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自己兒子口中……
神霄都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所以他真的很壞。
但就是這般壞的人……
哪怕殺死過邪天的女人天衣……
哪怕在下界將邪天逼入十死無生之境……
邪天在面臨可以輕而易舉摧毀神霄所在的那個家的局面時……
選擇的不是以直報怨，而是成全。
他當然不會直接去成全神無雙，他只會成全神明。
這還不是因爲神明和他關係莫逆，更不是因爲神明幫過他什麼，救了他幾次……
只是並非世俗之人的神明，卻擁有着世俗之人都不會擁有的願望——想有個家。
邪天沒有家。
而且在那個環境之下，無論他如何奮鬥，都找不到家。
所以他想幫助神明，讓神明去實現他無法實現的願望。
和神霄的逼人入絕境相比……
邪天的選擇，堪稱人間大善。
但爲此感動的人，寥寥可數，只有陸家和九州界的人溼了眼眶。
什麼諸般大帝……
什麼一干天驕……
他們不僅沒有這種可笑的願望，甚至還從未產生過這種願望，更沒有滋生這種願望的土壤。
但他們的反應，比陸家和九州界的人更甚。
他們在顫抖。
因爲他們從神明所講的這個以德報怨的故事背後，找到了他們能夠感應到的恐懼點——
“所以，夫君在仙界的時候，就不是什麼邪帝傳人了。”
天衣閉上雙眸的同時，被她忍住的淚水，奪眶而下。
是的。
邪天離開星墳的同時，就選擇放棄了邪帝傳人的身份，放棄了讓他一路強大到逆天的邪帝傳承。
然而……
饒是放棄了這足以讓邪天登臨九天寰宇巔峰的曠世機緣！
邪天如今依舊站在了巔峰！
這纔是諸般大帶和一干天驕恐懼之所在！
而就在此時……
“少，少主他，他連聖戰訣都，都尚未重，重修……”
陸行宕，又補了一刀。
這一刀，直接殺進了所有人的心，卻未停下來，反倒開啓了野馬奔騰的模式，將衆生之心捅得稀碎。
不知有多少天驕，在這一刻噴出了心頭血。
僅僅一口血，便讓他們臉色慘白如紙，身軀虛弱得直晃，包括公子尚，都如是。
沒有了邪帝傳承。
沒有了陸家的聖戰訣。
沒有了鴻蒙萬象體。
沒有了陸家血脈。
沒有名師指點。
沒有海量資源。
……
什麼都沒有的邪天，不知走了什麼樣的一條路，在短短萬年不到的歲月中……
不僅重回了前世巔峰，甚至更突飛猛進地制霸了九天寰宇天驕的最頂點！
徹底將公子尚踩在腳下！
這下不僅僅是九天寰宇最大的陰謀被邪天神鬼莫測地戳穿了……
而是九天寰宇最令衆人驕傲、自豪的絕代天驕公子尚，被人踩在腳下肆意凌辱了！
這種凌辱的程度……
遠超前世三大道體的格局！
這種凌辱的範圍……
覆蓋了之前隨公子尚入邪帝傳承之地，斬殺邪天的所有天驕！
覆蓋了剛剛對公子尚改變態度，言辭間滿是唯命是從的諸般大帝！
連鈞帝都避之不及，同樣被凌辱！
你們不是要當公子尚的走狗麼？
你們不是要唯公子尚之命是從麼？
你不是要替公子尚出謀劃策，爲其謀奪九天第一大帝麼？
“哈哈哈，狗屁，狗屁啊，都是狗屁啊……”
終於……
幾乎被愧疚折磨致死的神霄，哭出了聲兒。
他形如瘋癲，看似老淚縱橫，卻還能笑得狂放。
然而看似狂放……
實則這笑，卻是淒涼，落寞，自慚形穢……
但無論如何……
無論他是狂放還是落寞……
此刻的他，都不再是公子尚屁股後面那個搖尾乞憐的狗了。
因爲沒有主人的命令，狗連叫都不會叫上一聲……
他卻在狂笑之後，跪了下來。
嘭！
嘭！
嘭！
嘭！
……
朝邪天磕了十幾個頭，大概是覺得夠了，又或是覺得沒意義了，神霄終於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沒有對邪天說什麼，轉而看向正盼着自己走過去的神明，複雜的臉龐先是平靜，隨後欣慰，隨後慈祥，最後驕傲。
“你娘呢？”
“在家。”
“家在何處？”
“團聚處，即爲家。”
“走！”
神明狠狠擦了一把淚水，縱然淚眼模糊，依舊笑得燦爛。
“爹稍待，還有最後一件事……”
說着，他再次面向早已哭成淚水的天衣。
“你知道麼，原本的計劃並不是這個，他不再是邪帝傳人，根本沒有理由來此……”
天衣聽在耳朵裡，不由想到了顥姐姐所說的，邪天絕對不會去天蠍城的話語。
她相信，邪天絕對不會騙顥姐姐的，而且顥姐姐也不會那般容易被騙。
“可你的修爲，一直被卡在破道境不能突破，原因是沒有天道池相輔，”神明一字一句地認真道，“天道池，在邪帝傳承內，所以他必須……”
噗！
神明話未說完……
天衣便覺胸腹一熱，噴出一口鮮血……
這一口宛如打開了堤壩一般，接連四五口鮮血又從天衣口中噴出，隨後更是全身一軟……
然後尚未癱坐在地，斷腸的哭泣聲，便響徹蒼穹。
神明暗嘆一口氣，從懷中摸出一座乳白色的小池，遞到了殷甜兒手裡。
“擁有這樣的夫君……我真誠地祝福你們！”
喃喃一語後，神明轉身，朝神霄走去，但和公子尚錯身而過時，他又停了下來。
想了想，他覺得自己好像又沒什麼話可對公子尚說的……
“呸！”
便狠狠朝公子尚腳下啐了一口，邁步前行。
神霄和神明走了。
一個是公子尚的走狗。
一個是諸界欲斬的，還拿到邪帝最後傳承的，註定成爲第二位邪帝的邪帝傳人。
一干天驕沒有阻攔。
諸般大帝沒有阻攔。
因爲他們的主子公子尚，沒有阻攔。
同時他們心裡也極不好受。
似乎神明啐公子尚的那一口，也狠狠砸在他們的心上，且變成了一塊碑——上書助紂爲虐四個血淋淋的大字。
當一個人習慣了高舉大義之旗，去高調地做某些事情後……
一旦失去了大義，他們就會無所適從。
想要重回正規，他們必須再找出一條大義，且將之高舉。
不幸的是……
邪天這次的反擊，直接捅在了他們的心窩子上，以致於他們無法再找出一條大義，讓邪天去死。
不過他們找不出……
不代表強行趕走邪天的小霸王找不出。
“無趣的世界，無趣的生靈，總算是到頭了……”
輕輕一語……
卻極致了嘲諷，極致了落寞，極致了失望……
小霸王和邪體也在這極致之中，化爲點點晶瑩，冉冉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