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 然後傳來本義柞木不帶任何感情的冰涼聲音。
“下午之時,本·蘭伯特殺死了……雨子。”
“現在,我已經在東京南一處廢棄的工廠內堵截到他。”
“我沒保護好她……”
“小墨……”
墨玉冰面無表情的掛斷電話, 迅速的衝到溫泉旅館外搶了一輛車就往廢棄的工廠處開去。
無數街景後退, 墨玉冰使勁的踩着油門, 發瘋了似地開着車, 抓着轉盤的手力道之大幾乎要把轉盤捏碎。
“本·蘭伯特——我要殺了你。”
破碎的言語從牙齒間擠出來, 墨玉冰原本墨綠的眸子瞬間變成充血的通紅。
“殺了你!”
“殺了你!!!”
“殺了你……”
一遍一遍的低吟,冰冷的聲音在窄小的車中不斷的響起,一聲一聲都是徹骨滔天的恨意。
本·蘭伯特。
殺了你。
尖銳的剎車聲後, 墨玉冰迅速的下車,掏出隨身攜帶的□□衝着不遠方的本一連開了3槍。本在聽到槍聲後一個側滾地 , 子彈擦着他而過, 沒入本身後的鐵桶之中。
一旁的本義柞木渾身是血, 殺紅了的眼睛暴睜,那種不要命的攻擊方法讓他全身都是傷。
最愛的人都已不再, 要命何用!
本義柞木撲壓到本的身上,□□與子彈早已全部用完丟到一旁,此時的他正拿着帶着血槽的匕首瘋狂且狠戾的向本的心臟處捅去。
本拿出一顆微型□□朝本義柞木拋去,本義柞木視而不見,照舊向前衝。
墨玉冰躍起撲倒本義柞木, 往旁邊滾身, 而□□在身後爆裂, 墨玉冰的後背瞬間被血溼儒。
“教官!”
墨玉冰大聲的叫着本義柞木, 而本義柞木在微微愣神之後朝着墨玉冰露出一抹笑。
那笑中帶着溫和, 也帶着隱隱的訣別。
“應該叫爸爸的,小墨。”
本義柞木無聲的說着, 瞬間拉起墨玉冰,擋在墨玉冰面前。
本不知何時拿出□□,朝墨玉冰射去。而本義柞木一傾身,正好替墨玉冰擋下這一槍。
本微笑着,無比的優雅。
“我很愛你呢墨玉冰。”
“所以我要殺了你。”
只有邁向毀滅的時候,那美才最妖嬈。
愛情也是這樣呢。
只有毀滅,纔沒有背叛。
只有毀滅,纔算做永恆。
“聽着,小墨。”本義柞木捂着心臟處流血的傷口對墨玉冰說:“這是他的最後一發子彈,所以——你要把握機會。”
墨玉冰看着本義柞木的胸口,愣着。而本義柞木則用盡最後的力氣撲向本,從本的身後緊緊的抱緊他,對着墨玉冰喊:“開槍!”
因爲長年接受本義柞木的指導訓練,所以墨玉冰對本義柞木命令般說出的話有一種下意識的服從。
在本義柞木喊出開槍的時候,墨玉冰反射性的朝本的胸口開出一槍。
子彈穿過本的胸口,同時也穿透了本身後本義柞木的胸口。
然後——
兩個人同時倒下,鮮紅的血液灑了一地。
本躺在地上,猙獰地笑着,直直的看着墨玉冰。
墨玉冰還保持着舉槍的動作,眼神停留在空洞的瞬間,然後定格。
一時之間,除了刺目的鮮紅,整個世界再也剩不下什麼了。
沒了……沒了。
什麼都沒了。
本義柞木躺在本的身旁,胸口處流着猩紅的血,蒼白着面頰,吃力的扭轉過頭,注視着墨玉冰。
小墨。
本義柞木張了張嘴,無聲的話語在嘴脣的碰觸間破碎,化作隨風飄散的虛無。
努力的朝墨玉冰綻放一抹溫柔的笑,本義柞木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在黃泉之處,他最愛的人在等待他。
她有着最溫柔的笑容。
她與他一起走過血腥風雨。
記得再次相遇時,他曾對她說:我們再也不分開。
是的,他們將再也不會分離。
既然不能在陽光下一起牽手相守,那麼在黃泉碧落裡擁抱着化爲虛無也好。
鐵血教官本義柞木也是個平凡的人。
一個失去摯愛就活不了的人。
只是……唯一愧疚的便是他與她的女兒,神歲墨玉冰。
對不起。
只有說這一句,也只能說這一句。
微微起伏的胸膛慢慢的停止,本義柞木的臉上還掛着笑容,閉着眼的面龐看上去無比的溫柔。
他走了。
去追他最愛的人。
墨玉冰手中的槍掉落在地上,舉槍的雙手無力的垂下。
本又笑了一下,然後轉過頭,看向天空。
天空中聚集着烏雲,打了幾個響雷,下起了雨。
下雨了啊……
“下雨了……”
本低聲呢喃,仍舊衝着天,任由雨水打進他的眼中。
記憶中,父親很喜歡下雨天。
因爲母親害怕打雷下大雨的天氣,只有在那個時候,母親纔會顫抖着躲進父親的懷中。
本忽然想知道,父親殺死母親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嘭!!!”
一聲槍響,響徹在滂沱的大雨中。
墨玉冰不知何時拿起了槍,對準了本的胸膛。
本吐出一口血,雙手無力的抓着胸口,感受着隨着血液流逝而逐漸消散的生命。
你說……父親殺死母親時,到底是什麼心情……
本想着想着,忽然笑了。
笑容帶着點無奈,帶着點解脫。
“撒……誰知道呢……”
仍舊是睜着眼,仍舊面沖天空。
只是身體卻慢慢僵直。
死了。
本死了。
墨玉冰扔下手中的槍,慢慢地攥緊拳頭。
不能哭……不能哭……!
她不能哭!
無論何時都不能哭!
眼淚是脆弱的,那是隻有弱者纔有的東西。
只要流淚,就再也站不起來。
因爲只要露出一絲脆弱的痕跡,她便會陷入失去的深淵當中,再也無法站起來。
所以——她不能哭。
墨玉冰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幾步,身子晃了幾下,直直地向後仰倒。
不能哭。
不能哭!
在失去意識前,墨玉冰咬緊嘴脣,口中瀰漫着絲絲血腥。
滂沱的大雨紛亂的打下,落在臉上,眼上。
一滴滴,晶瑩的一片。
看上去,像是破碎的眼淚。
在經歷塵世斑駁,人間繚亂之後,心碎,連眼淚也無法完整。
那是永遠不可能拼湊的破碎。
那是永遠都不可能重溫的時光。
後來,重傷的墨玉冰被忍足侑士送入醫院,在墨玉冰出院的年底,忍足侑士與神歲墨玉冰結爲夫婦。
本義柞木和神歲雨子被合葬在一起,在一個偏遠的海島上,在本義柞木與墨玉冰最初相遇的地方。
訓練基地島。
本的屍體被國際刑警帶走,從此,那個擁有着‘死亡蝮蛇’稱號的人消失。
忍足侑士和神歲墨玉冰經常乘着私人飛機去往葬着本義柞木和神歲雨子的島上,就那麼靜靜的坐着,一坐便是一整天。
菊山藝也經常來島上,不過不同於墨玉冰的死沉,他每次都在神歲雨子的墓碑前顫抖着撫摸她的遺像,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大哭。
每次每次,都會這樣哭喊。
哭到聲嘶力竭。
隨着神歲雨子的死亡,菊山藝藏在心底最深的情愫,已經再也無法表達。無法大聲的說我愛你,所以便只能嚎啕大哭。
聲音淒涼。
可是沒有誰能聽懂哭聲中想要表達的愛。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做到哀而不傷。
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悲傷着,想念着。
時光流逝,一寸寸,一瞬瞬,最初的悲傷慢慢地移到了心底。
菊山藝不在哭喊,墨玉冰不再死沉着眼神空洞。
只是……
能聽見嗎?
隨着心臟的跳動,在血液中瀰漫的,比悲傷更刻骨的東西。
誰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