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程度的話，據我們推測，也許真的可以去觸碰一下《製作人》年度大勢的地位，畢竟，JTBC和KBS本身就有很大的差距……”
“啪！”
隨着幹練的講話聲奇怪地低下去，一隻素白的手掌忽然拿着一個文件夾不輕不重地砸到了他面前的辦公桌上。
緊跟着，一道聽不出太多情緒的清冷女聲就幽幽地傳進了他的耳中——
“您說對吧……Boss？”
本來撐在下巴上的手用修長的手指稍稍摸了摸上脣，韓宇掃了一眼坐在辦公桌後正神色微冷地衝自己揚起秀眉的尹執，最近以來氣質漸趨成熟的俊朗臉龐上就若有若無地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
“咳……知道了，我沒在走神。”
一邊坐直了身體，一邊順帶着整理了一下外着，他有些欲蓋彌彰地對自家的女經紀人正色道：“我有在認真聽你說話。”
“……所以說，有在認真聽我說話，順帶着——想點自己的事情嗎？”
早上八九點的陽光正好。
一大片金燦柔和的淡薄陽光從落地窗外投進這間極爲寬敞的頂級辦公室裡，暖洋洋地灑在了此時正相對坐在辦公室中央那張巨大紅木辦公桌兩側的兩個人身上。
隨手摘下了自己鼻樑上的那副金邊眼鏡，纖柔的雙指頭疼似的揉了揉眉心。
尹執臉色絕對不算好看地瞅着某人，語氣隱隱不善地說道：“Boss、不，會長大人，認真聽取下屬的工作彙報，這也是作爲上級應有的工作態度。”
“這個……”
被自家女經紀人這麼一說，韓宇就神態不太自然地抱起了雙手，稍顯尷尬地往後靠在椅背上，“我其實也不是……好吧，抱歉，下次我就會注意的。”
還想着爲自己辯解些什麼，但目光一觸及到尹執眼眸中那縷清冽的光芒後，他還是很識相地選擇改口，乾脆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只是，在這話說完之後，韓宇不知又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表情莫名變得一陣複雜與猶豫起來。
他欲言又止地瞧了瞧坐在自己對面的尹執，還沒說話，就聽到正在低頭處理文件的女經紀人輕描淡寫地說道：“有什麼話就說吧，難得你今天有時間來公司一趟，可以面對面地把話說清楚，省得之後我們還要打電話再浪費時間。”
“那個……”一聽尹執這極具個人特色的發言後，韓宇就沒由來地微微苦笑了一下，他想了想，到底還是遲疑着開口問道：“尹經紀，我想問一下，我們公司在女子團體方面的資源……還算充裕嗎？”
白皙的手背在陽光中顯露着淡淡的青筋，手心中穩當地握着一把精緻的鋼筆，剛勁又不失一絲秀氣的筆跡在紙面上停頓了一下。
尹執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女子團體？”
口氣在透出一點詢問的同時，放在旁邊的金邊眼鏡就被拿起來，重新戴了起來。
“嗯……嗯。”
韓宇擡起手撓了撓額角，不自覺低下去的面容讓他對面那雙嫵媚好看的桃花眼稍稍一眯，像是看出了點什麼痕跡。
“嗯……還好吧。實際上也沒有多少空間了。”
想了想，尹執還是壓下了心中的好奇，只是目光含着淡淡疑惑地掃了韓宇一眼，接着就低下頭去繼續處理着自己的文件，口中爲某人說明道：“新女團馬上就要出道了，再加上公司還有T-ara這麼一個老牌的女子團體。一般來說，一個娛樂公司很少會以同樣的力度去捧兩個相同類型的藝人團體。所以即便是資源方面還算足夠，公司現在內部也在討論，以後資源到底應該朝哪邊傾斜……可是，Boss你問這個幹嘛？”
聽了尹執的解釋，雖然自己心中也早就想到這些，但眉宇間還是忍不住閃過了一抹深沉的苦惱之色。
韓宇輕皺着眉頭，坐在位子上獨自思考了一會兒，這才抿抿嘴，舒了口氣，對自家女經紀人輕聲回答道：“沒事……就是，想了解一下，公司還有沒有再容納下一個女團的能力。”
“再容下一個女團？爲什麼會這麼……”
陡然間。
如同意識到了什麼一樣，鋼筆的筆尖再一次在光潔的紙面上停了下來。
尹執下意識蹙起了眉尖，擡起臉來對上了面前不遠處那雙眼神複雜的黑邃眼眸，語氣中少見地出現了些許不敢相信的驚愕：
“你……想要少女時代？”
說實話，對於自家女經紀人這麼輕易就能猜到自己的心思，韓宇心裡面並沒有太多的意外。
他只是點了點頭，旋即神情忽然格外凝重地直視着尹執蹙眉不已的面容，問道：“如果我想要，有實現的可能性嗎？”
尹執聞言立即就沉默了下來。
她抿脣沉吟了片刻，就倏地拿起鋼筆的筆帽，將其擰緊了起來，然後整個人好整以暇地坐正了一下身子，認認真真地和韓宇對視着，說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跟我仔細說一下……Boss你應該不是突然覺得好玩纔想這麼做的吧？”
韓宇聞言就不明意味地無奈笑了笑。
要說起來，在認識自己的人裡面，論起了解自己性格的話，尹大經紀人應該可以算是排在最前列的那幾個人之一。
腦海中這麼想着，他的思緒，就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昨天晚上，自己和徐賢在她家樓下的那番談話……
……
“簡單地說。”
“公司準備放棄我們了。”
“今年的迴歸，是最後一次的放手投入，也是最後的機會，如果成績無法達到預期……事情就結束了。”
面對着他一下子愣神而疑惑的注視，徐賢的樣子顯得很冷靜，她用一種儘量平和簡潔的語言向他說明起了一些外界根本無人得知的情況：
“說得直白點，公司對我們的期待不僅僅是打歌舞臺上幾個一位那麼簡單。”
“也許這就是成爲頂級藝人團體所帶來的後遺症，曾經的輝煌會讓別人以一種更高的標準來要求你。”
“當然，說是‘放棄’可能太嚴重了點，實際上無非就是那種傳統的過程……把資源漸漸朝新團傾斜，然後漸漸將我們邊緣化處理。”
“也不至於說雪藏我們，畢竟曾經的基礎還在，但現實就是，公司不會再把關注的目光放在我們身上了。”
安靜地聽完徐賢的這些話之後，夜幕下，韓宇的神色一時顯得有些怔愣莫名。
他張張嘴，目光觸及到了徐賢望着自己的那雙清澈眸子，眉頭不由就皺了起來。
徐賢的話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解釋得非常清楚，這個中的利害關係，哪怕不是圈子裡的人，也能夠聽得十分明白。
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就輕輕皺眉地看向了徐賢，嘴裡開門見山地問道：“所以……小賢你現在告訴我這些，理由是什麼？”
“哥哥你自己心裡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徐賢頓了頓，旋即一臉認真地看着韓宇，以一種不知算不算是建議的語氣說道：“我想問問哥哥你，有沒有興趣……簽下少女時代？”
驀然間。
心中的那個模糊想法被真切地證實了。
韓宇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徐賢的這個問題，反而在思考了一下之後，就眼神略顯複雜地看着這丫頭，問道：“小賢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可是，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的地方。你之前的那些話，只是基於你們這次迴歸沒有成功的前提下提出來的。事實上，如果你們這次迴歸成功了呢？那麼……”
“幾乎，不可能的。”
沒等他把話說完，眼前坐在石椅上的女孩就很罕見地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以一種分外篤定的口吻說道：“對於自己的作品，我們心裡面自然會有自己的評價。我實話跟哥哥你說，這一次的迴歸曲，算不上特別優秀，這點我們組合中每個人心裡面都清楚。另外，這其實也不是什麼與作品質量有關的問題。因爲不管怎麼樣……我們的失敗，其實早就決定了。”
“嗯？”
整個人禁不住怔了一下，韓宇輕皺眉頭，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所謂的成功，只是一個空泛的概念罷了。”徐賢看着他，輕輕說道：“和新團比起來……成員已經不完整的我們，就像是歷代那麼多任前輩一樣，不可否認，人氣正在走下坡路，我們的年紀也註定我們幾個人沒辦法再像十幾歲時那樣，在舞臺上繼續蹦蹦跳跳下去了。”
“我直接地說，事實上這次的迴歸，說是最後的嘗試，但更像是公司象徵性地給我們一個交代而已。在做這件事之前，在公司那些人的腦海中，就已經刻下了‘少女時代已經隕落’的這個印象了。所以除非是出現全民大勢那樣的局面，還能稍微再延遲一兩年，否則的話，我之前所說的情況，幾乎是必然的結果。”
“這次的迴歸，之後如果事實真如公司預想中一樣，我們無法再扛起大旗……‘少女時代’這個名字就將只作爲一個虛名繼續存在下去。公司可能會將我們每個成員分散開來，按照以前的那些事業定位，給我們重新劃定發展的方向。”
“而實際上，在這次迴歸前，這些事公司就已經開始在着手做了。”
“允兒歐尼、秀英歐尼、侑莉歐尼她們差不多都接了新劇，我自己出演兩部音樂劇，Sunny歐尼和孝淵歐尼她們最近在準備的那些綜藝，還有帕尼歐尼和泰妍歐尼也正在準備SOLO中。”
話說着，徐賢的臉上終於是露出了一抹淺淺的苦澀微笑，她垂下頭，低聲喃喃道：“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公司貌似還是挺惦念舊情的……不過，正是因爲一起合作了那麼多年，所以我們才更清楚公司‘無情’的一面。先不說依照這樣的發展，我們繼續在公司待下去合不合適……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待在一個不重視自己的公司，對一個藝人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嗎？”
韓宇聞言就沉默了一會兒，臉上仍是看不出什麼太多的情緒，他想了想，又問了一個問題：“這件事……允兒她們並沒有跟我提起過。”
“因爲這件事，允兒歐尼和泰妍歐尼她們應該都還不知道呢。”
聽到他這話，徐賢忽然又笑了笑，那微笑顯得有些別樣的悽美。
她難得地衝着某人俏皮似的眨眨眼，道：“也許越專注事業的人，反而不會像我們一樣，留意這些事情。像泰妍歐尼她們，雖然人氣在組合裡排名是最高的，但可能反而是這樣，公司在事情真正發生前，就越是想要瞞着她們。在組合裡，知道這些消息的人，應該只有我、秀英歐尼、孝淵歐尼，還有Sunny歐尼。消息就是Sunny歐尼告訴我們的，也是她交代我們暫時不要告訴泰妍歐尼她們的。至於侑莉歐尼，我覺得她應該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所以，最近纔會那麼拼命地專注於表演吧。”
聽到徐賢的解釋後，沒由來地，韓宇腦海中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前在錄製《Running Man》時的崔秀英。
那時候，他覺得儘管藝人想要在鏡頭面前多表現自己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但他還是覺得那時候崔秀英的表現好像有點拼過頭了。
直到聽到徐賢這麼一說，他的心裡這才恍然明白過來……也許，那時候，那個並沒有給自己留下太多深刻印象的高個女孩正是因爲這樣的理由而在自己暗暗努力着。
“如果是哥哥你的話……應該是可以做到的。”
面前的徐賢又開口道：“我今天對哥哥你說這些話，不單單是因爲我，還有其他成員的事業，還因爲關於少女時代的榮耀，我想不管是我們組合中的哪一個成員，都不會願意去簡單地放棄……我相信哥哥你，這件事，只有哥哥你能夠解決。”
韓宇情不自禁地擡頭看去，卻見到徐賢的眼眸中，似乎正在微微閃爍着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明亮光澤。
就像是……日出時，太陽從遠空海平面上綻放出的第一縷光芒。
……
“所以說……”
金屬的筆身在指間轉動，尹執清冷美麗的臉蛋上流露着隱約的思索之色，她擡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目光凝視着韓宇，以一種徵詢的口吻問道：“Boss你的意思是，想要接受徐賢小姐的請求？”
“那不是什麼請求，而是……我認爲自己應該去做的事情。”
韓宇輕輕皺眉，神色鄭重地看着自家的女經紀人，道：“我當初去美國，有相當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爲允兒她們，現在進入娛樂圈，還有買下這家公司，也是如此。可以說，我們所做的這些事情，或者說，我拜託你做的那些事情，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允兒她們。那麼現在，到了真正需要動用我們之前那麼多準備的時候，你覺得，我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這件事？”
“那麼……就試試吧。”
聽到韓宇的這番話，尹執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指間轉動的筆不易察覺地頓了頓，緊接着，她就不假思索地說道。
“嗯？真的？”
“嗯。既然Boss你已經決定了，那我當然也沒有意見。不過，現在有一個最困難的地方。”
“最困難的地方？”韓宇問道。
“嗯。就算我們能夠簽下允兒小姐她們……‘少女時代’，也不復存在了。”
尹執稍一頷首，一面低頭重新處理起文件，一面用淡然如水的雙眸輕輕掃了一眼微微愣住的某人，嘴裡語氣毫無起伏地說道：“這個名字，我們能拿到的機率，接近於零。”
簡單的一句話，韓宇就聽懂了其中的意思。
於是，一時間，辦公桌邊的氣氛顯得有些凝滯靜默下來。
“鈴鈴鈴……”
一道急促的鈴聲響了起來。
尹執看也不看地拿起一邊桌面上座機的話筒，淡淡問道：“什麼事？”
幾秒後。
她擡起頭迎向了自己面前看來的那道目光，脣角往上勾了勾，道：
“保姆車已經到樓下了……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出發了，Jessica小姐還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