早已先後作古,此二人在世時,可能自己尚未出世!

想了想,他鎮定地搖了搖頭。

老人鼻中哼了一聲,點頭道:“這就是了,我見你武功雖似武當一脈,但招式迤邐,含蓄着幾分自然,你師承何人,快快說來!”

曹冰冷冷一笑道:“你又何必多問,如有什麼手段,儘管施展出來就是了!”

老人又哼了一聲,一雙銳利的眸子,向一邊的楚秋陽身上轉了一眼,道:“我今日來,只是爲了見識一下姓郭的本事,姓郭的不在,老夫也不屑出手,可是如今情形,又當別論了!”

楚秋陽上前一步道:“在下是此地主人,你老有什麼事,只管問在下就是!”

姓蘇的老人搖搖頭,嘿嘿笑道:“這件事只怕你不能作主!”

曹冰也挺身而前道:“人是我殺的,有什麼事都由我負責,與我大哥無關!”

老人嘖嘖一笑,聲震雲霄。

楚曹二人俱皆大吃了一驚,絕沒有想到,這聲音竟會是由如此瘦軀之內發出來的。

瘦老人笑聲一斂,和氣地道:“少年人,你們不要爭,這樣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頭上抓了一下。

楚曹二人都目光炯炯地視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老人在天棚內來回地走了幾個方步,腳步站定,面色微寒道:“我老頭子,生平動手,從不佔後生小輩的便宜,對你二人自然也不例外!”

楚秋陽哼了一聲道:“你老就劃出道兒來吧!”

瘦老人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武功較差,我們等會再說!”

楚秋陽臉色一紅,驀地狂笑道:“楚某武功雖差,絕非怕死貪生之輩,嘿嘿,來吧!”

他上前一步,一挺胸,只聽得“啪啪”兩聲,前襟上兩粒銅釦應聲而落,氣衝斗牛,倒也不可輕視!

老人呆了呆,點頭道:“少年人氣魄畢竟不同!令人讚佩!”

楚秋陽這時已被激怒,只求速戰速決,並未想到其他,他冷冷一笑道:“曹兄弟乃是在下好友,任何人要是爲難於他,得先勝過我這一口寶劍!”

“嗆”一聲,寶劍出鞘!

曹冰大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楚秋陽竟然如此大膽,姓蘇的老人,雖不知究竟是何來歷,但觀其氣派,可知絕非易與之輩!

他唯恐楚秋陽這句話激怒了對方,忙上前道:“老前輩請暫息怒,我這位恩兄乃是直爽人……”

姓蘇的老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他好像根本沒有把眼前兩個人看在眼中,只笑了笑,繼續說他的話。

他說:“我這個孫女婿原是該死的,只是老夫是他尊長,不爲他出頭只怕對不起我那個孫女……”

曹冰冷冷笑道:“你老預備怎麼辦?”

瘦老人蒼白的臉上,帶出了一片怒容,道:“老實對你們說吧,你們兩個都是冤枉的,姓郭的更冤枉,老夫所要對付的,乃是鐵舒眉,鐵老兒!”

“鐵老前輩?”曹冰爲之一怔,他雖然並不識鐵雲其人,但是鐵老先生大名,他卻是自師父口中時常聽到,故此一聞難免吃驚!

楚秋陽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

說罷還劍於鞘,轉身對身邊的曹冰道:“鐵老前輩乃是我那郭恩兄的師尊,這位老人家既然目的在他,自然不會與我們後輩爲難的!”

瘦老人森森一笑道:“你說錯了!”

他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轉道:“鐵老兒野鶴雲遊,老夫哪裡去找他,所以只好在你二人身上動念頭了!”

曹冰一呆道:“在我二人身上動念頭?”

“正是!”老人目光逼人,慢吞吞地道:“你們是郭飛鴻的朋友,郭飛鴻又是鐵雲的徒弟,那麼……”

他冷冷一笑,用手一指楚秋陽道:“把你抓下,不愁郭飛鴻不來救你,然後再抓住郭飛鴻,就不怕鐵雲不來救他,鐵老兒一來,也就是老夫報仇雪恨之時了!”

楚秋陽看了曹冰一眼,不屑道:“好卑鄙的念頭!”

瘦老人望向曹冰,慢吞吞地又道:“至於你……只有死路一條了!”

說着雙肩霍地一抖,肩上一領披風已脫了下來。

然後他順手向外一擲,那領披風,就像是一片白雲一般,飛出去足足有十數丈高,而後冉冉下落,平平貼貼地落向一棵古鬆尖梢!

這一手看似無奇,但卻蘊含着極爲高深的內炁功力,曹冰不禁爲之變色!

瘦老人冷冷笑道:“老夫生平從不向後輩動手,動手過招,必有饒讓,小子,你說吧,你要我怎麼個讓法?”

曹冰冷笑道:“哪個要你讓一招半式,曹冰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老頭兒,你亮傢伙吧!”

瘦老人目射寒光道:“你雖有求死之心,但我卻不便爲你壞了規矩!”

身子一轉,哼道:“姓楚的,煩你一件事!”

楚秋陽冷笑道:“無理之事,恕我不爲!”

瘦老人哼道:“對令友有利之事,莫非你也不爲?”

楚秋陽點點頭道:“這個可以考慮!”

瘦老人獰笑道:“你可擅‘二指燈’的內功?”

楚秋陽點頭道:“發自心,提自踵,虛按之間,聚真力於二指之間!”

瘦老人嗤道:“看不出你還懂點東西!”

楚秋陽冷笑道:“如何效勞?”

瘦老人道:“拿我雙枇杷大筋,錯開左面骨環,退開一邊,就沒你的事了!”

楚秋陽道:“你莫非要這樣和我曹兄弟動手?”

老人點頭道:“正是!”

曹冰驀地轉過身來道:“恩兄也請讓我如法辦理!”

楚秋陽一呆道:“兄弟,你這是何苦,他自視尊高,你又何必如此?”

曹冰笑道:“小弟生平,不願受人輕視,他倚老賣老,我卻非不領情!”

老人一呆,心忖:“好個倔強的小子!”

心中想着,那雙三角眼,上下打量了曹冰幾眼。

曹冰頻頻冷笑,面罩秋霜。

老人摸了摸頭,嘻嘻一笑道:“有意思……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種人,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曹冰看了他一眼道:“差不多!”

老人皺了皺眉道:“也罷,老夫讓你十招,十招之後,老夫僅出手三招,三招之內如不能勝你,我就算落敗瞭如何?”

曹冰一翻眼睛道:“我讓你二十招,二十招之後也只出手三招,如不取勝,甘願落敗如何?”

老人又是一愣,注目道:“你瘋了不成?”

曹冰從容一笑道:“人敬我一分,我必以兩分報之!”

瘦老人全身一震,舉手如鷹爪,正要抓出,忽然長嘆一聲道:“我老人家生平對後輩小子,從來就沒有先動過手,更沒有單打獨鬥過!”

遲後一步,面色蒼白地道:“你快快發招!”

曹冰漠漠地道:“我方纔已說過了,人敬我,我敬人,你先發招過來,不必客氣!”

老人又復一呆,面色如土。

他一連退後了幾步,奇怪地望着曹冰道:“你以爲這樣,我就可以放過了你?”

曹冰哼道:“不是你放過我,而是我放過了你!”

瘦老人身子一抖,霍地仰天狂笑道:“好,好!算你小子聰明,衝着這點聰明,老夫就破格讓你多活幾天!”

楚秋陽忍不住問道:“多活幾天?什麼意思?”

瘦老人冷眼道:“十天後,老夫在壽縣‘八公山’上候他,還有你!”

用手一指楚秋陽,接道:“午時不到,休怪老夫手下無情,那時將你這花旗莊踏爲平地,老夫是言出必行!”

說到此,右手一翻,只聽“轟隆”一聲,有如當空響了一個焦雷!

塵煙起處,但見院內八角石亭竟然已變成了一堆碎石塊。

老人立身處,少說距離石亭,也在五丈開外,他竟然翻掌之間,隔空將之擊碎,這等功力,怎能不令人吃驚?

楚秋陽呆了一呆,冷笑道:“前輩吩咐,怎敢不遵?只是閣下大名,我等尚不得知,豈非荒唐!”

老人已將去,聞言鼻中發出一聲悶哼,冷笑道:“多少年前,江湖上曾有五個怪人,那首歌訣,你可知道?”

楚秋陽想了想,正要搖頭,曹冰已脫口道:“鐵翅燕南飛,花明水石秀!”

老人哼了一聲道:“不錯!小子,你可知道這兩句詩歌說的是誰?”

曹冰冷笑一聲道:“這個你考我不住,‘鐵翅燕南飛’乃是指的‘鐵翅雁’公孫羽,和‘矮仙人’尚南飛!”

瘦老人點點頭,道:“不錯!”

曹冰又接下去道:“後一句‘花明水石秀’,乃是指的“病書生’花明和‘凍水’石秀郎!”

瘦老人仰天長嘆了一聲,眸子微合,像有無窮感慨,曹冰反問道:“此四人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老人哼了一聲道:“所謂五大怪人,你只說了四個,還有一個,雖不在歌詞之內,可是武功卻十分了得,你可知道又是誰?”

曹冰想了想,卻一時答不出來!

瘦老人森森一笑道:“難得你也有不知道的……”

冷冷一笑,接着道:“那剩下的一個,也就是龜山上的雲海山房主人,雲海老和尚……”

楚秋陽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雲海老人不就是郭飛鴻的師父嗎?”

他心中想着,並未開口發問,奇怪的是老人拉拉雜雜地扯出了這些人物,卻是與他本身毫無關係!

可是這個問題,瘦老人已在陸續加以說明。

他那一雙三角怪眼,向二人一望,似有無限怨恨,冷笑了一聲道:“我告訴你,武林中除此五人之外,還有幾個高人,因爲本身武功高絕,而又不露鋒芒,是以並不爲外界所知!”

曹冰點點頭道:“請說幾個聽聽!”

老人不理他、喃喃接下去道:“可是這些人,在武林中知名敏感的人士說來,卻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譬如說,黃樹嶺的‘雷火道人’、南無山的‘啞俠’、以及南‘王’北‘女’,這幾個人,哪一個也不是好惹的,他們武功雖然有的不如方纔那五個怪人,可是卻也在伯仲之間,甚至於過之的!”

曹冰及楚秋陽都聽得呆住了。

瘦老人敘述這段武林秘聞,有些情不自禁,但述其因而不能不述其果。

他那瘦削的臉上,刻劃出深沉的皺紋。

“所謂南王,指的是‘虎皮王一叟’,北女指的是‘粉魔百里香’,這兩個人的武功,只怕就連那龜山的老和尚,也不是對手!”

他嘿嘿一笑,一隻手摸着下巴,森森接道:“小禪山一會之後,南王、北女都出盡了風頭,可是他二人正欲聯袂下江南,向天下武林挑戰時,在黃花蕩,卻爲一個怪客,以‘十八石人陣’困了達一月之久,這個故事,諒你們不曾聽說過!”

曹冰看楚秋陽一眼,二人如墜五里霧中,各自搖了搖頭。

老人一根細長的手指,指着自己前胸,冷笑了一聲,揚眉道:“那個怪客正是我!”

二人互看了一眼,楚秋陽冷冷一笑道:“閣下大名是……”

轉了這麼一個大圈子之後,才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白衣瘦老人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那時江湖上,提起我蘇某人,誰不畏懼三分,只可惜,正當我盛名雀起,日正當中的時候,卻爲鐵舒眉那廝所陷,險些喪命在王一叟的虎皮黑心掌下!”

說到這裡,忽又怪笑了一聲。

由他那種說話的神態之中,可以看出來,這些話有八分可靠,因爲謊話人人會說,要能說得如此傳神,叫人相信,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瘦老人說了半天,像是由睡夢中醒轉過來。

他微吁了一聲,又接道:“這些話跟你們說也是白說,總之,十日之後,我在八公山候你二人就是,你們也可以約集幫手,只是約的多,死的也多,那就太不划算了!”

言罷,瘦手當空一招!

罩在松樹尖梢上的那一領披風,“呼”地在空中打了個旋轉,冉冉而下,最後又落在了他的手中。

老人雙臂一張,那披風已披好在瘦乾的軀體之上。

曹冰冷冷笑道:“說了半天,還是不知你的姓名,豈非是廢話一篇!”

瘦老人一聲尖笑道:“蘇半瓢!”

“嗖!”飛身而起,如箭脫弦!

二人只覺眼前一花,根本就沒有看清老人是怎麼走的,老人那瘦弱的軀體,早已竄出了十丈,輕輕再復騰起,轉眼不見。

耳邊剛聽得一陣馬嘶之聲,旋即就有人跑來高聲道:“不好,那老頭兒駕着車跑了,護院的張老師和馬老師幾個人上去攔阻,不知怎麼都動不了啦,大相公,你老快去看看吧!”

楚秋陽一拉曹冰道:“快去看看!”

匆匆來至前院,果見花徑間,四人筆直地立着,狀若木偶,四周圍着不少人,七嘴八舌,亂成了一片。

楚秋陽同着曹冰,分開了衆人,來至四人身邊,見四個人眸子發直,如癡如醉,一副失魂落魄樣子。

楚秋陽伸手在其中一人肩上一拍,曹冰見狀急叫道:“大哥,不可!”

話聲出口,卻似已慢了一步,但見那人爲楚秋陽輕輕一拍之下,竟像一個麪人一般的,慢慢地癱瘓了下來。

曹冰一步搶前道:“糟了!”

這時,那人口中卻發出“嗤嗤”有如打噴嚏的聲音,須臾之間,已癱軟成一堆爛泥一般。

楚秋陽大吃一驚道:“這是怎麼回事……兄弟,他怎麼了?”

曹冰急道:“快取鹽水一壺來!快!快!”

立時有人飛跑而去,可是那癱倒在地之人,早已聲盡力竭,七孔流血而亡。

餘下三人,這時身子也搖搖欲倒。

四周衆人見了莫不駭然,尤其是楚秋陽簡直是呆住了。

他吶吶道:“這是什麼功夫……”

說着,泫然落下淚來。

原來那身死之人,姓左名昆明,武功雖然稀鬆平常,卻是一個重義的漢子,楚秋陽哪能不傷心?

眼看着另外三人,身子慢慢萎縮下去,這時已有一人飛跑過來,手中提着一個大銅壺,大聲道:“曹爺,鹽水來了!”

曹冰接過了水壺,急急上前,在將倒的三人每人口中注入了一些。

說也奇怪,那三人本已在性命交關的當兒.飲下了鹽水之後,竟然平靜了下來。

每人身上,都像開了鍋的蒸籠一般,騰騰地冒着熱氣,汗珠子一粒粒順頰流下。

曹冰見狀,長吁了一聲道:“這三個總算是保住命了,好厲害!”

楚秋陽瞠目道:“這是什麼功夫,兄弟你可知道?”

曹冰未答,向衆人道;“麻煩幾位,速速把三位老兄擡回去用厚被蓋好,不可見風!”

衆人領命把三人擡去,楚秋陽又命人小心把左昆明的屍身擡開,從優發葬,一眼見在臂刀馬思明立在一邊,就問“你看見是怎麼回事?”

馬思明苦笑道,“那老頭兒,我看他大概是會法術,左昆明他們哥兒四個還沒有撲上去,僅爲他袖風一掃,竟然都變成了這個樣子,怪不怪?”

楚秋陽回頭又問曹冰道:“兄弟既知解救之法,當知這是什麼功夫了!”

曹冰眉頭微皺,點點頭道:“小弟所知並不詳盡,只知這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紅拂袖’!”

“什麼叫紅拂袖?”楚秋陽十分驚訝。

曹冰冷笑一聲道;“家師昔日曾說過,這是一種極爲難練的功夫,因練時手法殘酷,甚爲正道所不齒!”

他頓了頓,接下去道:“據說練時,需食思春少女丁香肉若干,詳細情形我卻是不知,一待功成後,力傳衣袖,可於揮拂之間,使人神智喪失,身軟如棉!”

“最絕的是,凡一經受襲,盞茶工夫後,便咳嗽、噴嚏不止,直至七孔流血而亡!”

楚秋陽咬牙切齒道:“好邪毒的功夫!”

曹冰目注當空,道:“武林中確實怪人極多,就拿今日這個蘇半瓢來說,我們以前竟然不知,見聞也實在是太淺薄了!”

楚秋陽冷笑道:“兄弟,你也不必多想了,十日之後,我們該如何去對付這個老兒,纔是大問題呢!”

話聲方落,一個小廝飛跑而來道:“稟相公,門外來了客人,要見相公本人!”

楚秋陽一呆,冷笑道:“家逢事故,不見外客!”

小廝領命而去,楚秋陽這時似乎一切的興頭都沒有了,向着曹冰苦笑道:“兄弟,過去我真是太糊塗了,把兄弟你這樣天大的英雄屈就在客莊之內,以後要是兄弟你不嫌我怠慢,我要與你好好交一交!”

曹冰感激地道:“小弟蒙大哥不棄,如此恩待,已感慚愧,大哥再這麼說,只有迫使小弟離此他去了!”

楚秋陽呆了呆道:“兄弟,你這一身本事如何練成的,人道我楚秋陽生平只交了郭飛鴻一個真朋友,看來這話是錯了!”

曹冰低頭道:“小弟如何比得上郭大俠,大哥莫要過獎,實在不敢當!”

楚秋陽嘆了一聲道,“兄弟……”

他誠摯地握住曹冰鐵腕,遭:“郭飛鴻義薄雲夭,武技超人,自是當世無雙,但是兄弟你豪氣干雲,一心爲友,卻也今世少有,楚某生平能交到這兩位朋友,縱然一死,也是值得的了!”

曹冰呆了一呆,剛要張口,適時那小廝去而復還道:“大相公,那人非要見你老不可!”

楚秋陽罵道:“飯桶,你不會說我不在家嗎!”

小廝停步道:“我說過了,可是他不相信。”

楚秋陽怒自一瞪似要發作,突然,他呆住了,吶吶道:“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了!”

只聽得紫藤花廊下一人哈哈笑道:“人道鳳陽府楚氏兄妹好客如命,今日一見,令人齒冷!”

說話之人,仍是一個身着皁色長衫,手持摺扇的翩翩少年。

這人生得濃眉大眼,鼻直口方,十分英俊,胸前黃巾,打了一個十字扣,背後揹着一口奇形兵刃,全身上下,帶着些許風塵。

楚秋陽不由長眉一挑,叱道:“休要信口雌黃,楚某豈是爾等隨口可欺之人?”

那人一聲朗笑道:“敬人者人恆敬之,欺人者人恆欺之,老兄上來欺人,自然人家也要欺你了!”

楚秋陽冷冷一笑道:“朋友你高姓大名,來此何干?須知楚秋陽並非軟弱之輩,哪一個又欺侮你了?

長身少年信步由花架下步出,從容笑道:“在下好心求見,老兄卻謊言欺人,豈是俠義本色?‘小孟嘗’之稱又將怎講?”

楚秋陽不由面上一紅,長嘆一聲道:“兄臺所言極是,小弟知罪了!”

說着,深深一揖。

那人忙閃身讓開,好似不願受對方大禮。

只見他雙手連搖,笑道:“老兄休要認真,在下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

楚秋陽立定身子,苦笑道:“兄臺有所不知,非是小弟不見貴客,實在……”

言到此,嘆了聲道:“老兄如在鳳陽尚有耽誤,請十日之後再來,至時小弟當置酒爲老兄接風,當面賠罪,只是今日請暫時告退!”

那人面色一變,顯有不悅之色!

他目光向一邊一掃,恰見幾個人擡着左昆明的屍身,屍身上蓋着草蓆。

他搶上一步,伸手揭開席子,看了一眼道:“啊!楚兄這裡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故不成?”

楚秋陽這時煩亂之極,哪裡還有心情與人多談。

當下聞言苦笑道:“兄臺還是請吧,這裡的事與兄臺毫無關係!”

長身少年微微一笑,負手退至一邊。

楚秋陽督促着把死者送走,回身見他仍然立在花架下不走,心中一動,目光一掃曹冰。

曹冰遂含笑上前幾步,抱拳道:“尚未請教朋友你貴姓?主人既有礙難,朋友你還是改日再來!”

少年執扇扇了一下,一笑道:“也好!”

“唰”一聲,收起了扇子,嘻嘻一笑道:“楚秋陽既然沒空,就叫他妹子出來一見如何?”

一旁的楚秋陽聞言大怒,曹冰更是神色一變,他冷冷一笑道:“朋友此話怎說?”

那人一聲朗笑道:“你耳朵有毛病不成?我是說他既然沒有工夫,就叫他妹子出來一見!”

曹冰鼻中哼了一聲道:“倒看不出你一表堂堂,卻是如此一個無恥之輩!”

上前一步,突然出手,向那人小臂上拿去!

同時口中冷笑道:“朋友請這邊走!”

長身少年一笑道:“不要客氣!”

就見他右手一翻,二掌相對,“叭”一聲,合在了一起,各自都止不住晃了一下。

曹冰左手一推,笑道:“你太客氣了!”

那人也笑道:“不敢當!”

四隻手驟然握在一起,只聽得地上花磚叭叭一陣亂響,各人足下都破了一塊!

二人同時鬆手,都呆了呆。

曹冰冷冷一笑道:“朋友既有此身手,更不該來此胡鬧!”

那人面上十分驚異地打量了曹冰幾眼,一聲狂笑道:“怪不得人云花旗楚家高士如雲,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失敬,失敬!”

曹冰面色一寒道:“朋友你貴姓?”

那人一笑,並不答話!

一旁的楚秋陽看到此,更是又驚又怒,上前一步道:“足下雖然身懷絕技,但看來不過是輕浮之輩,我楚秋陽所要交的可不是這種朋友!”

那人冷冷一笑道:“在下來此,也並非是要交你這個朋友,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

楚秋陽皺了一下眉道:“受誰所託?”

少年微微一笑,未即作答,只道:“在下方纔求見令妹,未蒙答應,不知她可在家?”

楚秋陽面有慍色道:“舍妹走馬南陽,尚未轉回,有事和我說也是一樣!”

濃眉少年點頭一笑道:“也好!”

言罷探手入袖,取出了一枚小小銀鏢,上前一步,雙手遞出道:“足下請看此鏢可是令妹之物?”

楚秋陽伸手接過,面色一變,點頭道:“不錯,正是舍妹之物,莫非……”

濃眉少年微微一笑道:“楚兄不必誤會,只是在下武技差勁,爲令妹銀鏢所中,僥倖未死,是以今日專程來訪,想當面與令妹較較暗器手法,找回點面子而已!”

楚秋陽神色一變,繼之一聲朗笑,道;“這麼說來,在下是錯怪了尊駕了!”

話聲一頓,雙手抱拳道;“如非朋友明說,在下竟誤會老兄是登徒之流,失禮,失禮!”

曹冰也抱拳道;“方纔失禮,朋友萬請匆怪!”

濃眉少年哈哈大笑道;“當日幸承楚姑娘手下留情,否則在下只怕已死在了這枚銀鏢之下,感愧之餘,故而今日前來,一來當面謝恩,二來順便請教,既然姑娘不在,楚兄肯代爲賜教,也是一樣,請!”

楚秋陽呆了呆道:“兄臺既然有心要討教愚兄妹手下暗器,自不會令兄臺失望,只是閣下方纔說受之所託,來此相見,又是如何?”

濃眉少年一笑道;“此事侍領教了楚兄暗器之後,再說不遲!”

楚秋陽一怔道,“爲什麼?”

濃眉少年一笑道;“並無別意,在下如說出那位好朋友的大名,只怕楚兄你礙於那位朋友金面,就不肯賜教!”

楚秋陽心中一動,暗想此人着實奇怪,他既然如此說,想必暗器手法不弱,自己倒要防他一防。

他本身事情,已足感困擾,深怪妹妹楚青青在外惹事,看來今日不與對方較量一下是辦不到了。

少年微笑道;“在下是誠心領教一下手法,絕無其它意思!”

楚秋陽苦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兄臺請隨我來!”

曹冰因摸不清來人身份,生恐楚秋陽吃虧,當時緊緊隨在二人身後,向後院行去!

花旗楚家,乃是數代世家,庭院極是廣大。

三人來到了後院,進入一處天棚之內,濃眉少年足方踏入,仰首笑道:“這裡正是練習暗器之處,不才就在此獻醜一番吧!”

楚秋陽這時已把一襲湖色外衣脫了下來,現出內面勁服,微笑道:“朋友,你要怎麼個較量法?”

濃眉少年擡頭一看,只見天棚高有七丈,整個面積,約有畝許方圓,其間架有無數縱橫的樑柱。

他身形微旋,已把身上的白長衣脫了下來,現出裡面的黑色疾裝。

這時曹楚二人才看清,他右胯之上,繫有一個箭囊,其上露出一排白羽。

楚秋陽哈哈一笑道:“看樣子,兄臺是存心來打架的了!”

濃眉少年微窘道:“豈敢!”

口中微叱道:“獻醜!”

身形微彎,“嗖”一聲拔空而起,輕飄飄地落身在當空一根橫樑之上。

只見他左腳踏實,右足尖微微虛點,道:“楚兄請!”

楚秋陽冷冷一笑,心中未免也有些生氣!

他身子一擰,用“烏龍穿塔”的絕技,也竄上了橫樑,足尖一搭木柱,大車輪也似地打了個轉兒,身子卻已到了另一根樑柱之上。

那濃眉少年朗笑道:“好輕功!”

足下黃雀躍登枝似地,一連跳過了好幾根柱子,向左面繞行了過去,而楚秋陽起落的身子,卻是向右面飛躍疾行,乍然望過去,這兩個人就像是蝴蝶穿花一般,一霎時已打了一個轉兒。

濃眉少年身子向下猛一矮,右肩一沉,喝道:“打!”

肩頭一甩,“嗖!嗖!”發出了一組暗器。

這暗器出手三支,並作一排,快如電光石火,一閃而至。

楚秋陽冷冷一笑,身子一長,躍起六尺,只見他雙足一分,“叭!叭!”兩聲。

左右而來的兩支暗器,被踢開一旁。

正中那支暗器,這時已接近楚秋陽小腹,閃閃寒光中,楚秋陽纔看清暗器乃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甩手箭”。

這種暗器瘦窄的箭身,一半是白色的鵝翎,另一半,則是白色的尖細箭頭,細長鋒利,通體是閃閃的銀光,穿行在空中發出細微的破空之聲。

楚秋陽冷哼了一聲,駢右手中食二指,向着箭身上一嵌。“嗡”一聲,已把這支甩手箭拿到了手中。

他身子一折,二臂一張,人卻飄落到另一個竹架之上!

可是,就在這剎那,那濃眉少年又叱了聲:“打!”

“哧!”一支甩手箭,直飛而來。

這一次卻是直點前心,嘯聲刺耳!

楚秋陽往左一閃,這支甩手箭忽地箭頭一偏,也向左面奔來,這時他才知道對方竟然擅使“星風轉”的暗器絕技!

楚秋陽這一驚,身子就空一滾,那支甩手箭擦着衣服打了出去!

這一箭當真是險到了極點,濃眉少年暗器手法固是高明,可是楚秋陽躲得也夠漂亮的!

楚秋陽單足一找懸空的竹架,身子霍地向後一仰,右掌同時揮出去!

只聽“鏘”的一聲,自他掌中突然蓮花般地飛出了六點銀星。

濃眉少年一聲朗笑道:“好!”

身子向後猛然一挫,竹架子“咯吱”一聲響,人已拔空而起。

六點銀星在碎響聲中,全數落空。

可是濃眉少年身子尚未完全落下之際,楚秋陽已由左面一式“犀牛星月”,又打出了一組六枚暗器!

這一次他是以一個星狀打出,六點銀星,分作六個角度,卻沒有一枚是奔濃眉少年本身打去的!

楚秋陽發出了這組暗器之後,身形加快,倏地一個起落,又到了另一個方向。

然後他右掌霍地向外一送,用“一掌星”的手法又打出了三枚銀鏢!

三點銀星,卻是分上中下三路,直向濃肩少年身上打到。

濃眉少年這時箭囊內只剩下六支甩手箭,他必須在這六支箭上取勝對方,杏則縱然不敗,想求勝已是無望!

楚秋陽這兩組暗器來得好厲害,迫得濃眉少年整個身子猛地向架下倒翻下去!

這麼一來,他身子失去了重心。

架子咯吱一聲,少年偌大的身子,直向架子下墜去。

可是他卻能在這危機一瞬間,二踵一彈,整個身軀有如一個極大的元寶,平卒地甩了出去。

不過是一沉一浮之間,他又掠上了另一邊架上。

好高明的身法!

立在架下觀看的曹冰,看到此,也不禁暗暗叫了聲好!那濃眉少年右肩微沉,前肘微晃,一支“甩手箭”,由自己脖根後穿了出來!

楚秋陽哪裡會想到對方竟躲開了自已最拿手的“一星三箭”,不禁大吃一驚!

這時候對方又發出了暗器,在心理上,他已失去了鎮定,甩芋箭到,他右掌急抄,“噗”一把抓了個正着,只覺得掌心發熱。

同時身形一晃,足下一連跳過了三根橫樑,竹架子吱吱作響!

此時此刻,誰也會預料,那濃眉少年必會有更厲害的殺手使出。

在此情形下,誰也都會想到,那濃眉少年若是發出暗器,楚秋陽無論如何也逃不開了,甚至就連楚秋陽本人,也是如此認爲!

曹冰生恐他有所失閃,掌中已摸出一雙瓦面透風鏢,準備在必要時,發出雙鏢,以解救楚秋陽之危!

架上人影一晃,濃眉少年卻飄身而下!

見此情形,曹冰和楚秋陽都呆了一呆!

因爲就目前情勢而論,固是對楚秋陽不利,但卻勝負未分,濃眉少年如以此自滿和勝,未免太早了點。

棚架上的楚秋陽哈哈笑道:“閣下怎的中途住手了?小弟正想領教高招哩!”

濃眉少年抱拳正色道;“楚兄暗器手法高明,在下已見識了,以武會友,到此而止,在下失敬了!”

言罷,深深向着楚秋陽打了一躬,退立一邊。

楚秋陽怔了怔,飄身而下,笑道:“老兄手法,較小弟高明十倍,何必忒謙?”

濃眉少年哈哈笑道:“哪裡敢當,勉強不敗,已很難得了!”

楚秋陽今日一連遇見兩個高人,心情十分喜悅,當時深深一揖道:“兄臺貴姓高名,此刻總可以見告了吧!”

少年含笑道:“在下柳英奇,二位多多教正!”

楚秋陽呆了一呆,曹冰也面現驚奇。

“蛇形劍”柳英奇的大名,這幾年江湖上可說無人不知,交遊四海的楚秋陽豈能不知。

他一呆之後,大笑上前道:“蛇形劍柳大俠的英名,小弟是仰慕已久,真正是失禮得很!”

說着,一把拉過了曹冰,引介道:“柳兄請見過我這位曹兄弟!”

雙方互通姓名,宛如多年舊交!

自古英雄惜英雄,這一冰釋前隙,益發顯得和諧融洽。

柳英奇劍眉微軒道:“小弟似乎來得不巧,看來府上正遇着什麼不如意事,可是?”

楚秋陽哼了一聲,苦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柳兄,來,我們前廳談去!”

三人穿廊過道,直入前廳。

待茶之後,柳英奇含笑道:“小弟久仰楚兄大名,可惜一直無緣識荊,今日如願以償,好不快意!”

目光一掃曹冰,道:“看來這位曹兄弟亦是性情中人,武功更高過小弟多多,語云十步之內,必有芳草,看來花旗客莊內,當真是能人無數了!”

曹冰冷峻的目光,含有幾分熱情,逼視着柳英奇道:“兄臺過獎了,小弟一介魯夫,豈能比得柳兄!”

言罷垂首,現出冷淡神態!

柳英奇察言觀色,已料定楚莊定被一件非常之事困擾着,暗中忖思道:“我此番來此,雖是客身,但郭飛鴻是我至交,他與這楚秋陽也是至交,於情於理,豈能不加以援手?”

轉又想道:“看這曹冰一身武功並不在我之下,以他的武功,所不能化解之事,我是否化解得了?”

反覆思忖着,面上難免顯得呆滯!

楚秋陽見了,忽然笑道:“柳兄,你方纔說受朋友所託,來此會我,此刻總可以將真情見告了!”

柳英奇點頭道:“正是!”

當下探手入懷,取出郭飛鴻所交信函遞上,笑道:“楚兄一看就知了!”

楚秋陽接過信函,低頭一看,舒眉道:“郭飛鴻!啊呀!柳兄,你也認識他?”

柳英奇嘆了一聲道:“郭飛鴻對我恩重如山,我二人雖相交不久,可是彼此卻是肝膽相照!”

楚秋陽點頭道:“這麼說,柳兄你更不是外人了!”

他匆匆拆開信封,“咚”一聲由封套內,落下了一樣東西!

楚秋陽彎腰拾起,略一注視,神色一變,匆匆收入懷內,可是曹冰和柳英奇眼快,俱已看清了,乃是一支石榴金釵!

柳英奇心中一動,暗想:“郭飛鴻何以信內藏有如此一件東西,真正令人費解了!”

楚秋陽匆匆把信看完,哈哈一笑,收入懷內,一雙眸子只在柳英奇身上打轉。

柳英奇不解問道:“他信上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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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秋陽微微一笑道:“飛鴻兄信中只是盛讚柳兄爲人,並無其它。”

微微一笑,又道:“柳兄如今下榻何處?不知可願爲我花旗客莊的貴客?”

柳英奇點點頭道:“只要楚兄不見棄,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楚秋陽大喜起身道:“好極了,我這就叫人去爲兄臺拿行李去!”

言罷匆匆出廳而去。

柳英奇見曹冰正自凝思,不由輕聲道:“在下雖是與二位初見,但似覺出二位氣色不佳,莫非這裡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不成?”

曹冰呆了一呆,苦笑道,“柳兄真是明察秋毫!”

柳英奇道,“是怎麼一回事?”

曹冰擡頭看了他一眼,苦笑笑,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才嘆道;“柳兄不久便知,恕小弟不便見告!”

思忖了一下,反問道:“柳兄見聞廣博,不知可知道一個人?”

柳英奇皺眉問道!“是誰?”

曹冰想了想道;“蘇半瓢!”

柳英奇怔了一下,曹冰又道:“蘇半瓢!”

柳英奇點點頭,面現驚異道:“怎麼,此人竟又出山了不成?”

曹冰點點頭,冷笑不語!

柳英奇吃驚道:“怎麼,莫非此人……”

曹冰嘆息了一聲,道:“兄臺有所不知,蘇半瓢正是楚大哥與在下的大敵……兄臺如早來一步,也就可以看見此人了!”

柳英奇“啊”了一聲,吶吶道;“不瞞曹兄,據小弟所知,這蘇半瓢實在是一個極棘手的人物,此老一向出沒無常,行蹤飄忽,怎會與你二位結有仇怨?”

曹冰冷笑道:“柳兄自是不知道其中來龍去脈,說來話長!”

柳英奇道;“二位之事,也就是小弟之事,不知曹兄可肯賜告一二否?”

曹冰看了柳英奇一眼道:“其實也無不可,只是柳兄怕幫不了這個忙!再說小弟也不願讓兄臺捲入這個是非之中!”

柳英奇微微一笑,道,“在下與飛鴻兄交非泛泛,如今與二位更是一見投緣,何必見外!”

曹冰嘆了一聲,才把一番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柳英奇聽他說完經過,呆了一陣,哼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曹冰嘆道:“蘇半瓢功力玄奧,果然驚人,十日之約,只怕……”

柳英奇皺了皺眉,憂慮地道:“照曹兄之言,就是算上我,我們三人也不是他的對手!這事如何是好?”

說話間,楚秋陽椎門而入道:“來,柳兄,我們外面談,舍妹回來了,正要見你!”

柳英奇不知怎麼面上一熱,窘笑道:“方纔要見令妹,不過是玩笑話,楚兄莫非真的對今妹說了?”

楚秋陽哈哈笑道:“她惹出的亂子,害得我差一點出醜,現在她回來了,自然要告訴她!”

柳英奇正覺尷尬,廳門口人影一閃,楚青青已大方地走進來,她身着一襲大紅八幅裙,上身是緊對襟的小袷襖,秀髮輕挽,蛾眉淡掃,果然是一副美人胚子。

她一進門,就嬌聲道:“是哪一位要見我?”

自光一掃,接觸到了柳英奇,頓時呆了呆,粉面上帶出了一片紅暈,低低說了聲:

“是你……”轉身就走,卻爲楚秋陽橫臂攔住道,“你可不能走!我給你看件東西!”

楚青青嗔道,“給我什麼看呀!人家都煩死啦!”

說時眸子向着柳英奇微微瞟了一下,楚秋陽已把方纔柳英奇交與自己的那支小銀鏢取出來,遞與她道:“看看這東西可是你的?”

楚青青接過來看下一下,張自道:“我的鏢,怎麼會在你身上呢?”

楚秋陽哈哈一笑,手指柳英奇道:“這隻有問他了!”

楚青青回眸望着柳英奇道:“你……”

粉臉上現出淺淺一雙梨窩,欲笑又羞地低下了頭。

柳英奇抱拳欠身道:“昔日承蒙姑娘手下留情,得能不死,今日特來相謝!”

楚青青一笑道:“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呀!”

楚秋陽哼了一聲道:“你過去了,人家可沒有過去,今天是專門來向你請教暗器的!”

楚青青秀目一剔道:“真的?”

楚秋陽笑道:“哥哥我已經給你擋過去了!只是若非是柳兄手下留情,可就難料了!”

楚青青白了哥哥一眼,秀眉半蹙道:“你可真灑脫,我都爲你羞死了!”

說着,好似突然想起一件事,口中哦了一聲,道:“對了,我幾乎真的忘記了!”

匆匆由身上摸出一朵幾乎碎了的粉色玫瑰花,細細地望着,口中喃喃道:“這件事情真怪!”

楚秋陽道:“什麼怪事?”

楚青青皺眉喃喃道:“若要不死,百里傳香……”

楚秋陽等俱不知她在說些什麼,楚青青望着手中玫瑰,發了一會兒呆,又道:“這事情真有點怪!今天早上我經過香澗湖,在一家茶樓吃飯,遇見了一位老婦,那老女人滿臉脂粉,打扮得怪模怪樣,赤着雙足,在茶樓行乞,對我說了很多瘋瘋癲癲之言……”

楚秋陽一笑道:“我當是什麼事,這種事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楚青青搖搖頭道:“不對,這女人雖是託鉢行乞,卻是大異於一般乞丐!”

她又說道:“這女人看過去,像是歲數不小,偏偏抹着濃厚的脂粉,更怪的是,她雖是行乞之人,兩手腕上,卻都戴着沉重的金鐲!”

一旁的柳英奇忽的一震道:“這婦人什麼模樣?”

楚青青看了他一眼,面色微紅道:“什麼模樣我也沒有十分注意,只知她皮膚甚白,赤着雙足!”

柳英奇皺了皺眉,低頭想了想,道:“莫非會是她老人家?”

楚秋陽一怔道:“柳兄莫非認識此人?”

柳英奇搖搖頭笑道:“我不認得,只是聽令妹所說,想起了江湖上傳說已久的一個怪人罷了!”

楚秋陽正要問他,楚青青又接道:“這女人也太奇怪了,別人要錢,不過是三兩個制錢也就打發了,可是她卻一開口向人要一百兩銀子!”

楚秋陽冷冷一笑道:“天下哪有這種乞丐!”

楚青青看了他一眼道:“怪事還多呢!

她揚了一下手上的玫瑰道:“這女人竟然走到了我的面前,直呼我爲楚姑娘……”

“我嚇了一跳,問她怎知我姓楚,她只含笑不語,隨後她就向我討一百兩銀子!”

楚秋陽皺眉道:“你給她了沒有?”

楚青青道:“我說一百兩太多了,十兩如何,可是她卻冷笑一聲道:‘只要一百兩銀子,已對你太便宜了,如你不願意,我掉頭就走,日後只怕你燒香磕頭,也請我老人家不來了’!”

柳英奇忽然一驚道:“這女人可是操着一口四川口音?”

楚青青咦了一聲道:“你怎麼知道?”

柳英奇劍眉一挑,笑道:“姑娘且先說下去,容後再告!”

楚青青哼了一聲道:“我當時如不是因爲茶樓上客人太多,早已對她不客氣了,後來想,江湖上此類怪人,多半有些能耐,所以才忍下了這口氣,方一點頭,那婦人已笑道,錢已經收下了。”

“我當時大奇,一摸行囊,才知果然失去了五錠銀子,共計一百兩!”

楚秋陽追問道:“她還說了些什麼?”

楚青青道:“我當時正要發作,那女人竟丟下了手上的玫瑰,就是這一朵!”

她揚了一下手上的花接道:“臨行之時,她笑嘻嘻地對我說,她生平從不輕易受人錢財,受人錢時,必定會爲人消災,還說這朵玫瑰就是回報我之物,說完就走了,我追到門外,卻已失去了她的蹤影,你看這件事不是太奇怪了!”

楚秋陽接過玫瑰細看了看,確實也看不出什麼異樣,當時也皺眉稱怪!

可是柳英奇卻含笑道:“恭喜楚兄,有此人相助,蘇半瓢多半可以無慮了!”

楚氏兄妹全是一怔,一齊轉臉望着他,他微徽一笑道:“楚兄試着撥一拔玫瑰花朵,看看是否有異?”

楚秋陽依言一拔,整個花朵竟然應手而落,花朵拔下,只剩下了一根綠色的花莖。

柳英奇上前幾步細看了看,道:“一點不錯,楚兄再聞聞看,可有什麼香味?”

其實不用他聞,每一個人這時鼻端都聞到了一種沁人心肺的異香,那種香味,真可以說是世間少有,香得令人神醉!

柳英奇彎腰自地上拾起了花朵,匆匆又插好在花莖上,微微笑道:“姑娘快快收起來,若是再有盞茶時間,這位老前輩人就來了!”

各人全都大爲驚異,楚秋陽驚問原因,柳英奇道:“各位也許不知道這位老婦人是哪一個。方纔楚姑娘一提,我已猜到了是她老人家,只是不敢下定斷,因爲這位老前輩自湘江退隱之後,武林中早已無人再提到她,在下所以知道一些皮毛,也是自先父口中聽得!”楚青青迫不及待地問:“她到底是誰呀!”

柳英奇望了她一眼,道:“粉魔,百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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