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過了她遺落的東西旁邊,不經意的低頭一瞥,發現那東西很眼熟。那是一條手絹。不知爲何,目光彷彿被它吸住了,他定定的低頭看着它,一個路人經過時帶起的風將它攤了開來。林御風在看到上面的花紋時,眼睛頓時就睜大了。
這手絹雖然被洗得很舊,上面還殘留着幹掉的鼻涕,但那粉色系的格子花紋,微微反光的絲絹質地,他不會看錯的。
這跟他的那條手絹,分明是一對!
他蹲了下來,用兩根手指捻起那手絹的一角,將它提到眼前。這一回,看得更清楚了,手絹一角,分明繡着交疊在一起的字母“LL”!
這一回,他再不嫌它髒了,一把將它緊緊攥在了手中!
天啊!他剛纔錯過了什麼?那個扎馬尾的女人,不會就是李鈴音吧?
他朝她跑遠的方向望了過去,那裡有一間標着綠色十字的房間。他知道那是機場醫務室,並立即向它狂奔而去。
成年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在人前飛奔,他的心臟瘋狂的跳動着,恨不能脫離身體先一步衝進醫務室的門。
這種緊張、激動、驚慌失措、催人淚下的感覺,他有多久沒有體會過了?
他像個十歲的男童一般的奔跑,那麼激動,差一點把皮鞋給跑掉。他撞到了人,撞翻了行李推車,又從還潮溼的剛剛被拖把拖過的地上溜了過去——他已經控制不住雀躍的心!
但到了醫務室門前時,他卻停住了。他不敢走進去,害怕殘酷的現實會讓他大失所望,打碎美夢。
是門裡傳來的那個溫柔的聲音讓他再次鼓起了勇氣。那個聲音用中文在說着:“囡囡,來,喝點水,媽媽在這兒……”
林御風“嘭”的一聲撞進門裡,將房間裡的人都嚇得一愣。
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看他,包括那個扎馬尾穿卡其制服的女人。
他聽到她倒抽了一口涼氣,看到她震驚的捂住了嘴——這個動作,過去鈴音經常會做。
看到她的臉之時,他興奮得差點跳起來。這就是李鈴音!雖然曬黑了,瘦了,成熟了,但她的的確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音音!”他像是信徒在呼喚着神明一般的,懷着虔誠肅穆的心呼喚着她。他向她衝了過來,一把將她抱住。
懷裡溫暖的身體讓他終於感到一絲安心。這不是夢,而是實實在在的她。“音音,你知道嗎,我找你找得好苦!多少次在夢裡,夢到我們重逢,再一次擁抱你,可是,一覺醒來,發現懷中只有空氣。音音,我真怕現在也是在做夢。如果是,真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現在的他總是會說很長很長的話。大概是因爲孤獨了太久,對着她的房間自言自語了太久,所以養成了囉嗦的毛病。
他有太多的思念需要對她傾訴。
他收緊手臂,恨不能將她楔入自己的身體。鈴音吃痛的發出一聲呻吟:“輕點……好痛啊……”
林御風趕緊鬆了點力道,“對不起,音音……我……太激動了……弄疼你了嗎?”
面前的男人依舊俊美無雙,但表情已經豐富了許多,不再冰冷,不再高高在上。
鈴音仔細端詳着他,他的改變,讓她欣慰,但同時心裡也不禁感慨着歲月無常。她還來不及回答他的問題,身後突然爆發出一聲啼哭。
“哇啊!媽媽!叔叔……壞壞!打打……”是她的女兒在哭喊,小小的拳頭朝着林御風揮舞着,臉上有着倔強,就彷彿小一號的鈴音。小小的孩子聽到媽媽說疼,誤以爲媽媽被欺負了,所以要保護媽媽。
鈴音趕緊推開林御風,轉身去牀邊安撫女兒。
林御風還保持着雙臂張開的姿態,僵在原地。
他還沒有抱夠呢,她居然就丟下他跑開了。那個吵吵鬧鬧的小寶寶,比他還重要嗎?
不過轉瞬間,他又對自己感到好笑,居然連小孩子的醋都吃起來了。果然一見到鈴音,他就興奮得理智全失。
大約是孩子的哭鬧聲引起了騷動,有人開始聚攏在門口張望。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是剛纔和鈴音站在一起的穿卡其制服的男子。
那男人急急忙忙衝向小牀,一邊從口袋裡翻出兩顆糖果,剝開了放進小孩子口裡,一邊碎碎念着:“不哭不哭~鈴音,我說你們怎麼不見了呢,原來是在醫務室。囡囡怎麼了?哭得那麼厲害?”
林御風一聽那人如此親密的稱呼鈴音,還把手搭在鈴音肩膀上,醋意立即排山倒海而來。他控制不住情緒的衝過去,一把將那人的手甩開,彷彿拒絕其他雄性侵入自己領地的雄獅一般,橫在那男子與鈴音之間。“拿開你的髒手。”
那男子遭到突如其來的挑釁,這才注意到了林御風。他頓時就被眼前人的相貌驚呆了,他覺得此人氣質不俗,和這兒簡陋的環境格格不入,到更適合待在馬代的五星級酒店裡喝藍山。
但氣質再好,無禮的言行舉止也是讓人反感的。
卡其男挺起胸脯頂撞了回去:“你是什麼人?這麼沒素質!”他向鈴音投去詢問的眼神,“鈴音,這人你認識?”
鈴音趕緊將林御風推到一邊,打着圓場:“清河,對不起啊,這是……以前的熟人。估計有些誤會,你別往心裡去。”
林御風看她也很親暱的稱呼對方的名,而且還向對方道歉,不禁怒火更盛,“‘熟人’?呵!李鈴音,我對你來說,就只是這個程度而已嗎?”怒氣上頭,話自然越說越毒,“所以這個男人現在頂替了我的位置,成爲了你的新丈夫了對嗎?你當年拋下我,和林夏天結婚,如今又跑到這個地方來,和另一個男人成家生子,逍遙快活了是嗎?”
鈴音和卡其男都聽得傻眼了。
林御風見鈴音不答話,更加來氣,“反駁啊,怎麼不反駁了?全被我說中了是嗎?”他又指着那小女孩,吼道:“這孩子至少也該有兩歲了吧?所以你是一離開我,就立刻和這個男人生子了嗎!我對你來說算什麼!辛辛苦苦找了你那麼久,又算什麼!李鈴音啊李鈴音,我真是看錯你了,原來你是這麼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當年從視頻裡看到鈴音和林夏天的婚禮,他還曾經懷疑過鈴音是被逼迫的,不斷說服自己要相信她。可後來他自由了之後,她從來都沒有回來找過他。現在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有了愛的結晶,算是徹底將他的期待打碎。
“嘴巴放乾淨點!”宋清河實在聽不下去了,“你沒資格這樣羞辱鈴音!”他用力推了林御風一把,讓他遠離鈴音。
林御風踉蹌兩步,撞到了一張小桌子。疼痛和憤怒讓他的理智出現了裂痕,他擡起頭盯着宋清河時,眼裡已經燃起了熊熊怒火。
宋清河吃了一驚,還沒反應過來,腹部就捱了一記重拳。他捂着肚子跪倒在地,疼得渾身脫力,根本就站不起來。
他壓根沒想到,眼前這個長得那麼秀氣漂亮的男人,下手可一點都不秀氣。再捱上一拳,估計他就能死在這裡。
鈴音慌張的護在宋清河面前。“住手!”她明白,林御風是下了狠手的,如果不加以阻止,他一定會把清河打死。
“讓開!你居然還護着這個男人?是他先推我的!”林御風孩子氣的爭辯着,要求鈴音給自己更多的關注。“你讓開!”
孩子哭得更加淒厲了。
旁邊的醫護人員聽不懂中文,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吵什麼,只得叫來機場警衛。
警衛趕來時,兩人已經扭打做一團,醫務室裡的東西全被撞翻了,醫護人員都縮在角落裡。
警衛將打架的兩人都給抓了起來。若不是大使館的小劉前來說情,他們肯定會被扭送警察局,被判個尋釁滋事關上幾天。這兒的看守所條件可不比國內啊。
離開機場的路上,這三人都坐在了小劉的車子裡。
搞了半天,小劉要接的“其他人”,就是李鈴音和宋清河。早知如此,林御風就自己租車走了,也犯不着在這兒飽受萬噸狗糧的傷害。
一看到鈴音懷裡抱着和別人生的孩子,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他就想殺人。過去,什麼大風大浪都沒將他這條巨輪掀翻,偏偏是被這點小波瀾給翻了個底朝天,叫他怎能不崩潰?
鈴音和宋清河坐在後排座位上,林御風坐在中排。
林御風突然感覺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他以爲鈴音終於意識到冷落了他,便假裝生氣實則高興的回過頭去,沒想到卻聽鈴音說:“囡囡暈車了,能跟你換個座位嗎?”
搞了半天根本就不是來關心他的。他一邊在心裡嘲笑着自己自作多情,一邊板着臉讓出了座位。
這下子,就變成和情敵同排了。
“噯,兄弟,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咱們也算是認識了。我是宋清河,鈴音同事。貴姓?”宋清河主動要和林御風握手。
但林御風根本不鳥他。
宋清河覺得沒勁,訕訕的收回了手。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