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府裡皆是神奇人物,所以小福娃在某一個晴朗的午後展開了一項問卷調查,誓要將府內諸人的既往經歷都打聽個清楚,以確定誰好惹誰不好惹,這頭一個問到的,當然就是性格陰沉行蹤詭秘的張侍衛了。
調查對象:張福,身份:王府侍衛
被問卷者:洛夜,身份:平王,披着羊皮的狼
調查人:小福娃,身份:平王愛徒,炸毛小綿羊一隻
“張福啊……”平王以一種回憶往事的口吻說:“好像是有一年吧,北地鬧災荒,爲師坐着馬車打街上走過,看到遍地都是災民,一個個餓得眼睛車軲轆大……”
小福娃:“……”車軲轆大是個什麼概念?
洛夜:“當時候我手裡捏着一個餅,黃金色澤,酥脆爽口,香飄十里。眼看只剩下最後一個了,自己都捨不得吃。春紅樓的四小花旦之一穆姑娘歪在車廂一側,正試圖說服我將此餅出讓給某個災民。我鄭重考慮,如是走了數十公里路到了汴州邊境,……”
小福娃:師父你直說了吧,你爲了一個餅考慮了這麼久……
洛夜:“一個人影閃電般向我躥來,猛地掀開簾子,蹲在我的馬車猿上,眼神……飢腸轆轆,目露兇光,極其彪悍。
穆姑娘告訴我,此人從我打開油紙包露出那個餅的一小角開始便發力狂奔,嗅着氣味狂追不捨,乃至橫山越嶺不分晝夜不眠不休的追了我數十公里!”
小福娃:……好、好有勇力的大俠啊,只是將這股勇力用在餅身上……怎麼看怎麼彆扭得慌啊!還有那什麼穆姑娘,爲什麼一早就發現了卻不一開始就告訴你,明顯看着人家漢子不要命地追車很好玩麼!
想到這裡,小福娃撓牆落淚:這都是些什麼人吶——
言歸正傳,當是時,平王感到十分震驚萬分詫異,正想問那位壯士何以執着至此,就聽那位壯士發話了:“把餅留下,不然我殺了你!”
洛夜,唏噓地:“你想小命跟餅哪個重要?爲師精打細算,自然是選擇前者咯。於是我把餅遞過去給他聞了聞,又收起來了。”
小福娃心說,師父,你活到今天真不容易!
洛夜:“我對他說,想打?你不一定打得過我,況且我這裡還人多勢衆。他當時殺氣凌厲,還好你師父我眼疾手快,將餅遞過去說:不如我把餅給你,你人留下。”
小福娃:“……張侍衛就這麼答應了?”那樣強的高手,道上有名,百裡挑一呃。
洛夜點頭,“他當時餓得狠了,就差沒吃人,還在乎這個。”
小福娃的心聲:爲什麼我覺得身邊的人思考問題的方式跟智商都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小福娃:“那你後來不是落魄過很長一段時間麼?手裡沒錢又買不到好吃的,張侍衛沒有因爲別的人有更好吃的餅就拋棄你?”
洛夜眨眨眼:“你覺得爲師的魅力竟然賽不過一個大餅麼?事實上那時候張侍衛已經很喜歡我了,雖然他嘴上不說可爲師就是知道。我把府裡的情況跟他說了,他猶豫了三天,選擇了留下。”
小福娃,豎中指:師父,說白了你也就值一個餅的事兒,還是在人家‘猶豫三天’的情況下……
第X個,向東向侍衛,王府五虎將之一。
平王,撓撓頭似乎頗爲苦惱:“他啊,我是真不太記得了……好像是有一回睜開眼睛,就看到他了。”
小福娃:“就這樣?”
洛夜:“就這樣。”
小福娃淚流滿面:東哥你情何以堪啊,人家連你怎麼來的都不記得了。
小福娃
不死心地又問道,“那師父你還記得我是怎麼來的麼?”
“記得啊,”洛夜溫柔地撫摸着他的小腦袋,“有一天吃飯的時候,你不就突然從桌子底下躥出來了麼?”
小福娃:“……”
繼續東哥的問題:“你第一次見到東哥的時候是在哪裡?”
“牆頭拐角處。”
“有這個地名嗎?”
“不是地名,就是我們家的牆頭拐角處。”
“也就是說,東哥是自己送上門的啊?”竟有這等好事?
“唔。”
“……東哥在幹嘛?”
“賞花。”
“賞花?”
“當時隔壁來了一戶老財主,老財主家裡有一房五姨太,挺漂亮的,又有一位身強力壯的護院,那位壯士……”
小福娃滿頭黑線:“說東哥!別講岔了。”
“當時滿園紅杏,花團錦簇,紅杏下一雙青年男女,赤身裸體……”
“說東哥!”小福娃粉臉漲紅,師父爲上不尊,竟然說這等白日宣淫之事。
洛夜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一副傻徒兒你讓我憂心的表情,“東哥在啊,不是說了在賞花麼?”心說徒弟,你腦子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
小福娃總算悟了:“你是說東哥在賞花,賞的是隔壁的滿園紅杏,紅杏下有一雙男女……怎麼看都不像是在賞花吧!”
洛夜乾笑了兩聲。
“然後捏?”
“他賞他的,我賞我的。”
“……我是問你怎麼把東哥騙回家的?”這時候他還只是碰巧路過,看到園中奇景所以停下來了吧?
“我什麼也沒說,他自己跟着我回家的。”
“怎麼可能!”東哥你就這麼便宜啊!你是經商能手啊!又武功蓋世!怎麼可以這麼跌身價的就跟着人家回去了?還是在共同欣賞了一場活春宮之後!你不是應該要三顧茅廬嗎!東哥你形象盡毀啊!
“你先別激動,是你東哥說,覺得跟我有共同語言,兩個人志同道合,所以就留下了。”
“他從哪裡看出來你們倆志同道合了?”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兩類人嘛!東哥又勤奮又上進,眼前這個……
“當日我們欣賞紅杏時,彼此都對紅杏下面的一雙青年的某個姿勢進行了口頭上的攻擊跟侮辱,你東哥跟我四目相對,我們當時就心有靈犀了,然後雙雙把家還……”
小福娃,撓着地上的螞蟻:“……”
第O個,重量級,三位大丫鬟之一,雀枝姐。
說實話小福娃一直對雀枝京珠紅湊三個人的來歷很感興趣的,但是這三人他沒一人敢問。
洛夜倒是很爽快,乾乾脆脆地告訴他,雀枝姐家裡是開賭館的,雀枝姐爲人豪爽又喜下大注,將賭場輸了個精光,一家子住瓜棚子,又欠了一屁股賭債,就把老爹賣進府裡來了……怎麼看都像是雀枝姐應有的作爲嘛!
小福娃,掰着手指頭算:老爹賣我,她賣老爹,我跟雀枝姐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啊。
洛夜:“我嫌她爹太老,使喚不動,答應給她還錢,將她給留下了。”
小福娃:“師父,我才發現你特別喜歡留人,你是早就預謀好總有一天要造反是吧?”
洛夜:“不是,我當時覺得雀枝很眼熟,仔細一看,跟我師父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小福娃:“……你怎麼知道自己師父小時候啥樣?而且你師父是男的吧?”
洛夜:“師父他自己說的,他小時候那會兒啊粉嘟嘟的臉,櫻桃小嘴兒柳葉眉,笑
起來缺兩顆門牙還有個小酒窩,兩條烏黑髮亮的長辮子一甩能把人魂給勾去……”
小福娃,掀桌子:“怎麼看都是你師父我師祖爲老不尊心態不正常吧!”
洛夜“哦”了一聲,“我師父小時候男生女相,是被家裡老爹一杆兒的姨太太跟嫁不出去的姑婆愛心氾濫做小女孩兒打扮的,據說牽出去遛能帶一車瓜果蔬菜回來,屢試不爽。”
小福娃:“……”下一個,同樣是三大丫鬟之一,紅湊。
紅湊姐的娘是京城裡最大的一家京戲園子的老闆娘,當時京戲很受人歡迎的,生意不錯,來錢不斷,但是紅湊姐跟她老孃不合,最後兩人一拍兩散,你紅湊姐就跑西涼來了。
小福娃就好奇了,“究竟是爲什麼要一拍兩散啊?”
洛夜,嘆一口氣:“你紅湊姐想將京戲園改成娼寮館,兼營唱戲,主攻風月,她老孃不同意,兩個人就吵起來了。”
小福娃,淚流滿面:師父,我突然覺得咱們這兒的姑娘危險了嗚嗚嗚……
“紅湊姐當時多大啊,就這麼跑出來了?”
“十二吧。”
“她怎麼會跑西涼來啊,京城距離這兒十萬八千里啊?”
“她當時眼一閉,指路口一輛驢車就上了……”
“……”紅湊姐的選擇很不謹慎啊。
“巧的很,那隻小野驢是剛被車主馴服的(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剛從駕校畢業),行車很不規整,紅湊明明想去雲南她姥姥家,卻被帶來咱們這兒了。”
小福娃,“……這也差太多了吧!”師父你要編也找個合適點的理由!
洛夜摸摸鼻子,被小傢伙抓住漏洞了麼?
小福娃:“再者說,那也是來咱們這兒,不是進你府裡吧?”
洛夜,遠目:“那段時間,張侍衛突然換了口味想吃驢肉餡味的餃子……”
小福娃:師父,你不必說了,我都懂了。
因爲張侍衛喜吃餃子不吃大餅了,所以嗅見驢子的味兒就拔腿追出城去,巧遇紅湊姐……
當時是個什麼樣的情形呢,坐着野驢車的十二歲的想開妓院的姑娘,跟一個爲了一個大餅能狂追出數十里山路的英勇漢子……狹路相逢了。
姑娘看着漢子,漢子看着驢子。
小福娃打個抖擻,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這兩人着實詭異。
下一個,京珠,三大丫鬟之首。
京珠姐倒是比較簡單,祖籍江陵,家裡祖祖輩輩開繡坊的,前幾代興盛的時候,還爲朝廷提供過御用絲織,只不過後來就沒落了。
“她是你雀枝姐帶進府裡的,別看溫柔嫺靜,實際上是個文武全才。”洛夜目帶讚賞道,“據說她九歲那年就能徒手打死老虎。開始我還不信,後來發現,果真是力能扛鼎。記得有一年歲末,不知誰家一匹瘋馬衝上了鬧市,差點鬧出人命,被採購年貨回來的京珠偶遇,衝上去就制住了烈馬,聽說只用了一拳!那馬就趴下了,口吐白沫……此事在當時流傳甚廣,衆人每聞一拳制服怒馬的英雄事蹟,總以爲是位鐵塔似的壯漢,殊不料卻是個小女子,總免不了唏噓一場。”
小福娃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京珠姐好可怕的想法!
“師父你跟她誰厲害?”
“不知道,我十四歲那年跟她比武,兩人打了個平手,後來就沒再試過。”
“怎麼不試試?”
“你京珠姐要打牌,沒空。”
“……”
問卷調查完畢,小福娃掩卷沉思:才發現自己是最正常的那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