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高明的故事沒白講，兩人交換了名片之後就算是成了朋友，海二春答應只要自己這邊有機會，一定幫祖高明討到一個說法，兩人天南地北又閒扯了一會兒，時間也不知不覺接近了六點。反正橫豎留下也沒什麼意義，跟海二春打了招呼之後，祖高明就先回去了。
面試時間一分一秒臨近，門外的氣氛也開始緊張起來，幾個臨陣磨槍的倒是沒受影響，依舊埋首紙堆。不一會兒，院子的電動推拉門忽然向一旁拉開，隨即三輛奧迪A6L魚貫而入，帥氣的一字排開停在了大樓正門口，車門從兩邊打開，三輛車上先後下來八九個人，有一個穿青灰色中山裝的男人走在最前面第一個進了大樓，其餘幾人明顯刻意慢他一步，亦步亦趨的尾隨其後。
那些臨場突擊複習的人這會兒倒是耳聰目明瞭，交頭接耳道：
“這幾個都是今天的考官，領頭那個人我見過，是民協監事會的理事長。”
“是嘛，這麼年輕就當理事長了，有前途啊，不知道什麼階別的，估摸着低不了。”
“操這閒心還不如多看兩眼你的《梅花易數》，哎，不如現場給你自己卜一卦，看看今兒這考覈能不能過得去啊。”
“不勞你操心......”......
起初門口的這些參考人員都自顧自的溫書不說話，海二春還真被他們故作高深的模樣給唬住了，這會兒聽他們一開口，合着也是一羣市儈的俗人。
“諸位先生，請將你們的信物出示一下，覈實身份之後我們就準備開始今天的面試了。”
一個看起來頂多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的階梯上，手裡拿了一個檔案夾模樣的東西，正笑眯眯的對着下面的人說道，細看不難發現，這個小姑娘正是剛剛從三輛A6L上下來的其中一人。
聽說還有信物這麼個東西，海二春心裡咯噔一下，什麼信物，從來沒聽宋春曉說過啊，難道不是面向社會公開招聘嗎。就在他有點兒慌神的時候，只見身邊的人紛紛掏出一張張名片樣的東西，仔細一看，還真是名片，雖然看不清上面的名字，但名片的樣式都是一樣的，海二春盯着那些名片越看越覺得眼熟，回憶了半天忽然心裡一亮堂，老子也有一張啊，宋春曉當初在舒心堂病房裡給過他一張，還讓他保存好，天爺爺，這丫頭的坑兒挖的可夠深的，原來就是爲了這個！
查到海二春時，他也學着人家的樣子把宋春曉的名片遞了過去，拿檔案夾的小姑娘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探頭推了一下鼻樑上厚厚的大眼鏡兒，若有所思的對着海二春哦了一聲，然後將名片還了回去，示意海二春往裡走。跟着人流一路推推搡搡，很快進了一個類似階梯教室的地方，不過不知道是資金緊張還是別的原因刻意爲之，這階梯教室沒有設置桌椅，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明黃色的蒲團，每個蒲團上都擺着一個簡易的木質羅盤。
人們在階梯大廳的入口處向內觀望了一會兒，見沒人指揮，便紛紛去尋自己中意的座位，海二春正準備有樣學樣，腦中忽然傳來通仙的聲音：
“一幫瓜慫，咱道這幫人傻，咱看你也不精，真就準備去瞎坐了？”
海二春聽出通仙話裡有話，馬上停了下來，心念一動問道：
“怎麼這找座位還有什麼玄機嗎？”
“玄機不玄機的談不上，你們世間人口傳筆述的那些什麼易經啊斗數啊，黃老之學啊什麼的咱沒學過，也不稀得學，說白了，學那些東西爲的什麼？觀運，望氣，卜算，參悟陰陽，避禍求福。”
通仙沒有直接回答，一改往常直來直往的做派，繞起了圈子。海二春也不着急，反正現場亂哄哄的，既然不着急找地兒坐，他索性兩手插兜站在牆邊看熱鬧。通仙見海二春沒追問，反倒樂了，慢條斯理繼續道：
“今天來這兒面什麼鳥試的這些人，大都是沒真才實學的草包，還非擠破了頭參加，瞅瞅，還搶坐兒呢還。小子，多學着點兒，眼下你的還相命已經解封有日子了，理應區別於常人，現在，你屏氣凝神，不要刻意用眼睛盯着某一點，將你的視線散開，找找那種似看非看的感覺，同時，將你跟我說話時所用的這股念力分出一些，匯聚在印堂處，找一下感覺。”
海二春知道通仙這是在教自己，馬上按照他的說法做了起來，似看非看很容易，但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跟通仙交流的時候居然還用了什麼念力，不就跟在心裡自言自語一樣嗎，沒覺得用到念力這種高端玩意兒了啊。通仙與他心意想通，見他始終無法靜心，便低聲喝阻：“心無雜念，瓜慫！”
捱罵之後，海二春全力放空思維，儘量讓自己什麼都不想，一心尋找與通仙神交時的飄渺感覺，不知不覺耳邊的嘈雜聲已逐漸減弱，直至某一時刻完全消失，他徹底進入了冥想狀態，屏蔽了一切外界干擾，與此同時，也不用什麼似看非看，他乾脆閉上了眼睛。奇妙的事情就在閉眼的瞬間發生了，明明應該無法視物，但面前發生的一切卻繼續真真切切的映射在海二春的腦海中，一個個陸續就坐的應聘人員，從門口魚貫而入的考評人員，慢慢踱上前方講壇的主考人員......還有！他看到了通仙不讓他入座的原因！
只見滿廳擺放的蒲團此時已不再是普通的明黃色坐墊，每個坐墊上方都懸浮着一些半透明的奇怪物體，有的像鳥，有的像牛，還有的乾脆像人，它們都被一根爬滿咒文的細線牢牢拴在各自所屬的蒲團上，掙扎不開，只得像氣球一般來回搖擺，見到自己的蒲團有人坐下來便俯衝而下，或是直接進入其軀體，或是依附在其身上。這場面哪裡像是面試應聘，簡直有種修羅場的即視感。
海二春越看心越驚，眉頭不自覺的皺成一團，心境也逐漸不穩起來。
“不着急，民協的這些人心裡有數，不會傷人的，只不過使了個小手段，驗驗成色而已。”
見海二春情緒不穩，通仙給他打了一劑預防針，效果顯著。海二春發現，在衆多被鬼物附着的蒲團中，還有一些乾乾淨淨的普通坐墊零零星星散落其間，只不過因爲數量稀少位置不是太靠前就是太靠邊，並沒有幾個人選擇坐上去。
“嘿嘿，發現了嗎？”
見到海二春心中已有選擇，通仙很是滿意。
“嗯，我去坐那裡，應該沒問題了吧？”
“你都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用不着問咱。”
話聽起來是沒作答，實際上也算是肯定了海二春的判斷，瞅準了正確的座位，二春邁步走了過去，與此同時，在余光中他看到還有一人先前也是跟他一樣站在牆邊沒有急着挑選座位，此刻竟也幾乎跟自己同時行動，很快便在離海二春不遠處選了一個蒲團大大方方坐了下去，而後滿眼笑意的看向也已經選中蒲團並坐下的海二春。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二春禮貌的回敬了一個笑臉便移開了視線。
考場裡基本已經沒有站着的考生了，但場面卻是滑稽異常，除了極少數因爲選擇了乾淨蒲團的人之外，那些錯坐了蒲團的人都表現的極爲詭異，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放肆大笑，還有人乾脆跪在蒲團上唱起了歌，倒立的，脫衣服的，蜷在蒲團上呼呼大睡的，千奇百怪形形色色，一瞬間，階梯教室變成了馬戲團一般的所在。
“這些人怎麼回事，那蒲團裡附着的東西都是什麼？”
安定下來之後，海二春終於有時間問問題了。
“居然用了附喪神，民協監事會的招聘面試還是蠻有意思的嘛，咱還以爲是一幫草包考另一幫草包呢，看來也不盡然，出題的人還是有點兒小本事的。”
通仙懶洋洋的道，是啊，到目前爲止，除了最初遇到虛耗時稍微認真了一下下，他眼裡真的是沒誰了，對面前的一切皆是各種看不上，眼前這場面，在他嘴裡也只是“小本事”。海二春沒準備慣着他，不耐煩道：
“說正事兒！不裝腔作勢會死啊。”
“切，好吧，咱來說說這附喪神，這些鬼東西源自中原卻興起於扶桑，哦，就是你們口中的東洋，日本。本都是冷冰冰的物件兒，可能是梳子，鏡子，枕頭，茶杯，甚至尿壺，被人制作，使用，贈送，摔打，損壞，修復，經年累月的陪伴在人們身邊，浸泡在人們的喜怒哀樂中，承載着人們的或思念，或憎恨，或哀傷，亦或是信念，經此種種，物件兒也生出了靈智，有強大意念的甚至化形爲人。”
伴着通仙的解說，海二春再度看向身後那些因爲被附喪神上了身而行爲失控的人，只覺得世界真奇妙，自己太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