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日益升高,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只有一番說不出的舒服。
然……
陽光再怎麼暖人,亦無法融化……老皇帝臉上的層層寒冰。
老皇帝剛甩袖下了早朝,按例回御書房。
素來溫婉大度……以寬容待人的皇后,早早的候在御書房外,等着老皇帝回來醢。
她向來不喜踏入,這涉及朝政的御書房。
一心一意掌管後宮,安分守己,如今候在此處,倒把老皇帝嚇了一跳。
老皇帝略略挑了挑眉緹。
只是……
適才,朝中大臣對七王爺君寒娶妃一事,多有質疑之聲。
暗中亦有指責……七王爺不爲人道孝道的地方,讓他聽着心裡極不舒服。
斂了眸底的冷意,老皇帝忍住心底不快,沉聲問道:
“皇后怎麼來了,莫非……又有哪個妃子做了對不起朕的事,畏罪自殺了?!”
皇后的笑容恰到好處,溫柔大方。
她看着老皇帝,低聲細語,“皇上多慮了,後宮姐妹相敬如賓,禮數週全,心思也安分,怎會……做出對不起皇上的事情?”
老皇帝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皇后笑容如初,接着道:
“臣妾今日前來,是想與皇上商量些事情,臣妾知道,皇上日理萬機,事務繁忙,但……
一年一度的除夕快要來了,往年也就這樣過了,可今年難得好事成雙……
臣妾拿捏不準,特來問問皇上,是否還是像往年一般,吃個團圓宴,放個煙花爆竹……一起守歲就好了?”
好事成雙……?
老皇帝微微眯起,泛着精光的老眼,卻似乎是來了興趣一般,問道:
“怎麼個好事成雙法?”
皇后道,“這好事之一,自是天災人禍……得以解決,亂臣賊子亦得以消滅,如今……然起天下太平,無不昭示着皇上的英明!
皇上乃明君之典範,深入百姓心中,今年如此順利,多難卻自有皇威庇護,最終化險爲夷,難道……不是一件值得紀念的好事?”
老皇帝笑的開懷,看樣子,極爲滿意皇后的說法。
“說的不錯,多日不見,皇后這討人歡心的功夫,倒是一如往昔……”
被老皇帝這一誇獎,皇后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
盛滿柔情的眼眸,迅速掠過一道……異樣的神色。
她輕輕的開口:
“老七的性子……桀驁孤高不定,卻也在不久前成了親,雖說……瞞着皇上,至今皇上……亦沒有見過,老七的妃子,但總的來論……
也算……讓皇上可以稍稍放了心,再者,便是老九……”
老皇帝擡了擡眼眸,皇后盯着他,緩緩改了語速,字字簡潔:
“今早,老九府裡傳來消息,側妃林藍琴,有了身子,臣妾已遣了有經驗的嬤嬤,前去照顧側妃。”
有了身子……
老皇帝聞言面色一動,眉峰緊了緊,隨後哈哈笑道:
“嗯,多遣派一些經驗老道的嬤嬤,這可是朕第三個皇孫,切勿有閃失,否則,朕拿你試問!
只是,你兜兜轉轉說了這麼多,到底……要問朕什麼問題,不妨說說看?”
他的表情變化極快,皇后卻一絲不落的看在眼裡。
她笑了笑,脣角勾起的弧度……略微有些諷刺,但那抹諷刺……還未入老皇帝的眼,便已消失不見。
皇后慢慢的垂下頭,掩飾眼底的情緒,她道:
“臣妾遵旨。往年來,未有子嗣的側妃……不能進宮陪王,老九是個不多話的,這些年也不曾入宮,與皇上過好除夕……
老七性子乖張,臣妾自詡……沒有這個能耐,喚得動老七入宮,但今年老七成了親,自該懂點孝道,將自己的妃子帶進宮,讓皇上見見樣子,好讓皇上放心……
老是與皇上……頂撞我行我素,所有事情都自己決定,老七這個習慣,總歸不好,容易落人話柄,皇上覺着如何是好?”
皇后最喜繞着圈子說話,委婉動聽,從不傷人,又是好脾氣,是以……
她在宮裡口碑極好,不曾與後宮妃子……有不磨合的地方。
她還一心一意爲他着想。
不論是女人,還是他最疼愛的孩子,她都沒有任何的異議,亦不在背後……談論他的是非。
更甚之……
還幫着他想法子,替他緩和與老七的隔閡……
遇到牽扯朝政的大事,她素來……不仗着自己是皇后的身份,干預朝堂。
件件與他細細說來,等他決策……
老皇帝深深的看着皇后,目光中帶着憐惜。
半晌,他嘆了一嘆,開口道:
“難爲你了,既然老九有了孩子,今年的除夕,便讓他的側妃一同參與罷,至於老七……”
頓了頓,老皇帝的眼神有一絲凌厲,“老七不肯入宮,那就把他的妃子傳進宮來,若是有人阻攔,就帶給他們一句話:
這天下,是朕的天下,陵墓裡躺着的,是朕的鬼,卻也可以不是朕的鬼,讓他們掂量掂量,到底誰纔是他們,真正的主子?!”
老皇帝的言下之意,便是……要用陵墓裡的寧妃,來要挾君寒了?!
皇后的睫毛動了動。
也是……
這世間,除了死人,誰還鬥得過活人?
寧妃,若你還活着,聽着他說這般冷血無情的話,可會……心冷?!
……
…………
斂起身上的漫不經心,他道:“適才你說,香美人酷刑自殘謝罪的事情……被人大肆傳開與渲染,其中有兩人,疑點奇多……”
兩人……
蘇子淺眼眸一動,一瞬不瞬的望着君寒,神色專注。
未曾見過蘇子淺……這般專注的,將所有視線放在自己身上,那種感覺……
不得不說,他很受用。
君寒愉悅的挑了挑眉,俊美異常的容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低聲問,“你說,一般自己曾經喜愛……亦或者,防備了多年的妃子出事……
且,這個妃子不曾做過……對不住他的事情,不論前因後果,作爲他的夫君,他會怎麼做?”
想了想,蘇子淺道,“不論前因後果,依正常人的做法,應當是前去探望,何況,他的妃子,前不久……還爲他誕下了孩子。”
的確,畢竟……是自己的女人。
一同朝夕相處多年,還孕有一子的女人,再怎麼……冷血無情心狠手辣,當聽到這般慘烈的事情,他都理應去看望。
君寒盯着她,靜默片刻,再問:
“倘若,此人不是一般的位高權重,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關乎天下百姓的所有信仰,那麼……
即便……此人不爲自己的心思着想,是否……也該爲自己的顏面着想?”
有時候,顏面,比性命更重要……
何況……
依……老皇帝的至高無上的位置,且按他一貫的作風……
爲了樹立皇威,得到民心,確實更加應該去探望,香貴妃纔是……
可……
他沒有……
不僅沒有,他甚至沒有任何的表態,漠視待之……
這……
一點都不符合常理。
蘇子淺眸色微閃,“你的意思是,此事,是他所爲?”
君寒搖頭,黑眸銳利的令人不敢直視。
“不,他的疑點很多,但也恰恰說明,他與此事……無關!”
蘇子淺絕對沒有他了解……宮裡的那位主子。
他狠心絕情的程度……
絕非常人可及。
當初……他忌憚蘇丞相,封當時的香美人爲妃,本就迫不得已……
莫要妄想,他會顧念……香貴妃曾爲他誕下皇子。
他不出手……已算是對香貴妃仁慈。
眼下香貴妃的靠山倒了,後宮裡的人……自不會讓她的日子好過。
第210章 211,淺,關於圓房,本王要求加利息……(萬更)
如今香貴妃的靠山倒了,後宮裡的人……自不會讓她的日子好過。
他則更是不會去理。
帝王絕情,心狠手辣,本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眼下……傳出香美人畏罪自殺的事情,若他前去探望,給予安慰,處處體現人意,反倒……
會讓人認爲是…醢…
欲蓋彌彰……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的性情如何,輕易不會變,老皇帝現在的做法,才符合他的爲人。
這便是,君寒排除他的緣由…緹…
但若這般說,或許聽着,會讓人覺得,猜測帶有僥倖的成分……
其實不然……
所謂知子莫若父,有時卻亦可反過來說,知父莫若子。
老皇帝若想一個人死,根本……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當初蘇子淺,還是丞相嫡子身份的時候,他要她死,也只是給了杯毒酒,並沒有其他酷刑……
他的心思深沉,香貴妃一個婦道人家,豈會令他動心思,以這樣的方式,要香貴妃的命?!
蘇子淺點了點頭,目光直視着君寒,她道:
“不是說,有兩個人的疑點奇多麼,一個是當今天子,還有一個,是誰?”
君寒看了蘇子淺一眼,手指在她嬌嫩的掌心中,細細摩挲,他不答反問道:
“難道,你沒有猜出是誰?”
掌心癢癢的,蘇子淺抽出手,卻又被君寒捉了回去,繼續得寸進尺。
蘇子淺默了默,思量了一會,她道:
“那個宮女,疑點奇多……”
……
…………
那名宮女,名喚……周雙清。
身爲香貴妃的宮女,在衆人面前,極爲柔順服從,平素一心一意,爲香貴妃着想……
聽聞……她在凝香殿差遣時,最受香貴妃的器重。
不論做什麼,都是她親力親爲,從不假借旁人之手……
是以……香貴妃懷胎十月,腹中胎兒……才得以平安降世。
可……
就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宮婢,卻在主子自殺未遂後,第一個反應……
不是……到處喊着救命,傳喚太醫,而是……有條不紊的,去了皇后的寢宮。
且不論……世人知不知,她對香貴妃有多瞭解……
就憑香貴妃一人,根本……無法自廢手腳筋骨一事而言,她都能聯想到,這是有人故意爲之……
她,一不去求當今天子,看在香貴妃曾孕有一子的份上,求他下令,將此事徹查……
二則過於理智,全無……身爲一個婢女應有的心智。
冷靜過人……
香貴妃當時的模樣,雙眼被挖,舌頭被割,嘴裡不斷流血,極爲慘烈的躺在地面上,她卻還能思考,去找六宮之主幫忙……
自然,這兩個做法,亦可說成……
是周雙清見過太多這般血腥的場面,故而不懼?
她不求老皇帝,也可以說成,是她怕求了……也無用?
但……
她的做法,奇在一點:
她選擇求助的人,不是昔日與香貴妃……交好的后妃。
不是後宮嬪妃……可以隨意傳喚的醫女。
而是……
皇后!
怪哉怪哉……
皇后……雖以賢淑大度聞名天下,但就真的,對後宮嬪妃,那些她的情敵,沒有……一絲一毫的敵意?!
何況……
香貴妃還是貴妃之時,尤其……是她有了身孕之後,曾多次挑釁皇后底線,不曾將皇后……放在眼裡。
其囂張跋扈的程度,絕不亞於熹微公主。
這位宮女何來的自信,去求助香貴妃以往,最大的冤家?!
這一點,說不通……
求助皇后之後,依皇后的能力,想要除掉一個小小的宮婢,亦是綽綽有餘……
掩飾太平的功夫,相信……深處後宮高位之人,沒有不合格的。
這樣……香貴妃畏罪自殺的名聲,便可以落實,她曾經最強大的情敵,也終於香消玉殞……
可……
她卻沒有這般做,反而……宣了太醫,爲其救治。
爲什麼?
她會答應一個宮女的請求?
其中……有什麼秘密?
亦或者,陰謀?
又是否,是針對君寒的陰謀……
蘇子淺想不明,眉頭蹙的緊緊,君寒伸出了一隻手,手指在她的額際邊……彈了彈。
蘇子淺擡眸看他,君寒笑着道,“想不通就不要去想,提前得到了結論……
倘若……情況有變,你不得又要重新推翻結論,麻煩的事,少做爲妙。”
聽君寒……這般說着,蘇子淺不由一笑。
他怕麻煩,卻不顧一切,娶了她這個大麻煩,不覺得,很是矛盾?
眸裡……倒映着蘇子淺的笑靨,君寒也笑,“午後,陪本王出去走走……”
他傷勢未愈,她身份特殊,眼下……怎麼都不適宜出門。
蘇子淺正想拒絕,君寒卻先她一步開口:
“本王從未與你,走在京都的大道上……”
而君悠烈那小子……
卻有。
不得不說,還是在意……
那日,知曉她出手相助君悠烈,並與他一路……談笑甚歡。
心底那抹壓不住的嫉妒,像草一般瘋狂生長。
所幸的是……
他與她終於和解,他亦可纏綿悱惻,與她恩愛不疑。
可……
齊神醫所說的話,卻也像無形的枷鎖,牢牢的桎梏着他。
若她有一天知道,他欺騙過她,她……
比起當初,會不會,更加執意的……離開他?!
脣角不自覺的抿着,君寒盯着蘇子淺的神色。
她似是怔了怔,然後反握住他的手,乖巧點了點頭。
君寒心念一動,倏地沉沉的笑了。
他在她瀲灩的脣上,不輕不重的落下一吻。
淺,本王怎會捨得讓你離開?
捨不得,所以你……
走不得……
無論如何,你,都走不得!
……
…………
聽說君寒要帶蘇子淺出府,齊神醫近乎是條件反射的反對。
千易皺着眉頭,不吭聲。
浮華倒是上前,爲君寒準備好了馬車,與蘇子淺該帶的斗笠。
準備好一切後,趁君寒……讓蘇子淺去換身衣裙時,問了句:
“閣主,可是要帶夫人……去拜祭寧妃娘娘?”
君寒回答的很乾脆,“不是。”
不解浮現在眼眸裡,浮華望着君寒,蹙起了眉。
如果……不是爲了拜祭寧妃娘娘,閣主爲何……要在傷勢未愈的情況下,帶夫人出去?
齊神醫道,“你的傷口,雖說已經開始癒合,但到底還沒有完全癒合,稍不留心,傷口再次撕裂,癒合之日遙遙無期,我看你……到時怎麼辦?”
君寒神色清淡的看了他一眼,應道:
“本王身邊,不是有你們?”
齊神醫笑了兩聲,卻在忽然間,斂了所有的神色,他認真的問:
“怎麼突然……想帶她出府走走?”
提及蘇子淺,君寒的眼神,不自覺的柔和,他淡聲道:
“增強感情。”
齊神醫還想問什麼,卻見蘇子淺回來,便沒有再問。
他看着君寒,君寒笑着……望向蘇子淺,眸裡情深一片。
蘇子淺拉着他的手,他臉上的表情很愉悅,然後……
他看見君寒,反手握住蘇子淺的手,十指相扣。
忽然間,齊神醫好像明白點什麼。
垂下眼眸,齊神醫嘆了口氣。
暴風雨前的寧靜,能珍惜一時,便珍惜一時罷……
畢竟……
誰都不知,暴風雨後,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
九王府。
孕吐有些嚴重,林藍琴在婢女的勸說下,上塌休息。
九王爺君樊,聽聞消息,立即趕到林藍琴的寢室,在牀沿邊上坐下。
林藍琴……有些羞澀的低垂了眼眸,脣瓣盪出溫暖的笑意,“王爺,妾身……”
君樊握住林藍琴裸,露在外的一隻手,深邃的眼眸裡含着笑,真真切切的達到了眼底的笑。
他似是有些激動,握着林藍琴的手……微微發顫。
蘊量許久,他理了理……林藍琴臉頰邊上的碎髮,柔聲道:
“好好休養身子,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
“是,王爺。”
林藍琴柔順的點了點頭,“妾身會注意休息的,請王爺放心。”
她撫着……依舊偏袒的小腹,臉上盪出慈愛的笑。
君樊安靜的看着她,溫潤如玉……卻總不近人情的容顏,勾勒出一絲溫柔。
半晌,他道,“過兩日便是除夕日,我會帶你進宮,見見父皇的。”
側妃……以家屬的身份面聖,可是一大殊榮……
林藍琴脣角笑意更濃,“妾身謝過王爺。”
君樊勾着脣,囑咐林藍琴身邊的婢女幾句,他深深的看了林藍琴一眼,便出了寢室。
在轉身的那一瞬,他脣角的笑意迅速斂下,慢悠悠的,徑直來到書房。
書房三面都是雪白的牆壁,一面砌有窗戶。
窗戶前……有張大大的屏風,遮住了所有的光線。
牆的四角,都嵌着夜明珠,淡淡的,散發着光亮。
君樊坐在雕蘭木椅上,昏暗的光線,掩住了他的神色。
自一本厚厚的書籍中,翻開一封書信。
君樊打開,細讀信上的文字。
信中內容不長,書信人的字體娟秀,不難看出,爲女子所寫。
君樊一動不動的,閱讀信上的文字,眸色漸漸變得深沉。
他微微眯着眼,無意識的轉了轉……隨身帶着的夜明珠。
整個書房靜謐異常。
在萬分靜籟的書房裡,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帶着一抹陰冷……和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
“讓母后……行動罷,我想提前知道,他的妃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君樊突兀的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卻在下一秒,有人……語氣恭敬的接了他的話。
“是,屬下遵命。”
……
…………
有人身着一襲長裙,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
她蒙着面紗,遮住了清秀的容顏,只留下光潔的額頭,還有一雙,沉靜如夜的黑瞳。
少年身着一襲黑袍,他的眼潭深沉如海,節骨分明的手指,緊緊的扣着身旁女子的手。
兩人並肩走着,在寬敞的大道上,格外和諧。
京都的繁華,並非虛言。
街上物品,琳琅滿目,蘇子淺與君寒穿梭其中。
偶爾……有新奇的的小玩意,吸引了兩人的目光,蘇子淺忍不住把玩,看老闆如此熱情的解說,於是……
留了幾兩碎銀,心情甚好的繼續往前走。
君寒倒也由着她,勾着脣角,任她牽着自己走。
喧鬧的街市,往昔……不論在哪一個方面來說,蘇子淺都不會……有任何的心情,去感受京都的繁華。
如今,不必……再顧忌自己的身份,不必在意旁人是否會對她生疑……
她不在高牆之內,不在宮牆之處,無拘無束,悠遊自在……
沒有接踵而來的算計,不必提心吊膽的去沉思對付,那時時刻刻要警惕的心,在這一刻,完完全全的……落回了原處。
路過一個賣裝飾的小攤,支架上掛着一串串精美的首飾。
君寒的目光落在一串手鍊上,不由頓住腳步。
君寒停住腳步,蘇子淺不由跟着停了步伐。
她擡眸望向君寒,卻見君寒俯着身子,指着手鍊上的裝飾,問:
“這是什麼?”
攤販的老闆笑着道,“客官果真好眼力,這是從毅國(可以視之爲中國的雲南)運來的相思豆,咱京都裡沒有的。”
相思豆……
眸光微動,蘇子淺挑起相思豆手鍊,仔細的瞧了瞧,那在陽光下……晶瑩閃亮的豆子。
生於華夏,飽讀華夏詩書,任那首多情詩詞熟爛於心,她卻沒有見過真正的相思豆。
相思豆,又名紅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支
任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這是,古時男女的……定情之物。
攤販老闆見蘇子淺對手鍊感興趣,忙道:
“想必,這是客官的娘子罷,雖說蒙着面紗,但容貌斷然是美麗動人的……
夫人,此物乃是相思豆,聽聞戴相思豆的手鍊的情人,不論發生何事,分分合合,最終……都將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是相思豆的魔力所在,夫人……可要買條手鍊回去?”
心念一動,蘇子淺回眸看了君寒一眼,後者正凝望着她。
君寒笑,他從蘇子淺的臉上移開視線,問攤販老闆:
“可有沒動過的相思豆?”
“有有有……”攤販老闆連忙答道,“我還有些相思豆,沒有串成手鍊,這就給客官取來。”
攤販老闆自底下……取出一籃子的相思豆,擡到攤位上,他道:
“客官可真識貨,旁人只問一些……精緻的手鐲珍珠什麼的,我在這裡擺攤……已有好幾個年頭了,問起相思豆的,還真沒幾個……
不過,相思只送有緣人,今日客官與夫人……一同來取相思豆,倒是緣分吶!”
君寒眉目一彎,笑容很愉悅。
他鬆開蘇子淺的手,白皙秀美的手指,在一片深紅中拂過。
然後屈指,拈起一粒,高高舉起,放在陽光下,細細打量,不允許紅豆上,有絲毫的瑕疵。
曾經,不知在哪本古書中看到過,有關相思豆的記載。
在天界,有位仙女名喚相思,膩煩了天界……平淡無奇的日子,偷渡凡間,與凡人相戀。
仙女相思很喜歡豆子,一粒粒紅色的小豆子,泛着晶瑩的光澤,看着就惹人喜愛。
她與凡人相戀時,便時常在家,收藏豆子,作爲珍品。
凡人則打趣她,以她的名字,爲豆子取名爲相思豆
幸福的日子一天天過下去,可惜……
人神殊途,終不同歸……
相思與凡人相愛,觸犯天規,天母將其關押天牢,與世隔絕……
凡人日夜思念相思,便將……相思喜愛的豆子一個個串聯起來,戴在身上。
天涯海角的去尋找,相思喜歡的豆子。
凡人不厭其煩的……重複串聯豆子,尋找豆子的過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終於,凡人身上的豆子戴的太多,再也戴不了,走路都成了問題……
凡人……卻依舊執意。
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他沒有放棄尋找相思豆,拿起銀針的手,顫抖着……亦要將豆子穿好。
最終,凡人在瀕臨死亡前,手上還拿着針線,穿着相思豆,他的這份誠意,感動了天母……
仙女相思……自願放棄仙骨,淪爲凡人,與她的夫君,永遠的在一起。
而他們之間的相思豆,則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後來便有人傳,有情人之間,只要擁有相思豆,哪怕歷盡生死別離,終歸,都會有個好的結局……
許是時間太過久遠,至今,竟無多少人知曉,在開國前期,流傳着的浪漫的神話故事。
彼時,日已西斜。
冬日的餘暉火紅一片,洋洋灑灑的。
黑袍少年站在陽光下,捻着一粒粒精美的豆子,神色認真而專注。
他深邃的眼眸裡,倒映着紅豆的影子,細長的睫毛,似是染上了太陽細碎的光,俊美如畫。
他仔仔細細端看,每一粒紅豆的好壞。
蘇子淺站在他的身旁,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看着他,爲她挑選相思豆。
喧鬧的街頭,彷彿都一瞬間安靜下來。
喧囂的世界,彷彿只剩下,他與她……
挑好的相思豆放在一旁。
君寒從攤販老闆手中接過銀針。
他左手捻着紅豆,右手拿着針,一粒一粒的將紅豆,用紅繩串聯起來。
他像是……不曾拿過銀針,這樣小巧的東西。
白皙俊逸的臉龐,在陽光下宛若美玉,光華流轉,臉部的每一寸的線條,都完美的不像話,可卻又是……那般的緊繃。
低垂着睫毛,他的脣角緊緊抿着,笨拙而小心翼翼的……穿着紅豆手鍊。
在她的認知裡,眼中俊美如蓮的少年,是一個連當今天子……都不曾,放在眼裡的狂妄少年。
睥睨天下……
他張狂如斯,倨傲高貴。
曾經只爲試探,甚至可以不顧她的性命,令她不得已將匕首刺進胸口,而他……只爲一個答案。
往事歷歷在目……
他柔情以待,爲她擋過黃泥團……
捨身相救。
他深情難以自持,卻依舊,尊重她的選擇……
放她離去。
他痛徹心扉,卻愛她如命,爲她飲下毒酒……
保她出宮。
他手段卑鄙,以她的婢女作爲要挾,一步步將她……
逼回,他的身邊……
他愛她深沉,爲她不顧一切,前往火山,艱險取得紅蓮盛果,只爲……
她平安一生。
他卻又是那般不安,不惜用自己的性命爲代價,只爲博得諒解,留她在身邊……
安好一世。
鼻子一酸,當那抹紅色晶瑩的手鍊,套在她白皙手腕上時,眼眶已然溼熱,蘇子淺止不住落下淚來。
“君寒……”
她念着他的名字,然後……
將另一串手鍊套在他的手上,踮起腳,隔着面紗,她輕輕地在他的脣角處,落下一吻。
君寒的視線……倏地變得灼熱,那雙黑瞳,在此時,竟有說不出的柔情和火熱交織在一起。
他拉着蘇子淺的手,溫和的陽光下,有兩串紅色的相思豆手鍊,泛着晶瑩閃亮的光澤。
剛想做點什麼,蘇子淺卻抱住了他,動作很輕很柔,避開了他的傷口。
青絲如墨,緊緊絞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答應我,給我天長地久,不離不棄……”
君寒脣角倏忽翹起,他擁緊了她,俊美如畫的側臉,貼在她的青絲上,他道:
“好。”
……
…………
夜色不其然降臨,齊神醫與君寒探討着蘇子淺。
君寒讓齊神醫……儘快爲蘇子淺換藥,齊神醫倒是沒意見。
他瞧了瞧春風得意的君寒,視線又往下移了移,落在他的手腕處。
他一眼認出,君寒手上所戴的手鍊,是精緻的相思豆手鍊。
齊神醫想到用膳時,蘇子淺的手上,好像也有一串這樣的手鍊。
摸了摸下巴,齊神醫表示驚奇。
“沒想到,你竟然會戴……民間的東西。”
君寒沉默不語,齊神醫問,“你的女人,知不知道,戴上了相思豆手鍊,代表着什麼?”
眸色未變,君寒道,“她不需要知道。”
齊神醫撇了撇嘴。
長相廝守永不離,一生一世永不棄……
這只是第一層寓意
紅豆,又喚爲相思豆。
生長於懸崖,吸取天地之靈氣而成,其生爲心型,是天地精結神妙之心。
紅豆色豔如血,形似跳動的心臟,紅而發亮,晶瑩閃爍。
而它的第二層寓意,便是……
我只爲你,而活……
……
…………
翌日,齊神醫爲蘇子淺換藥。
並且囑咐道,“一旦服用紅蓮盛果,熬過兩個時辰……纔算大功告成。
不必再理其他,但有一點,”
第212章 212,君寒放肆,淺,請你爲本王而活……(萬更)
聽說,老皇帝將書案上的奏章……甩落了一地,怒不可遏的吼道:
“立即將君寒,這個忤逆子抓到宮裡來,還有他娶得妃子,也一併抓到宮裡來,朕倒要看看……
他娶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又或者說……他娶得,根本就是一個男人?!”
“都耳聾了麼!!”有豔麗女子立在老皇帝身旁,替他順氣。
女子的聲音綿長嬌柔,語氣……卻是與之截然相反的強勢醢。
“還不快將七王爺和七王妃,速速請進宮來!”
……
………緹…
宮裡那位主子大發雷霆,氣急攻心,他一連下了好幾個死令,務必……
要將君寒和他的王妃抓進宮來,不得有誤。
七王府外,圍着衆多兵將,與七王府的侍衛,持戩相見。
千易依着君寒的命令,坦步走出府門,面色嚴肅。
府門侍衛悉數,給他讓道……
千易的視線掃過周遭,七王府外,內三圍外三圍的……站了許多京都禁軍,水泄不通。
眸色一緊,千易心中已然……猜出些端倪來,只是佯裝不解的問道
“百里參領,你這是何意?”
百里參領――百里將軍之子,百里何豎。
望着千易,他神色無波,“千易侍衛,本將遵從聖上口諭,前來請王爺王妃……入宮面聖。
還請千易侍衛,待本將通報一聲,莫要耽擱了時辰,惹聖上不快。”
見百里何豎……一副公事公辦,大有……你不通報我就硬闖的架勢,千易心中一沉。
蘇子淺服用紅蓮盛果,如今……尚未熬過最是痛苦危險的時段。
依主子的性子,斷不可能不守着她,而她……更是無法入宮面聖。
他深深的皺起了眉,遲疑的道:
“不是……千易不幫百里參領的忙,而是千易幫了也無用……”
百里何豎性情耿直,官場裡的圈圈繞繞,他卻也懂得一些。
見千易如此態度,他壓下心中不悅,冷淡的問:
“千易侍衛不必擔憂,只要千易侍衛……代爲通報即可,此次,聖上的火氣可確實是……
被王爺挑起的,若王爺不現身去滅滅火,只怕會殃及無辜……”
“適才千易所言,並非是推脫之詞……”
千易看着百里何豎,身子挺得筆直,他慢慢的道:
“王妃身子不適,主子素來疼愛王妃,正爲此事憂心不已,而今……齊神醫爲王妃問診治療,卻尚無結果……
想必百里參領也明白,連神醫都要猶豫的病情,該是怎樣的棘手……
此時此刻主子的心情如何,相信百里參領更是心中有數……
千易見識過主子的脾氣,若是彼時去煩擾主子,其下場,定將慘不忍睹。”
身子不適……
百里何豎眼眸微眯,顯然……是不相信千易的措辭。
怎會這般巧合,皇上要宣其入宮,她恰好就病了,還是一場大病……
究竟是真病,還是……
見……百里何豎認定其中,有貓膩的模樣。
千易沉默片刻,然後道:
“百里參領若是不信,千易亦無可奈何,不過通報一事,恕千易無能,還請百里參領諒解……
但,百里參領公務在身,不妨入府,親自向主子稟報,請主子入宮,百里參領這般盡職,哪怕……
被主子轟出府外,亦無人敢說百里參領的不是,皇上則更不會……隨意扣給百里參領罪名,兩全其美,百里參領覺得如何?”
想了想,百里何豎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千易的建議。
畢竟……
七王爺君寒的性子,着實不大好,且……
爹爹常常警告過他,不要輕易得罪……任何一個皇親貴族。
之於父親的警告,他素來深以爲然,不敢有片刻忘懷。
千易眸光一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百里何豎轉身,對眼前的兵將道:
“你們留在原地,沒有本將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是。”
他轉身,踏入七王府府門。
百里何豎的侍從要跟,卻被千易攔下。
千易看着……停下腳步的百里何豎,不語。
百里何豎默了默,然後揮了揮手,道:
“你也留在府外。”
“是。”
這世上,若要問……哪家的府門最難進,世人必答:
然起七王府……
……
…………
齊神醫一直盯着……蘇子淺的神色。
見她的臉色青白交錯,慢慢變得漲紅起來,泛紫的脣,亦變得極其的豔紅,模樣惑人。
他緊了緊眉頭,心下有些不安。
蘇子淺的意識……卻是已經漸漸模糊。
只知道體內,有一股邪火在燒,燒的她連脾肺,都感覺要爆炸一般。
難受……
特別的難受……
胸腔上,似乎也着了火一般,使她的呼吸……變得困難。
她無意識的咬了咬……口中的棉布,恨不得將棉布拿掉,大口大口的喘息。
過了片刻,她像是……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好像又不是……在叫她的名字。
她聽不清……
然後……她感覺有人,動了動她的肩膀。
她睜着眼望向前方,有一個人影,很是熟悉,但她卻認不出是誰。
她看不清……
那人拍了拍她的臉,他的手溫涼溫涼。
比她現在的體溫……不知要低多少倍,覆在她滾燙的臉頰上,很是舒服……
可惜的是,那抹溫涼一下子,就離開了她的臉。
火勢迅速蔓延,渾身都像是被火點着了一般。
灼燒了她的五臟六腑,灼痛她一寸一寸的肌膚,極爲痛苦。
嘴上塞着棉布,蘇子淺難受的嗚咽了一聲。
這是歷時一個多時辰以來,蘇子淺第一次難受出聲。
齊神醫目光一沉,蘇子淺的反應,與醫書中提及的,似乎有些不同。
書中所述,服用紅蓮盛果者……
體內需得至陰至寒,紅蓮盛果的藥性,將在兩個時辰內……
慢慢將病患體內的陰寒吞噬。
過程中,病患的體內,會是冰火兩重天。
一冰一火交戰,頭痛欲裂,臉色時常青白交錯,脣色泛紫。
兩個時辰之後,病患的臉色紅潤,脣色將恢復常態,渾身充滿力量,體溫亦會……迅速恢復正常。
體質好的病患,甚至不必歇息片刻,便已是精力充沛,活力無限。
然……
蘇子淺的反應,卻與書中所述,有所不同。
雖說……個人體質不一,紅蓮盛果藥性發作的時辰……亦不一樣。
不到兩個時辰,蘇子淺的臉色,已恢復常態甚至紅潤,也屬正常。
但……
問題就在於,她的臉色,過於紅潤!
而她,似是失去了意識一般,目光漸漸迷離。
這……不是個好現象。
齊神醫斂了斂眸。
他解開……綁着蘇子淺的繩索,一解開,蘇子淺整個人似是虛脫般,癱軟在地。
她眨了眨眼眸,意識不清的擡起手,將口中的棉布拿開。
齊神醫蹲下身子,拉過她的手,替她把脈。
她的手滾燙,倒顯得他的手涼涼的。
這溫度,她喜歡。
蘇子淺側目望着他,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動作緩慢。
不舒服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襟,喃喃的……喚了一個人的名字,她的聲音極輕。
“君寒……”
齊神醫轉眸,他的視線……落在蘇子淺的側臉,卻又聽她無力的道了四個字:
“我好難受……”
……
…………
千易領着百里何豎入府,管家朝着百里何豎,微微俯了俯身子。
浮華乃是江湖中人,自是不必向他行禮。
百里何豎的視線,在衆人的臉上掃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君寒的臉上。
君寒坐在梅花木椅上,不似以往那般……靠着椅背,姿態慵懶,而是正襟危坐。
他的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視線卻緊緊地,凝在眼前緊閉的木門上。
像是蓄勢待發……
千易朝着君寒拱了拱手,隨即站在他的身旁,沉默不語。
百里何豎也拱了拱手,向君寒行禮道:
“末將百里何豎,拜見七王爺,七王爺有禮。”
君寒神色淡漠,他轉眸……看了百里何豎一眼,目光清冽,他道:
“免禮。”
見……君寒並非對他不理不睬,高傲自大的目中無人……
百里何豎心下微微鬆了口氣,卻又暗自……提心吊膽起來。
身爲將門之子,他亦算是……見過大世面大人物的佼佼者。
可說來也奇,之前……不曾與君寒真正打過交道。
如今……面對面時,他竟然有些膽顫起來。
明明君寒沒有給他顏色看,語氣清淡的,尚且算是溫和……
可他就是感覺,有一股巨大的壓迫力,席捲了他的周身。
使他忘了說些什麼,甚至可以說……是不敢說些什麼。
但……
畢竟……是有任務在身,有些事情,比自身莫名泛起的恐懼,重要的多。
百里何豎深深的吸了口氣。
他再次拱手,之於自己的到來,做了一個詳細的報備。
言罷,他擡起眼眸,望着君寒的臉,等待他的迴應。
君寒卻遲遲沒有回答。
浮華微微擡起了下巴。
她看了看君寒的神色,便知君寒的心思,根本不在百里何豎的身上。
她凝眸靜聽,依稀聽見室內的人,低低的喚了一聲……蘇子淺。
語氣……稍稍染着擔憂。
浮華蹙眉,她望了一眼自家閣主。
見他面色一變,卻又似是想到了什麼,強忍着沒有動作。
久久……沒有等來君寒的回答,百里何豎不禁再次提醒道:
“王爺,聖上已讓末將……率領三百禁軍,前來請王爺王妃進宮……
若是王爺執意如此,末將只能……”
話未說完,素來狂妄有名的七王爺,毫不客氣的擡起了手,打斷了他的話。
“本王的規矩,你該懂的。”
君寒落下一語,衆人頓時不敢動彈分毫。
空氣裡,似乎連呼吸……都變得清淺起來。
百里何豎……忍住膽寒的顫抖,弓着身子,沒敢答話。
君寒依舊沒有移開視線,威脅的口吻絲絲入扣。
“今日本王不想動手,在本王未改變主意前,閉上你的嘴……滾。”
站在他身旁的千易……眸色閃爍,近乎是在同時,點了百里何豎的各處穴道。
隨後,他看着百里何豎……不能動彈的樣子,鄭重的低語:
“抱歉,主子不太想聽百里參領說話,還請百里參領見諒。”
浮華瞥了一眼百里何豎,搖了搖頭,心下暗道:
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她走上前,自百里何豎的身上……取下一件信物。
剛要說些什麼,便聽見室內,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在念着……自家閣主的名諱。
她移眸望去,只見君寒眼眸一震,心頭倏地揪緊。
室內室外一同沉靜兩秒,緊接着,空中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話:
“我好難受……”
……
…………
齊神醫轉眸,視線落在蘇子淺的側臉,卻又聽她無力的道了四個字:
“我好難受……”
他尚未來得及有所動作,只聽房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開。
他轉眸,適才還在遠處的君寒,已然蹲下了身子,自他的手上,抱住了……
蘇子淺纖瘦嬌小的身子。
齊神醫替蘇子淺把脈的手,慢悠悠的收回。
見蘇子淺臉色異常漲紅,衣領處微微敞開,稍稍泄露了春色,君寒倏忽間擰起了眉。
伸出手將她的衣襟擺弄好,而後摸了摸她的額頭,竟是滾燙的驚人。
眸色一沉,君寒的臉色驟然一變,“怎麼回事?!”
“情況有變。”
齊神醫的臉色嚴肅沉重,有些不敢……看君寒的眼睛,他語速極快:
“兩個病者患病,可以服用同一個藥方,亦可以痊癒,但同樣……
同一種疾病,有時他們服用的藥方,未必相同,治病,本就是……瞬息萬變的過程。
病患體質不一,服用什麼藥物,會出現什麼異常現象,皆是醫者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論君寒聽沒聽懂,他又道:
“既然是治病,那自然有風險,醫者要做的……是把風險降到最低,你的臉色再臭也無用,幫不上我什麼忙。”
君寒一拳就過去了。
齊神醫……齜牙咧嘴的揉了揉,發黑的眼睛。
之於君寒……
可能不會幹出泯滅人性,弒殺師兄……大逆不道的惡事,稍稍鬆了口氣。
見蘇子淺又忍不住……扯開自己的衣襟,齊神醫背過身,對屋外的人喊道:
“把浴桶擡進來,用最快的速度裝好冷水,再放冰塊下去,越多越好。”
綠若和浮華相視一眼,不明齊神醫所言,卻也照做了。
房門再次被關閉。
齊神醫揉了揉眼睛,心中直罵着:
君寒下手,也不掂量着輕重……
他望向他身旁的兩人。
蘇子淺似是極爲的不適,剛剛尚且忍得住……不扯衣裝,但如今……
卻是雙手並用,直直的往自己的衣襟處伸去。
君寒單手攬着她的腰,修長的手指……禁‐錮着她不安分的手。
眸底流露着的,是難以掩飾的心疼……和一絲,極爲複雜的光芒。
齊神醫神色一動,他猶豫了幾秒,終是開口道:
“柒寒,把她抱進浴桶裡。”
君寒瞥了他一眼,齊神醫眉目凜然,保持鎮定道:
“師弟,不想你的女人血管爆裂,不想她死,你就照做,我只能想到這個法子。”
到底,他纔是醫者……
君寒抱起蘇子淺,將她置身於浴桶之中。
渾身着火火勢急速蔓延,直直的上升,似是要把蘇子淺的胸腔……灼燒致死。
突然……
冰涼的寒意襲來,蘇子淺的身子整個沒入浴桶,冰塊浮在她的周遭。
身子……置身於火爐之中,卻一下子走進了冰窖。
體內滾燙,體外冰冷,蘇子淺的身子不由得顫了一顫。
她的意識微微恢復了些。
冰寒刺骨的水……激的她一下子站起,素手亦不再亂動。
齊神醫沒敢上前,他遠遠的望了一眼蘇子淺。
瞅見蘇子淺的反應……尚在意料之中。
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他輕輕地呼出了口氣。
君寒盯着蘇子淺,靜靜的看了良久。
“齊柯……”
他忽然開口,喚了一聲齊神醫的名字。
淡淡的聲音,齊神醫卻聽的心頭一顫,警鈴大作。
然而……
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君寒……說出的狠話。
他不由望向君寒。
只見君寒俯着身子,視線凝在蘇子淺的身上,目光柔和深情繾綣。
修長而有力的臂膀傾入,裝着冰水的浴桶,他託着蘇子淺的臀,部,減少她腿部的力氣。
齊神醫怔愣片刻。
想起不久前,蘇子淺的力氣消耗過量,而癱軟在地的情景。
京都有多冷,沒有人說的清楚。
浴桶裡放了多少冰塊,亦沒有人數的清楚。
彼時,旁人若看了一眼浴桶,只怕都要覺得……冷的汗毛直立。
而……
他的師弟,就這般伸出手,久久的維持着一個動作。
如此深情……
與昔日的決絕狠辣,判若兩人……
齊神醫垂了垂眼眸,君寒卻再次開口:
“給本王治好她。”
語氣強硬,不容置喙,處處不近人情……
這纔是,他的師弟……
齊神醫無奈的嘆了口氣。
隨即,他看了看蘇子淺,又看了看君寒,出聲道:
“我去煎藥,她若是有什麼異常,你要立刻告知於我。”
未待君寒說些什麼,他已轉身,打開木門,走了出去。
蘇子淺的視線不知落在哪裡,大腦一片混沌。
高大修長的身軀半俯着,有人的雙臂,託着浴桶裡的女子。
陽光透過鏤花窗灑進一縷,那人俊美如蓮的容顏,顯得十分醒目。
銳利的黑眸裡,深情繾綣,他凝着浴桶裡的女子,聲音緩慢而清晰:
“淺,爲本王堅持,請你,爲本王而活!”
……
…………
房門外。
百里何豎……一動不動的站在一旁,千易將他的信物,重新放回他的袖口處。
千易看着他,道,“千易遵從百里參領的吩咐,下令……
請府外的禁衛軍們,在府外原地待命,直到百里參領出府,纔有新的吩咐。”
百里何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若是可以動可以說話,想來……
他會毫不客氣的,噴千易一臉口水,以及罵他個狗血淋頭。
他怎會想到,千易請他進來,不是爲了……讓他自個通報什麼,而是……
在府內將他控制住,府外的兵將羣龍無首,自然不會再是……七王爺的威脅。
除非……
老皇帝又遣人前來,請七王爺入宮……
否則,他給君寒的威脅,便已然解除。
老皇帝震怒,亦只是……將氣撒在他的頭上罷了,卻不會給七王爺……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果真是……
好心思!
齊神醫踏出房門,將木門關好。
他轉身,目光觸及百里何豎,微微挑了挑眉。
適才,屋內的氣氛過於壓抑,綠若不敢問什麼。
如今齊神醫出來,綠若立即走上前,詢問道:
“齊神醫,王妃怎麼樣了?”
齊神醫望了一眼……綠若面上的面紗,又看了看百里何豎,心下了然。
聽她提及蘇子淺,他深深的嘆了口氣,直嘆的綠若心頭一跳一跳的。
邊走齊神醫邊道,“可能會落下一些疾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消除……”
綠若跟上他,急急的問:
“什麼叫會落下疾病,齊神醫您在之前不是說,不會讓王妃有事的麼?!”
齊神醫的步子頓了一頓。
他側眸,看着綠若焦急的俏臉,眸色深深的,有什麼異樣的光芒,自眸底一晃而過。
最終,他什麼都沒說,提步走出了綠若的視線。
綠若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每一步,都走的極穩,只是……
他單薄消瘦身影,走在長長的走廊裡,爲何看起來,會是這般的落寞?!
……
…………
不知過了多久,蘇子淺體內的火緩緩熄了下來,體溫卻依舊很高。
浴桶裡的冰水,甚至漸漸的,有了絲絲溫度。
腦袋依舊混沌的不知所以,渾渾噩噩,體內的火……卻像是凝聚了什麼力量一般,不斷擴大不斷增長。
蘇子淺思緒紊亂,但潛意識裡的理智,替她做出了判斷選擇。
她一心想壓住,豈料……
那股力量,越是壓抑……便越是膨脹!
終於……
她壓不住了!
漆黑的雙眸倏地睜大,蘇子淺猛地站起了身子。
體內那股力量不受控制,她擡起手,那股力量……便從她的手掌中衝了出去。
眼前的黑影一個側身,離開了她的視線。
第213章 213,一輩子那麼長,你打算就這樣……一直跟我耗下去?!
老皇帝面沉如水,陰沉着命令道:
“給朕跪下!”
君寒坐在椅子上,他望着站着的老皇帝,勾着的脣角不曾斂下,亦久久未動。
兩人的視線,交織在空中,一冷一寒,誰也不曾退讓。
福公公在一旁看的冷汗直冒醢。
君寒回宮四年,老皇帝雖……時常被君寒惹怒,但……
卻不曾真正動過火氣。
更不曾用過這般語調,命令過君寒緹。
御書房內,劍拔弩張。
空氣陡轉急下,凝結成冰。
稍不留神,便是人頭落地。
“皇上,您又動怒了……”
有人掀開簾子,略帶責備的語氣,款款走進御書房內部。
當今天下,出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還有哪位女子……
可以隨意進出御書房?
跪在地上的大臣個個都是人精,皆行禮道:
“微臣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禮。”
皇后笑容端莊淑雅,她溫聲道:
“都是爲皇上分憂解勞的好臣子,又何必多禮,快起來罷。”
衆位大臣齊道,“謝皇后娘娘隆恩。”
他們順勢站起,皇后將手頭上的瓷碗,擱置在……一旁的書案上。
看了一眼……餘怒未消的老皇帝,皇后上前,扶着老皇帝坐下。
將瓷碗端到老皇帝眼前,俯身,她用湯匙……攪了攪碗中的人蔘,道:
“皇上近日過度操勞,時常頭疼,老七,你怎還如此……忤逆你的父皇,惹皇上動怒?”
君寒沉默不語。
老皇帝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拍了拍……皇后的手背,眸色微微動情。
皇后出現的及時,給了老皇帝一個臺階下,她微微一笑,盛起一口人蔘湯,遞與老皇帝。
老皇帝卻擡手製止,自己接過湯匙,重新放回了碗中,沒再動過。
見此,皇后眸色不變,微微一笑竟也不惱。
她笑着轉身,坐在一旁,等待着老皇帝的問話。
君寒的目光,掃過她染笑的臉,皇后的脣角笑意更深,不露絲毫異樣的任由他瞧。
……
…………
醒來時,屋中一片昏暗。
蘇子淺眼眸深幽明亮,她揉了揉太陽穴,腦袋暈沉的厲害。
待稍稍好些後,她推開被子,披上狐裘,起身挑開帷幄。
看向窗口,簾幕縫隙處有絲縷陽光照了進來。
蘇子淺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掀開窗簾。
夕落的紅火色陽光,霎時隔着窗子,撲面而來。
聽聞動靜,浮華敲了敲木門。
蘇子淺依舊望着窗外,她淡聲道:
“進來罷。”
浮華推門而入,瞅見蘇子淺站在窗前,不由上前,行禮:
“正逢落日,這天又該轉涼了,夫人剛醒,還是先將窗子關好,若是夫人着了涼,閣主該得心疼了……”
蘇子淺慢慢的轉身,脣角染着笑,她看着浮華,道:
“怎說的我好似一塊豆腐,碰碰就能碎的徹底……?”
蘇子淺轉回了身子,浮華明顯的看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秀眉輕蹙,浮華道,“浮華不是這個意思,夫人剛服用紅蓮盛果,浮華是擔心……夫人的身子,尚未調理過來,身子難免弱了些……”
服用紅蓮盛果,身子不該……已經調理好了麼?
浮華此言,多少……與齊神醫對她所說不同。
一陣沉默,綠若行了行禮,端着紅木托盤進來,打破了一室靜謐。
浮華忙走近蘇子淺身旁,道:
“齊神醫有過交待,等夫人醒來,先吃點東西,再喝點藥……
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就可恢復正常了。”
綠若將托盤中的清粥……和藥湯擱置在方木桌上
她望着蘇子淺,嘴角翕動,最終卻沒有說出什麼來
蘇子淺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身邊,緩緩坐下。
腦袋暈沉的……連帶着她的思緒都有些不穩,心……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尚未與君寒和好之前,她與綠若便鬧翻……
至此,兩人雖朝夕相處,卻是不曾……有過多少交談。
彷彿……怎麼都回不去從前。
不過……
在未理清楚並非是綠若與君寒一手策劃,將她騙回京都之前,之於綠若,她早已不生氣……
只是……
她視綠若爲姐妹,生死與共……
綠若卻胳膊肘往外拐,她尚未抉擇,綠若便偏到……君寒那邊去了。
甚至幫他做事,替他圓謊……
她怎能不氣不惱她……?!
原諒敵人,遠遠要比原諒朋友……容易的多。
若綠若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偏生她在自己的心中的分量,是那般重……
想要原諒,她也以爲很難……
而今看她想同自己說說話,都躊躇三分,不敢輕易上前……
頓時,心就軟了……
蘇子淺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沒有看綠若,而是望着桌上的清粥,道:
“一輩子那麼長,你打算就這樣……一直跟我耗下去?!”
聞言,浮華想也不必想,這話定然不是與她說。
她下意識的看向綠若,只見綠若怔愣着,眼眶瞬間泛紅。
她一直都知道,她家公子是外冷心熱的人
雖然……口上總會說她自己,不是什麼善類……
而她也確實不是什麼善茬……
可……
之於身邊的人……
她卻是護在羽翼之下,不肯讓人動上分毫。
比如穆靜……
比如……她。
眼中有淚光閃動,綠若一出口卻是泣不成聲。
連着之前壓抑着的,一併哭出來……
這是喜悅,並非難過。
浮華看的分明,綠若的眼中沒有痛苦,有的只是……釋然和放下。
綠若抹了抹眼淚,聲音有點啞。
“奴婢還以爲,公子你不要奴婢了……”
與蘇子淺相識多年,蘇子淺從未待她……這般冷漠過。
好似陌生人一般……
令她不得不退避三尺,以免惹蘇子淺不快。
蘇子淺回眸望着綠若,她站起身來,默了一會,將綠若抱住。
“即便……我不曾允諾過方嬤嬤,照顧你一生,只要你不棄我而去,我蘇子淺,便絕不會拋下你不管不顧!”
這是她的誓言……
永生不會違背!
綠若的眼淚掉的更兇,她也緊緊抱住蘇子淺,哽咽道:
“公子,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拿公子……與王爺提條件。
紅綾的血海深仇,奴婢不該想着依靠旁人,之於紅綾的死,公子心中的痛,自當不會比奴婢少……
是奴婢昏了頭,以爲自己與王爺約定好了,有了王爺相助,公子就可以不必那般……憂心傷神。”
蘇子淺沉默片刻,道,“紅綾的死,我不會忘……亦不會放棄報仇,至於你與君寒……”
綠若輕輕推開她,打斷了她的話茬。
“當初,王爺只讓奴婢留在府裡,看好公子,同時讓公子不得不留下,並沒有要求奴婢什麼……
是奴婢自己……主動和王爺說了公子的過去,奴婢知自己做了錯事……
是奴婢不好,要打要罵都行,只是,公子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不理奴婢,奴婢真的……
奴婢真的很害怕……”
蘇子淺面色平靜,她拍了拍綠若肩膀,道:
“若你再哭,讓人覺着……是我欺負了你,我便再也不理你。”
此言一出,綠若立即收住了眼淚。
只是……
抽噎一時停不住,只得紅着眼眶望想蘇子淺。
這模樣……
倒像個剛剛被狠狠蹂,躪過的小白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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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是惹人憐愛……
浮華脣角揚起一抹笑,她看向眼中含笑的蘇子淺,心底突然感覺,有些不一樣……
有些人,天生有種卑倪天下的氣質,一個眼神便能讓人膽戰心驚,俯首稱臣……
那是……她的閣主。
可,也有一些人……
沉穩低調,平等待人,她的身上,自有一股歲月滄桑……沉澱後的冷靜,不驕不躁。
卻又並非冷漠侍人,無心無情。
她有血有肉,待人給予真情……
性子雖清冷,但那一股真情實意,卻能讓人深深觸動心底,爲之折服……
她的身上,亦有種獨特的魄力……
有勇有謀,做事果斷絕不拖拉敷衍,全憑實力說話,更是令人……心服口服!
不過這一點……
浮華想了想,她的視線絞着蘇子淺,暗歎:
這一點……
倒是與她的閣主,很像!
……
…………
君寒的目光,掃過她染笑的臉,皇后的脣角笑意更深,不露絲毫異樣的任由他瞧。
諾大的御書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老皇帝不發話,皇后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君寒亦不開口
這三個活在頂端的人物不出聲,衆大臣更是個個緊繃起了身子。
生怕一個不小心,當了擋箭牌……亦或者是出氣筒。
好在……老皇帝只是沉默了片刻,便開了口:
“罷了罷了,既然……你不願讓她隨你入宮,朕也就不爲難你了……
只是,畢竟醜媳婦總得見公婆,雖說身爲皇室中人,與尋常人家大有不同,可……
兒媳婦總該是要給朕見見的,你這般藏着掖着,是並不喜她……
不想讓皇室裡頭的人,承認她的身份,還是說……
老皇帝擡起眼睛,直直的望着君寒。
像是要將他看穿一般,寒聲道:
“她的身份特殊,見不得光?!”
之於一般的皇室中人而言,娶得妻子見不得光,只有兩種說法:
一則,是自家娘子……相貌拿不出手,過於平庸或者醜陋……
二則,是自家娘子的家世……過於普通,登不上臺面……
可……
之於君寒而言,除卻這兩種情況之外,還有另一種說法:
那便是……
他娶了個男人!
老皇帝此話,想必……就是質疑君寒娶了個男人,是以君寒才藏着掖着……
纔不肯帶她入宮……
想到這一層,衆大臣齊齊驚詫的抖了抖身子,低垂着眼簾,掩下眼中的惡寒。
皇后笑容如初,她靜靜的看着君寒,眼中情緒含糊不清。
像是一種無聲的鼓勵,又像是嘲諷………
君寒挑了挑眉,他慢悠悠的收回了目光,將視線投在了老皇帝身上。
沉默良久,他緩緩起身,語氣裡沒有一絲波瀾起伏。
“除夕之日,本王自會帶她入宮,還有……
她見得了人見不得人,不是你說了算!”
皇后看着君寒,笑道,“老七倒是長大了,懂得維護自己的娘子。
只是,老七你也是皇室中人,既然有七王爺的職稱,那,就不得不爲皇室的顏面……着想考慮。
母后希望你,莫要將君家的陳規戒律……視若無睹,肆意妄爲。”
靜如止水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君寒忽而勾脣一笑。
隱隱透着……一絲譏嘲和諷刺。
心中莫名一顫,皇后一時間,沒理解君寒,在笑些什麼?
只是,她素來心裡素質過硬,並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較之宮裡頭的所有女人,她是最沉得住氣的……
也是,若她與一般的弱女子無異,那她也登不上皇后的寶座……
君寒不鹹不淡的道,“依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說本王平日肆無忌憚,傲慢無禮,不曾將皇家的尊嚴放在眼裡,還是說……
本王生來無人教養,沒有母妃的教導,變得不明是非智力與孩童無異,以至於……
成親之後,勞得皇后娘娘對本王的期盼,竟是遵規守律?!”
這一話頭說出來,無疑是在皇后臉上……打下重重的一巴掌。
若要問君寒……最大的痛是什麼?
旁人一定答,是寧妃娘娘之死!
可……
若要問老皇帝,最大的痛是什麼?
或許旁人不一定知道,但皇后心裡,卻是明明白白……
老皇帝,心中最大的忌諱最大的痛……
不是寧妃之死,而是……
他明明可以救下寧妃,卻放棄了……
眼睜睜的,看着寧妃死去……
之於寧妃,那個他最愛的女人,對於她的死,老皇帝感到……深深的愧疚。
是以,他纔對君寒如此的放縱溺愛……
希望……可以彌補點什麼。
如今君寒的言辭,無形之中在說:
她瞧不起……從小沒有母妃,以至於變得……
沒有教養沒有素質,目無尊長,不守規矩的君寒……
這一句看似輕飄飄……實則殺傷力十足的話。
瞬間改變了,老皇帝看皇后的眼神……
有時候,嘴上的功夫,其殺傷力,不一定就比武力來的弱勢……
只需拿捏住了分寸,抓住了敵人的咽喉,打蛇七寸,亦可一擊斃命!
老皇帝陰沉着臉。
皇后的笑容有些僵硬,卻是低下了頭,唯諾道:
“母后豈會這般想,老七是皇上最鍾愛的皇子,亦是……寧妃姐姐唯一的孩子,於情於理……
母后絕沒有一點理由,嫌棄老七不好,適才,是母后錯了,一時言語不當,觸動了……你心底的傷痛。
是母后不該,還請你原諒母后……”
御書房內,衆人沒一個敢吱聲。
堂堂皇后,一國之母,竟向一個王爺道歉,若是傳了出去,世人會怎麼看她?
又會……怎般看這位高高在上,踐踏國母尊嚴的王爺?
氣氛陡轉直下,空氣中的風口浪尖……竟一下子轉了位置。
直直的,落在了……君寒的頭上!
……
…………
有勇有謀,做事果斷絕不拖拉敷衍,全憑實力說話,更是令人……心服口服!
不過這一點……
浮華的視線絞着蘇子淺,暗歎:
倒是與她的閣主,很像!
默了默,浮華凝着蘇子淺的臉,出言提醒道:
“夫人身子還不利索,臉色亦不怎麼好看,不如先喝粥,再喝點藥湯,早些歇息。”
蘇子淺點了點頭,將桌上的清粥喝下。
喝完藥湯的時候,她挑起目光,望向虛掩的木門。
自她醒來,都不曾見過君寒,心中不知怎的,有一種亂亂的情緒……
微微的失落感……
失落感?!
想到這,蘇子淺不禁笑了笑,暗罵自己變矯情了。
她剛經歷生死一線,夫君此刻……卻不在身邊守候,浮華自當能理解蘇子淺,心裡現在是什麼感受……
浮華想了想,沒有瞞着蘇子淺,“夫人莫生閣主的氣,宮裡催得緊,閣主只是……
入宮解決些事情,並非有意不在夫人身邊,還請夫人寬慰些……”
宮裡催得緊……?!
蘇子淺眸色一緊,問,“發生什麼事了?”
浮華搖了搖頭,“浮華不知,今日宮裡連番來人,還動了禁軍,請閣主和夫人入宮面聖,亦不知……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蘇子淺靜靜聽着。
以她的聰慧,仔細想想,便知此事……
並非是老皇帝一時興起,想要見他們夫妻二人……
第214章 214,你的人是本王的,心也是本王的,身子更是歸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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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215,明明對老皇帝如此忤逆,卻爲何,又偏生受制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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