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被捏扁的啤酒罐已經堆滿了整隻塑料袋。
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低頭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包之前特意買的紙巾，遞給了身邊的女孩。
“別哭了……”
儘量柔和的語氣中有些無所適從的感覺，就像是頭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一樣。
結果。
“哥哥你管得好像太多了吧？”
帶着濃重鼻音的女聲一改以往的溫柔與禮貌，毫不客氣地就頂了他一句。
那還算清脆的嗓音中含着一股極爲明顯的怨氣，帶着絲叫人心疼的乾啞，讓他暴露在昏黃燈光中的那張俊朗臉龐上悄然掠過了一抹淡淡的憐惜與無奈。
“呀，你明天有通告嗎？”
轉頭看着自己旁邊還在不斷仰頭大口喝着啤酒的徐賢，韓宇靜靜注視着她的眼神中，隱隱透出了一種沒有辦法說出口的溫柔。
“說了……哥哥你管得太多了。”
仰頭喝完罐中的最後一口酒，徐賢垂下臉，用那雙在過去十來分鐘裡已經哭得一片紅腫的雙眸，很是平靜地看着韓宇。
一些凌亂的髮絲貼在了她的面頰上，模樣看起來既可憐，又使人有點心底發虛的感覺。
“我的意思是……”
擡起手摸摸鼻子，然後猶豫地在自己雙眼的位置比劃了一下，韓宇神色複雜而略顯怪異地和這丫頭對視着，嘴裡說出了一句聽上去毫不相干的話：“你現在的樣子，還喝這麼多酒，明天能去工作嗎？”
“都跟你說了你別管！”
又是“砰”的一聲，白皙的素手把手中的空啤酒罐重重地砸到了石椅上，單薄的身形和臉上那無意識癟了癟的嘴卻讓人感受不到絲毫應有的兇悍，反而覺得有些莫名的可愛。
“窩……我明天不去工作惹！行了嗎？！”
平日裡咬字一向標準的發音變成了音調忽高忽低的大舌頭。
瞪着紅通通的雙眸，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這個神情略微哭笑不得的男人，徐賢旋即就非常可愛地皺皺鼻子，滿是酒後酡紅的清麗臉蛋上展露出了一種醉酒後的嬌憨。
她耷拉下頭，烏黑的長髮也隨之垂下，那稍稍噘起的紅脣咂了咂，然後又忽然神經質似的擡起臉來，衝某人披頭散髮地重哼了一聲，嘴裡含糊不清地咕噥了一句：“哎西……”
一瞬間，不可思議地微微張大了嘴。
韓宇愣愣地看着顯然是已經喝醉的徐賢，貌似完全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可以從這丫頭嘴裡聽到髒話，臉上的嘴角卻若有若無地翹了起來，泛着點安心似的失笑之色。
嗯……不管怎麼說，哪怕是耍酒瘋也好，首先能把心裡面的情緒宣泄出來就是好事。
“酒沒了，還要嗎？”
“唔，不用了……”
咂巴咂巴嘴，用一種慢條斯理的語速直接回復了一句，面頰酡紅的徐賢看也不看某人一眼，有氣無力地衝他擺擺手。
隨後她就彎下腰來，纖細的手肘撐在腿上，雙手五指曲起地捧着自己的臉頰，整個人迷瞪着雙眸，出神而茫然地望着前方在夜幕下空無一人的小路。
“我原本以爲……自己會是哥哥你最好的選擇呢。”
突然間，一句好像清醒許多的低聲呢喃傳進了耳中，讓韓宇臉上本來隱晦的笑意微微一滯。
他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着自己身旁這個寧願自己用雙手支撐、也不再願意將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的女孩。
在燈光下，她稍顯狼狽的醉態，沒由來地又讓人感到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悽楚。
就連那原本潔白的衣裙，彷彿都被沾染上了不少的污垢。
撲向未知的蝴蝶……
雖然沒有折斷翅膀，卻也弄得滿身泥濘，疲憊不堪。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真的很傻。”
“傻傻地以爲自己會一直陪在哥哥你的身邊，傻傻地以爲你的身邊只有我，傻傻地，沒有看出來允兒歐尼對你的感情。”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小時候我真的一直以爲允兒歐尼和哥哥你……只是兄妹，僅此而已。”
“所以從那時候起，我就一直盼望着，有一天……也許自己可以真正地和你站在一起，以另外一種身份。”
“後來，唔……哥哥你回國了，允兒歐尼的樣子我也看到了。”
“哥哥我跟你說，我變聰明瞭哦……嗯，沒有以前那麼傻了。我看出來了，允兒歐尼對你的感情原來沒有那麼簡單。”
“但我錯就錯在……那股盲目的自信。”
“我還以爲，以自己和你那麼多年的感情，也許別人並沒有插手的機會。允兒歐尼對我來說，其實算不上什麼威脅，因爲我估計哥哥你沒有辦法輕易地接受她。”
話說着，她就回過頭來，紅腫着雙眸，對他微微笑了笑，顯得俏皮而又明媚，“怎麼樣？雖然不知道你們之前經歷過什麼，但我敢肯定，哥哥你最初的時候，應該並不想接受允兒歐尼。憑着對哥哥你的瞭解，這點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就是……後來不一樣了。”
沒等他反應什麼，徐賢又自顧自地轉回了頭去，她的脣角露着一點點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深藏着一種難言的黯然。
整個人，雙手轉而懷抱住了膝蓋，埋下頭去，喃喃自語道：“從發現哥哥你居然和秀晶牽扯上關係之後，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就來臨了。再之後……事情就慢慢變成現在的樣子。”
“只是……因爲秀晶嗎？”
這時候，韓宇目光復雜地看着她，終於是輕聲地開口說道：“我總覺得……今晚小賢你的表現有點奇怪。”
徐賢擡起頭瞥了他一眼，隨即還是那副醉態可掬的模樣，微微癟嘴道：“怎麼奇怪？”
“我之前……大致猜到了你有可能會向我表白，但在我的設想中，你不像是會這麼毫無準備就突然告白的人。總覺得……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原因，才讓你等不及跟我說出那些話。”
聽到他這麼說，徐賢就低頭輕笑了一聲，接着再次皺皺鼻子，小姑娘一樣地稍啞着聲音嘟囔道：“難道不是因爲哥哥你之前有意逼迫我，事情纔會變成這樣的嗎？”
徐賢的話，多多少少讓韓宇感到了尷尬，但在臉色變得不太自然後，他還是聽到了自己耳邊冷不防地傳來了一句輕輕的低語……
“Tofu（豆腐），去世了。”
他默然片刻，轉頭看着她，輕聲問道：“豆腐？”
“我養的一隻寵物犬。”徐賢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依然直視着自己眼前處在黑暗中的空蕩路面，嘴中低聲說道：“就在前一段時間……我剛把它的事情料理完沒多久。”
韓宇聞言，就再次陷入了沉默中，一會兒後才問了一句：“像家人一樣？”
“嗯。”
輕輕地點點頭，完了，似乎又覺得不夠充分，她補充道：“在哥哥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裡，在出道以後，很多不能跟偶媽阿爸訴說辛苦的時間裡……陪伴在我身邊的，都是它。就像親人一樣。”
“……所以說，很害怕嗎？”
“嗯，很害怕。”徐賢同樣轉頭看着他，目光幽幽，“害怕……會再失去哥哥你。”
與徐賢安靜地對視着，韓宇欲言又止地張張嘴，最後，還是輕抿上了嘴脣。
深邃的眸光中，終是閃過了一抹恍然徹悟的神色。
他終於明白過來，一切是怎麼回事了。
秀晶她們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個輔助而已，真正誘發事情的根源，應該在於那隻名叫豆腐的小狗的去世。
寵物的離世導致了小賢這段時間以來情緒的不穩定，而其他的種種因素，則成了催化。
然後，演變成了今晚這麼一場草率又鄭重的告白。
如此一想，在滿心繁雜的情緒中，韓宇又忽地感到了些奇怪的後悔。
因爲他意識到，或許當那份悲傷的心情隨着時間漸漸褪去，徐賢可能從始至終都不會對自己開口說出什麼。
她會恢復理智。
然後，事情也許就會有更好的處理結果。
然而，自己今晚攤牌一樣的舉動，卻像是成了壓倒最後一根稻草的力量。
致使她在情緒激動之下，還是把心裡的話給說了出來。
“哥哥。”
“嗯？”
“我想……往後一段時間裡，我們兩個人暫時還是不要聯繫了。”
一時間，韓宇沒有表示什麼，只是默默地注視着徐賢。
而徐賢也並不退縮地轉頭和他對視着，面頰依舊酡紅一片，目光卻出奇澄清，像是一汪由渾濁重新化爲清澈的泉水。
“我這麼說，不是因爲我真的因爲你今晚的那些話而放棄了。我還沒有弱到那種地步。”
“只不過，哥哥你的話確實讓我意識到，我目前的一些想法就連我自己都不是那麼清楚。所以哥哥你之前說我是爲了跟你在一起才向你表白的話，我也沒有底氣去反駁什麼。”
“我仔細想了想，我需要一個空白的時間來整理一下。另外，我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哥哥你拒絕了我，我也不是非要纏着你不可。”
“既然如此，我覺得我們還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會更好。”
“也許，之後時間會給出真正的答案。”
認真地聽完徐賢的這番話，韓宇沉默了一下，就笑了笑，爽快地點頭道：“嗯……好。”
沒有再進一步苛求的理由，是因爲他清楚，這已經是這個性格實際上很驕傲的女孩子，在他們之間的這件事上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那麼……心情應該好多了吧？我們上去吧？要是再不出現的話，我估計她們都要報警了。”
“先不急。我剛剛突然想起來……還有最後一件事，要跟哥哥你說一下。”
“嗯？”
整個人不由愣了愣，韓宇站起身來，疑惑地看着徐賢，接着不假思索地問道：“還有什麼事？”
徐賢擡頭看他，眼神看起來有種別樣的洞徹感，過了一會兒後，她就繼續說道：“在此之前，我想先問哥哥你一個問題。”
“什麼事？”
“LEON娛樂，和哥哥你的真正關係是什麼？”
頓時，氣氛安靜了一下。
韓宇表情微僵地看着在說這話時，神態並沒有太大變化的徐賢。
片刻後，他低頭抿了抿嘴，皺起眉頭，短暫地猶豫了一下，還是稍吸一口氣，沉聲開口道：“LEON娛樂，是我的公司。”
眼眸中霎時間像是閃過了一簇明亮的光芒。
徐賢用一種果然如此的眼神盯着他，然後沒等韓宇不太自在地再問什麼，她就抿了抿紅潤的脣瓣，以一種說不清楚的神情，目不轉睛地盯着韓宇，忽然說出了一句話：
“哥哥……你想要簽下少女時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