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顧曉曉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說實話，昨晚一晚上她都沒有好好睡覺……
在意識不清的半夢半醒之間……
她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地知道，顧堯好像還是沒有聽她的勸阻，打了急救電話，因爲家裡有人來敲門，有人把她擡上擔架，這些她其實都是有知覺的。
甚至，之後到了醫院，一羣人圍在自己身邊，量體溫，打退燒針，實施各種各種她說不出來的物理降溫，顧曉曉都是有感應的。
只是，當時，她混沌的腦海之中就只有一個想法，這麼折騰，本來睡一覺就能好的高燒，估計得花個幾千塊錢大洋！
她的心都要滴血了。
一個月的工資啊！！！
都不知道能給顧堯做多少頓紅燒肉，買多少件新衣服了……
顧曉曉內心極其憤憤不平，以至於她一晚上迷迷糊糊之中，都在想這件事。
然後，想着想着，顧曉曉又覺得，花錢好像還是有用的……
在這麼一番折騰之後，自己的身體總算是舒服了一點，因爲沒有了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也沒有那種胸口像是壓着一塊大石喘不過氣的感覺了。
所以，她還是好好睡一覺吧……
錢都花了，不能白花！
顧曉曉這樣想着，就沉沉睡到現在，然後……睜開眼睛，她才終於想起來，自己從昨晚開始就覺得忘記了的一件重要的事是哪件事了——
她的兒子呢！！！
整整一晚上……
都沒人照顧他，他不會亂跑，或者被誰抱走吧！
醫院那麼多人，又那麼亂！
“堯堯！！”
顧曉曉在恢復些許意識之後，就從牀上彈坐而起，開始掃描小小的病房，尋找顧堯的身影，結果，並沒有看見顧堯，反而是看見了同樣倦怠的厲風爵。
“堯堯呢？”
顧曉曉現在都不想探究厲風爵爲何會出現在這裡，她只關心自己的兒子到底有沒有出事。
“他被送去幼兒園了，你不要擔心，”厲風爵看顧曉曉手上的針頭，因爲剛纔顧曉曉動作太大，都移了位置，於是，他直接摁住顧曉曉手背的血管，幫顧曉曉把針拔了出來。
“你繼續躺一會……下午也會有人去準時接他放學的，你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厲風爵一隻手幫顧曉曉摁着手背的紗布，一隻手就推着顧曉曉的肩膀，示意顧曉曉躺好繼續休息。
“嗯……”顧曉曉一時半會，也沒有反應回來，下意識就配合厲風爵的動作做了，直到後背陷入柔軟的牀鋪之間，顧曉曉纔回過神，“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派人監視我了？”
這是顧曉曉能夠想到的，唯一一個答案，心裡瞬間半點沒有厲風爵如今的陪伴而感激，反而是一種被人盯着的深深的厭惡，“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想要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嗎？”
“我知道，”厲風爵點了點頭，並沒有反駁顧曉曉這句話，反而還附和着開口，“昨天見面的時候，你就已經說過一遍了。”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面對厲風爵的迴應，顧曉曉有種一拳打在棉花裡的無力感，但是她並不能放棄，只能嗤笑着道，“是聽不懂我說話嗎？”
“需要我再強調一遍？”手背上的針孔似乎已經不流血了，顧曉曉把自己的手從厲風爵溫暖的掌心之中掙脫出來後，覺得手有點冷，於是把手伸進同樣溫暖的被子裡，卻仍舊覺得不及厲風爵手心暖和，不由有點悵然若失，但還是在心裡拼命勸自己不要在意。
“不需要，”厲風爵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再看看顧曉曉直接把手伸進被子裡，抗拒的意思十分明顯，自嘲地笑了笑後，又道，“不過，你怎麼打算那是你的事，我怎麼做，那是我的事！”
“所以，我不干涉你的想法，你也不要干涉我，好嗎？”厲風爵一本正經地講着歪道理，顧曉曉瞪大眼睛，一時半會，都想不出什麼話反駁。
只是氣呼呼地用眼神瞪着厲風爵……
厲風爵卻是不以爲然，以一種聊天的口吻，對着顧曉曉，繼續道，“女兒我已經照顧五年了，你就算是偶爾逃避一下，也要負起當媽媽的責任吧？”
顧曉曉：
厲風爵的道行在這五年又變高了。
現在竟然都知道往顧曉曉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攻擊了。
顧曉曉抿了抿嘴脣，避開目光，沒說話。
厲風爵嘆了一口氣，直接開始碎碎念，“她從小身體就不好……每次換季，不是感冒就是發燒，來來回回，一折騰就是生病幾個月……”
“偏偏我工作忙，還不能經常陪她……”
“於是她就一直都問我，爲什麼幼兒園其他小朋友都有媽媽，她卻沒有……是不是因爲她不夠聽話，纔會這樣？”
這是開始打柔情牌了嗎？
顧曉曉想起那天在張芷病房看見的那個可愛的小女娃，眼神輕恍了一下，看着厲風爵，用了好大的自制力，纔開口微笑地道，“我沒有什麼女兒。”
“我只有堯堯這麼一個兒子……”既然厲風爵用這麼一種好朋友之間聊天的形式和顧曉曉說這些，顧曉曉也可以做到雲淡風輕迴應厲風爵這些話。
厲風爵輕笑了一下，見招拆招，“既然這樣，你兒子少一個爸爸，我女兒少一個媽媽，我們就湊合一下？”
“這個世界上，像我們兩個這麼有緣的人也是少數了，”厲風爵看着顧曉曉的臉，無論是說出來的話，還是看着顧曉曉的眼神，都在很清晰地朝着顧曉曉傳達一個信念——
請顧曉曉再給他一次機會。
顧曉曉看着厲風爵，卻是搖了搖頭，四兩撥千斤，“我可不是這種隨便將就的人……”
“更何況，現在我和堯堯兩個人過得挺不錯的……”顧曉曉這個時候，倒是格外貼心，說完這句話之後，還特地話語雙關地道，“女孩子嘛，可能真的比較需要父母親同時的愛……所以爲了孩子好，厲總給她找個新媽媽，我相信，孩子的親生母親也是會理解你的心情的！”
顧曉曉笑嘻嘻地說這句話，彷彿真的是在說旁人的事情一般，無關痛癢。
厲風爵看着顧曉曉的臉，卻是驟然眯起雙眸，不打算再繼續和顧曉曉這麼遮遮掩掩下去了，直接抓住顧曉曉的手，就堅定地道，“別人我都不要，顧曉曉，我只想要你！”
這句直白的話實在是來的太突如其然。
顧曉曉一時間，錯愕地都有點沒有反應回來……
厲風爵卻是也不知道從哪來的自信，擅自往下道，“你現在的生活這麼糟糕，所以，你就不要糾結了，趕緊帶着堯堯跟我回家！”
“你放心，我會把他當初親生兒子對待！”
顧曉曉之前昨天在麥當勞見厲風爵的時候，隔了整整五年，她尚且沒有覺得厲風爵陌生，如今，厲風爵說出這樣兩句話，卻是在一瞬間，猶如兩把大錘，打在顧曉曉的太陽穴兩邊，讓顧曉曉感覺面前這個人，從頭至尾的陌生……
因爲她不知道，厲風爵這種高高在上的施捨口吻從何而來……
是因爲看見她現在和當年不一樣的穿着嗎？
還是知道了顧堯上的幼兒園很一般？
顧曉曉闔上眸子……
或許，早在厲風爵找到她的那一天，就已經把她這五年的生活，事無鉅細，全部都調查清楚了。
但是，這就該是他這麼信誓旦旦以爲她會和他複合的理由嗎？
以爲她會爲了改善生活，而重新和他在一起？
呵，那她還沒有輕賤到這個地步！
顧曉曉睜開眼睛，明明感覺自己應該對於厲風爵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纔對，然，只要一想起自己同牀共枕無話不說的愛人，卻在時隔五年的今天，這麼輕看她，顧曉曉就有點不知所措。
因爲一時間……
她都開始不確定，厲風爵這麼千辛萬苦地找到她，到底是真的還在愛着她，還是……純粹只是爲了想給她的孩子找母親？
“我現在其實過得挺好的，無病無痛，很充實，”顧曉曉嚥了咽口水，殘忍地把自己心裡本來就還沒癒合的傷口，硬生生給挖出來，“反倒是你，從遇見你開始，我就沒有過什麼好運氣……”
“進醫院，綁架……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層出不窮，甚至……連結婚生孩子，都要不太平，”顧曉曉皺起眉頭，突然開始歇斯底里，“我真的是受夠了那種擔驚受怕的生活了！！”
“所以……我現在千辛萬苦生下的那個孩子我也不要了，我只求求你，放過我，讓我平平安安度過這一輩子，可以嗎？”
語言果然是可以化成一把把無形的利器，把人弄得遍體鱗傷。
看着厲風爵的眼神，顧曉曉知道，她成功了……
以後厲風爵哪怕是還想來找她，想起她這句話，也會止住腳步。
畢竟……厲風爵自尊心那麼強……
畢竟……他身邊從來不缺主動迎上來的女人……
顧曉曉眨了眨眼睛，明明是她出口傷人，要把厲風爵趕走，可看着他真的這麼走出自己的視線之中，顧曉曉還是沒忍住，捂着自己的臉低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