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玄武岩石柱，傳來似有若無的陣陣海浪聲。
極其強烈的不詳預感，如同厚重幕布般籠罩衆人。
“來了！”
伴隨着二叉樹的緊張低喝，猩紅如血的鹹腥海水，掀起二十米高的滔天巨浪，席捲而來。
“都上高達！”
血獅咆哮爆喝一聲，駕駛無限正義機甲快速後退，避開海水。長孫瑤登上高達時，還沒忘了把三日月的屍體一併捎帶上。
哐哐哐——
無限正義機甲下方的坦克履帶，碾過一片片玄武岩石柱。可這終究趕不上海浪奔涌速度。
關鍵時刻，二叉樹丟出一件類似潛水鐘手辦的裝置，瞬間撐起足以覆蓋無限正義高達的半球形防水護盾，將萬鈞血水擋在外面。
“98%的水，剩下2%的蛋白質、葡萄糖、激素、電解質、酶、脫落細胞.”
李晟推了下資訊統合眼鏡，眉頭不自覺皺起，“這是羊水？”
“嗯，血性羊水。”
二叉樹緊抿嘴脣，正常羊水多爲無色透明，或是略渾濁的淡黃色。呈紅色的是血性羊水，通常與胎盤早剝、前置胎盤、宮頸出血等相關。
咚！
一隻長着濃密手毛的成年人手掌，重重地拍在了防水護盾外面。
隨後，一張熟悉的人臉，貼在了防水護盾上，咕嘟咕嘟地吐着氣泡。
那是血獅咆哮。
長孫瑤、李晟、二叉樹瞬間反應過來，看向無限正義機甲駕駛艙的位置。
原本應該坐在駕駛艙的血獅咆哮，不知何時，竟被替換成了一個乾枯瘦小的兜帽身影。
它的整張臉都隱藏在兜帽之下，露在粗劣布衣外面的手腳皮膚滿是各種創傷。
包括且不限於菸頭燙痕、抽打傷、切割傷、鈍器淤傷等等。
“神紙——”
長孫瑤毫不猶豫地啓動壓箱底手段，身體化作萬千紙片，隨風飄揚。
然而，兜帽身影只是簡單地擡起了食指，就打斷了長孫瑤的虛化。後者淒厲慘叫着，從紙片變回人形，徒手挖出了眼眶裡的雙眼。
“賽博秘術——”
二叉樹的怒喝還未落下，他就被兜帽身影的食指指中，整個人渾身一僵，尖叫着揮拳砸扁VR眼鏡，剜去眼球。
不止是二叉樹，連躺在無限正義高達手裡的、昏迷不醒的紅蜘蛛與尼古拉，也動了起來，挖掉自己的眼珠。
原來如此，牌皇，就是被眼前這個名爲F的兜帽身影，俘獲控制的麼
如電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此時，不可名狀的猛烈恐懼涌遍全身。
手腳冰冷，血液逆流，心臟停跳，
李晟毫不猶豫切斷大腦中主管恐懼情緒的部位，一拍後腦勺，將兩顆連着神經的眼球，主動拍出眼眶，
同時手裡甩出電子寵物蛋，將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的灰雨收起來，緊接着，點開玩家個人面板，退出殺場。
啪嗒。
雙腳再一次，踩在熟悉的客廳地板。
李晟大口喘着粗氣，腦殼傳來規律的陣陣刺痛，從大羣那裡掠奪來的自愈能力發揮效果，止住血流。
“誒？我們，回現實世界了？”從電子寵物蛋裡放出來的灰雨正欲死戰，手裡還拎着碎顱動力錘，“什麼情況？”
“那東西能直接燃燒理智值。其他人都死了。”
李晟給眼眶裡安裝電子義眼，剛纔僅僅只是和那個看不清面容的兜帽身影對視了半秒鐘，他就憑空燃燒掉了650點理智值。
二叉樹、長孫瑤、血獅咆哮，以及躺闆闆的紅蜘蛛與尼古拉，這五個人全都跟牌皇一樣，瞬間被兜帽身影洗腦控制，挖掉了兩隻眼球。
也就是他反應快，提前自取雙目，才僥倖逃過被控制。
前後下去的一、二、三波玩家，無一生還，李晟思考片刻，點開好友界面，找到了此次行動的聯絡代表。
這回探索秘境，主要由二十幾家中型公會牽頭，鯨歌、特事局等大型公會也派人蔘與。
李晟應該是唯一一個去過倒金字塔，還能活着出來的人。
他跟聯絡代表簡單交代了一下秘境裡發生的事情，包括二叉樹等人的死亡過程。
對面在沉默片刻後，還是對李晟表示了遺憾與感謝。
幾小時後，玩家論壇上更新帖子，宣告此次秘境探索行動失敗，所有還活着的玩家盡數撤離，世界核平屋等公會網站，也更新了訃告——
由於傳送門自動關閉，世界核平屋的猶按劍等人甚至連找回長孫瑤的屍體、給她安置墓地都做不到。
可能這就是選召們的命運吧，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溼鞋，九成九的玩家終有一天會不明不白死在劇本任務或是殺場裡。
李晟不勝唏噓地關閉了論壇網頁，這還是他出道以來第一次任務失敗。
不過，沒時間爲血獅咆哮他們哀悼了，李晟讓灰雨分離出一部分液態金屬，化作仿真眼球模樣，塞進眼眶，隨後離開家門，騎上自行車。
“要去哪？”整體化作亮銀色衛衣、穿在李晟身上的灰雨小聲問道。
“紅星孤兒院。”
李晟還惦記着三日月提到過的這條線索，沿着殷市手機地圖，找到了那座孤兒院。
與想象中的設施老舊、環境惡劣不同，紅星孤兒院的建築相當嶄新、完善。
在操場上奔跑玩耍的小孩們臉上也洋溢着陽光笑容，“蔡安潔你跑慢一點！”
“噗~笨蛋來抓我呀。”
李晟在附近找了個沒人的公共廁所，在裡面拿出全套僞裝道具，化成一名西裝革履、一看就是成功人士的中年男子。
並讓灰雨有樣學樣，幻化成貴婦。
第一次遇到任務失敗的情況，李晟很想知道這背後的原因，關鍵節點就在這所孤兒院。
而打探情報的最好方式，除了用【抽取腦熵】臨時技能，強制讀取記憶外，自然是僞裝成想要到孤兒院領養兒童的夫婦，實地調查。
“漂亮貴婦是吧？”
難得能在現實世界出任務，灰雨興奮異常，努力揉搓液態金屬臉部，調整面容，“這樣行不。”
李晟眼皮一跳，感覺腦袋又痛了起來，灰雨幻化的臉赫然是.蘇菲·瑪索，“不行，不要外國人。”“那這張呢？”灰雨又揉了揉臉，切換成新垣結衣。
李晟眼皮一跳，“新垣結衣不還是外國人嗎？”
“她不琉球的嘛？琉球歷史上屬於中國。”
在心理上早自認爲已經是中國人的戰狼灰雨嘴上嘟囔反駁，手上還是老老實實地揉搓面龐，切換一張又一張臉。
什麼賈靜雯、邱淑貞、佟麗婭連某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職業圍棋二段女棋手都來了。
“你擱這cos虎撲歷屆女神呢？這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又不是傻子。”
李晟猛翻白眼，不輕不重地朝灰雨腦門來了記腦瓜崩，“隨便整張臉就行。”
“哦。”
灰雨揉了揉臉，老老實實地變化成貴婦，挽着李晟的手臂，離開公共廁所，走進了紅星孤兒院。
以事業有成、但夫妻雙方身體都有問題無法生育的成功人士夫婦的身份，
在孤兒院辦公室見到了院長，一個七八十歲、帶着點溫州口音的慈祥老人。
“歡迎你們來到這裡，首先非常感謝你們對領養的關注——選擇領養意味着願意用愛爲孩子重建家庭，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決定”
院長還在侃侃而談，灰雨已經豎起了手掌，“先給我們來五個！”
你擱這買包子呢還來五個。
李晟在看不見的角落，肘了灰雨一下，輕咳說道：“我夫人的意思是，我們夫妻雙方都有身體上的問題，又因爲家裡經濟條件比較優渥，所以考慮一次領養兩個孩子，這樣他們也能有個伴。”
“這樣啊”
一次領養兩個的情況比較少見，院長遲疑了一下，還是繼續介紹。
趁着他注意力分散，李晟悄悄將一根數據線，連接至辦公室裡的電腦主機，快速讀取孤兒院資料。
查找這座孤兒院過去幾十年的所有人員信息。包括已領養的、未領養的、病死的、走上社會的兒童。
找不到.
李晟眉頭不自覺皺起，在所有資料中，並沒有符合秘境裡那個所謂“岔淤薺”腐屍長相的孤兒。
即便李晟以人類解剖學，逆向還原了“岔淤薺”小時候可能的長相，也沒有符合的。
他思考片刻，隨便扯了個理由，拉走了興致勃勃準備領養十幾對雙胞胎玩連連看的灰雨，向院長告辭，離開了孤兒院。
“.所以，找不到關於‘岔淤薺’的線索？”
返回家裡，灰雨疑惑撓頭，“要不直接對院長用【抽取腦熵】算了？”
“可以但沒必要，”
李晟搖了搖頭，這院長是個好人來着，而且【抽取腦熵】技能只會讀取近期印象最爲深刻的記憶，並不能定向檢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倒金字塔秘境，很可能是類似袁知夏她表姐，袁冬蓮的情況。”
李晟頓了下，說道：“袁冬蓮在三年半前，於現實世界失蹤，跌進了殺場實體，來到一處名爲【萬眼室】的封閉隱間。
她在隱間裡出不去，後來想辦法聯繫到了特事局，最後被特事局收編，
使用【萬眼室】，替特事局充當殺場聯絡員。”
“唔”
灰雨逐漸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這個岔淤薺，也和袁冬蓮一樣，不小心跌進殺場實體，進入到某個隱間裡？那它怎麼不聯繫我們？”
“它大概率不是人類了。”
李晟揉着陣痛的太陽穴，說道：“還記得秘境裡那些線索嗎？
有着銜尾蛇圖案的生化實驗室，地下室裡的兒童塗鴉，出現在商業步行街裡的英國法院
這些線索，很可能對應着肉山L、灰綠巨人A、黑衣女人H、西裝嬰兒E，
他們生前都是現實世界的活人，也跟【岔淤薺】一樣，跌進了密室，成爲異常存在。
甚至於【岔淤薺】也許是最特殊的，還記得黑衣女人H之前說過什麼嗎？闖過了最後一關，也就是兜帽人F之後，就能抵達秘境關底。
【岔淤薺】很可能就是最終的關底boss。
至於爲什麼在現實世界，查不到關於它的任何線索，也有解釋——殺場的某些設施，近乎於法則之力，什麼無限能源、時光逆流、因果操縱，
也許進入隱間後，它在現實世界的所有線索都被抹去。再也找不到了。”
說罷，李晟登錄玩家論壇，在黑市界面，找了個黑客私聊，將黑衣女人的圖像發了過去。
這名黑客很可能是鯨歌公會的編外成員，在全世界主要國家的公民資料庫裡一頓尋找，也沒找到完全符合黑衣女人長相的存在。
“.嘖。”
灰雨咂了咂嘴巴，“線索斷在這兒，還真是.難受。”
她好歹跟着李晟走過南闖過北，又是把異世界高塔傳送回地球，又是間接救了個Lv40的頂點強者，
某種意義上深刻改變了世界格局，算是魔寵界的英豪（？）
結果在秘境探索裡碰了壁，線索全斷，最後也沒能見到隱間，連隱間的具體作用都不知道。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這回能保命就不錯了。白馬墓碑、血獅咆哮、二叉樹，哪個不是人中龍鳳，照樣翻車，不明不白掛掉。”
李晟搖頭道：“還是珍惜眼前.”
不知爲何，他的語速陡然放緩，臉色無比難看。他突然意識到了一點——這幾個小時裡持續不斷的陣陣頭痛，太有規律了。不像是理智值消耗過度，更像是.旋律。鈴聲的旋律。
“怎麼了？”灰雨急忙問道。
“三日月的預言裡說過，F的力量，是無限恐懼。”
李晟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自己的手掌，“我所恐懼的，正是失去這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
我恐懼自己失去對命運的控制。恐懼沒有辦法帶你活着出來。
他媽的！我們還在秘境裡！”
下一瞬，客廳牆壁倒塌，吊燈墜落，地板粉碎。
周圍環境陡然變化，李晟與灰雨，又回到了倒金字塔秘境。
那個兜帽人F，正緩慢揮動着食指，指向眼眶空空蕩蕩的李晟。
時間彷彿放慢了無數倍，自挖雙目的長孫瑤、二叉樹還在原地淒厲慘叫，
李晟腰間，那件史詩品質的【瀚海鎖魂鈴】正在拼了命地自動搖晃——這件道具的特效一佑魂，能夠令使用者的理智值上限增加兩百點，大幅增強對各類型幻覺的抗性，
正是靠它，李晟纔不至於像長孫瑤、二叉樹那樣，瞬間被兜帽人控制洗腦。