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京珠回過神來之後,儼然已經成爲了對方的俘虜。事實上只要洛夜再將劍尖往稍稍往前送那麼一分,她的小命也就玩完了。
“殺了我吧。”京珠閉上眼睛,已經自顧自求死了。
旁邊剛剛溼淋淋拖着沉重的步子走過來,一手緊緊地攥着另一臂膀上傷口,鮮血正當淋漓而下,血色的印記,幾乎裀染了大半衣襟。
在京珠只求速死時,紅萃猛地揚聲大叫道:“不要!”說罷踉踉蹌蹌地奔了過來,一頭跪在洛夜面前,面上滿是淚痕道:“你要殺便先殺了我,不要動她!”
京珠也是一愣,她實在想不到,這個女人竟然願意爲她求情,不論如何,之前兩個人在一起共事多年,說毫無交情是假的,可是若說是交情有多麼深厚,卻又是鬼話連篇!
眼下她連自己都不敢再相信時,對方卻做出了這樣令人震驚的舉動!
“你讓開,別在此處礙手礙腳的!”自然,她也是鐵骨錚錚之人,絕對不容許自己在這個時候退縮服軟。
洛夜按劍回鞘,自個兒也有些氣息不穩,雖然沒有身受外傷,但是五臟六腑深處傳來的疼痛感,卻清晰地告誡於他,因了今番的逞強,恐怕他自身也是受了不大不小的內傷了。
“我趕時間。”在對方愣神之間,他乾脆懶得再繼續與之羅嗦周旋了,而是直截了當地吐出這句話,“好自爲之!”隨即身影一閃,很快便消失不見了,儼然便是直奔着緊鎖着大門的端後地宮而去。
紅萃與京珠相互扶持着站起身來,各自身受不等的輕重傷,尤其是京珠,雖然對方沒有要她性命,她卻好似失魂落魄一般。
嘴裡喃喃着三個字“對不起”,直到淚流滿頰。
人生有那麼多的不得已,卻偏偏何以要讓她遇到那麼多的不得已?!
鳳淺淺只覺得眼前一片紅豔豔的火光,好似耀天的喜帖紅燭,她是個最喜歡湊熱鬧,若不是這會兒動彈不了,指不定能撒着歡兒跑過去,看看是不是又有誰家嫁閨女了,竟然將場面弄得這麼盛大,這麼歡天喜地,熱鬧非凡。
“阿淺……”冥冥之中,她似乎聽到了這個溫柔而耐心的聲音。
她一度以爲是自己的錯覺,便這麼任由着自己的思緒飄飄搖搖的,一步一步靠近那個聲音。她很想伸出手來,拉住那個劇烈晃動的影子,告訴他我沒事,但是卻艱難地吐不出一個字來!
“阿淺——”這個聲音越來越大了,好似穿透了黃泉地府一般,直勾勾的打到她耳邊。
鳳淺淺有些不耐煩,她方纔幾乎都看到金碧輝煌的森羅殿了,正欲跟端坐高位的閻王爺好生辯解一番,自己也不是自殺的哦!絕對不能讓她再在地府遭受一趟私刑了,不然她會寧可消失得連影子灰都不見!
wωw. тт kan. c o 嗚嗚嗚,要知道她可是最怕疼的了。
可是這一次,命運之手卻將她推入這麼一個火坑邊上,使得她在痛不欲生的煎熬當中,將那繾綣入骨的痛楚反反覆覆體驗了個遍!
說實在的,血液將近流盡的過程中,她其實壓根就不想那麼淑女的保持着這個一動不動的坐姿,在那跟一尊雕像似的紋
絲不動,她其實痛得想要大喊,想要尖叫!想要像個孩子似的哇哇大哭!
哪怕明知道,此時此刻沒了那個人在身邊,也不再會有人那般疼寵她,可是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那種想要崩潰發狂的心態!
珍珠似的的淚一直在墜落,沿着眼角蜿蜒落下來,順着臉頰的細美輪廓,滑過嘴角的時候,讓她很清晰地嚐到了那般苦澀的滋味。
她想,這輩子都不像現在這樣沒出息過。
這輩子都不像現在這樣痛苦折磨過。
這輩子都不像現在這樣孤獨無助過。
“洛夜……你在哪裡?”在她費盡了全身力氣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同時響起在她的耳邊:“阿淺!你醒醒!阿淺!”
那個聲音,是瘋了一般地在乎她的,想要立即看到她的甦醒,卻又不敢去推動她一分一毫。
神龕前面坐着的那個女子,乾淨得好似不染塵埃,卻又脆弱的宛若琉璃。
一劍劈碎那個禁錮她的神龕,神像之上,那般猙獰的面孔,彷彿透着濃重的威脅意。
沒關係。他不忌於逆天而行。
他這輩子,像這樣的事,早就做了不少。
該來的報應,恐怕早就來了。
就如他此刻心中無可緩解無可支離的痛楚,簡直好比有人拿着刀劍刺中他的心肺,然後在那來回拉鋸戰還要可怕,還要痛苦一百倍!
“阿淺……是我來遲了啊。”喃喃的嘆息間,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向來都是流血不流淚之人,卻在這一瞬間輕易落了淚。
他不曾想到,再見她竟是這般模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他現在,正傷心。
“是洛夜麼……”她在心裡微弱地念叨着,儘管這個聲音幾不可聞,幾乎除了她自己,無人能夠聽到這樣的心聲。
但是她一直緊蹙着的眉頭,在這一刻,輕輕地紓解了開來,
別擔心呵,洛夜。
儘管全身血液殆盡,她想她已然不那麼痛了,她已然不再那麼害怕了。那種深入骨髓的冷,也正在從她身上剝離開去,是因爲那個人給她披上了一件大衣麼,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卻又不敢真的太用力,好似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生怕就此傷害了她。
洛夜,我不痛。她很想擡起手來,撫摸着那般憔悴的容顏。再告訴他,我不痛。所以你的表情也不要那麼心痛了好麼?
任是天崩地裂,也無所謂了。
任是世界末日,也所謂了。
只因爲,她等到了那個人。
根據恆王殿下的徽州紀事回憶錄,其中有一段寫道:X年X月X日,吾三弟印堂發黑,逢人恨不能拔劍相向,只因他家王妃性命憂矣!
後經太醫連人帶命三天三夜地搶救,總算將那位從閻王手中奪過來,吾三弟喜極而泣,大清早蓬頭亂髮裸奔而出……
後來此日記因爲不小心爲當事人所見,被碎爲齏粉。洛夜執劍追擊了他十萬八千里。
要說恆王別的本領不行,逃命可是大大的好,逃命之速度,幾乎到了神鬼莫
測的地步。
時間再回溯至恆王殿下在徽州首富家中抄傢伙的時刻,恆王殿下打着摺扇翹着二郎腿兒,坐在別人家的大廳內一邊慢悠悠地喝着茶兒,一邊慢騰騰地等着屬下細數得了多少多少箱銀錢,那是笑得合不攏嘴。
先不管這些個銀子將來還能不能進他恆王爺的口袋,首先這大把大把摸着的感覺,就真真是不錯啊!極爽啊!
恆王爺有時候都會突發奇想,要不要用金磚鋪地,銀瓦砌牆,翡翠雕欄之類的,當然他那府裡也不見得人人都有自家主子這般惡俗的趣味,就拿恆王妃來說,就是一個比一個小清新的,一個比一個知書達理。
一直以來,恆王都不曾納正妃,只納了兩房側妃,這並不代表恆王爺就不好色了。相反,他那是打小就在秦樓楚館裡泡大的,每日裡定然要聞着女人的脂粉香味才睡得着覺,可是恆王並非無品之人,像他這麼“幽默風趣”、溫文爾雅之人,在勾欄院裡是頗受歡迎的。
當然,“幽默風趣”四個字是恆王爺自己給自己的論斷,估計除了他自己,就沒其他人願意承認他這一遭了。
再將話題扳回來,眼下恆王當真是有一種恨不得一頭撲上去淹死在銀子裡的想法,尼瑪雖然他貴爲王爺見多識廣什麼樣的大場面沒有見過!但是卻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普通的州府首富,竟然囤積了那麼多的銀錢在自家地窖裡。
光是那個地窖!建造之精良,空間之廣博,堪比他的一整座恆王府!
尼瑪恆王心裡實實在在的不平衡了呀!你們這些貪官污吏、官商勾結、盤剝良民還能再嚴峻點麼!還能再喪盡天良點麼!
所以說,恆王爺就是喜歡貪官污吏呀!就像現在這樣,一朝落馬,抄起家來,當真是抄得格外爽歪歪乎!
只不過他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兄,早就將他肚子裡的小九九看的清楚明白,來信附贈“清正廉明”四個字,尼瑪恆王很想將這四個字撕得粉碎啊!再撒到空中變成雪粒子啊!
誰特麼的不“清正廉明”了?這還用說麼?他除了每搬出一箱金銀珠寶就掏走一大包,似乎也沒做什麼虧心事吧?!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清正廉明,儼然達到了聖人的標準了啊有木有?!
在恆王爺的一連串咆哮怒吼中,徽州首富們的家,該抄的還是抄了。
更深漏重,邢知州正當輾轉難眠之際,忽聽窗外細細的竹笛聲,便起身推窗一看,果不其然,是那個人。
紅萃出其不意地穿了一襲素裳,亭亭玉立地站在天井之中。月色清涼,宛如她冷淡如水的眉目。
儘管她絲毫都不曾流露出一分難受的情態,那個男人還是慧眼如炬地一眼看穿了她:“你受傷了?!嚴不嚴重?”
到頭來,最瞭解她的人,是他;但是最不瞭解她的人,同樣也是他。
紅萃苦澀地一笑,搖搖頭道:“小傷而已,不礙事的。”她懂得這個男人內心深處,那一抹不自覺地擔憂憐愛。
她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留下來是不是更好?不去想什麼家國大業,只是簡簡單單的,待在這個男人身邊,成天與他清平過活,是不是也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