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頭,望向Abby在精緻化妝下更顯深邃漂亮的雙眼。
“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了。”周晟煦聽見自己這麼說道,“抱歉,”他深吸一口氣,“我喜歡上了別人。”
她終於看見他了。
躲在餐廳中央巨大的羅馬柱後,蘇洛洛不顧周圍人們的詫異眼光,斜過身子,探頭探腦地向坐在窗邊的那一對醒目的男孩女孩看去。
周晟煦就坐在那兒。
明亮的燭光在他的褐色眼眸中跳躍,一縷頭髮垂了下來,他不經意地把它捋向腦後。顯然,他沒有回去換過衣服。因爲穿在他身上的,依然是白天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可是,即使穿着最不起眼的衣服,他也仍然是這一整間餐廳中最耀眼的男生。
Abby坐在他的對面。她穿了一襲高雅的晚裝,輕柔的米色薄紗向下漸漸轉成桃紅,肩帶別緻地系在頸後,露出白皙優雅的肩膀和手臂。燈光下,她閃亮的黑色鬈髮隨意地披在肩上。
因爲背對着這邊,所以蘇洛洛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是顯然,她贏得了周晟煦全部的注意力。不知道Abby說了些什麼,周晟煦微笑了起來。
笑意點亮了他的雙眸,接着,他的脣邊揚起一道淺淺的弧度,在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上,燃起一抹溫暖而又有些孩子氣的光芒。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笑容,可是……
他微笑的對象,卻是別人。
Abby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平靜。
她只是側過頭,靜靜地打量了他片刻。接着,她挑高了精緻修飾過的眉毛,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喜歡的這個人,不會是……那隻老鼠吧?”
周晟煦微笑了起來,眼前浮現出一張小小的臉龐。在那張臉上,有着明亮狡黠的雙眼、微微翹起的鼻子——給Abby這麼說起來,蘇洛洛還真的蠻像到處闖禍咬壞電線的小老鼠呢。
Abby眯起眼,看着周晟煦臉上的溫暖笑意。
溫暖果然沒有說錯——那個發育不良的小狐狸精不要臉地勾引她的男人了。
哼!她會讓那個死丫頭知道惹到她的後果的——Abby端起手邊的紅酒,掩飾住自己眼中冰冷惡毒的怒火——連她都得不到的東西,任何人都別想得到!!
“我不會放手的。”她的聲音低啞地響起,“不管怎麼樣,不管你喜歡的是誰,我都不會放開你。而你,煦……我不相信,你能這麼快就把我從心裡抹去。”
他看向Abby燈光下完美無瑕的臉龐。
“我永遠不會把你從心裡抹去,”周晟煦說道,“從8歲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們永遠都會是最好的朋友。”
她有些嘲諷地笑了起來。
“你聽,樂隊在演奏一支我喜歡的曲子呢,”Abby轉移開話題,“有沒有興趣和我跳一支舞呢,朋友?”
他點點頭,站了起來,走到另一邊爲她拉開椅子。
跟在周晟煦的身後向舞池走去時,餐廳侍者叫住了Abby。
“小姐,這是你們剛纔掉的東西。”他遞過來一本藍色封面的證件。
那是周晟煦的學生證。
“謝謝。”Abby說道。看了一眼周晟煦向前走去的背影,她把那本證件放進了自己的拎包中。
樂隊正在餐廳的表演區演奏一支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樂曲——《友誼地久天長》。
躲在羅馬柱後,蘇洛洛看着周晟煦和Abby走到了舞池的中央,然後,在燈光的照耀下,他們開始慢慢旋轉起來。
舞池上方,老式的四葉銅質吊扇緩緩轉動着,送出的微風拂過了他的頭髮,也揚起了她的裙襬。
她從沒見過比他們更般配的人——他,如同王子般挺拔帥氣,而她,美麗優雅得一如電影中的公主。
她也從沒覺得自己這麼渺小卑微過——縮回到巨大的柱子後頭,蘇洛洛輕輕嘆了口氣——在這麼一個完美得彷彿童話般的世界中,她的出現,是否顯得有那麼一些多餘和……不自量力?
隨着眼角的紅光一閃,Abby眼尖地發現了躲在舞池邊羅馬柱後的一個戴了紅色帽子的小小身影。
那個死不要臉的臭丫頭竟然跟到這裡來了!!
閃過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衝過去,把那個一副窮酸相的小鬼揪出來,然後當着全餐廳人的面,讓經理把她轟走——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跑到這麼高檔的地方來丟人現眼……
可是,慢着……
溫暖說的話浮現在她的耳邊,Abby的腳步慢了下來,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絲惡意的冷笑。
她有更好的主意了——既然老天把這麼好的機會放在了她的面前,不好好利用一下,豈不太可惜了嗎?
一曲終了。
周晟煦放下擱在Abby腰上的手。“Abby?”他提醒她,“音樂結束了。”
Abby緩緩地從他的肩上擡起臉龐。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的眼中,竟然有泫然欲滴的淚水。
“你怎麼了?”他有些手足無措,“是不是我踩到你了?”
“不是,你跳得很好。”她搖搖頭,“是我……”她深吸一口氣,“我決定放開手,不再黏着你了。可是……”
她擡起頭來看他,眼淚終於涌出了眼眶。
“你能不能最後吻我一下,就當是告別的禮物?”
他愣住了。
看着Abby順着臉頰滾落的淚水,看着她被眼淚弄花的黑色眼圈,終於,周晟煦慢慢地向她俯下了身子。
他並沒有看見——
在Abby被淚水沾溼的脣邊,亮起了一朵勝利的微笑。
直到樂隊停止演奏,蘇洛洛才找到勇氣重新伸出腦袋向舞池的方向看去。
偏偏,餐廳領班好死不死地在這一刻擋在了她的面前。
“小姐,你還沒有找到你的朋友嗎?”領班雖然維持着禮貌的語氣,右手卻抓住了蘇洛洛的手臂,“如果到現在都還沒找到的話,我不得不請你……”
“找到了!”蘇洛洛掙脫開領班小姐的阻擋,探頭向舞池看去,“他們就在舞池裡,他們在……”
她倏地停了下來,血色漸漸從她的臉上褪去。
順着她的目光,領班好奇地轉身看去。
跳舞的客人都已經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舞池裡只剩下了一對靚麗到炫目的男孩女孩。
而發生在所有人眼前的這一幕,也只有“唯美”這個詞才能夠形容——男孩緩緩低下頭,在女孩的額頭印下了輕輕的一吻……
當週圍響起零星的掌聲時,領班這才從夢幻般的場景中清醒過來,眼下,還有一個麻煩在等着她去處理呢。
轉過身,這位姓王的年輕領班再度惱火地發現,今晚麻煩的製造者——那個戴了紅色棒球帽的小鬼——又一次在她的眼前消失了。
黑色歐米茄表的熒光指針漸漸指向了午夜十二點的位置。
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周晟煦擡頭看向三樓那個與衆不同地掛着繩網吊牀的大陽臺。
陽臺後的落地玻璃窗內,白色的碎花窗簾雖然已經拉起,可是,卻依然有溫暖的黃色燈光隱隱透出。
——這麼晚了,蘇洛洛還沒有睡嗎?
帶着野菊花清香和微涼秋意的晚風從路的那頭吹來,吹起了他的頭髮和白襯衫的衣角。
街燈下,他的身影被斜斜地拉長了。
把雙手插進褲袋,向後靠在路燈的水泥柱上,周晟煦仰起頭,看向佈滿秋天夜空的點點繁星。
雖然已經在街上走了整整三個小時,吹了三個小時的冷風想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
周晟煦提醒自己,他們還在冷戰。
向後躺倒,把自己重重地摔在牀上。雖然好想把那一切從腦海中揪出來,狠狠地甩到外太空去,可是……
可是,偏偏,舞池中的那段場景卻還是不爭氣地在她眼前重放了足有一千遍。
他怎麼可以、他怎麼能夠、他竟然、他居然……
吻了Abby!
他不相信她,誤會她。
他怎麼可以轉過身就對另外一個女人那麼深情款款,那麼該死地溫柔?!
她永遠也比不過外表如同十世淑女般完美的Abby。
可是……
拼命地睜大雙眼,蘇洛洛試着不讓自己的眼淚從眼眶中流下。
翻過身,把臉埋進枕頭裡。終於,忍了一個晚上的淚水,還是順着臉頰滾落了下來。
“叮鈴鈴……”
一隻手從被窩中伸出,抓起牀邊的鬧鐘,“唰”的一聲,鬧鐘被準確地扔到房間角落的廢紙簍裡。
“叮鈴鈴……”
鈴聲依然持之以恆孜孜不倦地在腦袋邊嗡嗡作響。
那隻手繼續在牀頭櫃上摸索着,下一樣不幸被摸到的東西是手機。雖然不至於被扔到垃圾桶裡,不過顯然,它的命運也好不到哪裡去。手機的電池板被粗魯地拔了下來,開腸破肚地攤在了桌面上。
“叮鈴鈴……”
儘管如此,擾人清夢的鈴聲卻還在繼續狂聲大作地響徹一整間屋子。
終於,被子被憤憤地掀在了一邊。
頂着滿頭野草般頭髮的周晟煦坐了起來,一把拎起那個連死人都能吵醒的電話。
“喂!”他閉着眼怒聲叫了起來,“一大清早的,是哪個該死的傢伙……”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