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平波皺着眉頭，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道：“事情我都聽說了。魏若淵這一手的確狠毒。想必是謀劃已久。嘿，我倒是小看了他。”
說到正事，衆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現在六大家族和總統府已經是公開撕破臉，明刀明槍地對陣了。在這場戰爭中，雙方的出手都針對的是對方最致命的要害。
六大家族打的是經濟牌, 引爆了鴻鯤集團這顆炸彈。目標是讓魏若淵北上這口黑鍋，最終趕他下臺。
魏若淵打的則是職業天行改革牌。兵鋒所指，是六大家族的根基。
其實最初，誰也沒拿魏若淵當回事。當此人忽然宣佈要改革天行的時候，六大家族從上到下所有人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詫異。覺得這傢伙是不是瘋了。
蕭平波說小看了這傢伙, 大家又何嘗不是？
之前他向韓奇動手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爲，他的目標不過是藉機把職業星斗士的註冊權握在手中，在自己掌控的職業天行體系上打進一個楔子。可誰也沒有想到，這老狐狸一環扣着一環，一套連招的最終目標竟然是改變職業天行的模式。
這一手可謂釜底抽薪，也直接打了衆人一個措手不及。
要知道，就如同六大家族引爆鴻鯤集團破產案讓很多利益相關者都站到了總統府的對立面一樣。魏若淵來的這麼一手，也同樣讓六大家族面臨被人圍攻的危險。
原本普通民衆就對職業天行不滿，要求改革的呼聲一天比一天高。低級俱樂部和下層的星斗士也是如此。這些人並不在六大家族的利益圈裡，卻受現今體系的壓制，早就恨不得打碎這一切了。
再加上共和國內的其他上層勢力……這幫人原本就對六大家族掌控的職業天行虎視眈眈，做夢都想插一腳進來。魏若淵這一手，簡直是在給他們遞刀子。
如此一來，六大家族就成了衆矢之的。
而更重要的是，魏若淵的這個提案几乎是無解的。衆人用腳趾頭想都可以猜到，提案一旦發起公投，被通過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正因爲如此，他們纔不敢怠慢，跑來鏡湖山莊找蕭平波。
對於他們來說，這已經不是他們能夠應對的了。
蕭平波嘿地一笑, 把目光投向朱南陽：“先說說你們的看法吧。南陽，你們是不是覺得，這個提案很難被阻止？”
朱南陽點頭道：“是的。消息已經散開了。如今所有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我和遠望他們估算了一下，我們成功阻止這個提案的概率，不到30%。”
“30%？你們倒真看得起自己，”蕭平波笑了起來，“在我看來，我們連1%的勝率都沒有。魏若淵根本不在乎公投，他這是張明牌，消息一放出來就已經贏了。”
衆人的臉色愈發難看了。
誰也沒想到，就連蕭老爺子都這麼說。
蕭平波將衆人的臉色盡收眼底，搖搖頭笑道：“不過，他如果覺得憑這一手就能反敗爲勝，未免也太天真了。”說着，他衝朱南陽問道：“我們若不推翻提案，只是拖延時間的話，能拖多久？”
“只是延緩的話，”朱南陽眼睛微亮，想了想道，“五個月是沒問題的。”
以六大家族的能量, 至少可以在兩個方面做文章。
第一個就是動用政治盟友，在國會上進行阻撓。第二個則是發動輿論，從各個方面質疑和唱衰。只要形成了爭論局面，這時間就能拖下去。五個月只是他保守的估算。
“嗯，”蕭平波讚許地點頭道，“南陽還是精細。你的預計和我的判斷差不多。”
說着，他端起茶，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眉毛一挑：“既然有這麼長的時間，那還用擔心什麼？只要我們把火力集中在鴻鯤集團破產案上，他魏若淵都未必能挺過五個月！”
衆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是啊。無論魏若淵的提案有多厲害，總歸是需要時間來通過的。但對於魏若淵來說，時間纔是他最大的麻煩。
自從鴻鯤集團這顆核彈引爆之後，衝擊波就在急劇擴散。只要六大家族在這方面集中火力，煽風點火推波助瀾一番，經濟的困境很快就會波及到民生，積累大量的怨氣和不滿。
等到民怨達到臨界點，只需要一場遊行抗議，就能如同丟下火星般，點燃這個火藥桶。
到時候，魏若淵除了下臺沒有別的退路。
而魏若淵一下臺，敵對陣營就土崩瓦解，誰還敢站出來替他跟自己這方打擂臺？
“對啊，”朱南陽擊掌道，“雖然都同樣是打擊要害。但鴻鯤集團破產案，對魏若淵來說是迫在眉睫的危機，而這個提案，至少對我們來說並不是那麼緊迫。”
蕭平波點頭道：“你們是關心則亂。如果這時候，你們只盯着這個提案去跟魏若淵鬥，那纔是上了他的當了。他本來就被鴻鯤集團的案子弄得焦頭爛額，搞出這個動作固然是對付我們。但另一方面來說，又何嘗不是爲了轉移注意力？”
蕭平波說着，放下手中的茶杯：“如果我們把鬥爭的焦點都集中在這個提案上，那就等同於在他指定的戰場上交戰。本來在這件事上，因爲韓奇的關係，我們就處於劣勢。到時候我們展現出來的力量越強大，恐怕越會起反作用。”
聽到這裡，朱南陽和蕭遠望對視一眼，都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以他們的智商，蕭平波一點，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退回去幾十年，六大家族一直都躲在暗處名聲不顯。有什麼事情，中間還隔着戰協這道防火牆，普通民衆根本就不知道六大家族的存在。
不過這個局面，隨着蕭南方創建的南方軍團橫空出世，挑戰固有的銀河天行秩序而發生了改變。爲了打垮這個威脅到所有人的怪物，六大家族最終不得不浮出水面。
而這些年來，儘管六大家族竭力消除南方軍團的一切影響乃至試圖從根本上抹去他們存在的痕跡，但都收效甚微。相反，倒是隨着那些同情南方軍團的人的傳播，六大家族形象愈發固定了。
朱南陽他們並不在乎普通民衆對六大家族有什麼看法。這個世界終究是強者爲尊的世界。六大家族不是這些無權無勢的普通人抗議一下，鬧上一鬧就能推翻的。
不過，他們也沒有傻到自己跳出來成爲衆矢之的，給人落井下石的機會。
而正如同蕭平波所說，在如今被人聚焦的情況下，一旦和魏若淵圍繞提案鬥起來，那六大家族展現的力量越強大，民衆恐怕就越不滿。最後的結果，就是引火燒身，引發更大的反彈。
“所以，”蕭平波瞟了衆人一眼，告誡道，“你們還得多學學怎麼沉住氣。看問題要抓住主要矛盾。”
這一刻，朱南陽等人都已經徹底放鬆下來。
幾人都在心下暗歎，薑還是老的辣。自己心急火燎的事情，在蕭老爺子這裡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朱南陽笑道：“蕭大伯您教訓得對，還是我們這些小輩急躁了。現在想想，就算提案通過，短期內對我們是沒什麼影響的。而長期……只要有時間，自然能解決。”
六大家族控制職業天行，並不代表就只有六大家族。
事實上，這是一個極爲龐大的利益體。在這個利益體當中還有比六大家族更強大的力量。只不過，這些力量是不能浮出水面的。必須跟六大家族合作而已。
而這也就意味着，一旦這個利益體遭遇威脅，就算六大家族不着急，也總有人替他們着急。
如果時間緊迫，也就罷了。可若是有足夠的時間，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都能被這個盤根錯節的龐然大物給消化解決。
提案通過了，也是可以廢除的。況且就算不廢除，也還有其他方式。例如戰協消極執行，甚至發一些相反的行政指令。又例如俱樂部集體抵制，贊助企業抨擊這類模式等等……
“不過，”便在這時，蕭平波倒是嚴肅地提醒道，“你們要注意的是，魏若淵這一手雖然狠辣，但他未必是當成什麼殺招。不過是一個戰術層面的動作而已……”
他環顧衆人，冷冷地道：“他們對我們真正的戰略威脅，還是軍方玩的那一手！真正的戰場，還是在聯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