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陸飛揚最後用自己的高傲以及邪天最後的言辭，爲自己洗脫了冤屈。
即使還有人不信陸飛揚的高傲和邪天最後的言辭……
但另外一個事實，他們卻無法否認——
無論是陸飛揚高傲的自尋解脫，還是邪天最後對陸飛揚心路的剖析，那都是建立在他們快要死去的基礎上的。
站在這個基石上的生靈，沒可能做撒謊這種毫無意義的事。
但洗脫冤屈是洗脫冤屈……
尋找真兇是尋找真兇。
這兩件事，是完全不一樣的。
若是無法尋找到害死三清道體的真正凶手……
哪怕陸飛揚洗脫了冤屈，他依舊是此事件中站在三清道體對立面的人。
人們只要提及三清道體的慘狀，都會不由自主地提及他，而且用詞晦澀，足以讓人滋生嫌疑之心。
但若找到了真兇……
即使提及三清道體，人們還會說起陸飛揚，但陸飛揚也會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現。
這其實並沒有什麼卵用……
可孔晴還是做出了決定。
而讓她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十分簡單——
就是鈞帝朝九州人伸過去的那隻遮天之手……
以及另外一個邪天寧願不去理會能讓自己重傷乃至喪命的魔刀，也要第一時間保護九州人的心。
就那麼一瞬間……
她的一切猶豫，一切掙扎，一切唯唯諾諾，通通被摧毀。
她覺得自己若不做點兒什麼，就不是人了。
但要做點兒什麼……
在這個局面之下，也是一場夢。
幸運的是……
她還能開口。
唯一讓她有些愧疚的是，有些對不住父親。
所以開口前，她看了眼尚有些回不過神來的孔老二。
女兒這一開口……
孔老二就一臉的目瞪口呆。
下意識地，他就想喝斥女兒，同時將女兒攝到自己的身邊兒進行保護。
但他攝人之心剛剛滋生，便看到了孔晴那雙眸子。
那雙眸子中，寫滿了超越死亡的堅定。
所以那一瞬，孔老二遲疑了。
因爲他不確定自己這一出手，會不會造成女兒的身軀活下來，心靈卻死亡的可怕場景。
鴻帝卻沒有遲疑。
他不會去琢磨孔晴說的有沒有道理……
他不會去琢磨孔晴說這話對大局有何影響……
他甚至都不會去琢磨孔晴是誰。
在這個時刻，敢於反對自己的，就是必須要死的。
是以……
就在邪天呆呆凝視陸壓的背影……
魔妮兒無比警惕地徐徐後退……
部分生靈沉浸於對陸壓顯世的感慨……
部分生靈震驚於孔晴對公子尚的指控時……
鴻帝嗤笑一聲。
“活膩了！”
說這三個字的時候……
他朝孔晴看了很特別的一眼。
之所以特別……
是因爲這一眼要命。
這是孔晴發自內心深處最爲直觀的感受。
所以她閉上了眼睛。
倒不是害怕面對死亡……
而是她不想在臨死前還要看到這污穢的世界。
但……
她忘了蓋住自己的耳朵。
所以她還聽得到——
“第一個。”
她並不知道這三個字是誰說的。
閉上雙眼的她，一邊靜靜等死，一邊給孔老二說對不起，一邊回顧往昔，一邊詛咒公子尚……
需要她做的事看上去挺多的。
倒不是真多……
而是時間太少。
不過當她電光火石般做完臨死時該做的一切之後……
卻發現自己還活着。
她睜開了眸子，看向要殺自己的人。
鴻帝。
此刻的鴻帝，成了八位天帝中最爲特殊的一個。
讓他如此特殊的……
便是第一次這三個字……
以及此刻出現在鴻帝身周，且將其牢牢捆住，絲毫無法動彈的無盡鎖鏈。
鴻帝在劇烈地掙扎。
臉上的神態，也寫滿了掙扎、恐懼、駭然、不可置信。
這位九帝之一的主宰，嘴巴不斷顫動，似乎還在呼喊着什麼……
可惜的是，孔晴聽不到任何聲音——
無論是鎖鏈的碰撞聲，還是鴻帝心驚膽寒的尖叫和呼救。
似乎這個世界，在第一個三個字之後，就突然失去了聲音。
疑惑的孔晴，下意識伸出雙手摸向耳朵，想確認到底是自己聾了，還是天地無聲了。
她首先摸到了鮮血。
鮮血從耳朵裡流出。
下意識地，她就知道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這或許就是她聽不到聲音的原因所在……
但當她指尖剛剛觸及耳廓時，就感應到了一陣無法形容的，似乎頻率高到無法想象之地步的震動。
那一瞬……
因爲指尖的觸摸，這震動有了傳遞的媒介，在孔晴腦海中瞬間產生了險些撕裂她識海的尖銳之音。
她痛苦地慘叫一聲，旋即倒地……
可剛一倒地……
她就慘叫不出來了。
因爲她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東西……
“那，那是……”
話音未落……
九天九帝之一的鴻帝，便消失了。
鴻帝的消失，帶來的是失去的聲音重新來到了九天寰宇。
衆生漸漸恢復了聽力。
而這一恢復……
“是，是它！”
“快逃，快逃！”
“陸壓，你不是人，你……”
“真的是它，真的是它，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別逃，難道他能殺光我們不成！這不可……啊啊啊啊啊！”
……
這是驚恐的聲音。
這是絕望的聲音。
這是指向逃之夭夭的聲音。
這也是衆生經常聽到，甚至可以稱之爲司空見慣的聲音。
但當這些聲音的發出者，變成九天九帝之後……
意義便不一樣了。
更何況……
似乎是爲了襯托這些司空見慣的聲音……
此刻九天九帝以及魔妮兒，還正在上演一幕逃亡的大戲。
只不過此刻無論是三界第一強者魔妮兒，還是剩下的七位天帝，都宛如落入了泥沼般，逃得拖泥帶水，逃得踉踉蹌蹌。
踉踉蹌蹌間……
衆生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第二個。”
天地再次無聲。
無聲之中，玄帝成爲了繼鴻帝之後的主角。
他也被捆住了。
掙扎着。
驚恐着。
尖叫着。
然後在掙扎和尖叫中，被鎖鏈拖向了九天寰宇的蒼穹。
衆人的視線，隨着越發模糊的玄帝身影擡高，擡高……
突然！
他們就獲得了孔晴此刻的視角，隱隱約約看到了相同的東西。
那似乎是棺材的一角。
即便只是一角……
但因爲無限遙遠而看起來模模糊糊的這一角，卻成了九天寰宇新的蒼穹。
這新的蒼穹，微微打開了一條縫，便將至少三分之一個九天寰宇，永遠變成了黑暗。
而玄帝，此刻正朝這永夜般的黑暗飛去，直至被吞沒，都未能濺起一滴水花。
這一幕……
已然看得衆生魂飛天外，徹底失去意識。
好在……
陸壓並沒有說第三個。
但他還是開口了。
“說了要死人的，廢話還那麼多。”
眼見該逃的不該逃的，該死的不該死的都跑了，陸壓搖頭輕喃，隨後轉過身來，看向癡癡的邪天，展顏一笑。
“你好，我是陸壓，交個朋友如何？”
邪天怔了怔，感受到陸壓對自己的維護，以及小心翼翼照顧自己情緒的行爲……
眼淚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來。
但他還是笑了。
“你好，我是邪天，你這個朋友，我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