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拍攝尚算順利，不過，蘇寧華放孫白白到李葳劇組的時候，已經比預定要晚了快一個小時。
來到C劇組，洗換妝容，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計君然這時候剛好完成一個場景，口裡還叼着乾草，看到孫白白，居然入戲地嚼了嚼，“怎麼這麼晚？都等你呢！”
見孫白白一臉出神地看着某個角落，計君然看過去，看到了李葳正仔細給蔡詩璇說戲，忙拍了孫白白一下：“蔡詩璇好像有是有個鏡頭說捉不住神韻，特意去找李葳開小竈來着。沒事，這都是她的殺青戲了，咱們沒必要爲了這種開小竈的事情吃乾醋哈！”
孫白白沒說話，拿着劇本就專注地看了起來。
計君然只覺得孫白白今天安靜得有點奇怪，眼見蔡詩璇走開了，忙擠過去李葳身邊：“喂，你家女朋友不大對勁。”
李葳看了孫白白的方向一眼，見她在專注地看劇本，只淡淡道：“今天時間已經拖後了，可禁不起你說錯對白又吃NG。”說罷，已經招呼着武術指導和燈光師，細細地說起下一個鏡頭的拍攝細節。
計君然撈了個自討沒趣，回到孫白白身邊一坐下。
化妝師忙趕過來給他纏繃帶，在繃帶上做血跡效果。
下一幕，拍攝的是蔡詩璇的殺青戲。
講的是潛伏任務失敗，身份被發現的計君然爲了逃出敵軍監視區，在孫白白、蔡詩璇的掩護下逃進了山區裡。
孫白白在途中爲了引開敵軍，披了計君然的外套戴了計君然的帽子就跑。
離別之前，把計君然交給了純良的蔡詩璇。
結果，蔡詩璇爲了完成孫白白的囑咐，保護計君然而以柔弱的身子去擋了敵人的幾發子彈。
而就在蔡詩璇爲保護計君然身負重傷之際，孫白白帶同增援趕到，圍剿了敵人後，回過頭來卻看到蔡詩璇的手無力垂下……
本應是這樣的劇情。
但真正拍攝的時候，蔡詩璇卻自行給自己加了戲份，在計君然用黏滿了她的鮮血的手去擦她的眼淚時，居然捧着他的手就往脣邊親了親，被血所遮掩的視線渾濁着晶瑩不甘不捨的淚水，最後，才撒手而去。
其實這樣加戲，也算順理成章，不過李葳卻喊了“CUT！這一條再來！”
衆人一陣哀號，已成“屍體”的敵人們更是嗷嗷叫慘。
趁着羣演們被化妝師抓着去補妝，李葳把這一幕的三名主演叫到面前，挨個劈頭去罵：“不要即興表演，劇本怎麼來的你就怎麼演！還有，女一號表情不對！你怎麼能拿看仇人的目光去看？你要演的是爲民族大義可以忘記自我的先進青年，不是善妒的女人！還有你，男一號，你雖然是新進大學生出身，但是你已經潛敵營快五年了，你的感情應該是內斂的，必須要有過度層次，這時候你想的應該是爲了民族大義，又有一條寶貴的生命犧牲了，爲了祖國的將來，這份沉痛也是你的動力，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演出看到有女人爲你而死就露出傻眼的表情來！”
蔡詩璇虛心請教：“導演，在進組之前我就已經熟讀了《紅日》這個故事，也反覆看了劇本，我覺得，作者字裡行間一直隱隱透露着其實是暗暗喜歡男一號的，只是，自己的好姐妹和男一號早已是互定終身，所以她才把心情藏在心裡面。所以，我纔想着，這裡爲了保護男一號而吃子彈的舉動，是一生中情感唯一外露的位置，加入不捨的舉動才比較合理……導演你覺得呢？”
李葳看了蔡詩璇一眼，“這個角色是一個很單純的角色，不要擅自開感情線，這樣她的犧牲就變得不純粹了。在這個劇本里，每一個角色都代表着一種性格，單純纔是我們要突出這個角色的重點，懂？”
“好……吧。”蔡詩璇明顯是不服氣的，但最後還是笑眯眯地被說服了。
“明白了就趕快去換衣服。”
“是的，導演。”
看着蔡詩璇笑眯眯地轉身去換衣服，孫白白也沉默地轉過身去。
“楊小賢，你等一下。”
聽到李葳這麼開口了，計君然這個大電燈泡趕緊閃去補妝。
孫白白轉過身來。
“剛剛蘇導和我通過氣，說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在鏡頭裡幾乎要被女配角吃掉了。昨天晚上讓你好好熟讀劇本……是不是有哪裡沒吃透，要不要和你說說戲？”這會兒李葳道聲音倒是軟化了不少，不像剛纔那般逼人。
而且目光裡也寫滿了關心。
孫白白微地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去補妝……”
才轉身，手腕就猛地被拉住。
她只好轉回來，面對他。
“第一次演電影的女一號，有壓力是必然的，但我相信你可以應付過去，也有信心你能應付過去。不過，要是有心事，隨時和我說，我就在這裡。”
伸出手來，輕輕碰了碰她微地發紅的眼角，“昨晚沒有休息好嗎？怎麼眼睛紅紅的？”
你……爲什麼要騙我昨晚去開會？
“你……昨晚手機一直關機。”話到嘴邊，卻忽然膽怯了，沒敢問，只好生硬地換了個撒嬌的口吻投訴他。
聽到這撒嬌的語氣，李葳想伸手揉揉她的頭髮，但又怕弄亂了髮型，最後只是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輕輕說：“待會兒專注一些，咱們爭取早些拍完了，今晚我忙完後回去給你當抱枕。”
孫白白：“……”
李葳意外道：“怎麼啦？一臉不高興？不喜歡李先生牌抱枕？”
你沒有回答……爲什麼關機了呢！“喜歡啊，不過你今晚收廠後還有事情要忙？”試探的話纔出口，忍不住還是給他開脫的話頭：“是因爲艾蒙叔叔過來了？”
“嗯，艾蒙叔叔過來了，所以要開導演會議。”
“但是昨天不是纔開了嗎？”
“你知道艾蒙叔叔的。”終於沒忍住，揉了揉她的頭髮，“去吧，趕緊去補妝，咱們得趕進度了。”
被李葳推了幾步，孫白白回過頭來。
李葳只給她眨了眨眼，本來還預備做個加油的動作來着，結果就被跑來的場務拉着討論重拍的安排了。
才走到場邊，孫白白就被阿珍逮住補妝了。
阿珍動作向來利索，不過忽然停了下來，“我說，孫白白，你怎麼回事，老皺着臉，我沒有辦法給你畫個好妝容的！放鬆肌肉啊！別皺眉！”
孫白白連忙放鬆。
“好了。”
張開眼，看到阿珍小鏡子裡的那個人，戴着土氣的帽子，空氣劉海，秀氣的眉，淨麗的容貌之下是一雙澄明卻惘然的眼。
“你怎麼一臉失戀了的表情啊？”
孫白白錯愕地看着阿珍。
“和李葳那混小子鬧彆扭了？”
“沒有啊……”
“別嘗試和化妝師撒謊啊，你的微表情可騙不了我。”阿珍一手戳向孫白白的眉心，“是不是昨天李葳那混小子心情不好，你們鬧彆扭了？不對呀，剛剛我還看到他拉你小手來着……”
“李葳昨天爲什麼心情不好？”
看着孫白白一臉吃驚的樣子，阿珍也是一臉吃驚：“怎麼？你不知道？”
孫白白：“我應該知道什麼？”
阿珍一臉“糟糕我好像不小心說多了”的表情，猶豫了半晌，還是說道：“昨天……就是李葳很喜歡的那個橋叔叔的忌日嘛。往年到了這一天他大多都是把自己藏起來的。”
孫白白：“……”
忽然更沮喪了。
原來，當你以爲很瞭解一個人，別人卻比你更瞭解對方時，會有一種被打敗的無力感。
忽然，一個個奇怪的念頭升起——
可是，昨天是橋叔叔的忌日，自己不知道，蔡詩璇呢？
蔡詩璇知道嗎？
昨天，和蔡詩璇在房間門口，看不到的角度裡，他們……真的在接吻嗎？
不會的，李葳說過的，他和蔡詩璇那一段稱不上是過去的過去，早就過去了……
看到孫白白的表情變化莫測，自知似乎說錯了話，阿珍連忙尋了個不怎麼高明的藉口撤退了。
“演員就位了！”場務突然高聲喊道。
孫白白深呼吸，摒除雜念。
……
……
這一天的拍攝進度，最後還是勉強趕在預期的時間裡結束了。
孫白白卸了妝之後，就撇開酸酸，悄悄走到和李峰約定的地點，一輛低調的商務車就停在不起眼的角落裡。
孫白白纔出現，後座的車門便被打開了。
坐進去時，李峰正在聚精會神地用手提電腦處理着公事，難得地商務精英範。
“怎麼？又對我另眼相看了？”
明明在專注地處理着公事，還是死不悔改地開口調侃。
孫白白挨在座位靠背上，閉目養神，拒絕回答沒有營養的問題。
李峰讓司機開車後，還是一門心思撲到公事上。
規律、動聽的敲打鍵盤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裡，成了一首動人的催眠曲，孫白白不自覺地便沉沉睡去了。
再醒來時，車子已經停在地下停車庫了。
她揉了揉眼睛，一件羊毛外套自身上滑落，赫然就是李峰之前穿着的那一件，衣服上還有淡淡的古龍水香氣。
伸展了一下痠麻的手，孫白白推開車門走下去，李峰就坐在車前蓋上通電話，正在吩咐着誰去處理天皇娛樂的瑣事，司機倒是不見了蹤影。
見到孫白白走到身邊來，李峰指了指車廂，示意她回去先做着。
孫白白可不想再回到狹窄的車廂裡頭。
環顧四周，晚上十點多了，車庫裡還是有不少車輛停着，忽然，聽到升降梯到達的“叮”的開門聲，而後便是人們聊天的聲音。
“還不趕緊進去車廂躲着？”李峰連忙捂住手機，對着孫白白一指。
孫白白連忙坐到車廂裡去。
透過玻璃窗，看到那些剛結束加班的白領精英們有說有笑地走到旁邊去取車。
當他們看到李峰後，不禁都恭恭敬敬地打過招呼，待李峰示意他們可以走了，他們才兢兢業業地開車離開。
好不容易等李峰結束了通話，司機也回來了，交給李峰一隻金色的USB。
孫白白這時候才發現，司機原來是個挺年輕的下夥子，看樣子也不像是個開車的，看那打扮，和卓楠有幾分相似，反倒像是李峰身邊的助理。
李峰拉開車門坐回來時，把王希文交給他的USB插到了手提電腦去，邊叫出文件邊對孫白白說：“剛剛看你睡得那麼甜，不忍心叫醒你，想着以你現在的身份也不合適和我一起出現在全新通訊的分部，便讓我的助理去把璇璇昨晚的通訊明細拿過來了。”
這時候，王希文卻敲了敲車窗。
李峰降下了車窗，“到一邊等着。”
“不是的……那個……”王希文支吾了一下，“除了蔡小姐的記錄，我們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所以也放到USB裡了。”
李峰皺眉：“什麼奇怪的東西？”
王希文看了孫白白一眼，才支吾着說：“就是……我們發現，孫小姐的通訊是被人監聽了狀態，所以，也把孫小姐的記錄調出來了。”
看到孫白白皺眉，李峰對王希文說：“到旁邊去，看完會叫你。”說罷，升起了車窗。
叫出孫白白的明細後，李峰“咦”了一下，“這個號碼……”
孫白白其實挺生氣李峰的助理擅自叫出自己的通訊記錄的，這會兒聽到李峰語氣奇怪，便看向屏幕。
李峰直接把屏幕轉向她，“這事情有趣了。”
手指在觸屏板上流暢地滑動了一下，便圈出了明細中奇怪的一項，“這個監聽你電話的號碼，你不覺得很眼熟嗎？”
說罷，不等孫白白反應，又切換到蔡詩璇的通訊記錄。
赫然，蔡詩璇昨晚凌晨給孫白白打電話後，便再無其他通訊明細了。
“看來，我那位堂哥之所以知道璇璇出事了，是因爲他在監聽你的電話啊。”
孫白白腦海裡一片空白。
李葳……在監聽她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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