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這半小時，儘量讓他靜臥，然後多喝水……”
從CT室出來，顧堯被推回病房的時候，整張臉都是煞白的。
顧曉曉知道，放療終究還是沒有顧堯嘴裡說得那麼輕鬆……
只不過，他懂事，害怕顧曉曉擔心，努力把痛苦最小化。
顧曉曉沒由來地就開始眼眶發熱……
怎麼可以這麼貼心！
他還是個沒滿五週歲的小朋友啊！！！！
“要喝水嗎？我給你找吸管……”
顧曉曉強忍着不敢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怕自己的狀態影響了顧堯，便低着頭，看似在翻箱倒櫃找吸管，其實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
“我不要……媽咪，你不用找了……”
顧堯喘氣喘得特別厲害，說話的語氣更是氣若游絲，彷彿從鬼門關爬回來一樣。
“沒事，已經找到了，我給你倒點溫水……”
顧曉曉都不敢去正視顧堯，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又開始拿着杯子四處找水壺，然後，成功給顧堯倒了一杯溫度適宜溫水，遞到顧堯脣邊。
“喝吧……剛纔王院長也說了，多喝水好。”
顧曉曉很努力地扯出一抹慈愛的笑容，把吸管遞到顧堯脣邊。
顧堯看着被子裡的水，表情變了變，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張開嘴，咬住吸管……
“咕嚕……”
溫度適宜的水，通過口腔，流入胃裡，顧堯本來應該覺得舒服，因爲他在接受放療之後，他整個人本就一種口渴的狀態之中，但是，比起這種舒服的感覺來得更快地是，一種從胃部涌上來的，說不出的噁心感……
“嘔——”
顧堯推開顧曉曉，趴在牀邊，渾身顫抖着，就開始乾嘔起來，厲風爵見狀，急忙把怔忪着的顧曉曉擠到一邊，自己站在顧堯旁邊，用大手撫着顧堯後背，“沒事了……沒事了……”
厲風爵聲音溫柔，拍着顧堯後背的動作更加溫柔，但是，卻沒有一丁點用處，顧堯的乾嘔聲，聽着一聲比一聲嚴重。
“我……要不要去叫醫生？”
顧曉曉手足無措，看着厲風爵和顧堯，再也忍不住從一開始就強忍着的眼淚。
“不用，醫生來了也沒什麼用，”厲風爵看了顧曉曉一眼，又扭頭看着顧堯，眼神晦暗不明，“你要有心理準備……今天是第二天，接下來，類似這樣的副作用，會越來越多。”
顧曉曉心“咯噔”一顫。
之前醫生定製的計劃是六週……
也就說，第一階段療程，大約是一個半月時間。
而顧堯……
今天才第二天，已經這樣了，接下來一個半月，不斷疊加的痛苦，顧曉曉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只能皺着眉，努力把自己已經流出來的眼淚給逼回去。
因爲，顧堯還沒有哭……
她更是要給顧堯做好一個榜樣！
顧曉曉也走到顧堯身邊，學着厲風爵的樣子，一下又一下，輕輕撫着顧堯的後背……
“媽咪，我……我沒事，”顧堯這樣連續乾嘔的狀態大概持續了整整五分鐘，雖然他什麼都沒有吐出來，但本就蒼白的臉經過這麼一折騰，更是變成沒有血色的慘白。
顧曉曉心疼地都說不出話……
顧堯在漱了口之後，擡頭看着顧曉曉，第一反應，就是反過來安慰顧曉曉，“真的沒有事，可能……可能是今天早上我又貪吃，吃了太多東西吧！”
貪吃？
現在顧堯處於忌食狀態。
給他吃的，都是半流食。
顧堯最討厭就是這種沒味道又沒嚼勁的東西……
恐怕最近幾天折騰，他已經食慾都沒了，怎麼可能會貪吃？
這又是安慰她的理由……
顧曉曉心顫巍巍的，顧堯這不過是五歲的小孩子啊，怎麼還反過來關心她這個年近三十的人？
但，顧曉曉並不打算拆穿他……
“那明天就不要貪吃了，好不好？“顧曉曉摸着顧堯的頭髮，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半點事都沒有的樣子，“這幾天，就辛苦寶貝兒，多忍一忍，等出院了，我就帶你去吃好多你喜歡吃的。”
“嗯……”顧堯聽見顧曉曉的話，其實現在身體處於這樣的痛苦之中，他半點吃的心思都沒有，但是，爲了讓顧曉曉安心，他還是裝出一副雙眼放光饞的直流口水的樣子給顧曉曉看，“我想吃冰激凌。”
“好！”
“還……還想吃肯德基！”
“好！”
“還有牛排！”
“好！”
“還有……還有要厲叔叔陪我們一起去！”
“好！”顧曉曉完全潛意識回答，回答過後，回想顧堯的話，不明白顧堯爲什麼此時此刻會提到厲風爵，但看顧堯亮晶晶的眼睛，顧曉曉知道，或許，這就是一個機會！
“堯堯，媽咪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顧曉曉鼓起好大的勇氣。
顧堯咧了咧嘴，卻是大概已經猜到顧曉曉要說什麼。
嗯……
這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了。
顧堯認認真真地看着顧曉曉，裝出一副很好奇的樣子，等着顧曉曉繼續往下說……
顧曉曉對上顧堯的眼睛，卻感覺自己像是突然被人紮了一針，整個人都偃旗息鼓下來，於是，推了推厲風爵的胳膊，把這個世紀難題丟給厲風爵，“你說吧……”
“嗯？”厲風爵哭笑不得，大概也是沒想到，顧曉曉一直這麼在意這件事，現在竟然會這麼雲淡風輕地丟給他。
於是，厲風爵對上顧堯的眼睛，也不打算和顧堯說太多他和顧曉曉的過去，直接就是不容置啄地宣佈，“以後你有爸爸了！”
“哦……”
顧堯雖然對於這一切，早在厲風爵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心裡準備，但畢竟是個五歲的孩子，對於“認爸爸”這個過程，還是有些許夢幻的憧憬的。
結果……結果就這樣？
這麼平靜？
顧堯緊泯着自己的脣瓣，覺得想象和現實嚴重不符，導致於自己現在有點雲裡霧裡。
厲風爵見顧堯不說話，以爲顧堯是還需要時間消化，因爲在他看來，顧堯還是有他當年的風範的，雖然年紀小，但對於很多事，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一直在一邊看着他們兩個人的顧曉曉，終於忍無可忍，“你們之前不是交流挺多嗎？”
“現在關鍵時刻，兩個人都發揮沉默是金的好品德了？”顧曉曉語氣帶着幾分揶揄的成分。
顧堯聽到顧曉曉還這麼說，表情卻是突然委屈起來，“他……厲叔……爹……哎呀……你們不要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顧堯捂着自己的臉，他不敢去看顧曉曉，也不敢去看厲風爵，因爲厲風爵除了那句話，也沒有其他表示，他這一下子精神凌亂，都不知道應該稱呼厲風爵什麼了！
厲風爵卻是笑了一下，伸手彈了彈顧堯光潔的額頭，在顧堯捂着額頭可憐兮兮地說疼的時候，厲風爵又抓住顧堯的小手，在他手背印下一個輕吻，“叫爹地，我下次帶你去遊樂場……“
“昨晚看護姐姐也說帶我去，不用你……”顧堯低聲咕噥着，臉上做出一副不情不願的表情，但脣角的笑容，卻因爲厲風爵這個溫柔的輕吻，不斷擴大。
最後，顧堯還是自己沒憋住，看着厲風爵，叫出這個在自己心裡早就蠢蠢欲動，呼之欲出的稱呼，“爹地……”
“乖孩子……”厲風爵眉開眼笑，看得出來，是那種真的發自內心的笑意。
門口，厲雅茹本來拿着一個她精心挑選的音樂盒，來探望顧堯，恰巧站在門口顧堯甜甜地叫厲風爵爹地，而厲風爵也答應了的場景，手裡音樂盒“砰”一聲掉在地上，然後響起喜慶的樂聲……
倒是一種無言的諷刺。
“我……我討厭你們所有人！”
厲雅茹在和厲風爵四目相對之後，一下子就從沈瑜手裡掙扎出來，就往外跑。
沈瑜看着厲風爵，大概也沒想到，把厲雅茹帶來，會造成這樣的後果……滿臉尷尬。
但是，她也不能示意厲風爵去追……
因爲，現在顧曉曉和顧堯在場，要顧及他們兩個的感受，沈瑜便道，“我……我去追。”
“你去吧……媽有心臟病，不能劇烈運動，”顧曉曉在沈瑜準備追出去前一秒，看着厲風爵，神色如常地道。
厲風爵沒敢動，怕顧曉曉多想……
顧曉曉倒是急了起來，“還愣着幹什麼？五歲的小孩子……萬一有點意外，可不是開玩笑的。”
厲風爵眯着眼睛，看顧曉曉這樣子，確實不像是強裝出來的樣子，頓時有點爲自己的小肚雞腸覺得好笑……
厲雅茹畢竟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
顧曉曉怎麼可能會因爲之前的小事，就跟一個五歲孩子置氣？
“好，那我先出去看看……你在這裡等我半小時，”厲風爵心裡界限很明顯，厲雅茹雖然在他身邊呆了五年，但是，顧堯纔是他真正的孩子。
他在之前已經真相的前提下，還給了厲雅茹五年寵愛……
他已經足夠慷慨了，接下來，要是做選擇，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顧堯。
顧曉曉卻是知道厲風爵的性格如此，內心更加覺得虧欠，如果……如果不是她和顧堯的出現，厲雅茹本可以多享受幾年被寵愛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