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韓世霖的腳傷雖然康復階段,但尚未完全好。

李慕歆扶着韓世霖下樓,低着頭,長卷的髮絲如瀑布般落下,一臉的小心翼翼。韓世霖鼻尖繚繞着她絲絲縷縷的髮香,靠得那麼近,明明觸手可得,但兩人之間,似乎總是無形中橫了一堵牆。

坐在餐桌前,李慕歆和韓世霖向林鴻德問好,“早,爹地。”

林鴻德點頭,吩咐傭-人上早餐。

“對了雅兒,梅姨回來了,雖然你可能不記得她了,但是她一聽說你被世霖找回的消息,忙完了美國那邊的事,立刻趕回來了。”林鴻德一邊吃着麥片,一邊說道。

李慕歆心頭一震,剛準備朝韓世霖使眼色求救,就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聽上去,那女人的年紀大約在四十歲左右。李慕歆記得林悠雅的日誌裡經常提起她,她是林悠雅母親的表妹,很厲害的女強人,從小就是她對林悠雅最好,什麼心事都和她說。

“悠雅,你回來了?梅姨我……”女人越來越近,卻在快到李慕歆身旁時,戛然停止。

李慕歆感覺到現下的氣氛猶如琴絃崩斷,冷凝而詭異,身體有些僵硬。

“你是誰?”女人的聲音尖利而帶着質疑,她狐疑得盯着李慕歆的側臉,打量許久,彷彿要將她身上每一處都看得乾乾淨淨!

“我……大概是……林悠雅吧……”李慕歆低着頭。

“大概?”女人柳眉一蹙,緊盯着李慕歆那張平靜的臉。確實一模一樣,但總覺得哪裡奇怪。

林鴻德在旁說道,“梅西,她是雅兒,我不是在美國就告訴過你,她失憶了。”

“失憶?”梅姨搖搖頭,“失憶也不可能變化那麼大。”

李慕歆已然鎮定自若,脣角微微浮着淡淡的笑容,她沒有多說話,而是以一種極其無辜的眼神看着林鴻德。

林鴻德看得有些心疼,拉住梅姨的手,輕聲說了句,“梅西,雅兒真的失憶了,你這樣會嚇壞她的。”

梅姨聽了林鴻德的話,暫時沒有再作懷疑,她坐在了林悠雅身旁。

雖然梅姨在整個用餐過程中,言語中沒有再懷疑過李慕歆,但那種灼熱的目光,讓李慕歆感到不自在。在桌底下,踢了韓世霖一下。

韓世霖立刻挺了身子,放下餐具,大手環上李慕歆的肩。

“悠雅,昨天我答應陪我去醫院複診的,我們走吧。”

“恩。”李慕歆點頭,接話道,“差點忘了,我們快走吧。”

迅速起身,李慕歆向林鴻德和他的夫人,小兒子林建宇,還有一直盯着李慕歆的梅姨打了聲招呼後,匆匆離開。

李慕歆被這頓平常的早餐嚇得半條命都沒了,幸好韓世霖手握着她,不然她真不知道怎麼圓謊。

梅姨眯着眸,盯着李慕歆的背影……

輕聲自言自語道,“怎麼變矮了……?”

然後接着吃早餐。

剛纔一直沒有說話的林鴻德眉峰微微一動,眸光落在李慕歆用過的餐具上,停留了片刻後,繼續和家人慢慢悠悠地吃着早餐。

“帶我去哪?”李慕歆在車上,疑惑道。

還以爲只是逃避梅姨,沒想到韓世霖真的把她推上車,而且車子已經在附近繞了好幾個圈子。

“去醫院。”韓世霖濃眉緊蹙,轉過頭,朝後望去。

“醫院?可這不是去醫院的路。”李慕歆愈加困惑,不懂韓世霖在搞什麼。

“如果讓林鴻德知道我們去你母親住的那所醫院,不是前功盡棄了嗎?”韓世霖銳利的眸子時時警惕着窗外的一切,片刻後,他大手一揮,示意道,“現在可以去醫院了。”

李慕歆水眸盯着韓世霖,感嘆韓世霖的確是一個做事謹慎的人,每次出行他都格外小心。

“你要帶我去見母親?”李慕歆記得前天不是剛去過醫院,爲什麼又要去了?

“老人家在醫院孤獨,多去陪陪她,不是很好嗎?”韓世霖放心地轉身,將望着窗外的視線移回車內,犀利的褐眸立刻柔化了幾分,溫柔地看着李慕歆。

“我……”李慕歆面對他,不知該說什麼。

她越來越搞不懂,韓世霖最近對她不止是溫柔,更是體貼備至,瞭解她心裡想要什麼,在乎的是什麼。

“恩?”韓世霖濃眉微挑,薄脣勾起淡淡的笑,寵溺地看着微微驚訝的李慕歆。

他將愕然的李慕歆攬入懷裡,輕撫着她的背,“歆,或許你現在還不理解我對你的心,但你一定要記住,我做所有的事,都是爲了你。”

李慕歆被動地讓他抱着,只是不明他這麼說的原因是什麼。韓世霖不過就是經常帶她去看母親,也不用把自己說得這麼偉大吧?

不過,心裡卻真實地感受到,他對她真的越來越體貼。

到了醫院,韓世霖讓李慕歆和她母親獨處,而他則如往常一樣,問候了幾句,獨自一人在病房外等。

韓世霖的離開,漸漸成了一種習慣。他的記性很好,一直記得李慕歆是如何趕他出去。

“你能不能出去一會,我不希望連和家人相處的小小幸福,都要在你監視下進行。”

那句話,一直如一根刺,紮在韓世霖的心上。

他耿耿於懷的不是她趕走他時的那份絕情,而是她的心裡,根本沒把他當成家人,不願與他分享她的幸福。

他會等,等到李慕歆留他的那一天,只不過……他怕那一天不會到來。因爲她的母親……

門,開了。

韓世霖不是個喜歡抽菸的男人,或許因爲小時候他在片場聞了太多煙味,再加上那個不關心自己的女人每次心情不好,就會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所以一般他不會主動抽菸。

等得有些無聊,但看到李慕歆噙着淡淡的笑走出病房,他的心也跟着快樂起來。

“歆,爲什麼笑得那麼開心?”韓世霖上前,問道。

李慕歆看到他後,稍稍斂了斂笑容。韓世霖不禁又是一陣失落,爲什麼她還是不願將這份快樂和自己分享。

“我母親,最近氣色突然好了很多,整個人特別精神,和我聊了好多小時候的事,看來她的病漸漸好了。”李慕歆忍不住癡癡地笑着,眯起漂亮的水眸,閃爍着幸福的光芒,她幻想着,“你說我媽有沒有可能出院?恩……這個倒是不可能了,但她的身體比起上次好了很多,我真的好高興。”

李慕歆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了很多,綻開的笑容就像怒放的花朵,怎麼都收不住芬芳的花朵兒,在她世界裡,彷彿充滿着陽光,到處都是一片和美。

韓世霖怔怔地看着李慕歆輕快地背影,他突然默語。

該說什麼呢?

難道讓他親口告訴李慕歆,她母親快不行了。

剛纔她所見到的一切,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迴光返照”?

歆,對不起,騙你只是希望你少一分痛苦,多一分像現在這樣的快樂。

……

醫院某處,一輛黑色的車子早已停了許久。

車裡的女人,連着幾天都在這裡守着,她戴着一副墨鏡,透過墨色的世界,看着李慕歆和韓世霖步入車內。

她紅脣微微勾起,擡頭望着住院部,絕美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笑。

“開車。”女人命令一聲,關上車窗,朝着另一個方向,絕塵離去。

車子在事先約定的地方停下,女人優雅地走出車子,然後警惕地朝四處環顧一圈後,才進了一棟大樓。

時間還早,女人的步子很慢,但一聲聲尖銳的腳步聲敲打着冰涼的大理石,聲音一直持續了許久,纔在一個房間門口停下。

她推開門,身邊的保鏢才離開。

房間內,早已有一個男人在那裡等後許久。

沒有燈光,只有從窗戶外透入的光線。

他背對着女人,高而挺拔的身形揹着光,散着一種迷人的氣息,卻又透着一種說不清的冷傲。

很少有人見過他如此陰寒的一面,他同樣是個善於僞裝的人。在世人面前,他是個認真勤懇,陽光而上進的可造之材,戴着這樣的面具,很多年,甚至在他父親面前,他依舊時時刻刻扮演着另一個人,一個乖順而不善於爭鬥的兒子。

“怎麼晚了那麼久?”男人微微側身,絕美的輪廓,映着日暉,如一副油畫般唯美。

他擡起手,表面折射着刺眼的陽光,在灰暗的房間內投出一道光影。

女人脫下墨鏡,不在意那道灼灼的光影,慢慢走到男人身邊,勾脣一笑,“爲了我的計劃,我必須再去確認一次。”

男人冷冷“恩”了一聲,點頭,道,“也對,成大事謹慎與耐性是必須的。我都等了幾個月了,也不在乎多等幾個小時。”

男人轉身,一雙冷冽的眸子,深邃若鑲嵌着的兩顆寶石,幽冷寒凜,比起某人的那雙褐眸,更加冷無溫度。

“對了,我無條件地幫了你這麼久,替你支付了那筆高昂的整容費,還無條件地派人給你去跟蹤,我這麼幫你,但你好像還沒告訴我你的計劃是什麼?”男人頓了一下,問道。

女人笑意更深,走到男人面前,“計劃,當然對你有好處咯,不然我也不會等這麼久。一來,我的臉沒有恢復,需要時間,另一方面,我在等一個時機成熟。”

“什麼時機?”男人沉聲問道。

“一個對你我最有利的時機,如果我就這麼回去了,衆目睽睽之下當場拆穿那個女人是冒牌的,當時候我又要上一次娛樂版頭條,太難看了,把事情高大,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不是嗎?如果……我能靜悄悄的回去,而你也能因此少一個競爭對手,這不是很好嗎?”女人嬌媚一笑,笑得風情萬種。

“什麼意思?”男人濃密的眉毛蹙得更深。

“幾天後,就是你大哥的婚禮了,你認爲你大哥會同意這場沒有感情的婚姻嗎?”

女人轉身看了男人一眼,發現他的眼神裡閃過道精光,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只要和他交換一樣東西,我保證他就算連家產都送給你,立刻帶着那樣‘東西’永遠消失在你的面前,這樣,你在韓家還有對手嗎?”說到這裡,男人緊繃的表情突然舒緩開來,漸漸有了笑意。

女人繼續道,“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只是讓一切歸爲原位,並且大家都能得到好處。”

男人冷笑幾聲,對着眼前這個漂亮而心機極深的女人,讚道,“你真的是很會打算,可是你沒有想過,如果我大哥走了,我在韓家最大的對手是你的丈夫,到時候我們不就成了敵人?”

女人冷哼一聲,笑意立刻落下,她咬了咬豔紅的脣,冷語道,“他?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等我回了林家,我在林家那35%的股份夠養他一輩子了!”

男人微微有些訝異,看着女人絕情的面容,忽然覺得這一年多不見,她似乎變了。以前的她,一談到韓世霖立刻就變得悽婉哀傷,眼裡滿是對韓世霖的深愛。可如今,她的眼裡,卻沒有了這種感情。

是不是她對韓世霖徹底失望了,由愛生恨?

男人沒有多想,他要的不過是利益,以及在韓家的地位,他們幾個人的感情糾葛,他纔沒興趣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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