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溫姑娘,有點大出血。”這時,御醫長跑了出來,此時已是面色慘白:“皇上,溫姑娘的胎是雙生胎,她體質虛弱根本沒力氣產下雙子,再這麼耗下去會有母子皆隕的危險,恐怕到時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進良面色一猶豫,那時的他還有些青澀,馬上把眼光投向了珠簾之後。珠簾後邊,那時還年輕的自己抿着手心的茶麪不改色,只是略一沉吟後就沉聲說:“無妨,御醫長,既是如此的話去母留子吧。”
那時尚有一線生機,拼盡全力的話還有可能母子平安,但這話一出御醫長哪會不知道什麼意思,他只是微微一個錯愕以後就點頭走了出去。沒多時,醫術高明的他就端着一婉加了麝香和大量的破血藥的湯水,他的雙手在顫抖着,面色亦是有些不忍的慘白,他明白這碗藥對於一個正在臨盆的女人意味着什麼。
是夜,伴隨着孩子的啼哭聲響起,產房內血流滿地。玉塌上的佳人筋疲力盡,連自己的孩子一眼都看不了一眼就香消玉隕,橫流的血遍地都是,穩婆們個個心驚膽顫,見過血崩的卻沒見過有如此之勢者。
雙生兒落地,而那具美豔的屍體卻被連夜下葬了,下葬的地點沒人知道。
珠簾之後的自己,雙手各抱着一個號啕啼哭的新生兒心裡五味雜陳,一是目的得逞的興奮,二也因爲這都是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再喪絕人性依舊有着心裡的悲痛。
“皇上,時候差不多得到了。”進良小心翼翼的說着,因爲此行還有人專門等着這兩個孩子的降生。
“朕明白了,耗一留一吧。”自己面色慘白的嘆息了一聲,最終是顫抖着雙手將其中一個孩子交給了進良,交給了那位能爲自己延長天年的邪人。
老皇帝在旁木訥的看着這一切,此時心裡已經麻木得沒有任何的傷痛。自己在這時得到了天壽十五年,而自己的兒子們卻正在京城裡撕殺,那時的自己懼怕死亡,已經懼怕到什麼都不顧的地步。
一切都在腦海裡閃過,或許是心裡的愧疚與憐憫,剩下的這個孩子還是送由東宮撫養。那時的太子已經病入膏髓不久就撒手人寰,所以自己找來了溫家的次女賜了段冥婚,希望她能以姨娘的身份好好的撫養這個孩子。
或許,這也是自己的最後一絲人性,也是對自己孩子的愧疚。那個孩子一點點的長大,那是自己的幼子,卻只能喊自己爺爺,那是皇家讓人不堪的一段恥辱,亦是爲了自己求生的喪心病狂,真相註定永遠見不了天日。
那孩子,一點的長大,他的性子暴戾,他紈絝無能,他視人命如草荐,他漠視任何的親情……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老皇帝在無盡的感慨中突然暴怒起來,七丹的真氣不受控制的四下橫飛。
“父皇,不是假的。”太子,太子站在了面前,滿面的頹廢,笑得那麼悽慘:“您奪取了我最心愛的女人,逼迫我爲您撫養那個見不得光的兒子,這一切都是真的,哈哈,是您,是您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兒子,那個剛出生的孩子。”
“父皇,我一定會平定西北,孩兒不會丟您的臉的。”鮮衣怒甲,面色青澀,那是起王要出征時對自己說的話,這一別,他用了幾年的時間征戰沙場成就不世之威,那時,他是爲人父者最大的驕傲。
“皇上,爲什麼是假的,您做的事情都是真的。”蕭瑟的身影,一如起王般少年陽剛,敬國公楊鳴成笑得是那麼詭異,那時,他也是當世的少年英雄。
“朕是九五之尊,所做之事容不得你們枉議。”老皇帝被刺激得徹底的怒了,四周越來越多熟悉的身影出現,他們有的怨念纏身,有的血淚斑斑,每一個都是淒厲無比。
起王,太子,武威王,越來越多的身影出現,他們各站一方冷眼以對,諷詞相加,老皇帝已經被刺激得幾乎失去了理智,頓時是眼一紅,朝天大吼道:“朕的天下,朕的所爲,輪不到你們這些卑賤的人來控訴。”
這一聲怒吼伴隨着極強的真氣,一直隨着心境的起伏而忐忑不安的真氣在這一刻徹底的瘋狂,七丹之境的強大真氣不受他的控制四下的肆虐着,如排山倒海一樣的散發開來,似乎是要殺掉身邊所有向着他流淚的怨魂。
四周一陣的扭曲,怨魂們在這巨大力量的衝擊下搖擺不定化成了煙塵,滿是黑色血腥的場景也在扭動着,被沖刷得是搖搖欲墜。
“賤女人,以爲這樣就嚇得了朕麼,給朕滾出來。”老皇帝憤恨難當,暴喝着任由七丹的真氣更加瘋狂的肆虐,簡練的刺激之下,他已經有些瘋了。
冰晶被打破的聲音一陣陣的響起,扭曲的空間再也承受不了這種劇烈的衝擊,原本血腥的一片就散成了冰屑破碎而去,帶着溼潤和陰寒,在這巨大的衝擊下徹底的煙消雲散。
“賤女人。”老皇帝累得直喘息,雙眼發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沒有血腥,沒有陰霾,眼前的世界潔白而又寒冷,確實又是水的世界。童憐站於遠處,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嘲笑着:“我說過了,這是你自己的地獄,你自己心裡的地獄。”
“朕要將你碎屍萬斷。”老皇帝怒紅着眼,暴怒之下已經無法思慮過多,不由分說就衝了上去。
“是真,還是虛假,你依舊相信能自己的眼睛麼?”童憐詭異的一笑,手輕輕的一擡,潔白的真元靈氣在他的面前慢慢的聚集,再次將她的身影迷糊起來。
“殺了你。”老皇帝已經被刺激得幾乎瘋了,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只想殺了眼前的女人快點逃離這些他不願意面對的記憶,她說得沒錯,這確實是地獄。
“先殺了他們吧。”童憐狡黠的一笑,再次化爲了水霧消失,那原本婀娜嫵媚的身姿依舊是虛假般的存在着。
老皇帝微微一楞的時候,一道道潔白的真元靈氣四方八方的聚集而來,在他的面前再次幻化着聚集成形,一個個他認爲已經離開的身影再次真實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剛纔的是夢境,現在的是現實,眼裡所見的到底是虛假還是真實已經分不清,彷彿是夢與現實徹底的糾纏在了一起,恍如隔世,又像是來世今生。
“父皇。”鮮衣怒馬,少年英雄,起王滿面猙獰的殺來時舉起手裡那曾經橫掃西北一地的大刀,就是那把刀,斬下了無數的人頭成就了他的少年威名。
“王弟,還我命來。”不世威風,一代梟雄,武威王面身的煞氣,那把威震天下的大刀亦是毫不猶豫的斬來,一剎那似乎數不盡的冤魂在哀泣着。
“別再裝神弄鬼了。”或許是被刺激得徹底的麻木,老皇帝面對着這兩個身影一點猶豫都沒有,當年朕既然能狠下心來,今時今日哪怕是殺了你們的魂魄朕也再所不惜。
怒吼一聲時,老皇帝迎着他們斬來的鋒芒,用勢不可擋的真氣將這兩個怨魂再次送回了地獄。
破除了他們的幻像,老皇帝疲憊的喘息起來,此時不只是身體,就連心靈都感覺到空前的疲憊。當稍微一鬆懈的時候感覺臉上有些異樣,伸出乾瘦的手指一摸,那微微的溼潤頓時讓老皇帝心頭一顫。
“原來如此,幻像,你的幻像是這樣來的。”老皇帝的面色一時猙獰無比,擡起頭來卻是閉上了雙眼,強迫自己趕緊定下心神。
空氣裡都是水霧在流動,它們很是隱秘彷彿不存在一樣,但就是它們卻是無處不在構成了如此多的幻相。無數的幻相就像是一面鏡子一樣把心裡的回憶照了出來,眼前的全是虛假的,但卻是自己最害怕面對的。
“朕明白了。”老皇帝深吸了一口大氣,緊蹦的身軀把所有的力量都給了那七顆已經要暴怒的內丹。
蠢蠢欲動的暴躁之中,老皇帝突然睜開了眼,怒吼了一聲所有的真氣不受空氣的四下暴發着。
磅礴的真氣驅散了空氣中所有的水霧,這時候任何的技巧都沒有用,單純的依靠強大的力量驅散了所有的水霧,只要把這最基本的元素消滅的話,任何的幻像都不可能出現了。
宛如颶風颳過,所有的水氣都被驅散的那一刻。七顆內丹也疲憊的失去了光芒,老皇帝混身都被浸泡在汗水之中,在極端的疲倦中忍不住單膝跪了下來,氣喘吁吁的看着終於不再是幻像構造而成的世界。
百步開外,童憐面不改色,似乎一早就猜到老皇帝會有辦法破除掉這些幻相,依舊冷笑着:“狗皇帝,沒想到你居然能想到用真氣驅逐掉水霧的辦法,剛纔的一切確實是海市蜃樓,你的心性還真是堅定,倘若是尋常人的話恐怕早就瘋了。”
“朕,怎會被你那雕蟲小計迷惑,朕是九五之尊,是真龍天子,豈會被這歪門協道困住。”老皇帝搖晃着站了起來,面色雖是疲憊,但眼裡的兇光依舊濃郁。
“真水無形……”童憐冷漠的看着她,玉臂猛的一擡,冷聲道:“水是無處不在的,你真有辦法能驅逐掉所有的水份麼?”
語落之時,原本被驅逐一盡的水霧再次的聚集,四周慢慢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在朦朧和清晰之間來回的變幻着,如鏡像一般再次幻化萬千,彷彿一直存在從未消失過一樣。
“朕無所不能。”七顆疲憊的內丹閃爍着最後的光芒,老皇帝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