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
瀾兒慢慢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淺藍色若煙霧的紗帳,溫暖的被子讓她不再感覺到冰冷。
腦中的記憶一點點浮現,鮮血、殘肢、哀嚎……
她恐懼地蜷縮着自己的身子,瑟縮而警惕,刑場的記憶太過深刻,讓她有些驚魂未定。
她想起了外公,想起了孃親,還有那個冷漠而令她怨恨的聆九渡!
她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下去!
是的,自己還活着,這比什麼都重要,她慢慢下牀,向屋外走去。
雕花暗紅漆的木門被推開,屋外小雨淅瀝,滿目青碧,風景如畫,陣陣涼風拂過,儼然一副三春煙雨圖。
她深深吸了口新鮮的空氣,將肺腑中的濁氣吐出。
“醒了嗎?身子可好些?”一道溫婉的男聲,她循聲望去。
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撐着一把青色的油紙傘,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長衫,僅腰間繫了一條暗色的絲絛,便無一件裝飾,潑墨般的長髮隨意披散在身後,緩步靠近,清風微揚,縹緲若仙……
漸漸近了,瀾兒才發現,他的背後掛着個藥簍子,漂亮的黑髮也沾着些許春雨的溼潤之氣,他走到瀾兒的身邊,放下背後的藥簍子,收了油紙傘靠在牆角,嘴角擎着一絲笑意,水悠悠的眸子,看着目不轉睛盯着他的瀾兒。
那淡青色的衣衫看上去像是春日的新草,散發着勃勃的生機,和她這小女孩散發的抑鬱之氣,截然相反。
“肚子可是餓了?”
瀾兒還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男子慢慢蹲下身子,水悠悠的眸子散發着溫柔無比的氣息,“我叫涉,北宮涉,你是容成妍的女兒,她不在了,從此,你就是我的女兒!這裡,就是你的家!”
她想說,她叫聆瀾滄,聆聽波瀾,濟渡滄海的意思,可是,她不要姓聆,因爲聆九渡冠以的姓氏,她厭惡!
“我叫容滄瀾!只當容滄瀾!”
北宮涉一愣,他是知道她的名字的,小
小的孩子既然這樣說,看來,仇恨的種子,已經在她小小的心房裡紮了根!
看着瀾兒戒備的神色,北宮涉心疼的撫摸着瀾兒有點嬰兒肥的小臉,將她摟入懷中:“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
瀾兒心底一暖,嬌小的身軀隱隱開始顫抖。
“傻孩子,開心的時候要笑,想哭的時候,就要大聲哭出來,你這樣的年紀,是該撒嬌的!”北宮涉拍拍瀾兒的腦袋,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撕心裂肺的揪扯起來,可是,這一切都只能埋在心底。
說了再也不哭的,可是,瀾兒憋屈着的淚水還是大顆大顆地涌了出來,外公和孃親他們都死了,親生父親不要她了,她以爲自己從此將孤獨一人趴在刑場上等死,沒想到,這個神仙一樣的人願意要她,不嫌棄她,……
瀾兒突然驚恐的大叫起來,她的腰是被砍斷了的!
這個時候她才反應過來,急切看了看自己的腰身,動了動手腳,和原來一樣!
她幾把扯了腰帶,看着腰部一圈猙獰的傷口結了黑黑的一個圈,她的腰就開始要命地痛,彷彿沉睡了許久的疼痛猛獸突然醒來,連本帶息的向瀾兒索要!
北宮涉看着瀾兒的舉動,“好孩子,傷口已經結痂了,待痂疤脫落,你就和原來一樣了!我這裡有很好的祛疤藥膏,抹了之後,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
“誰要祛疤了?我要記住,一輩子記住!”瀾兒一把推開北宮涉的手。
北宮涉的眼底劃過一抹深深的傷痛,卻微笑着對瀾兒道:“不祛也好,瀾兒喜歡怎樣都好……”
瀾兒一愣,她覺得自己對着這樣的人發火,有些過意不去,轉而道,“是……,是你救了我?”
北宮涉微笑着點點頭,“都怪我去得太晚,讓你疼了那麼久……”
瀾兒心中一苦,那麼多漠然看着她的親人被腰斬而沒吭半聲,北宮涉能救她,相比之下,已經很好了!
“你認識我孃親?”
北宮
涉繼續微笑着點頭,他何止認識,容成妍是他今生摯愛的女子!
“妍兒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人,現在她不在了,就由我來照顧你……”
瀾兒眉頭微蹙,是憐憫嗎?憐憫她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我不需要憐憫!”
北宮涉笑容僵在臉上,“瀾兒,你誤會了,我照顧你,並不是出於憐憫或者同情!”
瀾兒似乎在心底長長的舒了口氣,她現在的心十分敏感、脆弱,任何一絲不當的表情,一個不適的字詞,都可能讓她深深受傷!
北宮涉心裡痛得抽/搐,可是,臉上的笑容依然溫柔如水,“瀾兒,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養父或者乾爹,你也可以叫我爹爹!”
在聽到‘爹爹’這兩個字的時候,瀾兒水眸一寒,沉聲道:“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就是‘爹爹’這兩個字!”
看到瀾兒冷漠和仇恨的眼神,北宮涉的心開始慌亂,“對不起,瀾兒,是我的錯,我不該提起這兩個字……”
一個二十二歲的成年男子,在一個五歲的小女孩面前如此不安的樣子,瀾兒也覺得似乎自己有些過火,淡淡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北宮涉突然想到了什麼,從懷中掏出一個淡青色的小瓷瓶,遞到瀾兒面前,“瀾兒,這是我新制的糖果,曾聽妍兒說,你很喜歡大將軍給你吃糖果,我也準備了一些,不知道對不對你的口味,來,嘗一嘗……”
瀾兒看着他高興的倒了一枚瑩白色的糖果在手掌中,滿眼期待的遞到她的脣邊,瀾兒一直盯着那顆糖果看了很久,然後慢慢放入口中,抿了幾口,道:“苦的……”
然後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聲,一把抱住蹲着的北宮涉的脖子,嚎啕大哭!
哎!北宮涉嘆息,說了要好好照顧她,讓她開心長大的,沒想到才一會兒,就把她弄哭了兩次,他還真是罪孽深重!
妍兒,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將瀾兒教導成一個像你一樣的好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